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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部分

赠你一朵火烧云-第39部分

小说: 赠你一朵火烧云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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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头脸上泛起一阵诡秘的笑意,但却稍纵即逝,随后一本正经地随口吟咏道,“鸡鸣高树巅,犬吠深宫中。荡子何所之,天下方太平。”吟咏罢,说,“此乃古乐府中《鸡鸣》一诗中句。朱光潜先生认为,汉魏时,诗用似相关而又不尽相关的意象,即所谓‘兴’引起本文正意,似已成为一种传统的技巧。但却认为这首诗中的这种‘兴’,都是一种附赘悬瘤,非本文正意所绝对必须。在我看,老先生举此例却未必正确。鸡鸣高树巅,犬吠深宫中,此‘比兴’以我看,正是一个不尽相关而又非常相关的意象,荡子游走何方,也正说明荡子之忧的深刻度,正在此太平之景象遮蔽下也。”

  公孙龟年早听人说,唐风古文学养深厚,且博闻强记,过目不忘。如今听他背诵朱光潜先生著于二、三十年代的那部《诗论》中语,并阐述自己见解,不禁大为惊诧。朱先生此书,公孙龟年是在文革前期一个冬天读过的。那时,他领着一帮部队走资派人物烧暖气锅炉,在部队清理焚烧的“四旧”书籍中,就有朱先生此书。他是在监管烧书人员不注意时,趁空把那本已经纸页发黄发脆的小书偷偷塞进怀里,然后偷读的。这本书至今仍然同诗人闻捷的那本《复仇的火焰》,放在他一个放行李的纸箱底。他早已经根本记不得其中的任何具体内容了。只是经唐风这么一说,才愰惚有所记忆。

  “您说的是朱光潜先生的《诗论》吧?以前我也读过。”

  唐风点点头,又“唔唔,唔唔”两声,接住又吟咏道,“此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吟罢,就又对公孙龟年说,“你忙你的,你忙你的。”把手中杂志递给公孙龟年,走进图书资料室。

  怪老头!公孙龟年接过杂志,心想。

  吃过饭,公孙龟年懒散地躺靠在社招待所房间的床上,随手翻动那几本刊物,才发现竟有三本的文学评论中,都提到了“诗人纤夫”,油然又想起下午,唐风说的那些当时令他感到不着边际的话。什么“荡子何所之,天下方太平”“荡子游走何方,也正说明荡子之忧的深刻度,正在此太平景象之遮蔽下也”?什么“此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关于后者,公孙龟年也似曾相见,但想不起是古代哪位诗人的诗句。

  公孙龟年想,难道唐老头在他之前,已经见到过并读过这几本刊物上涉及到诗人纤夫的那些文章?难道唐老头对他“纤夫”的前身,早已了然于胸?假如真是那样,老头说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整个晚上,公孙龟年都在想这件事:唐老头的话是一种无心的巧合呢,还是一种有意的告喻?直到天色微明,公孙龟年才朦朦胧胧睡去,结果一睡就睡过了头,连每天晨操和帮助崔大姐打扫卫生等杂事和吃饭都误了。醒来,一看表已经八点过十分。他慌忙起来,叠起被子,到洗漱室就着水龙头洗了一把脸,也顾不上刷牙和吃饭了,就赶到办公室。

  今天天气很好,也许是有一股西北小风缘故,平常因西郊煤矿、钢厂、化工厂、化肥厂、发电厂排出的烟尘,和各家各户烧煤养火冒岀的炊烟笼罩着的省城,被风一吹,天湛蓝湛蓝的,空气也格外清新。

  尽管昨晚没有睡好,又连早饭也没吃,但公孙龟年依然显得格外精神,他是那种即使遇到烦心事,只要睡一觉,一过夜,几乎就可以忘却的人,这大概是多少年来,内外交困的坎坷经历磨练出来的吧。

  公孙龟年一边做着扩胸动作,一边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欧阳亚男已经坐在她自己的写字台旁,分捡着昨天下午下班前,传达室送来的大堆邮件。旁边靠墙的一排简易沙发上坐下一男一女两个乡下人。男的大约 30 岁出头,白净脸,高挑个子,穿皱皱巴巴的一身半新不旧的西装,一看就知道是位乡村小知识分子,大概是乡村教师或者乡镇工作人员一类。女的是位二十八、九岁的农村少妇,皮肤黑黑的,但模样却十分俊丽,衣服的布料仿佛是那种早已绝迹的家织家染土布,普蓝的,却裁剪的十分合身,下衣仿效城市姑娘穿一条牛仔裤,上衣却是土洋结合的,偏襟,布扣,却又是紧身的和大翻领的。

  公孙龟年走进时,欧阳亚男正一边分检邮件一边和他们拉着话。

  见公孙龟年进来,欧阳亚男一边对俩人说,“你们要找的驮组长来了”,一边又对公孙龟年说,“老驮,这俩位老乡找你,在传达室等了一个钟头,在我们办公室也快半个钟头了。你今天怎么搞的,连上班都迟到了。你这个新官,连今天是什么日子都忘了?莫不是官阶高了,僚也大了吧!迎接暴风雨的海燕呵,你怎么能在雷鸣电闪到来时刻,昏然睡去!”

  公孙龟年没理会欧阳亚男的打趣,到刊社工作近半年了,当他对刊社的人事逐渐开始了解开始熟悉之后,他才确实体会到,这个说官方不像官方、说民间不像民间,名气很大的杂志社,确实聚集下一批文化精英人物。

  远得不说,就说这位同室对面相向而坐的第二号社花,欧阳亚男吧,快人快语,大大咧咧,咋咋唬唬,似乎每时每刻都没有什么烦心事,都在享乐人生,但在干工作、理事情、想问题上,那个泼辣,那个精当,那个独特,真可谓担得起“出类拔萃”四字。

  《场》杂志版权页上,为了便于社会联系,每期都标明有刊社各个职能部门名称及工作范围,其中和总编办、记者部及各编辑室并列的,就有一个通讯联络部。所列工作职责有:处理读者来信来访、联系作者、向各编辑室分发作者来稿,发现重大报道线索和选题,月月编制读者来信来稿的定量定性综合分析报告,同时还担负部分内参的编辑工作。据说,刊社在刊物发行量达到50万份时,唐风和社总编会就曾形成决定,加强通联部工作,拟定编制人员5—7人,并准备让欧阳亚男负责筹备,同时担任通联部主任。可等老唐向欧阳亚男一说,她却表示,龙多不治(支)水,干脆就让她一个人干算了,她提出的唯一要求是,给她配备一台电脑,至于说那个副处级部主任之职的官帽子,她说,给戴,她也不会欣喜若狂,不给戴,也不会不会如丧考妣。后来,果真没有再设立通联部,而只留下版权页上一个空名,但却实实在在给她配了一台电脑,至今是全社唯一的一台电脑。

  而就是这台电脑和这位相向而坐的女人,把一本《场》杂志的编者同社会广大读者、作者结合了个水乳交融。编辑部的选题计划中,有几乎近半数的选题,都是由欧阳亚男提供的。欧阳亚男的工作量之大是罕见的,而工作效率之高也是罕见的。但却没见过她加班加点,倒见她潇洒自如的笑语和身影,常常飘荡在各个编辑室之中。连一向不苟言笑、很少对部下溢于言表进行表扬的总编辑唐风,在一次全社人员的大聚餐会上,当巡回敬酒敬到欧阳亚男时,都不无调侃意味地对大家说,“唔唔,看看我们小欧阳,人本来就漂亮,喝几口酒更漂亮,工作干得比喝了酒还漂亮,咱社要多几位亚男同志这样的半边天,只怕我们的工作就上天外天啰!”

  但今天,公孙龟年确实顾不上和欧阳亚男打趣。

  今天是刊物集稿的日子。所谓集稿,就是各编辑室计划下期刊物刊登的二审稿件,必须要在今天全部汇总到总编办公室来。

  《场》杂志稿件的编辑审定实行的是三审制。由通联部分发给各编室的自然来稿 (包括有关读者来信) 、由各编辑室直接与作者联系的特约来稿和本社记者直接采写的稿件,都必须由一位相关编辑进行初审,负责初审的编辑谓之责任编辑;然后,各责任编辑初审后的稿件再交到各编室主任,进行二审;最后汇总到总编辑办公室,由总编辑唐风或者负责编务的相关副总编辑或者编委进行三审,也叫终审,决定修改或者是否刊用的取舍。

  所以,从总编室集稿之日起,随后几天,是总编辑唐风和兼任总编办主任的副总编辑或者编委,过去是杨大康,现在是公孙龟年,工作最为吃紧的几天。这不光因为每期刊物尽管实际发稿量仅10余万字,而按规定各编室都必须上缴实际发稿量一倍以上,也即总计20余万字以上的稿子,每篇都必须做最后的审定,而且对于一些重要稿件,比如重大新闻、重要言论、重要人物与事件、重大批评等方面的稿件,即使在编审中,也还有个反反复复与各编室主任、责任编辑,甚至与作者的讨论修改问题,以及因为决定用与否方面的回还讨论争议问题。这是非常紧张而又麻烦的几天。这几天,常常是矛盾最为集中、激烈的几天,公孙龟年转业到刊社工作后,好几次看到,或者编室主任,或者责任编辑,因为稿件的不用或修改问题,同总编辑唐风以及编委兼总编办主任杨大康,争得面红耳赤。

  今天,是公孙龟年第二次任命为社副总编辑兼总编办主任以来,第一次负责集稿,并协助总编辑唐风开始稿件终审。

  公孙龟年还记得宣布自己任命的那一天,会后,杨大康笑吟吟地拍着他肩膀说,“龟年,对我来说,你可真是名副其实的亲人解放军呵,可算是把你盼来了,令我这个‘翻身农奴’真正得解放了!”

  杨大康溢于言表的,确实是一种如释重负之感 。

  公孙龟年理解杨大康当时的心境,但也从那时起,油然产生出一种仿佛高尔基笔下之海燕,迎接暴风雨的快感与欣喜、激动。可偏偏今天却睡过头了,倒让欧阳亚男把自己那种海燕般的心境,从懊恼的角度说了个正着。更令他始料不及的,他这个第一次迎接暴风雨的海燕,竟是如此开头的——上任伊始,等着他期盼的这一天来到的,竟是河阴县两位不速之客。

  沙发上一男一女,听欧阳亚男介绍进来人就是驮夫,赶忙站起来。

  男人说:“驮组长,我们是河阴县的。我叫薛启明,是集贤村小学的民办教师。这是我婆姨何招弟。我们来向你反映情况。”

  公孙龟年一听是河阴来的,急忙说:“二位请坐。”

  同时,又对坐在电脑前的欧阳亚男说:“亚男,换档!”

  欧阳亚男明白,这是示意她做纪录,急忙敲击着键盘,开启出电脑屏上一个新的窗口,准备打字纪录。

  “请问,你们要反映什么情况?”

  公孙龟年给两位来客茶杯里续满水,然后坐在自己写字台前,问。

  公孙龟年刚问了这么一句,夫妻俩就突然又站了起来,并一齐跪在了地下,一边磕头一边呜呜哭起来,反复说着一句话:“驮组长,你要给俺哥伸冤呀!俺哥他太冤枉了呀!俺哥他太冤枉了呀!”

  公孙龟年和欧阳亚男赶忙过来,一人扶一个说:“老乡别这样嘛,坐下好好说,坐下好好说!”又把夫妻二人扶到沙发上坐下。

  欧阳亚男掏出自己的手帕递给何招弟,让她擦泪,为缓和一下刚才这突如其来的气氛,向公孙龟年使了一下眼色,故意对夫妻二人说:“啊,薛启明,何招弟,请问是哪几个字,薛仁贵的薛,还是下雪的雪?”

  小伙子一下子就不哭了,拿袖子飞快地擦了一下脸上的泪眼,慌忙解释说:“薛仁贵的薛,启明星的启明。何招弟,如何的何,招待所的招,弟弟的弟。俺哥,啊,俺大舅哥,叫何修明。”

  何修明! 公孙龟年猛然惊觉起来,莫非就是河阴分管文教的那个副县长何修明?他顿时想起,在河阴县那次为他们栈行宴席上,被县教委副主任温一方谩骂,酒后失态,痛哭失声的何副县长。

  “哪个何修明?何副县长吗?”

  “是哩,是哩!”

  “何副县长怎么啦?”

  “死啦!”小伙子又流起泪来,他的妻子何招弟干脆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呜呜痛哭了起来。

  “死啦?”公孙龟年也吃了一惊,突感事关重大,接着问,“半年多前,我们还在一起吃饭的嘛,怎么,好好的,就死了?怎么死的?”

  “上吊。”

  “上吊?为什么上吊?”

  “人家说是畏罪自杀,俺家认为不是,是有人害的。”

  “人家是谁?”

  “县委,县委冯书记。在大会上都这么讲。”

  “你们凭什么说是有人害的?”

  “俺也没证据,俺就是不相信俺哥是自杀的。”

  “上吊前,何县长情绪有什么异常吗?”

  “情绪不高哩。让他停职检查,冯书记找他谈话,让他要主动承担责任哩,并提请县人大免他副县长。他也甘心情愿不当官,主动承担责任哩。出事前几天,他还说,开除党籍、开除公职、判刑、坐牢,他都情愿哩。如果不犯死罪,俺哥说,他还想住罢监狱,出来再当个老师,哪怕民办老师哩。他说,就是不想再当官了。他根本没想过自杀哩!”

  “死前他留下什么没有?比如遗书、信件或者日记之类。”

  “俺们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家县公安局到俺丈人家和俺哥办公室,都搜查过,不知道人家在那里有没有发现什么?”

  “你们凭什么觉得何县长是冤枉的呢?”

  “凭……凭……凭俺哥的人哩,几十个孩子的死,又不是俺哥的责任。一年多前,俺哥他还对全县的校舍质量问题,给冯书记和县委、县政府提出过书面意见哩,可人家就是不听他的嘛。”

  “你们没有提出上诉吗?”

  “没。上诉人家谁哩?听说人家县检察院还要公诉俺哥哩……”

  “你俩口子来这里,县里领导知道吗?”

  “不。俺偷偷来哩。前两天,县委办徐主任还到俺丈人家说,人已经死了,咱不顾死人顾活人吧。并说,冯书记说修明是个好同志,是好人犯下罪过,追究他是一码事,照顾好他的家人是另一码事嘛。还给俺丈人家送了两袋白面,并说还要帮俺哥的孩子们上好学,把俺俩口子农转非哩……”

  “追究责任,还涉及到县里哪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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