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杯-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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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衣中年阴森森地笑道:“皇上若死了,这江山便是齐王的了!公主殿下,你想想,齐王若是做了皇帝,可是踩着雀羽公主的身体坐上的龙椅,阿耶那的皇蛊蛊母会在她身上结胎繁衍,延续生命。就算公主殿下与雀羽公主姐妹情疏,可她毕竟是您的亲妹,您当真就一点不心疼么?”
“阿耶那为何不直接用皇蛊攻破寒西关?公主殿下应当清楚,烈火对皇蛊蛊母而言根本没有作用,寒西关根本撑了多久。他之所以没有用,其一是因为皇蛊蛊母已找到新的繁衍寄主,其二,他跟大云一样,在等待皇上的驾崩,江山换个年轻的主人,还是个对他言听计从的主人,是再好不过的结果。”
说完,巫衣中年从怀中摸出一张皇榜,恭敬地递向了阿翎,“公主殿下若还是不信我,可以看一看这皇榜,这可不是我能造得出来的。”
阿翎瑟瑟的身子忽地一凝,回过头来,已是泪光盈盈,她从巫衣中年手中扯过皇榜,即便是视线被泪水模糊,也掩不住上面这些字里透出的刺心之痛。
“皇女萧栈霜生性温婉,素得朕心,特赐封号雀羽,下嫁国师阿耶那,琴瑟和鸣,普天同庆,昭告天下。——大晋狩德二十五年七月”
“阿耶那可是个糟老头啊,世人都羡慕国师这老头子竟然得了一个十六岁的稚□□娃,艳福当真不浅,可谁人知道,这十六岁的雀羽公主不过是他心爱蛊母的繁衍躯壳,真是可怜啊。”
终究,终究还是救不了她……
阿翎的心似被万虫撕咬,瞬间粉碎成千片,她的妹妹没有等到她回去,竟是她的妹妹,她最想保护的人替她完成了大晋公主的宿命。
愧疚,愤恨,痛苦,一起涌上心头,阿翎只觉得一股浓浓的腥味儿冲上喉间,忍不住张口一咳,便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公主殿下可要保重身体啊!”
“我!要!他!死!”阿翎沙哑的声音从齿间一字一顿地响起,她通红的双眸突然狠狠盯着这个巫衣中年,“你想要什么?!”
巫衣中年满意地点头一笑,“蜀王答应过我什么,我便想要什么。您知道的,如今他被囚临安,就算能逃出来,在晋国那些势力,只怕也被齐王清理得差不多了。”
“我不也一样,现在什么都没有!”
“不,您不一样,至少您没有被关起来。”
“……”
“离荒有太多巫人想做大晋的国师,不能只是阿耶一脉永远做下去,所以,蜀王在离荒找到了我,摩烙。”巫衣中年紧紧盯着阿翎的泪眼,咬牙道,“您有失亲之恨,我有灭族之仇,就算翻盘机会极为渺茫,可只要还有那么一丝机会,我便不会放弃。”
“摩烙?你是摩巫部……”
“余孽!”摩烙重重点头,“离荒六巫部这些年来被阿耶那迫害的残存三部,我正是死伤最厉害的摩巫部余孽,您若是不信我,可以瞧瞧我的部族纹身!”摩烙说完,突地扯开前襟,露出了一张狰狞的蝎子胸纹,“自从蜀王被抓,我便在临安找机会与你碰头,可是一直都没有什么机会。昨夜,是难得的机会,所以我才会在马厩那藏了几只蛊虫,引您前来,告诉你上京发生的一切……”
“我答应你!”
“好,摩烙当誓死效忠公主殿下,不,是女皇陛下。”摩烙右手握拳,放在了心口,朝着阿翎郑重地拜了下去。
第一百零九章 。月下狐媚影
雕栏玉砌,皇城宫深,又是一夜月华如水,静谧无声。
“咳咳。”厢房之中,偶尔突兀地响起一两声苏折雪的轻咳。
叶桓安静地立在小院中,静默地看着门扇上映出了倩影,蹙眉问向身后的太医,“怜影身上的蛊毒清得如何了?”
太医摇了摇头,叹声道:“蛊毒入心,岂能真正清除?若无长生杯,或许可以冒险一试,可……可怜影姑娘这身子,实在是捱不住那经脉逆行之罪,只怕蛊毒未清,便香消玉殒了。”
叶桓暗暗握紧了拳头,“那若一直服用你给的药丸,她能活多久?”
太医琢磨片刻,如实道:“最多再活三月。”说完,又犹豫地想了想,开口道,“三殿下请恕下官直言,她不过是小小的一个舞姬,实在是犯不着……”话才说了一半,便对上了叶桓一双冰凉的眸子,当下咽下了想说的话,“下官还是回去给薛姑娘准备药丸吧。”
叶桓冷冷地看着太医慌张地退出宫殿,再回过头来,厢房烛火已灭,苏折雪许是已经睡了。
“沈远那边最近可有什么动静?”叶桓问向了一边的小厮。
小厮连忙摇头道:“上次宣华公主来此受惊之事,已传得满宫皆知,大家也习惯了殿下这儿有位面带银面具的舞姬,最近沈少将军正迷临安新来的几位风尘姑娘呢,只怕也淡忘了这事。”
“那就好。”叶桓松了一口气,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回头又瞧了一眼苏折雪所在的厢房,喃喃道:“苏折雪,你究竟值不值得呢?”
夜色渐深,万籁俱静。
“咯吱——”小窗被风吹开一个小口,月光泻入厢房,照在了一袭红纱之上——纱影翩翩,玉足凝雪,一个银面具之上,一双媚眼明媚如星。
只见苏折雪轻轻将小窗打得更开,看清楚了檐头所在,足尖一点,便飞出了厢房,掠上了飞檐,沿着宫墙朝着后宫的方向小心跑去……
奉天殿是后宫最高的一座建筑,座落在后宫的中央,这是大云历代帝王的寝宫。
云徽帝自从得到寒西关加急快报,知道战争暂时休止后,已经歇在奉天殿一日未出了。
苍老的手颤抖地握着玉杯,幽蓝色的龙纹流光最终隐没在了玉杯之中,云徽帝急急地喝下玉杯中的酒汁,脸上的皱纹竟散去些许,云徽帝终于可以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
烛影摇曳,云徽帝缓过了气来,把长生杯小心收在枕心中,躺在龙床之上,却辗转难眠。
寒西关急报,是用长生杯唬住了晋兵,也就是说,大晋如此疯狂来袭,为了也是这枕中的圣物。
万岁只能有一个,自然他叶承天得了,便不可以给晋永帝萧扬。可是,若是得不到长生杯,死亡的恐惧必定会让晋永帝做出更加疯狂的攻城举动来,寒西关又能撑多久?
想来想去,云徽帝更加难眠,便披着黄袍从龙床上下来,走到了龙案边,疲惫地坐了下来。
“蔡克恩!”
“回皇上,蔡总管伺候皇上歇息后,便下去小憩了,您有何吩咐,奴才还候着呢。”
云徽帝听着殿外的回话,苦笑着摇了摇头,“无事了,你们继续候着。”
蔡克恩那老狐狸就算捱不过瞌睡,也要安排个人在外候着,名为伺候,实则监视。
这些,云徽帝心知肚明,可是又无可奈何。自从国寺长公主尸体被烧后,云徽帝知道,他用来节制百官的法宝已经荡然无存,他手中的皇权越来越少,也让他越发的害怕。
“唉……”长长地一叹,云徽帝拿起龙案上的奏折随意看了看,不禁皱紧了眉头,冷笑道,“满朝文武,没有一人能为朕分忧啊。”
“啦……啦啦……”
妩媚的女声突然在静夜中响起,惊扰的不止是当下的云徽帝。
宫卫惊声问道:“什么人?!”
云徽帝起身走到窗畔,却瞧见月华之下,一袭红衣独立宮檐之上,对着这边倾城一笑,便一跃而下,跳入深宫巷陌之间,消失不见。
“追!”
“不……不必了!”云徽帝示意宫卫莫要追下去,嘴角却浮起一丝笑意来,“能在后宫如此走动的,只能是后宫的人,朕这后宫已许久没有出过这种有心的丫头了。”
“皇上?”
“你们给朕暗暗查一查,最近各宫可有新制红衣的?”想了想,云徽帝又加了一句,“再查查最近可有人打造银面具的?可要记清楚了,要暗查!”
“诺!”
云徽帝目光飘向那袭红衣消失的方向,只觉得这惊艳一瞥已足以挥散心底那些阴霾,至少在这后宫之中,总归是有些女人会想着法子的靠近他,想着法子的吸引他的注意,再想着法子的讨要他的恩宠。
每当有这样的女人出现,云徽帝才能真正觉得自己是个皇帝,是后宫三千粉黛心心念念的皇帝,也是三千粉黛唯一的夫郎。
“来人。”想着想着,云徽帝便动了旖旎之念,本就是四十壮年,暂时忘却那些烦人的国事,这后宫就是他的世外桃源,“命敬事房送几个新选秀女的名册来。”
“诺。”
云徽帝回味着方才那袭红衣的妩媚,又忍不住加了一句,“一会儿不管朕选了哪一个秀女侍寝,都给朕穿上红衣。”
“诺!”
一夜过去,终究无事。
后宫素来藏不住什么秘密,昨夜那一袭红衣月夜上檐之事传到皇子宫殿这边已经是面目全非。
“你可听说了?昨夜后宫里来了一只红毛狐狸精啊!”
“可不是么?据说皇上看见了,瞬间给勾了魂,天都快亮了,竟还宣了秀女侍寝,还要穿着红衣侍寝呢!”
“你们说,这好端端的皇城,怎会突然冒出个狐狸精啊?”
“照我看,狐狸精是假,是哪个想出头的小丫头使的把戏,目的就想让皇上注意到她,然后飞上枝头,尝一尝做主子的滋味!”
“呀!这可好大的胆子啊!若是沈贵妃彻查下来……”
“嘘……”
“都知道这是掉脑袋的事,这小丫头简直不要命啦!”
“咳咳!”角落中的唧唧歪歪让叶桓殿中的女官甚是不悦,下意识地咳了咳,让这群小厮宫娥暂时闭了口,“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
“诺。”
厢房之中,苏折雪早将昨夜红纱给烧了个干净,当听见这些流言,她不禁唇角微勾,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
经昨夜那一瞬,苏折雪知道,这后宫中的风浪,是不会消停了。
叶桓得到了风声,便急匆匆地赶回了自己宫殿,“薛姑娘可起身了?”
“殿下找我?”穿戴整齐的苏折雪戴着面具打开房门,笑吟吟地迎上叶桓,“怜影拜见殿下。”
叶桓紧张地上下瞧了一眼苏折雪,犹豫片刻,终于忍不住问道:“昨夜……你可去过哪里?”
苏折雪愕了愕,“殿下这话何意?”略微一顿,故作恍然地正色道,“难道殿下以为昨夜宫里那只狐狸精是怜影?”
叶桓没有应苏折雪的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想从她脸上看出些答案来。
苏折雪委屈地蹙了蹙眉头,带着一丝哭腔道:“我不过是个将死之人,来殿下这里,只求安静活完这一年,免得惹子鸢伤心。我又怎会存了勾引皇上之心?殿下可以想想,当初若是怜影有心要入皇城,只要在醉今宵的小曲中暗示一二,自然有心之人会把这事传到皇上耳中,我只须安静等待一纸圣旨,便可以成为这皇城中的女人。”说着,她小指轻轻地勾住了叶桓的衣袖,“况且,我只是一个弱质女流,只会献舞唱歌,哪里能一个人跑到后宫皇上跟前去装狐狸精?殿下若是不信,可召太医来瞧瞧,如今我这身子已经大不如前,莫说是爬墙,就是跳舞跳得久了,也会觉得呼吸不畅,甚是难受。”柳眉蹙得更紧,苏折雪语声中的鼻音又浓了三分。
叶桓看得心疼,仔细想想,她说的也句句在理,若是真想入宫,就凭她临安花魁的名头,就算封不了妃嫔,也可做个才人。
“是我多想了。”叶桓歉然抬手,想要扶住她的双肩,却被苏折雪恰到好处地避了开来,心头一急,目光对上她那双隐隐有泪的美眸,只觉得自己的魂都要丢了,“是我不好,怜影,你不要哭啊。”
“呵,殿下竟然认为怜影是那种谄媚贪图富贵的女人。”苏折雪往后退了一步,对着叶桓行了个礼,“原来今日不止是殿下错看了怜影,还是怜影错看了殿下。”
“你想做什么?”
苏折雪苦涩地一笑,“现在子鸢定然知道我下落不明的消息了,她难过上一些时日,必定可以放下我,过她该有的生活。既然我此愿已成,不若从今开始闭门绝食,早早了断了这条残命,以免无端遭人猜忌。”
“你敢?”叶桓怒声一喝,又怕语气吓到她,语气忍不住又柔了下来,“你答应过我,会做我的舞姬一年,你怎可食言?”
苏折雪自嘲地笑道:“怜影本是守诺之人,然而,今日分明是殿下……”
“我已说过,今日是我不好,怜影,我保证,从今往后,不会再怀疑你什么!”
“当真?”明眸含泪,苏折雪问道。
“当真!”叶桓重重点头,突然指天盟誓,“苍天在……”
“好了,殿下莫要如此!”苏折雪忽地抓住了他的手,低眉道,“我信殿下便是。”
柔滑的纤指在手,那酥媚的声音落入耳中,竟是前所未有的醉人,叶桓痴痴地看着苏折雪的眉眼,当与她的眸光相对,心跳如擂,再也静止不下来。
暗暗地,叶桓在心底告诉自己,“苏折雪,总有一日,我要你心里只有我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