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道-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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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恪
四
臧佰传没吃晚饭,一个人呆在自家的东北角炮台,不住嘴地抽烟。夜色墨似的泼黑了周遭一切。两件让他心不安的事接连发生,村子人陆续有人失踪,蹊跷的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家人也不知去向;第二件事,上吊自杀的人天天有,他内心不安因后者,粮食出荷逼死人,村长领着人按户收粮食。
第十一章 进山猫冬(7)
“东家,六匹马全带回来了。”管家杨继茂上炮台来,说。
臧佰传挑高一些灯芯,炮台内亮堂许多,他说:“加精料喂喂,先不上套使唤,攒攒膘。”
东家爱牲口,心疼它们。管家杨继茂说:“瞅那样一点儿都没苛落(熬)着,没掉膘。”
“老七还记得我喜爱牲口,给好好喂着。”臧佰传说。
“这次七爷没来,他带绺子进白狼山了,指派水香顶浪子领人为我们护秋。”管家杨继茂说。
七弟没来在臧佰传意料之中,他是大当家的,绺子时时离不开他,进山里好,有藏身的地方,不易被捉杀,当一天胡子,怕一辈子兵这句老话,道出兵匪水火不容,像七弟这样跟日军、警察作对的胡子,随时都有遭围剿的危险。
“看样子七爷他们要在山里猫冬,待大雪封了山,军警上不去,他们可以安稳一冬。”管家说。
备足粮草在山上过冬再好不过,早些年老冻狗子——狩猎冬季不下山的人,他们躲进山洞或树洞,黑瞎子蹲仓似的呆一冬,当然不完全呆着不动,要撵大皮(撵大皮:捕貂。)。七弟冬天在山上,为躲避追杀,他说:“下雪前,他们备不住(可能)要来弄粮食。继茂,他们说没说?”
“没有。”
胡子到哪儿都能弄到粮食,架火烧村有三勾人两勾出荷完了没粮吃,臧佰传亲眼看到很多人家粮囤露了底,到明年新粮下来,漫长大半年时间没吃的,扎脖吗?今晚他没吃饭,一个人躲在炮台,心里难受就是这件事。
“大半夜死啦!”管家说。
大半夜给臧家扛过活儿,近年上了岁数耕田耙垅干不动了,贫穷未影响生育,八个孩子,两口子只一条囫囵裤子,谁外出谁穿。男人光腚夜里出去地里干活儿,得一外号:大半夜。他死得让人心里发扎,跟人打赌吃一盘豆腐,够二十人吃一顿的豆腐,他一个人吃下,撑得翻了白眼,他成为架火烧吃豆腐撑死第一人。
“虎(傻)嘛!”
“常年到辈子吃不着豆腐,寻思管够吃……”
村人议论,惋惜豆腐撑死的人。生命有时被食物主宰,最软乎的食物——豆腐撑死了人。
大半夜出荷粮,臧佰传跟督促组去的,他家要交一千三百斤。走进有墙没门的院子,贫穷的气味熏得人喘不上气来。
“村长,东家啊!”大半夜带八个孩子跪地迎接收缴粮的人,“孩子们连衣服穿都没有,穷掉底儿啦,我家实在出不起粮食啊!”
臧佰传瞥眼光赤蔫的八个孩子,大女孩十三四岁,羞愧地低着头,并紧大腿,双手捂着前胸……同情油然而生,同情归同情,出荷粮免不了,村长没这权力。
“装穷啊!”随来的警察竟说出句不近人情的话。
“你们都看见了我家的情况,是装吗?”大半夜申辩、哀求,结果还是强行交了粮食。
臧佰传几天都未抹去,大半夜一家人跟着拉他家粮食哭到村公所的影像,八个*的孩子,送葬一般地跟着粮车。他叹然道:“太惨啦,真是太惨啦!”
“不知道有多少人过不去冬啊!”管家杨继茂说。
架火烧近万人臧家救济不起,力所能及地救助,他吩咐道:“今年佃户减二成租子,过去在咱家扛过活,半拉子也算在内,给他们送些粮食去。悄悄送,躲开众人眼目。”
管家杨继茂明白东家为什么这样做善事,日本人的特务、瞩托(瞩托:情报人员。)、警察、汉奸多得是,他们知道村长送粮给穷人,干涉、反对,治罪也说不定。他说:“七爷绺子的水香说,七爷在找一个女人,打听是不是在咱们村上。”
“姓什么?”
“姓彭。”
彭姓原架火烧没有,集家并村外来户中是否有姓彭的?臧佰传忽然想起一个人,说:
“倒是有个女人姓彭。”
“谁家的?”
“咱家老五的女人,她姓彭。”臧佰传说。
“五爷?”
“我在村民花名册见到,她叫彭桂兰。”
姓彭也许重姓,也许就是她。人们所了解的她从亮子里的窑子来,花名(花名,即艺名。)叫太阳花。臧老五把她带进村,最清楚的当然是他。这就不能问啦,老五是佐佐木九右卫门的人,暴露二柜震耳子不行,那等于暴露了七爷的绺子。臧佰传对管家说:
“继茂,别去问老五。”
“知道,东家。”
“老七寻女人的事儿我们记着,慢慢给他打听。”臧佰传说,眼下丝毫不可泄露七爷的消息,在老五面前一字不能提,在狮子面前不提肉的好,他问,“相林他们回来没?”
“还没有。”
吴相林跟冷惠敏两套行李搬到一起,大院里人都承认了他俩的关系。臧佰传主张为他们举行个仪式,摆几桌酒,他俩都不同意,也只好作罢。其实有没有那个形式都无关紧要。臧家腾出两间厢房,请扎彩铺的人糊裱,程笑梅亲手剪了喜鹊登枝,现在栩栩如生在新房里。
“相林回来,你叫他到这儿来一趟。”臧佰传说,“他今天挨了打。”
“谁打他?”管家问。
“佐佐木九右卫门。”臧佰传简单说了人挨打的过程。说,“拿他抓邪火气……日本人不直接冲我来。”
“小鬼子善于这一手。”管家见东家要坐下去,说,“您晚饭还没吃。”
“不吃了,不想吃。”臧佰传说,“燎(烧)壶水送过来。”
管家杨继茂下炮台,朝吴相林住的厢房走去,屋子没点灯,说明他们还没回来。
三小姐养的猫从猫洞(猫洞:旧时东北民间多木板门,在门下角开一个洞,为方便猫进出,称猫洞。)钻出来,夜晚它到粮仓去捉老鼠。猫认识管家,走到他的腿前,扬起头咪喵两声。
“花!”管家跟它打招呼。
猫未停留离开了,跑向粮仓。它将管家的思绪带到粮仓,去年的陈粮还在里边,东家没明确说如何处理。
第十二章 离奇失踪(1)
一
“玉田,你分析一下,日本宪兵抓刘哑巴干什么?”程笑梅说。
从四平街回来,李玉田一直想着这个问题,想明白也许就揭开日军占用交通学校用途之谜。
“抓劳工不像,那里没什么工程。”李玉田说,排除日军在交通学校施工,“据周围居民讲,只见往里拉人,却不见往外送人。”
把交通学校比喻一只葫芦,人进到葫芦里不是呆在里边,就得出来,程笑梅猜测不出日军抓刘哑巴干什么的情况下,大胆地设想:架火烧失踪的人,是不是都被抓到四平街交通学校。
“有这种可能。”李玉田说出他得到的消息,“交通学校附近的居民抱怨,阴天刮西南风,有股难闻的味道,很臭。”
很臭?什么东西顶风臭四十里,人体腐烂。
“交通学校新竖立起大烟筒,以前没有,大烟筒天天冒青烟,味道从哪儿来的。”李玉田说,交通学校——日军占据——往里送人——烟筒冒青烟有臭味,这样穿成串联想,似乎明晰一个词汇:不可告人。
“这两天,出荷又添新内容。”李玉田说。
“老鼠出荷。”她说。
“老鼠日军拉走了,要血粉出荷。”李玉田听冷惠敏说的,为确保程笑梅安全,跟她接头还是李玉田,后来证明此决定正确,牛小眼遵照佐佐木九右卫门的命令,暗中监视程笑梅。
此次血粉出荷架火烧村上交六十斤猪血粉——将猪血晒干——必须保证质量。村子不小,不年不节的杀猪人家很少,部落村里只一个肉铺,一天杀一口猪,六十斤猪血粉任务,需十天半月完成。
日本鬼子要血粉做什么呢?疑问在满洲国倒台子后被人知晓,现在局外人很难知道用途。
“玉田,你马上回山里一趟,将这里的情况报告在家的同志们。”程笑梅派李玉田回白狼山密营。
架火烧部落村自卫团的情况已经摸清,冷惠敏成了团长吴相林的女人,还有什么情况不知道呢?
“惠敏,你马上要做的是做吴相林的工作,使他认识到日本鬼子的本质,不能为侵略者卖命……”程笑梅说。
“舅母,你说相林为鬼子卖命,真冤枉了他。”冷惠敏说,“他恨鬼子丁丁的(极深),咋会给他们卖命。”
“因为他是你男人,为他挣口袋(向情)。”程笑梅严肃道。
“我认识他前,他就对日本人恨之入骨。”冷惠敏没说因为什么吴相林恨日本人,但是程笑梅相信,中国人有几个不恨日本人?换句话说有几个人没给日本人祸害,“就在前天,相林为队员向佐佐木九右卫门说情,挨了嘴巴。”
血粉晾在村公所门前的一张桌子上,两个白天休息的自卫团员,好奇用手摸了摸血粉,正巧给副村长碰见。
“你们两个刚才干什么?”佐佐木九右卫门问。
“报告太君,摸摸这东西。”自卫团员有些嬉皮笑脸,且不知闯了祸。
“这是什么东西?”副村长板起面孔道。
自卫团员意识到惹事啦,但仍抱着侥幸心理,说:“我们见是猪血,就摸了摸。”
“你们俩……”佐佐木九右卫门用他们惩罚中国人的惯用的手法——打协和嘴巴,即让两个人互搧嘴巴子。倒霉的两个自卫团员在副村长的监督下打起协和嘴巴,开始他俩以为打几下准叫停下,一打下去没头没脑,佐佐木九右卫门搬来把椅子,坐在阴凉处监督他们打。
自卫团员相互搧得嘴角流血,佐佐木九右卫门不用日语,而是夹杂着日语的汉语命令他们狠打。有人报告吴相林,他去解救自己的队员,走到佐佐木九右卫门面前,求情道:“太君,都怨我平时管教不严,让我带他们回团部,照条例处置。”。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十二章 离奇失踪(2)
“喔,你承认你管教不严?”佐佐木九右卫门问。
“是,是我管教不严。”
日本人挖坑吴相林就往里跳,他没意识到自己揽错给受副村长惩罚找到借口,佐佐木九右卫门站了起来,运足力气,狠狠向自卫团长脸搧去,吴相林一愣,很快明白了今天挨打,不只为部下说情一个原因。
臧佰传隔着窗户看着日本人发淫威,自己脸很疼,佐佐木九右卫门肯定连自己都给搧了。
“佐佐木九右卫门咋随便打人?”冷惠敏心疼自己男人,忘记是谁打谁,日本人打你你还有地方喊冤?打你还需理由吗?
“该死的小鬼子!”脸肿得像倭瓜似的吴相林,只骂了五个字。
当夜,吴相林说:“惠敏,你们的人还需什么情况,你问吧,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轮到冷惠敏一愣,他怎么这样说。
“从一开始,我就看出来你在搜集自卫团的情报。”吴相林一语道破,“你可以不告诉我你们的事,但我仍然可以对你说出你们想知道的一切。”
冷惠敏无权直接回答,她请示程笑梅,说:“他早知道我在搜集情报,怎么办?”
“对他说实情吧!”程笑梅最后决定道。
怎样说,说到什么程度程笑梅对冷惠敏详细交代了,她想亲自跟吴相林谈谈,决定需组织集体讨论作出,自己不便回山,就派李玉田去亮子里趁给铺子进纸的机会回山里。
二
吴相林挨佐佐木九右卫门打的晚上,管家来叫他去炮台,臧佰传在灯下抽烟,面部被烟雾包围着,他用手掌搧烟,这个动作使吴相林一哆嗦,脸给谁搧了似的。
“佐佐木九右卫门打你我都看见了,”臧佰传内疚道,“相林,你替我受了罪。”
“东家,”吴相林急忙说,“是我惹怒了小鬼子。”
无端打人,寻个理由打人,日本人处处找小角(抓别人细小的错误),横竖看中国人不顺眼,伸手就打人,只差没直接打到村长的脸上,臧佰传觉得离直接打自己脸不远啦。
“不能伸着脖子老实等着人剁。”臧佰传愤恨地说,宰杀鸭鹅是这般情景,“该直直日本人的罗锅(收拾人)!”
“我们整不过他们。”
“哼,我们整不过,有人能整过他们。”臧佰传说。
村长的话已很直白,他说的有人指胡子、反满抗日组织,吴相林一下子想到冷惠敏,她正为某个组织收集情报,某个组织要在人圈里开展斗争,说不准村长已经参与其中。
“村子里不断有人失踪,佐佐木九右卫门一反常态没追问,我怀疑日本人知道这件事。”臧佰传说出自己的推测,说出连连怪事,老鼠出荷、猪血出荷、村人莫名其妙失踪,肯定与一件事有关,他不知道这件秘事,“相林,你派个可靠的人,选一个出部落村的村民暗中跟着,也许能解开他们失踪之谜。”
“我马上安排。”
一个叫阴天乐的男人出了部落村,天气也像他的名字一样阴不唧的,往下要发生的事,就在此气氛下。阴天乐是耪青户,别人忙秋收时他闲着,家有五口人需要吃饭,拣地——拾庄稼,收得咋干净也落下庄稼(粮食),拣一秋庄稼,顶种半垧地。
庄稼未等收,日本人搞集家并村,撂荒很多地,荒草中生命力强的农作物还是结出果实,阴天乐冒险进入无人区。
一双眼睛从架火烧一直跟阴天乐来到日军划定的无住禁作地带,他是吴相林派来的人,名叫米德坤。他隐身蒿草中,阴天乐却暴露在荒田地里,天空很干净,没一片云,连一只鸟也没有。
第十二章 离奇失踪(3)
阴天乐拾豆子,是小豆,成熟的豆荚一触碰便炸开,红色豆粒滚落地上。饱满的粮食令他兴奋,危险抛到脑后,米德坤发现一辆插着太阳旗的日军汽车开过来,直到从车上跳下持枪的宪兵走到身旁,阴天乐才从对红色果实亢奋中回到常态。
宪兵把拾庄稼的人押上车,汽车在米德坤的视线里渐远、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