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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部分

张之洞(上卷)-第58部分

小说: 张之洞(上卷)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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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上宁忘结网时。更见桥边记名姓,始知题柱免人嗤。”
  杨锐冷笑道:“又是一首‘如今始得碧纱笼’,可见王播是念念不忘少年时的穷苦,也未免胸襟窄了一点。”
  众士子都附和着笑了起来。
  张之洞举杯说:“故事说得好,诗也背得流畅,我们与他共饮一杯。”
  笑声又起,满桌欢快。
  杨深秀说:“吕临说的这个故事,我们今后还要多讲。谁再讲一个,争取超过他!”
  这时,一个名叫段畅年的士子被推了出来。段家是太原城里的富商,他书念得不太出色,为人却仗义疏财,人缘好。他凭着这点而有幸被推为代表,与抚台共餐。
  他站起来说:“我为张大人说一段韩滉归妓的故事。”
  “归妓”二字引发了年轻士子们的极大情趣,便都放下筷子,洗耳恭听这个与妓女相联的风流故事。
  段畅年摸了摸圆滚滚的下巴,不紧不慢地说:“从前韩滉镇守浙西的时候,名诗人戎昱是他辖区内的虔州刺史。虔州有个色艺俱佳的酒妓,戎昱与她情谊敦密。浙江的乐营将官闻这位酒妓的名,报告韩滉。韩滉遂下令将她召到乐营来。戎昱舍不得酒妓走,但又留不住,便设宴为她饯行。酒席上,戎昱写了一首歌词给酒妓。歌词是这样写的:‘好去春风湖上亭,柳条藤蔓系离情。黄莺久住浑相识,欲别频啼四五声。’又对酒妓说,你到韩大人那里后,就唱这支曲子。到了韩滉处,在一次酒宴上,酒妓果然唱了这支曲子。韩滉问她:戎使君爱恋你?她说是的。又问你想念他吗?她又答了声是的,说着便流下了眼泪。韩滉一听脸色沉下来了,对酒妓说:你下去换衣服,等着我处置你。席上陪酒的人见韩大人生气,都为酒妓捏一把汗。韩滉将乐营将官唤来,严厉地对他说:戎使君乃浙西名士.他对这个酒妓有情意,你为什么不查明便将她调来乐营,这不成了我的过失吗。乐营将官吓得忙叩头请罪。韩滉命打二十军棍,又命送酒妓一百匹细绢,派人护送她回虔州。”
  杨锐乐道:“过去只知韩滉是唐代的大画家,他画的《 五牛图 》,把牛的形态画绝了,却不知他还是个知情知趣成人之美的君子。这个戎昱真正是交了好运,遇到一个好上司。”
  杨深秀皱着眉头问段畅年:“韩滉是山西人吗?我记得他好像是长安人。”
  段畅年笑着说:“他的祖籍在哪里我不知道,但他封晋国公这是确实的。做了我们山西的国公爷,说他是个山西人也不算太离谱。张大人,您说呢?”
  张之洞笑道:“封了晋国公就算山西人,那颜真卿封了鲁国公,不就成了山东人啦?”
  众士子皆大笑起来。有人喊:“韩滉不是山西人,犯了规,要罚冷水三杯!”
  张之洞笑着说:“罚是要罚,但他这个故事说得好。诸位日后做了高官,都要像韩滉那样体恤下情,千万不要仗势欺人。若仗势欺人,人家恨你,一时报复不了,遇有机会便会发泄。所以,自古以来不少罢了官的人,被人唾骂,处境可悲,大多是在位没做好事的缘故。假若这个韩滉,一旦失势去投靠戎昱,戎昱会把他当老子供养的。你们说是吗?”
  众士子都齐声答:“是!”
  张之洞笑道:“看在他故事讲得好的分上,不罚三杯冷水了,向大家鞠个躬吧!”
  “好,我向抚台、山长和各位鞠一个躬。”
  

第六章 观摩洋技(16)
段畅年向大家恭敬地弯了一下腰。
  一个名叫刘森的士子不待总教习催促,便自告奋勇地说:“刚才段畅年说了酒妓的故事,使我想起唐代一个有情有义的妓女来。她不是冒牌的山西人,是一个真正的太原府女诗人。我给张大人和各位说说。”
  唐代太原府的妓女诗人。此人是谁?连博通山西历史的石老山长一时都想不起来。大家都兴致盎然,张之洞也是兴味顿生。大家都瞪着眼睛望着刘森。
  “话说唐德宗贞元年间,有个名叫欧阳詹的读书人,与韩愈、李观等人同年中进士,是个事父母孝顺,与朋友交往守信义的才子诗人。他那年游太原府,与城里一名妓女相好,约定回长安一个月后,即派车来迎娶她。回到长安后,欧阳詹接到家里的信,信上说母病重速回。他一时心绪零乱,遂匆匆离长安回老家。欧阳詹是福建泉州人,从长安到泉州要走两个多月。待母亲病好,他再回长安时,已超过与妓女相约的日期半年了。这个妓女以为欧阳詹变心了,忧虑成疾,终于不起。临终前,她用剪刀铰下自己的头发,连同一首绝命词,打发妓院的一个小姐妹送到长安。绝命词是这样写的:‘自从别后减容光,半是思郎半恨郎。欲识旧时云髻样,为奴开取镂金箱。’欧阳詹回到长安看到这缕头发和这首绝命词后,伤心过度,竟然跟着这个妓女一道离开了人世。”
  张之洞静静地听着这个哀艳动人的故事,一时竟百感交集,思绪万千。他由这个太原妓女的痴心,想到女人的恋情。由女人的恋情想到妻子石氏、王氏的温馨。往昔她们在世的时候,曾给了自己多少体贴恩爱啊!王夫人去世这两年多来,他再也没有得到过女人的温情了。一种对妻子的追思感,重重地压在张之洞的心头。瞬时间,他从内心深处涌出一股渴望再得女人的浓烈愿望。
  段畅年很想拉一个受罚的陪陪自己,心想这样的痴情女或许有,但这样的痴情郎却从来没听过说,便高声嚷道:“这个故事是你编的吧!我这个太原人都不知道太原有个这样的妓女诗人。瞎编的故事不能算,要罚,要罚!”
  杨锐、吕临等人也一起助兴起哄:“罚,罚!”
  张之洞挥挥手,制止众人的喧闹,语气颇为沉重地说:“他说的故事不是自己编的,《 太平广记 》中有记载。太原妓为情而逝,欧阳詹见诗而死的事都是真的。欧阳詹的诗,《 全唐诗 》里也收了。”
  又转过脸来问刘森:“欧阳詹送太原妓的那首诗,你还记得吗?”
  刘森说:“诗较长,我记性不好,记不全,只记得首尾四句。”
  张之洞说:“那你就把首尾四句背给大家听听吧!”
  刘森背道:“开头两句是:‘驱马渐觉远,回头长路尘。’末尾两句是:‘流萍与系瓠,早晚期相亲。’”
  往昔夫妻间的患难之情一直盘旋在张之洞的脑中,他叹了一口气,说:“太原妓年轻貌美又有才,却坠入烟花,命不好。欧阳詹少年时便以诗文出名,却功名不遂,直到不惑之年才中进士,一辈子也没做过大官。他的命比太原妓的命好不了多少。一个是流萍,一个是系瓠,二人是同病相怜,惺惺相惜。他们的爱是真诚的,故而有这样感天动地的殉情之事出现。你们现在还年轻,还不懂得人世间什么是真情,什么最值得珍惜。人到中年后,就慢慢明白了。只是到了中年明白的时候,许多真情又都被平平淡淡地打发走了,追悔也来不及。石老山长,时间不早了,今天的饭就吃到这里吧!士子们的故事都讲得好,依我看,最好的还是这个太原妓与欧阳詹的故事。刘森,我给你颁赏!”
  刘森忙站起,又兴奋又紧张。众士子也都在想:抚台大人会给他一个什么奖赏呢?
  “漪邨,你拿纸笔来!”
  杨深秀从书架上拿来笔墨纸砚。大家知道抚台要写字了,忙将碗筷收拾好。
  杨深秀把纸铺开。张之洞拿起笔来,沉吟片刻,在纸上写下七个劲爽飘逸的大字:
  人生难得最是情
  大家正在心里默念时,纸上又出现了一段小字:
  甲申暮春,余在晋阳书院听刘森讲唐太原妓与欧阳詹故事,感慨系之,特书此以赠刘君。南皮张之洞亲笔
  一生以圣哲为榜样的石老山长,怎么也没有想到张之洞会写出这样一句话,来赠送给一个青年学子。他满是疑惑的双眼,望着张之洞那并无丝毫轻佻浅薄的神态,茫然不解。杨深秀和众位士子,以此看到素日刚正峻厉的抚台的另一面,他们感觉在心灵上似乎与他更显得亲近了。
  五 离开山西的前夕,张之洞才知道
  三晋依旧在大种罂粟     
  下午,张之洞回到抚署。准儿一见到父亲便说:“爹,师傅今天说我们要随你到广东去了,师傅和我们就要分别了。爹,这是真的吗?要去广东的话,把师傅也带去吧,我不跟师傅分别。”说着,小脸上流下几滴泪珠儿。
  张之洞忙给爱女擦去眼泪,说:“小孩子家,不要管这些事,你只跟着师傅好好认字弹琴就是了。”
  准儿出去了。然而,她没有料到,她的这几句童稚之言,却使父亲陷入了沉思。
  其实,接到圣旨的第二天,张之洞就想到了李佩玉的事。就要离开太原了,佩玉怎么办?让她随着准儿去广州吗?佩玉有老父老母牵连着。这一年多来,每个月佩玉都回到晋祠父母身边住两三天。有一次,她母亲跌一跤,扭伤了腰。她父亲打发人来抚署接她回去照料母亲,佩玉为此很犯难:不回去,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若回去,又不是两三天就能了结的,小姐的学业就耽搁了。正在两难时,张之洞知道了,对她说,你干脆把准儿带到晋祠去吧,住上十天半月,待你妈好些后再带她回来。佩玉感激抚台的体贴,带着准儿回到晋祠,一边照料母亲,一边教准儿识字弹琴。半个月后回到衙门,准儿高兴极了,说晋祠好玩,又缠着爹同意她今后每次都跟师傅到晋祠去住几天。从那以后,果然佩玉每次回家都带上准儿。佩玉并无兄弟姐妹,她又怎能离父母远去呢?若不随同前往,那真的就从此分别了。一说到分别,不但准儿难舍难分,就连张之洞自己也突然觉得有点惆怅。
  

第六章 观摩洋技(17)
张之洞很喜欢听佩玉弹琴。每天,佩玉在教准儿弹琴之前,自己都会完整地弹奏一支曲子。在佩玉那里,这样做,首先是为了将准儿带进一个优美的艺术境界,培养准儿对琴艺的兴趣。其次,这也是她的自娱自乐:琴艺是她生命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有了它,生活才充实,生命才有意义。每天完整地弹一曲,正是为不让琴艺生疏。而对张之洞来说,只要有可能,他都会在这个时候,放下手中的公文来到后院,一个人坐在小书房里静静地听着,直到曲终才回到签押房。
  每到这个时候,他的灵府深处总有一种宁馨之感。有时候,他的脑子里还会出现一些幻觉:总以为那美妙的乐曲,是他幼时便已永诀的母亲弹出来的,是那与他分手十多年的发妻弹出的。这琴声,将他带回他永远怀念的在母亲怀抱中的岁月,带到与石氏相濡以沫的岁月。那是他一生中最宁静最温馨的日子啊!
  这种时候,他每每会叩问自己:将佩玉招来抚署,究竟是为了给女儿寻一个师傅,还是为自己寻一种慰藉?他回答不了自己所提出的这个问题,仿佛也就在这样的时候,他觉得佩玉已是他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个人了。
  那一夜,佩玉无意间与他谈起了“和”,从奏琴的角度谈到她自己对“和”的领悟。这个被经师们说得神乎其神的“和”,却被一个普通女琴师解释得那样具体平实.听得见,摸得着。众音和谐方成乐,众民和谐方成邦,众邦和谐方成国。大道理皆从小道理而来,小道理又往往能启发大道理的产生。山西巡抚从一个女琴师的无意谈话中,领悟了安邦治国的深刻大道理。
  从那一天以后,张之洞对佩玉开始另眼相看了。
  张之洞并不清心寡欲,四十六七岁的他仍需要女人的温情,正是身边多年来缺乏贴心知情的女人,才使得他有“人生难得最是情”的感慨。这两年多来,他不是没有想过要续娶的事,但每一想到此事,伤心之情便会油然而生。得知新巡抚原来是丧妻的鳏夫后,太原城不少人出于各种不同的目的,都想为巡抚撮合一桩亲事,但张之洞自己的心中却总热不起来。他心头上有一块结始终没有解开。
  他不明白,为何自己先后娶的三个妻子都不能与他白头偕老,连比他小十多岁的王夫人都不能幸免,是命中注定要克妻吗?半年前,桑治平跟他聊天,说太原城里有个袁半仙,是袁天罡的后人,看相算命准得很,找他的人很多。他因而抬高身价,看一次收二两银子,即便收费如此昂贵,仍有许多人从远处慕名而来。张之洞的心为之一动:何不找他去问个原因?
  这天下午,他青衣小帽,由桑治平陪同来到袁半仙的家里,先递上二两银子。年近八十的袁半仙用两只深陷的小眼睛,将张之洞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后说:“先生的命好极了,还来找老朽做什么?”
  张之洞吃了一惊,便有意考考:“您这话怎么说?鄙人不过一清寒塾师,命不好得很。”
  袁半仙把小眼睛尽量睁大,狠狠地盯着张之洞,又用黑瘦得如同鹰爪子似的手,在张之洞的下巴上用力地捏了几下,冷笑道:“先生不要瞒我这个老头子。你的面相虽极平常,但骨相却比一般人要贵重得多。常人看相,看的是面相,只把先生当塾师、账房一类人看了。老朽看的是骨相。听先生的口音不像是山西人,依老朽猜测,先生或者是京师放到太原来私访暗查的御史台,或是过路的外省贵人。”
  张之洞见他说得这样肯定,心里也不得不佩服,便不再和他斗嘴皮玩,微笑着说:“您说我命好,当然是我求之不得的事了。我想请问您,我的命中也还缺些什么吗?”
  袁半仙又将张之洞审视良久,慢慢地说:“先生一生福、禄、寿都不缺,要说缺的话,缺的是伴。这‘伴’字对你悭吝。老朽斗胆问一句,先生是否有过丧妻之痛?”
  张之洞点了点头。
  “而且不只丧过一房妻?”袁半仙又追问一句,两道尖利的眼光,像两把钩子似的要把张之洞的心钩出来。
  张之洞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又点了点头。
  “哦!”袁半仙松了一口气,说,“先生的骨相太重了,夫人若不是骨相也重的人就经受不起,而要找一个骨相相匹配的女子,却是不易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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