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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赠你一朵火烧云-第16部分

小说: 赠你一朵火烧云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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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当军队排职转业干部公孙龟年,来到这个并非故乡的省份,来到这座省会城市,来到组织上为他转业安置下的这个工作单位报到,第一次站在梅辉大街43号院前,第一次站在这座只开着左边一个小小傍门的拱形牌楼门前,面对这座寒酸的小院落时,他正在激动着。没有人知道,这位转业军人的激动情绪是复杂而难以言表的。甚至连他自己此刻都说不清楚,他现在的激动,到底是出于一种什么心态:一种心灵彻底解放的实现呢?还是一种对命运之手奇妙安排的感叹呢?也许两者皆有。

  刚刚过去的那个岁月记忆犹新。正是这家名叫《场》的杂志,把他这个本名叫公孙龟年的人,推上人生的颠峰,接着又让他跌进低谷的。

  这个名称《场》的杂志,并非一家机关刊物或者专业性刊物,甚至不是一本一般意义上的政治综合性刊物。在新闻出版管理机构的报刊注册中,是列在“文化社科类期刊”大类的“文学期刊”一栏中的。但事实上它又并非纯文学的,正如有人形容它为“多栖动物”一样,它名列文学类,却总是踢胳膊踢腿,企图涉及文学之外任何人文领域。  

  若论此刊级别,说它是省级显然有点低了,说它是国家级又似乎不够格。因为该省为该杂志社确定的行政级别是副厅级单位。这在全国省办期刊中,除省委机关刊外,如此高规格是没有的。而在国家级期刊中定为厅局级规格的就多了,但它又是一家名副其实省办期刊。

  可就是这样一个编辑部远离京城,坐落在中国中西部如此一个贫穷省份的这本先是月刊、后为半月刊的刊物,在当代中国及世界的知名度之大,却是每个当代中国精英们所心仪的。它被誉冠为“观察中国之第三只眼”而名扬世界。无论政治、经济、文化、科技等何界精英,能被它介绍,或者能在它上面发表哪怕一篇小小文稿,都会被当作人生莫大荣幸。

  创办如此一种刊物的初衷,已经无人知晓。

  有反对者,曾把它形容为中国实行改革开放之初,由阶级斗争为纲时代向经济建设为中心时代,社会大转型期的一个政治怪胎。从它诞生不久,这本刊物就成了这个省份领导者们的一份荣耀,同时也是他们的一桩心病。正如它的名字叫“场”,它的“场效应”,常常因为“界面”与“际面”的混沌不清与无性状态,而触动或触犯许多有形或无形的敏感神经,但它的本质却又是文学的,这也是它在新闻出版管理机构的登记表格里,之所以细划归文化社科大类中“文学期刊”的原因所在。

  相对于那种持反对态度的政治怪胎论者,也有人持完全对立的不同观点,认为《场》杂志的出现,正是中国社会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人治向法制与民主大转型的正常现象,是值得格外精心呵护的。

  此前,公孙龟年有幸两次与《场》杂志结缘。

  第一次,是因为公孙龟年的一首近千行的政治抒情长诗。

  长诗题目叫《老人家,请住手》。诗中那个自况“战士”的“我”,以深情浓烈而又冷峻凌厉的口吻,面对历史与时代、时代与未来、现实与理想、社会与自然等诸多对立统一的重大命题,代表“由广大农民子弟”组成的“中国无产阶级”,对“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抒发一腔感性与理性交融的思考之情。诗中所谓的“老人家”,既是指“领袖集团”的,也是指“无产阶级专政”的阶级意志的。全诗思考与批判的切入点,是“文革”中被用泛了的那个:不破不立、破字当头、立在其中的观点!思考与批判的核心指向,却是社会政治领域浓重的封建主义意识。

  这首长诗原来发表在“文革”之后、改革开放之前的一本地区级文学刊物上,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被一家省级文学刊物转载。接着,就又被《场》杂志转载了,立即引起轰动。这首长诗,其实是公孙龟年文革中那首《天问》的姊妹篇,不过《天问》充满混沌、迷茫,仅仅只是一系列洋溢火炽而凌厉的激情叩问,一系列自己回答不了的问题提岀和情感形象化的愤发而已;而长诗《老人家,请住手》则更为清醒、理性,入木三分、直陈病炕,毋宁说是那场“真理标准大讨论”的诗性发言。

  另一次,是因为一篇别人对公孙龟年的诗歌评论。

  就在《场》杂志转载长诗《老人家,请住手》的一周年之后,同一期《场》杂志上,发表了全国最具权威的文学评论家牧也之先生,一篇纵论公孙龟年诗歌创作道路的长篇文章,《时代与民族的啸声——纤夫诗歌论》。连公孙龟年本人在读了老先生的这篇长文都非常惊讶,老先生竟然把他多年来林林总总,公开发表在全国报刊上的长短诗歌作品,甚至发表在一些名气不大省地级报刊上的作品,竟都收集到了,而且给以相当高的评价。

  这两次与《场》杂志的幸遇,为当时还只是小有名气的军旅诗人公孙龟年,骤然带来巨大声誉,并奠定了他作为诗人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中的地位。同时,也给他带来人生的一段坎坷磨难。

  不过,声誉也好,磨难也罢,现在都是属于过去了,并且都属于一个被称之为“著名诗人纤夫”的诗人了。现在,诗人纤夫已成历史烟云。现在,他叫公孙龟年,本本色色一个军队排职转业干部而已。

  但令公孙龟年没有想到的是,峰巅与低谷过去之后,命运的上帝,或者命运的巫婆,竟又以她的手,把他安排到这家为他带来荣誉也为他造就苦难的杂志社工作了。可不管怎么说吧,那个笔名“纤夫”的诗人,总算翻成历史陈年老黄历中的一页喽。在未来的日子,公孙龟年庆幸自己,将不再被那个名叫“纤夫”的鬼魅似的阴影所纠缠喽!

  今天,公孙龟年就是怀着如此这般的感慨心绪,在激动过一番之后,随后又心情平静下来,然后迈着他标准的七十五厘米的军人步幅,走进梅辉大街43号,《场》杂志社这个小院子的。只是,当公孙龟年准备绕过院子中央那个小小莲花池时,这种已经平静了的心绪,怦然又泛起涟漪。

  院子中央,小小莲花池中,座落下一组土黄色大理石雕塑。

  那雕塑在公孙龟年看来,实在不伦不类,但却极具魅力。至少对于公孙龟年来说如此。雕塑主体是一尊黄河纤夫,身躬着,头昂着,洋溢出一种沉重感,也洋溢出力感和抗争感。令人极为惊奇的是,那纤夫的基座竟是一只龟型动物,就是我们在庙宇中,经常能看到的那种驮着石碑的龟型动物。公孙龟年知道这是一种传说神兽,名为贔屭,对其典故却不甚了了。把一尊纤夫雕像和这样一尊驮碑兽组合,这不能不使公孙龟年心旌摇荡。

  前面我们已经说过,当公孙龟年第一次走进这座他素昧平生的古曰龟城的城市时,他的思想深处就产生过一种宿命之感的。公孙龟年一贯认为,每个人类个体的生命过程之中,那么多机缘,那么多巧合,虽然绝非所谓命运的着意安排,但这些“偶然”,又确实是宇宙自然###则结出的必然之果。此时此刻,他这种宿命感,因这组奇特雕塑,也就更其强烈起来。

  公孙龟年甚至突然觉得,这对自己是一种不详之兆。

  “这不是纤夫站在赑屭身上了吗?!”

  公孙龟年的吃惊是显而易见的,幸亏此刻正是早8点刚过,刊社尚无人上班,院子里没有人,没有人看见他站在莲花池边仔细端详那组雕塑,也没有人听见他的自言自语。而他自己倒为自己无意中的句自言自语,和此刻思想深处一个联想,公孙龟年——龟城——龟型动物——纤夫,而震惊得合不拢口……震惊之中,灵感的火花在心头,如乱星般迷离明灭。有一刻,他竟然没来由地想起自己老家村中,一面照壁上,镶着的一块石头上的五个字:

  太山石敢当。

  010

  总编辑唐风的办公室在小院主楼第三层偏左。

  办公室非常宽敞,足有近三十多平米见方样子。一进门是一圈真皮沙发,占去房间一小半。沙发中间放一张椭圆形烤漆茶几。靠沙发一边墙上,挂一幅几乎与整面墙一样大的塑纸世界地图。另一半房间,与挂图墙壁相对的边墙和正墙呈L字形摆下五个大书柜,放着《场》杂志以一年或半年为一册的历年合订本和其它大型书籍,主要是各种辞典和百科全书类等工具书。书柜前面,靠近窗户一侧是一张硕大写字台,上面整整齐齐竖放着六个装有硬塑料文件夹的文件盒,还有一红一蓝两部电话机和一本大台历。

  公孙龟年敲过门,得到“请进”的应允声,开门进去的时候,办公室内有三个男人。书柜与写字台之间,一把真皮座椅上坐着一位干瘦干瘦的老头。隔着写字台,在老头对面,站下与他年龄相仿,大约也就三十五岁左右,一高一矮两个年轻男子。

  公孙龟年知道,那老头肯定就是总编辑唐风了。

  在部队时,公孙龟年就听他的好朋友,也是同年入伍的战友,部队政治部副主任兼干部部部长高旭旺,谈起过这位老总尊容。不过当真的见了面,还是令他大吃一惊,老头也实在是太瘦了。头发虽已稀疏花白,却留得是发丝寸长的平头,这就使那几乎毫无肌肉的脸型显得更过长且窄,脖颈显得过长且细,两只眼睛和鼻子、嘴巴都显得出奇得大。满脸皱纹深得仿佛是用雕刀一刀刀刻出来的,那些纹路以鼻子、双眼、嘴巴和耳朵为发源地,对称得象物理教科书上电磁场示意图,布满脸盘的各个部位,并且向上延伸进头颅白发丛中,向下延伸到下巴颌下那长长颈项,然后如梳子梳过一般,钻进那风纪扣扣得紧紧的宽大中山装内,窄窄肩胛下瘦瘦的胸脯中。

  写字台上,一排溜铺放着被修改过的划满蛛网般校对符号的刊物大样。看来他们正在研究刊物,唐风正与其他两位说着什么。

  看公孙龟年进得门来,唐风朝公孙龟年点点头,并向沙发那里伸了一下手,示意他先坐下等一会儿。其他两位也回过头来看了公孙龟年一眼,就又扭回头去,把目光集中在随老头子手指移动的校样上。

  “你们看这儿,这儿,还有这儿,这儿,这儿,这儿!怎么可以这样?你们谁添上去的?怎么可以这样!乱弹琴啦,乱弹琴!谁搞的?”

  老头子似乎正在发火,但那显着两广口音的普通话语调,也许因为本身就太绵软的缘故,并未能显出多大火气,只有那颗瘦长的脑袋在微微颤动,脖颈伸向胸脯的皱纹中有两条青筋突起,说明他正在火头上。

  站在写字台后对面的两个年轻人都没吭气。其中靠窗户身着一身楚楚西装,显风流倜傥一表人才的大个子,一手托在写字台上,一手扶着近视眼镜,做认真样子斜睨着校样,似若有所思若有所待。果然,另一位,那个矮胖敦实的,满脸涨得通红,以坚定并明显含有话外音的口吻说:

  “我搞的,全是我的主意,这岂能怪别人。不过,我说老唐,都什么年代了,你老人家是否也太谨小慎微了一点儿?”

  “我就知道是你,刘玉屏!这不是什么胆大不胆大的问题。讨论无禁区,宣传有纪律。懂吗?这是原则,这是纪律。乱弹琴啦,乱弹琴!”

  “好好好,我重新改过来不就得了!”

  矮胖子刘玉屏说着,把铺排在写字台上的校样,往自己身边一拢,脑袋向高个子那边侧过去,稍一顿并顺便斜睨了高个子一眼,一下子把校样抓起来转身就走。出门时把门咣当一声使劲关上。

  唐风望着火冲冲走出去的刘玉屏,摇了摇头,接着以教训的口吻对站在对面的高个子说:“大康呀,你是总编办主任、是编委,你呀你呀,你是怎么把关的啦!等他改过来,我再看三校!乱弹琴啦,乱弹琴!”

  高个子年轻人点头唯唯。

  等高个子也出了门,老头子才向公孙龟年投过目光。

  公孙龟年赶忙站起身来。

  “您就是唐总编吧?”    

  “不敢不敢。叫我唐风。您是……”

  公孙龟年双脚一并,立正,举起右手向唐风行一个军礼。

  “报告首长同志,转业军人公孙龟年,前来报到!”

  唐风一听公孙龟年报出名字,先是吃惊一愣,嘴巴张得大大的,接着又象猛然醒悟了似的,还没等公孙龟年敬礼的手放下来,竟也鱼打挺似的把已经有些佝偻的背脊挺直了,并且也像军人一样把高而瘦的身子成立正之姿,显得非常激动,似乎还想举一下右手还一个军礼,却突然意识到不妥,把高高举起的那只手臂又放了下来,向公孙龟年伸了过去。公孙龟年急忙跨前一步,赶紧伸出双手握住老头子瘦如竹节的双手。公孙龟年当时就想,看来这是一个曾经习惯过军礼而又对军礼久违了的老人。

  “欢迎欢迎,欢迎你公孙龟年同志!来来来,坐坐坐。”

  唐风拉着公孙龟年坐到沙发上,又从茶几下拿出一只茶杯,沏上茶,放到公孙龟年面前,然后坐到公孙龟年对面。

  “龟年同志,我听小旺子专门过来介绍过你。呵,小旺子,就是你们部队的高旭旺同志。我和他父亲是老战友,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他说你很真诚坦率、很有正义感,很有胆识,文字功底也非常好。” 

  公孙龟年听着唐风的话,心里突然有一种紧张感,但他分明又知道,唐风的这些话,确实转述得是高旭旺的原话。

  公孙龟年那位上校政治部副主任的好朋友,对他本人确实也说过类似的评价话,但在公孙龟年看来,那是过头过誉的。当然,他知道朋友也是真心的,这其中也含有对他鼓励和保护之情在内,他是心知肚明的。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如果不是包括高旭旺在内那些部队战友、朋友、领导的鼓励、关爱与保护,按照当时的政治气侯和他公孙龟年本人的情绪发展逻辑走下去,他的归宿大概只有两条路:一条是以死明志;一条是硬顶着,接受开除军籍党籍处分,或者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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