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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张静江、张石铭家族-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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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从湖州南浔闯进上海滩的“大象”(1)
  上苍给南浔人的一份厚礼——辑里丝
  张家人如此“牛气”,如此新潮,如此慷慨,原因有很多,其中最主要的是因为有了强大的经济基础。这个基础就是张家的祖先、张石铭和张静江的祖父张颂贤(1817~1892,字竹斋)一手创下的千万家业。
  张家的祖先是安徽休宁人,休宁是个有经商传统的地方,历史上著名的徽商所在地。不少资料都记载说,张家的祖先在明末为避战乱,举家从安徽迁居到浙江,另有一支到了江西。到了清康熙年间,在浙江的这一支才落户南浔这块风水宝地。1
  但是,张家后人中还有一种说法,认为他们的祖先原先在福建,具体地方大约在福州一带。不知是哪个年代,有个来自高加索的犹太女人嫁到了张家,所以张家的血统中就注入了犹太人的遗传基因,致使张家后代中有一部分人长得浓眉大眼,颇似外国人,如张石铭、张智哉(张石铭的女儿)、张叔驯都是这样。而且,历代张家人大都很有经济头脑,善于做生意,似乎也是继承了犹太人的秉性。据说原先在福州市内有个张家祠堂,里面供奉的列祖列宗中就有这位犹太老太太。直到现在,据说那支犹太人后裔仍在福州居住,当然是早已汉化了的犹太人了。2
  虽说张家有经商的传统,世代都在做生意,但是在张颂贤的曾祖父张振先、祖父张秀升时代,他们还只是以弹棉花为生的小手工业者。到了张颂贤的父亲张维岳时代,才开始做些小本经营,但也只是开个小糕团店、小酱盐店之类。或许在这期间,张颂贤凭他的聪明才智,已经在协助其父从事经营了,逐渐积累了经商的经验,这为他后来的崛起,准备了一定的条件。
  当一个时来运转的机会降临到南浔的时候,张颂贤及时地展现了他的才干,开始了大手笔的运作。他一生频繁地往返于南浔、上海、杭州之间,从事生丝和食盐的贸易。商海风波,瞬息万变,但靠他大智大勇,稳健地进退,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到他1892年辞世时,已经神话般地聚敛了一千多万两银子,成为南浔的一头“大象”。3
  南浔人有南浔人的幽默,把发了财的富户依家财多少,分别唤做“大象”、“牛”和“小黄狗”。依南浔之富,镇上竟有“四象八牛七十二条小黄狗”。家财一百万两银,在别处可以耀武扬威,称百万富翁,而在南浔,却只能屈居“小黄狗”。而要当“大象”,就得赚上一千万两银!
  一千万两银,这在当时是个何其了得的数字!要知道1900年庚子事变后,八国联军退出北京时,大清帝国全年的税收也只有八千万两银。而区区一个南浔小镇,仅“四象”的家产,就能抵得上庚子年全国一半的税收,这是何等的富有!
  张家的奇迹还在于,张颂贤的先辈,数代人都是土生土长、小本经营、默默无闻的小老百姓,而到了张颂贤手里,骤然“一个跟斗翻到青云里”,彻底改变了整个家族的命运。
  这就用得着中国的一句老话,叫做“天时、地利、人和”。所谓“天时”,主要是指上海开埠这个历史性的转折,给张颂贤等天才商人带来的机遇。
  那是一个中国对外贸易空前大发展的时代,打破了过去只有广州的十三行(俗称牙行,是十三家官方特许的从事外贸的商行)才能做外贸生意的垄断,从上海可以直接进行出口贸易了,从而大大节约了从江南把货物运到广州的人力、物力,也就大大地节省了出口成本。这样一来,从南浔到上海,水路运输一下子繁忙起来,到了蚕丝交货的时候,远远望去,苏州河里全是装载着丝包的帆船。后来一位有影响的洋大人,大清帝国总税务司赫德(Robert Hart)的秘书马士(Hosea Ballou Morse)在他的《中华帝国对外关系史》中写道:鸦片战争后“上海立刻取得了作为中国丝市场的合适地位,并且不久便几乎供应了西方各国需要的全部”,这足以说明上海开埠对于生丝出口贸易的至关重要的作用。4
  

1。从湖州南浔闯进上海滩的“大象”(2)
这个千载难逢的发财良机,谁抓住了谁就会赢得市场,赢得成功。
  上海开埠那年张颂贤26岁,正是年富力强、血气方刚做大事的年龄,他及时地接住了时代抛给他的这个绣球,聘请了得力的“丝通事”(联络生意的掮客),在镇上丝行林立的丝行埭开设了恒和丝行,全力经营辑里丝。
  当时的普通做法是,低价从乡下蚕农家里把蚕丝收购上来,加价后卖给前来南浔收丝的洋行买办,从中赚取差价。后来他自己打进上海滩,在上海洋泾浜桥一带附设了自家的丝行,直接把蚕丝运到上海自己组织销货,这样可以省去很多中间费用。于是张家就有了从南浔到上海的一条龙生意线。尤其是后来与洋行里的买办合作,上下联手做生意,就更加消息灵通、进退裕如了。由于经营得当,不出多少年,张家跃为镇上巨富。
  所谓“地利”,则是上苍恩赐给南浔以及太湖周边地区的特殊恩惠——让这个地方气候温湿;让这个地方水域广阔,而且水质优良;让这个地方的桑叶长得特别茂盛,特别有利于蚕宝宝的生长;让这个地方劳动力充足,足以应付市场的需要。于是这块地方就神奇了,孕育出了只有在这块土壤上才能生成的一种优质蚕丝——辑里丝。5
  用辑里丝制成的衣服,柔软、亮泽、耐用,在历史上,当地除了要供应历代朝廷之需,它还是英国、法国贵族妇女的最爱,是她们日思夜想的上等奢侈品。因为这种丝织品不仅色泽鲜亮,而且拉力好,弹性足,所以长期以来一直是海外市场的抢手货。洋商是无孔不入的,开埠的政策,海外的需求,廉价的商品,丰厚的利润……令上海洋行里的大班、买办、跑街和掮客们空前地忙碌起来,纷纷把眼光瞄准了太湖南岸。他们平均每年要从这里买走六七万担生丝(一担100斤),这就更加助长了南浔的人气。6
  南浔历来是鱼米之乡,家家户户世代植桑养蚕,所产辑里丝在明朝初年就已“名甲天下”,到清代初期,已经出现了世代从事蚕丝贸易的丝业世家。后来南浔镇上的居民,大半都围着丝业转了。这种“地利”到了上海开埠以后,就必然吸引并诞生一批丝业巨商。
  现在人们若来到南浔,仍然可以看到当年进行蚕丝贸易的集中地——丝行埭,丝行埭前面是一条小河,小河通向大运河、太湖、苏州河,苏州河又连着黄浦江,黄浦江通向太平洋。生意谈成后,重如大米包一样的生丝包就被一包包地扛上了船。那时停靠在黄浦江边的外国轮船,货舱里不是茶叶就是蚕丝。
  至于“人和”,那是一门更大的综合性学问了,除了商场的种种技巧,还包括了传统的豪门联姻和借助官力,这是只有张颂贤个人才明白的超级智慧,是他对“天时”、“地利”的清醒把握和综合利用。关于这一点,后人在他经营盐业的过程中可以看得更明白些。
  有了这三条,“小黄狗”就长成了“大象”。
  现在从上海西区驱车向西,只要两个小时就可到达那个诱人的小镇——南浔。这个地方方圆不过百里,老城区依旧粉墙黛瓦,河道纵横。镇上现在也只不过四万人,解放初只有一万二千人,在一百年多前的张颂贤时代,恐怕固定人口不会超过五千人。但就是这个弹丸之地,因为有了小小的、白白的蚕宝宝而变得不同凡响,每年源源不断地向世界输出着中国最好的生丝。
  这在南浔而言,使小镇成了中国最富的一个小镇;这对上海来说,使上海在当时通商的五口当中,成为其中最富活力的一个城市。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南浔,是中国近代水上丝绸之路的源头。
    %半个江南都吃张家盐公堂的盐
  关于张家老太爷张颂贤,著名状元实业家张謇在1896年写的《乌程张封公墓碣》中说他:“公仪度广颡丰颐,声若巨钟,饮食兴止有常节,独居危坐,竟日无怠容。言行守慈俭,践然诺,应事敏而无机心,亦诙啁而不触人之隐”。几句话,把一个神完气定、仪表堂堂、举措有方的智者形象勾勒出来了。还说:“浙人尤喜道公纲纪斡盐之善。”说明他在浙江办盐的成果是得到了大家的公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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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从湖州南浔闯进上海滩的“大象”(3)
张颂贤三十来岁的时候,爆发了太平天国运动。太平军横扫浙江,各地官府一片混乱,“小乱住城,大乱居乡”,大家望风而逃,作为历代官府所依为赋税重课的盐官,也逃得无影无踪。
  这下可解放了盐民,私盐得以产运销旺盛,也不用交税了,而原先拥有官府特许专利的、有营业执照的盐商就失去了黄金饭碗,拿着“盐票”(经营盐数量的凭证)也没用了。于是,杭州城内小粉墙一带的大盐商朱恒源,就急于将手中的10万“盐票”脱手。当时路人皆视“盐票”为废纸,以为大清王朝气数已尽,将来就是太平军的天下了。恰恰张颂贤独具慧眼,他认为食盐乃生民之日常必需品,历来是国家专营而私民不可为,眼前的混乱是暂时的,即使是太平军坐了天下,也要将私盐收为公办的,“盐票”目前不值钱,而将来必定大有可为。于是把朱家的10万盐票全部“吃进”,使张家于丝业之外,又诞生了一个张恒源盐号。10
  那时的规矩是,沿海“煮海为盐”的盐民只有生产权,而没有经营权,也没有运输权,只有获得了盐票的盐商才能到盐场收购,之后从事运输和销售。盐票是官府掌握下发的,假如盐民私卖和私自运输食盐,那就是私盐贩,手握盐票的盐商就有权力缉私捉拿。
  如同做丝的生意一样,张家自己并不直接从事食盐的生产,而是低价从沿海的盐户那里一家家地收购上来,集中之后运到指定的地方,再转运到各地销售。那时无论是运盐还是卖盐,没有不发财的。张恒源盐号的总号(俗称张家盐公堂)最初设在杭州,后来迁到上海。
  没过几年(1864年)太平天国果真失败,大清王朝重新恢复官盐了,“盐票”的价值一路攀升,小票值500两银,大票值1000两银,向人出租一张“小票”一年也可赚500两银子,张家的财富一夜间暴涨10倍,骤然成了浙江盐业巨头,连李鸿章的亲家江苏宜兴任家(李鸿章最小的女儿嫁宜兴任德和,任家后代称之为“九公公”、“九婆婆”)业盐,也要仰仗张家的鼻息了。所以,后来张颂贤的孙子张静江随驻法公使孙宝琦出使法国时,想开辟一条中法之间的贸易渠道,托孙宝琦写信给上海的实业巨擘盛宣怀,求其与之沟通,孙宝琦在信中称张静江“其家世代饶于资”,即是指此。11
  张颂贤的“盐票”后来还不止于此。张謇为其撰写的《墓碣》(即《乌程张封公墓碣》)中还说:“同治初年,寇乱甫平,改引额为票运,继又规复旧章,而私贩充斥,引滞课诎,商用愈病,浙西盐法大坏矣。巡抚召商集议,令愿弃引者听,弃则悉畀公。”12这就是说,在太平天国刚刚被镇压下去的时候,清政府又要恢复正常的盐业秩序和税收制度了,浙江巡抚大人曾召集过一次商业巨头的会议,而张颂贤也被召集在内,这就很清楚地说明了他当时的地位和影响,此其一。不仅如此,巡抚大人还看中了他的才能,要他出来参加整顿盐务,并在会上动员各位:凡对大清“盐票” 失去信心者,全部将“盐票”让给张颂贤好了!如此一来,张颂贤有了官府的支持,更加大胆地收“盐票”了,先后共得20万引(一引为380斤盐),成为浙江最大的盐业垄断者。
  至于巡抚大人为什么这么看重张颂贤,为什么动员大家把“盐票”让给张颂贤,为什么甘做他的后盾,回答这个问题,用得着张静江对他儿子张乃昌讲的一句话:“因为张家人对朝廷立了功,作为回报,官家给了盐票,从此经营盐业,就更加发财。”13
  至于张家祖先究竟为朝廷立了什么功,朝廷具体给了张家多少权限,为什么他居然能调动前任安徽按察使张学醇和知府沈平章,来先后为他“总其事”14,如今已经难以详加考证了。总之张家确实是得到了官府的支持,是在有“尚方宝剑”的情况下,来从事具有垄断性质的盐业的。如何获得官府的保护伞,这是张颂贤留给后人的又一个谜。
  然而光有“盐票”还只是得到了官方的许可,有了营业执照,想要真正生利,并能如数交纳盐税,就必须有效地遏止私盐泛滥。于是,他“连约诸商,变通成法,并江海、浦靖之巡为二,以分缉内地、外洋之私,并常、镇、苏、淞之廒为一,设帑引三万四千道,均于诸盐商轻课减价,以阴敌缘江并海之私。于是商利溢滋,官课以充,而公之家亦日以丰大。”(张謇《乌程张封公墓碣》)可知此张老太爷,还以刚柔并济的管理才能称雄,居然成功地“怀柔”了诸商,加强了缉私,把常州、镇江、苏州、松江等地的盐仓统一管理(这很可能就是后来民国年间的苏五属盐商公会的雏形),既保证了官府的税收,又使各地盐民、盐商获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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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从湖州南浔闯进上海滩的“大象”(4)
当然,他成了这一垄断性的行业中最大的得益者,营销的范围从浙江发展到江苏和安徽,除了在上海九江路大庆里设立盐务总管理处(又称“张恒源老账房”)外,还在芜湖、宣城、太仓、苏州、无锡、常州、镇江、宜兴、溧阳等地设立分支机构,亦称“盐公堂”(因不仅有专营盐业的各种特权,还有查缉和扣押私贩之权,故名),就使张家的家业,更加迅速地膨胀起来。
  缉私盐(盐枭)之事,历来极为危险,历代朝廷都是要真刀真枪地镇压的。扬州的盐枭徐宝山,曾拥有上万人的武装,与官府抗衡多年,直到民国后才被招抚。招抚后还不老实,最后被张静江设计炸死15。浙江沿海产盐区一向也是“事故多发地段”,想必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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