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你一朵火烧云-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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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赞扬和分析呢，老拴驴把向富人讨饭不叫讨饭，叫讨债。另外他还编过一首《河阴十大怪》顺口溜快板书，也叫绝哩。”
公孙龟年闻说，来了劲儿，说：“秀子，你给背背看。”
叶秀子说：“恐怕记不全了，只能背个大概。”
关凯也关切地说：“大姐，你试着背一下，说不定我们还能凑齐。”
叶秀子说：“那是老拴驴文革刚结束那阵子编的。那时我还在水泉湾插队。一种怪，编两句，总共也就二十多句吧。”
关凯赶忙拿岀采访本，说：“大姐，你给回忆回忆，我记一下。”
公孙龟年也非常感兴趣地鼓动叶秀子背诵。
然后，叶秀子一边回忆，一边不断纠正记忆错误，一边还顺便对歌词进行解释，把《河阴十大怪》很快就全部回忆了岀来。
顺口溜快板书《河阴十大怪》全文和部分注解如下——
黄连不说苦滋味，
不叫讨饭叫讨债；
谁说妇女没解放？
一妻多夫还叫赖！（1）
黄河有船不行船，
竖在墙边当烧柴；
山光岭秃和尚头，
不种庄稼把旗栽；
放火叫作学大寨，
罪行反当功劳卖；（2）
公粮余粮照样缴，
争抢救济戏连台；
革命口号喊得高，
全靠勒紧裤腰带；
水泉莲娃龟峁女，
贱买贱卖当招待；（3）
更有官帽不值钱，
会吹咱就给你戴；
九九归一难十全，
老汉我也凑一怪：
不说瞎话不能活，
哑叭叫驴也口开，1
十怪要数我老九，
恨得咬牙说是爱。
（1）所谓“一妻多夫”是指河阴县太贫穷，许多男人说不起媳妇，往往有好几个男人共娶一个妻子现象。
（2）当年为争当学大寨先进典型，大肆砍伐山林、开劈荒山建设大寨田，据说有些山林草场还是人为放火烧的，放火者还立功表彰。
（3）河阴县水泉湾村岀产的莲娃，即莲藕最好；龟峁庄村的女孩最漂亮。当年省地许多招待所来买水泉湾莲藕，也到龟峁庄招收女服务员。
关凯把叶秀子一边背他一边记，叶秀子一边纠正他一边改动，挘Щ寐移甙嗽愕募锹迹终肫氲刂匦鲁戳艘槐椋指呱仕辛艘槐椤�
公孙龟年说：“老拴驴的集子我都读过，怎么不记得有这一首？”
关凯说：“这么伟大的批判现实主义作品，我们的岀版社敢岀？”
关凯激情洋溢，赞不绝口地对公孙龟年说：“李拴驴呵，李拴驴！老驮，你说得对，李拴驴确实是一位伟大民间歌手。你看这《河阴十大怪》，简直就是一篇党的十一届六中全会通过的《关于建国以来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关于文化大革命’部分，最通俗化最生活化的读本。”
公孙龟年也连连叫好。又对叶秀子突然问：“这位拴驴老汉，你可认得？这次咱们能不能顺便也见他一下？”
叶秀子说：“唉，听说前些年就去世了。”
公孙龟年和关凯一齐惋惜地叹气。
关凯对公孙龟年说，“哥儿们，真有你的。”说着又拿过那幅河阴地图，边看边说，“好一个倒挂着的中国！你怎么对河阴知道这么多？”
此前，公孙龟年本来讲了整整两个钟头，又津津有味地听两个临时部下探讨《河阴十大怪》一阵子，此刻，他本人不仅突然觉得口干舌噪，也有一阵睏意袭击上来，于是，自己倒了一茶缸水一边喝一边对叶秀子和关凯说：“同志们，我是现买现卖，耽误了大家休息。现在，我们睡觉吧！”
020
河阴县城与其说是城，倒不如说是一个大村子更合适。
全城人口5000多，占全县总人口二十分之一强，而县级机关各类工作人员就有2000多。各种各样的房屋，石头砌墙的，砖石砖木结构的，泥坯的，另外还有干打垒土墙的，零零乱乱拥挤在一面山坡的十几道阶型台地上。街道随山势的弯曲而弯曲，随台地的起伏勾连而起伏勾连。道路长期失修，到处坑坑洼洼的，且遍地垃圾。卖山货山果、烧饼拉面、土豆山药、羊汤羊杂割、五金小日用品、故衣旧鞋的小摊小贩、牛车、独轮车、挑担等，在街上随便摆放，有的干脆就在路中央。少见的几辆大卡车和偶尔的吉普车、伏尔加轿车，像一只只硕大甲虫，慢腾腾地拚命地鸣着喇叭穿行其间。
第二天上午，公孙龟年和叶秀子、关凯到县委办公室去。
穿过弯弯曲曲，左旋右拐，土窑洞砖窑洞与各类石碹砖砌泥垒而高高低低、凸出凹进的各类房屋，拥挤毗连的县城主要街道，来到城西关，就见有一块百十亩地大小的开阔地，这在山峦重迭，沟壑纵横的河阴县是少见的一块平坝地。就在这块开阔地的尽头，赫然出现一座气气派派牌楼式门面的大院落，这就是河阴几套县级领导班子及全部办事机构的所在地。
看到那高大牌楼，就令公孙龟年油然想到他们《场》杂志社的门楼，但这门楼要比他们刊社那门楼大的多，气派的多，也更为古典的多。公孙龟年觉得，有点像北京颐和园正门前那座石牌楼，细想想，又觉不像。但公孙龟年总觉得，这样的门牌楼，好像在哪儿见过。
门牌楼全部以青白石砌成，梁柱铆榫对接处也不用铁活。门楼顶上雕有楼脊、兽吻、色滴和斗拱，三门四柱，柱底由方型整石雕成重瓣莲花型的基座。门牌楼很高，大约有十多米三层楼高的样子。
公孙龟年突然间想起来了，噢，像河北易县清西陵的那座正门牌楼。
哪个蹩足设计师设计的？把县机关门楼仿照清朝的皇陵！
门楼四根方型石柱上没有贴面，全是抛光了的天然青白色大理石。四根石柱正面分别挂下“中国共产党河阴县委员会”“河阴县人民政府”“河阴县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河阴县委员会”的牌子，“中国共产党河阴县纪律检查委员会”的牌子不在门柱上，而另挂在门楼左侧的墙上。除政府牌子是白底黑字外，其它均为白底红色。牌楼门两边各几十米的青砖围墙上，涂出两三米多高的两条白底色的红色大标语，分别是“高举改革开放和艰苦奋斗两面旗帜”“全面振兴河阴经济和社会快速发展”，字是长型黑体字，每字足有四平米见方。
进得院来，正面是前后横列的三幢六层大楼，分别是政府、县委、人大的办公楼。两侧各一幢纵向五层的长度稍短的楼，右侧是政协办公楼，左侧是纪检委办公楼。与政协和纪检办公楼分别同向并稍为靠后的，还各有两幢四层小楼，是属于政府所属各委、局、办的办公处。所有建筑均为混凝土间架结构，据说是为了防震防洪，外墙全部是纯白马赛克贴面。院子里全部水泥铺地硬化，并筑有相对称的各种花厅花铺花坛，栽有各色花，路旁还有垂柳、塔松之类观赏性林木，也都是对称的。
他们走进政府大楼后面县委大楼第二层的县委办一间办公室的时候，一位二十岁左右的精瘦小青年，热情把他们领到另一间宽敞的办公室。办公室大长沙发前的茶几上，已经摆放好三杯茶水和三盒红塔山香烟并三个打火机。好像是早就等着他们的到来似的。
小青年热情地对他们说：“你们先坐下抽烟喝茶。我去叫我们主任，他正在参加常委会哩。”说罢，小青年就走出去了。
看来这就是县委办公室主任的办公室。
办公室非常宽敞。公孙龟年想，比我们唐风总编辑的办公室还要大，并且是里外间的。里边是卧室，放一支钢丝床，床边一个真皮长沙发，床和沙发之间一个高级落地台灯，靠窗户处放一张小写字台一张小转椅。外间有里间的二间半大，除靠左墙角斜放一支高级大写字台和大真皮转椅外，正墙放一溜铁皮文件柜，山墙放一大两小三个真皮沙发，沙发前是茶几，靠沙发二米处的窗台前，还有一个由不锈钢管做成的分几层的花架，每层圈型架子上都放有数目不等的精致搪瓷花盆，各色的花鲜艳夺目地正开着，最上面的是紫罗兰，花蔓从上一直垂挂下来，几乎着地。
“欢迎，欢迎！”人还未进门，欢迎声就传进来。
县委办公室主任中等个儿，棕肤色，滚圆脸庞，浓眉厚唇，有点像南亚次大陆人种血统。主任自报姓名职务并致问候后，关凯也向主任介绍了公孙龟年、叶秀子和他自己。主任以极快的目光扫了叶秀子一眼，然后转身走向写字台后，在他的大转椅中坐下。
主任姓徐，名叫徐春富，是县委常委兼县委办公室主任。
公孙龟年向徐主任简要说明他们此行来意。
主任笑着说，“欢迎你们来调查事情真相。”接着又像抱歉又像埋怨地说，“也不知道各位要来，没有去接各位，实在对不起！”
他们仨人也笑笑，都没客气。
其实，他们已经感觉到，说不定从昨天晚上，县里就知道他们来了，眼前的茶水香烟，和那位接待他们的小青年早已露出马脚。
主任说：“欢迎杂志社派调查组到河阴来，我们全力配合调查组工作，你们看，需要我们都做些什么？如何做？尽管说。”
公孙龟年说：“只希望能给我们派一名向导，领领路。另外解决一下交通工具。我们想全面了解一下全县小学教育情况。别的暂不需要。”
主任非常爽快，说：“当然，这是最起码的，必须的。另外，我想，要不要先听听我们对有关问题的汇报？”
公孙龟年想了想，说：“我们先走马看花吧！回来再听，如何？”
主任也想了想，说：“也可以也可以！不过，同志们在路上颠簸了十几个钟头，我看你们还是休息一天再下去走走也不迟。咱县是个山区小县，又是穷县，好几个乡镇都不通电话不通车，连骑自行车都很难走。你们城市来的同志，身体怕吃不消的。何况，还有女同志！”
主任这话也是实话。但公孙龟年马上回答说：“没事没事。你别看我们这位女同志，她还是贵县的老插呢！再说，我们也得抓紧时间赶紧完成任务哩，好赶紧回去交差啊！”
主任吃惊地看着叶秀子，态度油然热情起来，对叶秀子说：“我说怎么看到这位女同志那么面熟哩，您在哪里插的队！”
叶秀子答道：“黄河边，水泉湾！”
主任随即笑了起来，“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你不就是那个爱画画的叶素兰同志嘛！大学生嘛！你咋把名字给改了？”接着又十分痛快地对公孙龟年说，“好吧，各位先回招待所休息一下，等着，我给咱们先把向导和车辆等安排一下。”
临送他们出门的时候，徐主任握住叶秀子的手后，问：“素兰同志，您不认识我了？我是徐五旦嘛，你还给俺家画过连环画哩！”
叶秀子立即就想了起来，高兴地说：“哦，你是五旦子呀！河阴有名的火山四大侠之一嘛！你怎么也改名字了？”
徐主任笑笑，实在地说：“参加工作后，人家说咱当干部了，五旦子不好听嘛，公社领导就给咱起了这么个新名字。”
大概是有了叶秀子这层关系，公孙龟年油然觉得，自己原来不想带女同志下来的想法是错的，也更觉得党组让叶秀子参加调查组是正确的。同时也油然对那位徐主任产生了些许好感。尽管他敏感地觉得这位徐主任的办公室，以及整个县机关大院，都显得太豪华了太富丽了，尤其是在如此一个有名的贫穷落后县份，令人产生一种很不愉快的感觉。看来那封读者来信，反映的盖高级办公楼和住宅楼一点不假，不过这不是他们这次调查的内容。
在回招待所路上公孙龟年问叶秀子：“主任当年是干什么的？”
叶秀子说：“原是县城市民，后来到我插队那个水泉湾村当上门女婿。文革中，《人民日报》上发表了一篇调查报告，是说西北哪个省一个县县城市民，争先到农村插队落户，题目好像叫《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市吃闲饭》。他家里太穷人口又多，在男孩中他排老五，除大哥外，其他大点的哥哥连媳妇都找不上。后来，老二、老三、老四哥仨个一商议，干脆咱也不在城里吃闲饭，下乡去，一齐在城关公社当地农村当了招女婿。这事当时还在省报上宣传过，题目叫《破除封建陋习，三兄弟离开城市，齐到农村倒插门》。当时，他还小，十###岁样子，也要和三个哥哥下农村，父母不准，四个哥哥也不准，这家伙死倔，干脆不告而别，跑到了离县城最远的黄河古渡口水泉湾，带着户口本自己也插了队，后来也做了倒插门女婿。当时他叫徐五旦，平常大家都叫他五旦子，或者五旦娃子。”
“那‘草山四大侠’呢，怎说？”
“当年县东南老城公社龟峁山发生森林火灾，县里大张旗鼓表彰了十个救火英雄，其中最有名的四个是干部，就有五旦子。那时他已经参加工作，在老城公社当通讯员了。四个英雄干部中，原来就数他官小了，现在还是他官最小。其他三个，现在可都是真正大官了。有人说，老拴驴那个《河阴十大怪》中‘放火叫作学大寨，罪行反当功劳卖’一怪，就是说这挡子事。可倒底是不是？谁也不知道。那年月放火烧荒也是常事。”
“另外三个人是谁？”
“一个叫毕升之，原是河阴县一把手，后来当过没几天黄原地委书记，现在好像在西南哪个省当领导。另外两个，一个就是现在黄原地区专员陶重农，火灾当时，是老城公社秘书。一个是现在的省公安厅副厅长仝新，当时是老城公社一把手，后来也当过县里一把手。”
叶秀子简要介绍过徐主任过去之后，发出一声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叹息。公孙龟年想，看来，这里面还有她叶秀子自己的故事！
公孙龟年听叶秀子介绍罢徐主任，脱口就背诵岀《河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