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朝的最后十七年-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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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李明睿公开上疏,建议“南迁”。他说:如果皇帝“南迁”,京营兵可以护驾,沿途还可以招募数十万士兵。山东的一些王府可以驻跸,凤阳的中都建筑也可以驻跸,南京有史可法、刘孔昭可以寄托大事,建立中兴大业。北京可以委托给魏藻德、方岳贡等内阁辅臣,辅导太子,料理善后事宜。
朱由检把他的奏疏交给内阁议论。内阁首辅陈演反对“南迁”,示意兵科给事中光时亨,严厉谴责李明睿的“邪说”,声色俱厉地扬言:不杀李明睿,不足以安定民心。
李明睿不服,极力为“南迁”声辩,援引宋室“南迁”后,国祚延续一百五十年的先例,反复论证,只有“南迁”才可以有中兴的希望。
朱由检对光时亨的意见很是反感,当面训斥他是出于“朋党”的意气用事,下达圣旨:“光时亨阻朕南迁,本应处斩,姑饶这遭。”态度虽然十分坚决,但是大臣们都缄口不言。
都察院左都御史李邦华是支持李明睿的,他写给皇帝的秘密奏疏,提出折中方案,派遣太子“南迁”,把南京作为陪都,留下一条退路,维系民众的希望。朱由检看了他的奏疏,赞叹不已,兴奋得绕着宫殿踱步,把奏折揉烂了还不放手。立即召见内阁首辅陈演,对他说:李邦华说得对!陈演是坚决反对“南迁”的,故意向外透露了这个消息,并且鼓动言官猛烈抨击“南迁”的主张。
朱由检感受到“南迁”的压力,立场发生微妙的变化,他再次召见内阁辅臣时,作出了和他的本意大相径庭的决定:死守北京。他的理由是:如果朕一人单独而去,宗庙社稷怎么办?陵寝怎么办?京师百万生灵怎么办?国君与社稷同生死,是道义的正统。
阁臣们建议,让太子“南迁”,延续国祚。
朱由检反驳道:朕经营天下十几年,尚且无济于事,太子这样的哥儿孩子家,做得了什么事?先生们乘早研究战守的对策,其他的话不必再讲了。
朱由检在“南迁”问题上,前后判若两人,实在是身不由己,关键在于内阁首辅陈演坚决反对。陈演也有压力,不得不乞求辞职。朱由检在罢免他的前一天,对陈演说了这样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朕不要做,先生偏要做;朕要做,先生偏不要做。”对这位辅政大臣的消极辅政,显得无可奈何。所谓“朕要做,先生偏不要做”的事,就是“南迁”。继任的内阁首辅魏藻德,更加老奸巨猾,采取明哲保身的态度,对“南迁”不置可否。当巩永固、项煜提议“南迁”时,他都在场,始终一言不发,用沉默来表示委婉的否定。使得朱由检感到孤立无援,在龙椅上耸身舒足,仰天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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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征、南迁、勤王,一筹莫展(6)
周皇后为此感叹不已,她是江南人,倾向于“南迁”,由于无法成行,遗憾地说:可惜政府没有有力的支持者。一语道破其中的奥秘。
明朝灭亡以后,遗老遗少们提起这段往事,无不唏嘘感叹。计六奇《明季北略》谈到“南迁得失如何”,感慨系之。他说:当李自成由陕西进入山西,势如破竹,只有“南迁”这一对策,或许可以稍微拖延岁月。而光时亨以为是“邪说”,致使“南迁”不成,天下百姓恨之入骨。他还说:先帝以身殉国后,假如光时亨也能够殉国,虽然不能够救赎他的“陷君”之罪,或许可以还他一个清白,但是他竟然躬身投降李自成。这种卑劣的表现,即使碎尸万段也不能谢先帝于地下。由此可见,反对“南迁”的人鼓吹“守国”,其实是企图借此孤注一掷,来为自己沽名钓誉,而并非忠君。相反的,主张“南迁”的李邦华却以身殉国,证明了“南迁”之议,出发点是为了挽救危机,而不是为了躲避死亡。
计六奇的评论精彩之极,对光时亨的抨击,对李邦华的赞誉,是无可非议的。无怪乎当时有人怀疑,光时亨反对“南迁”,是接受了李自成的“密旨”,充当内奸,理由是,李自成进入北京后,他率先投降,不免令人怀疑。
美国汉学家魏斐德的《洪业——清朝开国史》,谈到“南迁”不成时,有这样一段透辟的分析:这对后来满清占领北京时的形势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满清比较完整地接管了明朝的中央政府,拥有了他们最缺乏的东西,由此接手了明朝几乎全部汉族官吏,依靠他们接管天下,并最后征服南方。崇祯帝的决定还导致诸多皇室宗亲继承权利的暧昧不定,以致派系倾轧,削弱了南明政权。此外,反清复明阵营也因此少了一批立志收复失地,光复北方家园的北方人。崇祯这一自我牺牲的决定,就这样最终毁灭了后来复明志士坚守南方的许多希望。
说得多好啊!不过崇祯的“自我牺牲”决定,实在是无可奈何之举,其中饱含多少辛酸,他未必知道。
鞭长莫及的“勤王之师”
与“出征”、“南迁”同时提出的“勤王”之议,也就是调动边防军来保卫北京,是不是可以成为救命稻草呢?也未必。
朱由检长期以来在“安内”与“攘外”的两难选择上,举棋不定,直到最后关头,才意识到不“安内”无以“攘外”,李自成的威胁远远胜过爱新觉罗。于是决定,把驻扎在山海关、宁远前线的关宁铁骑调进来保卫北京。
崇祯十七年(1644)正月十九日,他向大臣们提出征调辽东总兵吴三桂入关的意向,要大臣们讨论。内阁、六部大臣意识到问题颇为棘手,征调吴三桂,意味着放弃山海关外大片国土,要承担国土沦丧的责任,在历史上留下骂名。一事当前,他们首先考虑的是自己的名节,故意推诿不决。
正月二十一日,朱由检正式给内阁发去一道谕旨,强调说明,征调吴三桂兵马是值得期待的战略步骤。他严厉地批评大臣们的消极态度:采取此等重大军机措施,原本应该由先生们作出决断,承担责任,不可以推诿误事。在皇帝的紧逼之下,内阁首辅不得不表态,他借口“一寸山河一寸金”的堂而皇之口号,反对征调吴三桂入关。兵部尚书也表示反对,身为军事首长,他怕承担丢失辽东国土的责任,把皮球踢还给皇帝,说了一句分量极重的话:吴三桂要不要征调,取决于宁远要不要放弃。请皇帝自己决定是否放弃宁远,才谈得上征调吴三桂。
既然大臣们都不愿意承担责任,朱由检只得亲自作出决定:放弃宁远,退守山海关。内阁仍然不愿意发出正式公文征调吴三桂,犹豫拖延。朱由检再次催促,要他们召开秘密会议作出决定,与会的大臣必须把发言提纲上报。在这种压力下,内阁首辅陈演还是不愿意作出决定,提议皇帝在德政殿召开紧急会议。会上,有几名低级别大臣主张放弃宁远,征调吴三桂;内阁官员提出许多具体问题来刁难:宁远放弃后,山海关如何防守?撤退的军民如何安置?一定要辽东的总督、巡抚、总兵们提出实施细则,才可以行动。此后,蓟辽总督王永吉、辽东巡抚黎玉田、总兵吴三桂先后表态,支持皇帝放弃宁远,退守山海关的决策,内阁首辅陈演等大臣,依旧拖拉敷衍。
出征、南迁、勤王,一筹莫展(7)
二月初八,太原陷落,京师震动。蓟辽总督王永吉、顺天巡抚杨鹗联名提出征调吴三桂保卫京师的建议。朱由检把王、杨的奏疏给阁臣陈演、魏藻德过目,两人相对愕视,沉默不语。退出宫来,两人窃窃私语:我们作出决定,事后皇上用“弃地”罪处死我辈,怎么办?国难当头,考虑的是个人得失,他们的内心独白是:“无故弃地三百里,臣等不敢任其咎。”结果提出了一个折中方案,建议皇帝把吴三桂之父宁远总兵吴襄调进北京,担任中军都督府提督,请皇帝与他商量战略大计。这显然是陈、魏二人推卸责任的伎俩。
到了二月二十七日,形势愈来愈严峻,朱由检在文华殿召开紧急会议,讨论征调吴三桂“勤王”,保卫北京事宜。大臣们众说纷纭,有的认为不可调,有的模棱两可,有的主张迁都南京,只有成国公朱纯臣、户部尚书倪元璐、刑部侍郎金之浚、吏科都给事中吴麟征、户科给事中孙承泽等主张征调。以陈演为首的阁部大臣都以为“弃地”不是上策。
如此这般,议来议去,议而不决。三月初四,朱由检忍无可忍,终于亲自作出决定:加封辽东总兵吴三桂为“平西伯”,平贼将军左良玉为宁南伯,蓟镇总兵唐通为定西伯,凤(阳)庐(州)总兵黄得功为靖南伯;总兵刘泽清、刘良佐、高杰提升官衔一级。两天后,他发布谕旨,放弃宁远,征调吴三桂、王永吉、唐通、刘泽清率兵保卫京师。山东总兵刘泽清近在咫尺,拒绝征调,反而从临清南下;只有唐通带了八千兵马赶到北京。
吴三桂接到命令后,姗姗来迟,三月上旬才从宁远率领五十万军民启程,日行数十里,十六日才进入山海关,二十日赶到丰润时,李自成率领的农民军早在前一天进入了北京。
“勤王”的方案终于化作了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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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山自缢,以身殉国(1)
艰难的最后时日
对于朱由检而言,崇祯十七年(1644)三月的前半个月,是艰难的最后时日。在征调各方“勤王”之师的同时,还得筹措军饷。办法之一是,凡是押在监狱的犯罪官僚,可以用捐献军饷来抵赎他们的罪状;办法之二是,凡是皇亲国戚、高级官僚,一律按照官爵高低捐献军饷。前者似乎有一点效果,因为可以抵消罪状,所谓“花钱消灾”。后者却收效甚微,因为那是平白无故的捐献,只有皇帝身边的太监头目,例如王永祚、王德化、曹化淳等,碍于情面,各自捐献了五万两银子。
其余高级官僚个个好像“铁公鸡”——一毛不拔。阁臣魏藻德仅仅象征性地捐献了五百两银子,阁臣陈演在皇帝面前装穷,表白自己一向清廉,从未索贿卖官,一两银子也不捐。那些皇亲国戚们,富得流油,却吝啬得很,不肯为国出钱出力。皇帝派太监向他的岳父——嘉定伯周奎募捐,周奎始终没有松口,气得太监拂袖而起,丢下一句话:老皇亲如此吝啬,大势去矣!江山丢了,你积蓄财产还有什么用?
太监王之心是京都有名的富翁,皇帝当面向他募捐,才忍痛捐献了一万两银子。在宫廷中捞足油水的太监,为了躲避捐献,纷纷使出浑身解数,在各自的房屋上贴出“此房出卖”的广告,并且把古玩、杂物摆摊出售,好像已经穷到非典卖家当不可的地步了。这些皇家的奴才们,甚至大发牢骚,在宫门上写打油诗:“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显示出明王朝已经穷途末路,树倒猢狲散,一点凝聚力都没有了,依附于王朝而飞黄腾达的勋贵们,已经离心离德。他们不是没有钱,而是对于王朝的灭亡无动于衷。后来农民军攻占北京,对他们“拷掠追赃”,在严刑威胁之下,王之心拿出了十多万两银子,陈演也拿出了四万两银子,农民军在周奎家抄出银子五十多万两。
这是一个王朝行将灭亡的不祥之兆。
当此之际,朱由检只能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一方面有感于吏治的败坏,向六部和都察院发去训诫的谕旨;另一方面为了挽回民心,发布大赦天下的诏书,对他十七年的政绩作了深刻的检讨:
——十七年来,辽东和中原的战事,调兵措饷,实在是不得已的事。连年征战,赋税加派增多,本意是想安民,结果加重了人民的负担,是朕的过错;
——贪官污吏乘机巧取豪夺,刻意盘剥,造成民生困苦。朕深居内宫,不能体察,是朕的过错;
——将领懦弱,士兵骄纵,不肯拼命杀敌,反而对百姓烧杀抢掠,视为仇敌。朕任用非人,致使毒疮溃烂,是朕的过错。
在叹息痛恨、引咎自责之后,他向百姓表示,各路兵马已经前来勤王,加派的赋税已经免除,一切不便于民众的事情全部取消,要开创一个新局面。希望跟随李自成的牛金星、刘宗敏等人,乘机反正,一概赦免,不予追究。他还表示,###平定以后,一定任用贤能的人治国,改革从前的腐败政治,和大家一起维新。
这些话流露出朱由检企图挽回败局的急切心理,不能说毫无诚意,但毕竟为时已晚,无济于事了。清初历史学家谈迁在《国榷》中评论道:这个诏书如果在去年发出,远近臣民或许为之感动,如今形势大变,灾祸随时都会降临,离开都城一步都危险丛生,谁还会相信呢?
三月十二日,农民军逼近北京郊区,朝野震动。朱由检召集大臣询问对策,大家都束手无策,只说些无关痛痒的话,例如关闭城门、禁止出入之类。次日,他再次召开御前会议,大家一言不发,他气愤之极,大骂兵部尚书张缙彦渎职,张缙彦索性掼纱帽,乞求罢官。这种精神状态,除了坐以待毙,还会有什么出路呢?
三月十五日,农民军抵达居庸关。监军太监杜之秩和总兵唐通,不战而降,轻易地让出捍卫北京的最后一道关隘,巡抚何谦与总兵马岱临阵脱逃。
三月十六日,朱由检仍然在宫中按部就班,考察候补知县三十三人。突然,太监送上紧急公文,打开一看,朱由检顿时脸色骤变,起身入内。这份紧急公文,就是京郊昌平已经陷落的塘报。内容是:这天黎明,农民军攻下昌平,总兵李某自杀。农民军随即进犯十二陵(明朝皇陵),焚烧享殿,砍伐松柏。当天夜晚,农民军沿沙河挺进,直达北京外城的平则门,沿途火光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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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山自缢,以身殉国(2)
明朝大难临头了。
“讲和”乎?“亲征”乎?
兵临城下,原先看上去似乎上下一心的官僚群体,迅速分化瓦解,犹如大厦将倾,飞鸟各投林。一些投机分子秘密策划应变措施,准备迎接改朝换代——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新局面。
戴笠《流寇长编》记录了这样一个细节:京官凡有公事,都派他的听差传递简单的公文摘要,称为“传单”。三月中旬的某一天,兵部官员魏提塘在路上见到一名高级官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