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朝的最后十七年-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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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缚闯自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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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梅上将”督师中原(3)
张献忠任用秀才潘独鳌、徐以显为谋士,要他们讲解孙吴兵法,打造三眼枪、狼牙棒、埋伏连弩,操练团营方阵、左右营法,日夜策划有朝一日重举义旗。谷城知县阮之钿目睹这一切,心中焦急,又无力干预,只好苦口婆心从旁劝说,要他走刘国能的道路,真心归降,他可以担保张献忠不死,何必自蹈不义!遭到张献忠一顿痛骂,阮之钿从此忧愤成疾,料定将来不免一死——不是死于张献忠之手,便是死于熊文灿之手,在谷城县衙墙壁上题诗一首:读尽圣贤书籍,成此浩然心性。
勉哉杀身成仁,无负贤良方正。
谷邑小臣阮之钿拜阙恭辞从此就蜗居家中,不理政事。
湖广巡抚余应桂身临其境,看得一清二楚,极力反对熊文灿的做法,写信给熊文灿,提醒他:张献忠必反,要他先下手为强。不料他的信使被张献忠巡逻士兵俘虏,张献忠马上据此向郧阳巡抚戴东旻告发:巡抚要杀我。熊文灿得知后,上疏弹劾余应桂“破坏抚局”。杨嗣昌本来就对余应桂先前曾经弹劾杨鹤心怀不满,怂恿皇帝逮捕余应桂。余应桂被逮捕后,列举许多证据,向朝廷说明张献忠必反的种种迹象。朝廷不予理睬,把他充军边疆了事。
总兵左良玉也看出张献忠“反迹大露”,多次催促熊文灿发兵袭击。熊文灿搪塞说:他虽怀贰心,但尚未开衅;你虽敢战斗,但部众未集。贸然出击,其他受抚各部必然作出反应,得不偿失。
等到熊文灿自己意识到形势不妙——“张献忠将复叛”,请求朝廷调集四川、陕西军队围剿时,为时已晚。
崇祯十二年(1639)五月初六日,张献忠在谷城再度起义,摧毁城墙,抢劫仓库,释放囚犯。他在过去一年里委曲求全,受到各级官僚敲诈勒索,起兵后,在通衢大道上张贴布告,公布索取贿赂的官员姓名、数量、日期,向当地人民宣布:自己的起兵是熊文灿逼出来的,指责总理熊文灿欲壑难填,勒索贿赂数以万计。这一招,令熊文灿以及那些贪官污吏们羞愧得无地自容。
熊文灿自知纵虎归山,罪不容诛,连忙向朝廷推卸责任。兵科都给事中张缙彦向皇帝揭发:张献忠包藏祸心,无论愚者贤者人尽皆知,熊文灿受他愚弄,不断为他请官开赏,为他掩饰杀人越货痕迹,有揭露其阴谋者,立即封口;不断向朝廷谎报军情,把明显的反叛迹象说成是“反形未露”,欺蒙太甚。朱由检恍然大悟,悔不当初,下令革去熊文灿所有官职,要他立功自赎。
草包熊文灿听说左良玉要发兵追击,故意走漏消息,并且强留左良玉为之饯行,拖延时间,使得张献忠得以从容地把武器粮食运往房县山中。接到皇帝命他“立功自赎”的圣旨后,知道自身难保,强令左良玉出兵。气得左良玉大发雷霆:总理先是纵虎归山,再命我擒拿,如不遵命,必定把逗留纵敌之罪强加于我。不得不贸然进攻,终于在房县西八十里的罗睺山遭到埋伏,全军覆没,军符印信丢失殆尽,只有几百人突出重围。一向骄横跋扈的左良玉当然不愿代熊文灿受过,向皇帝报告:熊文灿在张献忠反迹已露时阻挠他出击,纵虎归山后又强令他冒险出击,种种劣迹,和盘托出。朱由检下旨:逮捕熊文灿,左良玉戴罪自赎。
五省总理熊文灿逮捕入狱,作为熊文灿的推荐者,杨嗣昌责无旁贷,不得不自告奋勇请求前往湖广督师。
“盐梅今暂作干城”
崇祯十二年(1639)八月二十五日,皇帝决定派杨嗣昌代替熊文灿的职务,前往湖广督师,亲笔写下了谕旨,指望他“速荡妖氛,救民水火”;“凯旋之日,优叙隆酬”。朱由检希望他将功补过,对他的能力充分信任,所以让他以内阁大学士的身份督师,总督、巡抚、总兵都听从他指挥,副将、参将以下军官可以用尚方宝剑军法处置,以期马到成功。
九月初四日,根据杨嗣昌的请求,皇帝在平台召开御前会议,参加者除了内阁大学士薛国观等人,还有吏部尚书谢陞、户部尚书李待问、兵部尚书傅宗龙。会议讨论了粮饷与军队的调度事宜,杨嗣昌提议,左良玉有大将之才,兵也可用,应当进封为“平贼将军”。
“盐梅上将”督师中原(4)
御前会议结束,朱由检单独留下杨嗣昌密谈,特别强调一件要紧事:张献忠曾经惊扰祖陵,决不可赦,其余人等可以剿抚互用。随后赏赐他精美黄金一百锭、大红苎丝衣料四套、斗牛衣一袭、赏功银四万两等,并且拨发剿饷五十万两。显示了在皇帝心目中,这个督师大臣非同一般的特殊地位。
九月初六日,杨嗣昌进宫向皇帝辞行。皇帝特别关照光禄寺在平台设宴,为他饯行。朱由检亲自为他斟酒,命左右大臣向他敬酒三巡。随后,在音乐伴奏声中,朱由检从太监手中取出他亲笔所写的七言诗,说:“辅臣督师,事不常有,今写数字赐卿。”
杨嗣昌跪下接过,朗诵道:盐梅今暂作干城,上将威严细柳营。
一扫寇氛从此靖,还期教养遂民生。朱由检听他念罢,笑道:“朕为卿赠行。”他的这首诗巧妙地借用典故,“盐梅”源于《尚书》,用来赞美为国效力的宰相;“细柳营”借用汉文帝时的将军周亚夫的典故,比喻军纪严明,把他对杨嗣昌的倚重心情流露得恰到好处,预祝这位盐梅上将、督师辅臣马到成功。杨嗣昌心潮起伏,激动不已,边哭边拜。
“盐梅今暂作干城”,杨嗣昌肩负皇帝的重托,踏上督师的征途,于九月二十九日抵达襄阳,进入原先熊文灿的行辕。十月初一日,举行誓师典礼,总督太监刘元斌、湖广巡抚方孔燳、总兵左良玉、陈洪范等出席,杨嗣昌传达皇帝的谕旨,告诫将士:身受国恩,担当灭贼,诛赏必行。杨嗣昌素有口才,加上督师辅臣与御赐尚方宝剑的威严,令与会者大惊失色。会上杨嗣昌宣布了各地守将的职责,四面围剿张献忠。
杨嗣昌对左良玉寄予厚望,看作一张王牌,在离京前已经向皇帝提出加封他为“平贼将军”,十月初五日再次上疏重申此事,请求把“平贼将军印”颁发给左良玉,使他得以挂印行事,统一指挥各部。
左良玉果然没有让杨嗣昌失望,崇祯十三年(1640)二月,在四川太平县(今万源县)的玛瑙山打了一个大胜仗。张献忠落荒而逃,遁入兴安、平利山中。左良玉乘胜追击,歼灭他的精锐部队三千五百人,其中包括大头目扫地王曹威(又名一丈青)、前营将领白虎宗霍、中营将领邓天王张守安等,生擒张献忠的妻妾高氏、敖氏与军师潘独鳌等,缴获张献忠金印一枚、张献忠使用的镂金龙棒一根、镀金大刀一柄。
朱由检接到杨嗣昌的报告,对这位督师辅臣初战告捷非常高兴,立即召见刚刚由宣大总督提升为兵部尚书的陈新甲,要他嘉奖前方将领,并且特地拨发白银五万两、锦帛一千匹犒赏三军将士。为了奖励此次玛瑙山大捷的头号功臣左良玉,他决定赐予他“太子少保”荣誉头衔。他似乎意犹未尽,三月初五日,给远在千里之外的督师辅臣杨嗣昌发去亲笔手谕,赏赐给他内库银一万两、斗牛服一袭、鞍马二份,还特别抒发了离别之后对他的思念之情:卿自昨年九月初六日辞朝至今,半载有余矣!无日不悬朕念,与行间将士劳苦倍尝,而须发尽白,深轸朕怀。又闻卿调度周密,赏罚严明,深慰朕平寇安民之意。字里行间流露出对杨嗣昌的特殊感情,连“须发尽白”这类细节,也挂念在心。此前在中原战场上洪承畴、卢象升也屡次奏捷,从未引起皇帝如此眷顾,如此动情,唯独杨嗣昌有此殊荣。既然皇帝如此看重,如此亲如家人的牵挂,又殷切期望他“早奏荡平”,令杨嗣昌感动不已,如不拼死在疆场,将无以为报了。
“尽瘁堪悯”:杨嗣昌之死(1)
与下属关系一筹莫展
杨嗣昌无论如何没有料到,玛瑙山大捷之后,他再也没有打过像样的胜仗。原因当然很复杂,其中重要的一条就是,他这位“督师辅臣”竟然成为矛盾的焦点,与下属以及封疆大吏的关系没有协调好。最为失策的是,与英勇善战的左良玉关系搞僵。
张献忠在玛瑙山落荒而逃时,左良玉在后面紧追不舍,情急之际,张献忠心生一计,派亲信马元利带了礼物去游说左良玉,劝他不必苦苦相逼,离间他和杨嗣昌的关系。对他说:杨阁部之所以看重你,是因为有张献忠存在,你为什么不好好想一想,你一向听任部下肆意抢掠,杨阁部对你有所猜疑,如果张献忠不存在了,那么你的死期也不远了。这些话说得有理有据、合情合理,左良玉听得心动,就网开一面,故意放张献忠率领残部逃去,使得他有时间在山中招集溃散士兵,重整旗鼓。左良玉在竹山一带作壁上观,按兵不动,向杨嗣昌佯称有病,不便行军。
左良玉在竹山托病,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杨阁部对他将信将疑,令他失望。杨嗣昌原先积极向皇帝保荐左良玉为“平贼将军”,后来看到左良玉飞扬跋扈,难以控制,而陕西将领贺人龙也是骁勇善战的帅才,于是向兵部尚书陈新甲提议,用贺人龙代替左良玉为“平贼将军”。很快,得到了皇帝的批准,杨嗣昌却反悔了,他唯恐此举引起左良玉反感,何况贺人龙的兵力与战绩都无法与左良玉相比,很难取而代之。于是向皇帝请求收回成命,仍用左良玉为“平贼将军”。如此优柔寡断,出尔反尔,结果两面不讨好,失去了左、贺两员大帅的信赖。正如文秉《烈皇小识》所说,左良玉因为“平贼将军”印被夺,感到惭愧;贺人龙因为“平贼将军”印得而复失,感到不满、怨恨。此后,两人互相推诿,不再深入前线,以致张献忠得以重整旗鼓,都是杨嗣昌失去二帅之心导致的结果。
杨嗣昌明知左良玉托病,却不得不写信去慰问,对他的消极态度表示理解。他在信中说:张献忠在深山峭壁之间,插翅难逃,将军如果严督穷搜,断然可以活捉。然而你却引兵退回,为什么?我想大概是荒山峻岭之中断了粮饷,大兵难以驻扎,将军不得已而出此下策。这就为他的退兵留下体面的台阶。但是,关于“平贼将军”的出尔反尔,难以自圆其说,只好挖空心思加以掩饰,把责任推到兵部,说:兵部文件用贺人龙代替你为“平贼将军”,我已经上疏制止了,不久一定可以得到皇帝谕旨,“平贼将军”非你莫属。
左良玉对杨阁部的这种诡辩根本不信,因为贺人龙早就把真相告诉了他:杨嗣昌曾私下许诺,由贺代替左为“平贼将军”,又反悔食言,谎称以后再议。使得贺人龙大为恼怒,把经过向左良玉和盘托出。因此,杨嗣昌再三解释也无济于事。只得用皇帝来压他:张献忠想进入四川,这正是你报答皇恩之时。但是,左良玉不为所动,依然在竹山高卧,不肯进山搜剿。
对杨阁部怨恨之极的贺人龙也在消极观望。各省总督、巡抚有自己的小算盘,都想乘机从围剿中抽身。杨嗣昌事先传达皇帝的圣旨:命令陕西总督郑崇俭和他手下的副总兵贺人龙、李国奇,“留蜀协剿”。郑崇俭阳奉阴违,写信给杨嗣昌,声称:他率领陕西军队,与左良玉派来的偏将在太平县境内得不到粮饷接济,只得按兵不动。气得杨嗣昌无话可说,责问四川巡抚邵捷春:太平县在你的管辖范围之内,事先早已提醒你措办粮饷,居然置若罔闻,左良玉、郑崇俭都以“无粮”为借口而退兵。费尽心力围剿的“流寇”,如果因此而脱逃,你如何为自己解释?
陕西总督郑崇俭干脆在川北“生病”,杨阁部调他会师大宁,他反而退回陕西境内,贺人龙、李国奇也以粮饷武器缺乏为借口,跟随郑崇俭回到陕西。尽管杨嗣昌抬出皇帝的“留蜀协剿”圣旨,指责他们简直是“委君命于草莽”,郑崇俭、贺人龙、李国奇依然我行我素。朱由检得知这一情况,下令把郑崇俭革职查办,任命丁启睿代理陕西总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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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瘁堪悯”:杨嗣昌之死(2)
四川巡抚邵捷春是一个草包。杨嗣昌原本想把张献忠、罗汝才围歼于湖广、四川边界的竹山、竹溪、巫山、大昌、大宁之间,由于左良玉的偏将张应元、汪云凤,以及郑崇俭的主将贺人龙、李国奇远在别处,隔岸观火,导致土地岭大败,张献忠、罗汝才直逼大昌。杨嗣昌命令邵捷春坚守大昌,询问他用哪些兵力防守,哪些兵力出击,兵力不足从哪里征调,防守兵力有没有补充,他竟然一问三不知。当张献忠、罗汝才大军压境之际,邵捷春借口大昌的上马渡、中马渡、下马渡三处渡口水浅地平,难以坚守,退守观音岩水寨,作为第一道防线,分兵把守夜叉岩、三黄岭、磨子岩、鱼河洞。张献忠进攻观音岩,守将邵仲光率部逃跑,使得张献忠从观音岩、三黄岭等处突破大昌防线。杨嗣昌赶到巫山,用尚方宝剑处死邵仲光。
张献忠、罗汝才越过大昌,向西进入开县、达州,势不可挡,如入无人之境。朱由检接到杨嗣昌的报告,立即下令逮捕邵捷春。然而败局已经难以挽回了。
“好个杨阁部,离我三天路”
杨嗣昌赶到重庆,下令各路将领在那里会师,然而各路将领或是按兵不动,或是虚与委蛇。张献忠指挥他的军队攻打汉川、中江,席卷什邡、绵竹、安县、德阳、金堂一带,所向披靡,守军纷纷弃城逃遁。正如《明史·杨嗣昌传》所说,造成了“全蜀大震”的局面。
张献忠由水路攻下简州、资阳、荣昌、永州、泸州。杨嗣昌束手无策,企图采用分化瓦解的手法,扬言赦免罗汝才,凡是投降者可以授予官职,唯独张献忠不予赦免,到处张贴布告:“有能擒斩张献忠者,赏银万两。”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几天之后,在杨嗣昌的督师行营衙门中,出现了张献忠的传单,上面写着:“有斩阁部(杨嗣昌)来者,赏银三钱。”杨嗣昌吓出一身冷汗,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