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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张之洞(上卷)-第3部分

小说: 张之洞(上卷)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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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史上有个有名的高阳酒徒郦食其,但他的籍贯高阳却不在直隶。这位直隶高阳李鸿藻既不饮酒,又不张狂,是一位粹然纯正的理学门徒。李鸿藻二十二岁中进士入翰苑,三十岁充任时为皇子的载淳的师傅。载淳登位后,慈禧命他值班弘德殿,依旧每天为小皇帝授书,不久入值军机处,升礼部右侍郎。这时,他的母亲病逝了。
  依当时的规定,朝廷官员的父母去世,本人应开缺回籍守丧,三年期满后再申报朝廷,等待补缺。丧期不但无官职,且无俸银,又影响以后的升迁,这是官员们都不愿意遇到的事情,故而甚至有匿丧不报的事情发生。倘若这个官员正肩负着特殊的使命,不能离开,朝廷便会命他移孝作忠,不离职守。这是朝廷对个别臣工的一种极其特别的礼遇,通常的情况下是绝对得不到的。皇帝正在求学阶段,功课不能耽搁,两宫太后援雍正、乾隆年间大臣孙嘉淦的故事,命李鸿藻只守百日丧,百日后仍授读弘德殿,并参军机。但李鸿藻不领皇太后这份情,坚持请求开缺回籍守丧。太后不允,他请大学士倭仁替他代为奏请。太后还是不允,命恭王亲自到他府上慰勉。这样大的一个面子,李鸿藻仍不领,再次上折,声称自己方寸已乱,身心俱碎,不能授读,只能回籍。两宫太后拿他这个书呆子真没办法,只得同意。
  过几年,慈禧母亲去世,方家园承恩公府大办丧礼。这正是文武官员们向大权独揽的西太后讨好巴结的良机,所有官员都去吊唁,竞相送上厚礼,独独身为协办大学士兵部尚书的李鸿藻不去。慈禧心里虽不悦,但也不好说他什么。
  李鸿藻便这样以他的迂直正派年高德劭而受到崇尚义理的官员和士大夫们的敬重,自然而然地处于清流党的领袖地位。今天,他以六十岁的高龄早早地来到龙树寺,方丈通渡法师欢天喜地接待着这位须发皆白的活菩萨。
  京师清流党的骨干们常常聚会议事,但一般都在达智桥胡同里的杨忠愍祠,这是因为他们都崇仰以文字来跟严嵩作斗争的杨继盛,那位明代前贤是他们心中的偶像。这段时期杨祠正在修缮,于是他们想起了龙树寺。
  龙树寺在京师众多古刹中并无多高的地位。它一无年代久远或用材名贵的佛身宝像,二未藏有唐代写经或宋代木椠佛经,三缺天竺西域传来的贝叶经文。它之所以引起张之洞、张佩纶等人的兴趣,是因为后院有一片半亩地大小的牡丹园。今年暮春他们来此观赏牡丹,正是牡丹盛开的时候。但见姚黄魏紫,争奇斗艳,果然大饱眼福;又见寺院清幽,方丈通渡待客殷勤,于是对龙树寺很有好感。
  昨天上午,张之洞便来到龙树寺,一则要早点通知寺里,让和尚们做好准备;二则要借这块清静之地修改已拟就的奏章初稿。下午,张佩纶、陈宝琛、宝廷、吴大澂、王懿荣等人也先期到了。
  通渡对这次###表现出极大的喜悦,从昨天上午闻讯开始,全体寺僧便忙忙碌碌地准备了。通渡的热情,并非因为###的内容是爱国,而是因为来宾身份的显赫高贵。尤其是李鸿藻,前朝的帝师,本朝的协揆,若不是冲着龙树寺,冲着龙树寺的牡丹园,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和尚,这一辈子能见到如此大人物吗?何况还可以面对面地与他说话,亲手端茶递水招待他哩!
  除开一个潘祖荫外,其他人都已到了。听说李鸿藻来到,大家都走出寺门,簇拥着老中堂进了龙树寺众僧布置一新的云水堂。众人坐定后,小沙弥给嘉宾摆上枣糕、饽饽、棒糖等糕点,又给每人冲了一碗茉莉花茶。
  通渡笑眯眯地对大家说:“诸位大人请尝一尝龙树寺的糕点,看看它与市面上卖的有些不同没有。”
  爱吃零食的黄体芳忙拿了一小块枣糕来吃。他边嚼边说:“是不错,比别的枣糕香些。”
  通渡十分满意地说:“这位大人真的是品糕点的高手。龙树寺的糕点与众不同,每种糕点里都掺有牡丹花瓣粉。”
  众人听到这句话后都来了兴趣,遂一齐凝神望着通渡。通渡兴致高涨,不无自得地说:“每年四月间,龙树寺的牡丹相继开放了。红的,黄的,白的,紫的,光彩闪亮,就像佛祖把身边的祥云送给了我们。但过不了多久,花瓣就一片片地枯萎掉落,大家都很惋惜,眼看着这些美丽无比的花瓣化为泥土而无法挽救。第十代方丈浩光法师是个最灵慧的高僧,他从丹皮入药的常识中得到启示。心想,丹皮既然可以做药吃,那么丹花也可以入膳。于是他号召众僧把掉下来的牡丹花瓣拾起来,洗净晒干碾成粉末和进馍馍里。果然,蒸出的馍馍芳香扑鼻,味道好极了。再把牡丹粉末加进其他糕点中试试,也一样的又香又好吃。后来,浩光法师又将几棵年代久远,不能再开花的牡丹皮剥下来晒干,自制丹皮,每天和着茉莉花茶一块儿喝。浩光法师就这样越活越精神,越活越爽朗,直到高寿一百零三岁才无疾圆寂。今天给各位大人端的糕点里便都加了牡丹粉,茉莉花茶里也有丹皮。各位大人不妨尝尝。”
   。。

第一章 清流砥柱(6)
通渡这番富有文采和感情的话,激起各位清流们的雅兴,于是都拾起一块枣糕或是饽饽、糖块品尝起来,果然清香芬芳,味道的确与平日吃的不大相同。又啜一口丹皮花茶,虽然刚入口时有一种淡淡的苦味,但喝下去后便觉得口腔里回味无穷。大家都叫好。
  张佩纶笑着说:“龙树寺有这么好的东西,我们给你宣传宣传,你们也可以借此赚点钱,为众僧谋点福祉。”
  这正是通渡所巴望的事!他就是希望这些显贵们替龙树寺宣扬宣扬,好提高龙树寺的名气,把牡丹茶点推出去,那么龙树寺的日子就好过了,僧众也会活得体面些。
  通渡忙合十道谢:“阿弥陀佛,多谢大人们抬举,若蒙大人们替敝寺说话,那真是敝寺的福分!”
  年已花甲的李鸿藻对浩光活到一百零三岁一事特别在意。他问通渡:“宝刹的丹皮对外卖不卖?”
  通渡答:“全力保护牡丹园,这是龙树寺代代相传的寺规,不是老迈不开花的牡丹,决不能挖来取皮,故而寺里所存丹皮很少,不外卖。”
  “噢——”李鸿藻遗憾地拖长着声调。停了片刻,他又问,“用药店里卖的丹皮泡茶,有没有这种效果?”
  通渡明白过来,原来这位老中堂想学浩光,喝丹皮茶求长寿。他的脑子很快转了一下,说:“龙树寺的丹皮有一种不同的制作方式,寺里规定不能外传,请老中堂宽恕。老中堂今后可派人收购未经制作的丹皮,送到龙树寺来,贫僧亲手为老中堂炮制。这样制出的丹皮,与龙树寺土生土长的丹皮也不会相差太大。”
  “行。”李鸿藻高兴起来,立即说,“明天我就打发人送丹皮来,烦法师为我如法炮制,我一定重金酬谢!”
  通渡忙弯腰合十,答:“如法炮制应该,重金酬谢不敢。”
  天不怕,地不怕,专参大员的广东人邓承修插话:“请问法师,宝刹的牡丹园有多长的历史了?”
  通渡摸摸光秃秃的头皮,想了一会说:“有二百多年了。龙树寺的开山祖师弘远法师是河南洛阳人,酷爱牡丹,托人从家乡捎来花籽,开辟了这个牡丹园。第四代方丈浮波法师是山东菏泽人,也是个从牡丹之乡里出来的,他在牡丹园里撒下菏泽牡丹的花籽。从那以后,这片牡丹园里既开着洛阳牡丹,又开着菏泽牡丹,天长日久,洛阳牡丹中夹杂着菏泽牡丹,菏泽牡丹中夹杂着洛阳牡丹,渐渐地,洛阳菏泽便融为一体了。”
  说到这里,通渡哈哈大笑起来,各位清流也都大笑起来。
  李鸿藻说:“过会我们都去观赏观赏你这融洛阳与菏泽为一体的牡丹园。”
  “谢老中堂赏光!”通渡兴奋不已。“明年牡丹花开的时候,敝寺一定恭迎老中堂和各位大人前来赏花喝丹皮茶。”
  大家众口一词:“一定来,一定来!”
  正在兴高采烈的时候,潘祖荫坐着华贵的绿呢大轿进来了。
  这位温文尔雅衣着考究的五十岁尚书,可不是一个寻常人物。他有一位身为状元、帝师、大学士的祖父,自己又是探花出身,官运亨通。一般文人所拥有的长处,如琴棋书画、鉴别古董等技艺,他样样比别人出色,更兼勇于言事敢于参人,自然而然地受到京师士大夫的景仰,隐然坐了清流党的第二把交椅。不过,这位事事得意的大官却有一个深深的隐痛,那就是他年已半百却膝下空虚。无儿无女怪不得别人,毛病出在他自己的身上,原来他是一个天阉——先天性的功能不行。好在他性格开朗,并不在意,也不忌讳。清流党中流传一个笑话。
  有一天,他家里几个清客和他聊天。有人说:“潘大人,你这大年纪还无儿女,我们都替你着急,多拿点银子出来,买两个妾吧,也好早为你接续香火!”
  潘祖荫斜了一眼这个清客:“你们着什么急?明明晓得我是天阉,还劝我买妾。买得妾来还不是便宜了你们这班龟孙子?我才不那么蠢哩!”
  清客们哈哈大笑,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位吴县才子虽没有子孙替他传香火,但他自信他的文章能为他传名后世。
  他的文笔的确好。京师官场上谁都知道他有一件值得骄傲的往事。
  二十年前,正是江南一带朝廷的军队和太平军激战的时候,现在威名赫赫的左宗棠,那时还只是湖南巡抚骆秉章身边的一个师爷。这位左师爷心高气傲,瞧不起平庸的文武官吏。永州镇总兵樊燮来巡抚衙门办事,左宗棠不仅用言语嘲讽他,还用脚去踢他。樊燮不能受这个窝囊气,一状告到朝廷。咸丰帝也很气愤,下令要湖广总督官文处理此事,若属实则将左宗棠就地正法。左宗棠的朋友时为翰林院编修的郭嵩焘急坏了,他请翰林院侍读潘祖荫上疏救援。潘祖荫久闻左宗棠大名,遂很用心地写了一道为之辩护的奏章,其中两句最为精彩:中国不可一日无湖南,湖南不可一日无左宗棠。后来咸丰帝赦免了左宗棠,再后来左宗棠不断建立功勋,这两句话便不胫而走,传遍全国,潘祖荫的名声也便跟着传遍天下。
  今天会议的主持人张佩纶一边笑着迎接潘祖荫,一边说:“你迟到了半个时辰,按照老规矩,应受罚。或罚酒,或罚诗,你自己挑!”
  李鸿藻也笑着说:“伯寅呀,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害得我这个老头子都要等你!”
  

第一章 清流砥柱(7)
潘祖荫对着众人拱拱手说:“李中堂,各位同寅,潘某今天迟到了,按规矩是该罚,但我若说出原因来,想必中堂和各位都不会再罚我。”
  “再大的事,还能与今天###崇厚卖国罪行的事相比吗?我看是罚定了!”说话的是宝廷。
  “竹坡不要先说死了。”潘祖荫望了一眼干瘦的宝学士后对大家说,“诸位今天不是要###崇厚吗,我给你们带来了崇厚一条新的大罪。”
  潘祖荫的一句话把大家的精神全都提上来了,一齐瞪着大眼听他的下文。
  “昨天翁师傅对我说,崇厚未经朝廷允可,擅自离开俄国,已坐上洋人的轮船,正在回国的途中了。”
  潘祖荫说的翁师傅,就是现充任光绪帝师傅的翁同龢。
  “有这等事?”张之洞瞪大眼睛望着潘祖荫。
  “我也和香涛一样感到奇怪:一个出使大臣,没有朝廷的旨令,怎么能擅自离开职守?”潘祖荫接过通渡亲手递过来的丹皮茉莉花茶,慢慢地吮了一口后,接着说,“为证实这件事,我今天绕道去了总署,当面问了王夔石。他对我说确有其事。王夔石还说,崇厚之所以急着赶回来,是因为他的四姨太下个月初五三十大寿,他要赶回来给姨太太做寿。”
  “无耻之尤!”张之洞情不自禁地又是一巴掌打在桌面上,震得丹皮茶水从碗里溅了出来。
  通常情况下,一个下级官员是决不可能在上级官员的面前拍桌打椅发脾气的,何况身旁还坐着一位德高望重的协办大学士。但一来龙树寺的###不是正规的官场议事,二来这些清流都是热血之士,易于激动,情绪上来的时候,常常有越轨的言行出现,大家司空见惯,并不在意。
  “崇厚这家伙太可恶了,简直目无朝廷,目无王法,大家看该怎么办吧!”张佩纶气得两腮筋鼓鼓的。用不着他这个主持人再作开场白再行鼓动了,潘祖荫的这个消息一下子就把会议的情绪煽到高潮。
  “我看这事再没有二话可说的了。第一,立即由总署具函,表示不承认崇厚所签署的条约。第二,通知上海海关,崇厚一登岸即予拘捕。”矮矮瘦瘦的邓承修首先发言,他的粤语官话铿锵有力,就像平日参劾折中的用语一样。
  短短几年里,邓承修一连参劾总督李瀚章、左副都御史崇勋无品无行,参劾侍郎长叙违背朝制,参劾学政吴宝恕、叶大焯,布政使方大澂、龚易图,盐运使周星鉴疏于职守,甚至参劾军机大臣宝洌А⑼跷纳乩下趸桉胩蟀粘獠挥谩8钊司У氖牵垢业雷笞谔模底笱源强涞俅肭崧省5顺行拚庖涣牟污溃て鸸俪〖蟮姆聪臁D切┳隽丝餍氖滦闹杏泄淼墓僭泵牵崞鹫飧霰怀浦疤骸钡墓愣防矗龈鲂睦镉趾抻峙隆
  “铁香兄说得对!”精于文字音韵学、擅长绘画的吴大澂立即接上邓承修的话。“现在要紧的是办第一件事,吁请太后绝对不要批准这个丧权辱国的条约。”
  “你说是丧权辱国,有人还说是大节不亏哩!”潘祖荫边说边从袖筒里摸出一个精致的琥珀鼻烟壶来,在鼻孔边不停地来回移动。
  “谁说的?真是丧心病狂!”一直没有开腔的陈宝琛也忍不住了。
  见潘祖荫欲说又止的神态,李鸿藻催道:“伯寅,是谁说的这个话,你快讲呀!”
  潘祖荫放下琥珀鼻烟壶,略停片刻后说:“翁师傅说,昨天下午,合肥相国在军机处休憩间里聊天时说,崇地山与俄国人订的条约,吃亏是吃亏了,但他也是没有办法,谁要我们当时同意让俄国人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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