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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暗道-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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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墙进村的。”东家说。
  “人哪?”
  “在东北角炮台里,你弄些吃的给他,家人就别让知道了。”臧佰传继续交代说,“明天起安排人推(碾)两石谷子,轧(读音yà)五石高粱,磨三石玉米。”
  杨继茂一下子明白七爷回来干什么,答应道:“我去办。”
  七爷吃了管家亲手擀的两碗荞面条,碎咸肉黄瓜鹵吃得顺口。他说:“你手艺还这么棒!呣,跟我姐成了吗?”
  “唉!”杨继茂一声悠长叹息。
  “葵花姐怎么啦?”
  “她死在这个炮台里。”杨继茂讲了同胡子天兴那场殊死搏斗,“她死得悲壮。”
  胡子大柜天兴以光腚子攻打响窑,臭名远扬。
  杨继茂走下炮台,步履蹒跚,人老了许多。葵花姐在,他该是姐夫,跟臧家人只多个脑袋差个姓。
  独自一个人在炮台的夜晚,他想了一阵童年记忆中的姐姐,转而回想那个青涩故事:
  ——七爷没吃彭家的答谢酒席,率胡子离开彭家,打马回谢力巴德。他与彭桂琴不辞而别,觉得虎口救下她,还清了一笔债。芨芨草、河滩都成为遥远的旧梦,不再去回想。他最后瞧眼彭家大院,怨怼地说:
  “我不吃过水面(过水面:被人睡过的女人。)!”
  七爷赶回谢力巴德,包家大院已变成废墟。昨夜三更时分,蒙古骑兵得到密报知道胡子踪迹,后来知道是包家人给官府报的信。
  “响壳了(被包围)!”大柜君子仁喊,他叫翻垛先生立马起来,“快推马壳,(推八门,寻找突围方向)。”
  铁壁合围,哪个方向能冲出去,这就要请达摩(胡子崇拜的祖师)指路。翻垛先生乾坎艮震巽离坤兑摆八门阵,振振有词道:“捕贼要打惊门走……要走开门奔远方,离门开!(南门)”
  “朝南,挑!”君子仁上马,匣子枪一挥发令道,“从虎口(大门)跳过去。”
  官府骑兵猛冲猛打,君子仁马队冲出重围只剩下十几个人,大部分人被打死,总催、商先员、翻垛先生死在包家大院里。
  七爷在西夹荒找到他们,大柜君子仁已奄奄一息。他对七爷说:“卷帘子(失败)啦。我也快……二弟赶快给小九挂柱(入伙)拜香吧。”
  “荒郊野岭的。”七爷抚摸抱住君子仁大腿哭成泪人的小九头,说,“回窑堂,让小九……”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七章 青涩故事(4)
“二弟,我回不到甲子(家)啦。”君子仁悲哀地说,“他还没长大呀,我咋对他娘说呀……小九入伙,跟着你们走我就闭眼啦。”
  “叫大哥放心走吧。”七爷对水香顶浪子说,“照规矩办,尽量隆重,这是大哥收留最后一个弟兄入伙啦。”
  荒荒大漠上,胡子举行庄严的拜香仪式,场面悲壮,一匹死马当成桌子,香炉摆放在肚子上,众胡子列队两旁,大柜君子仁半依半偎一个胡子怀里,尽量坐直身子,使出生平最大的气力喊出往日威风道:
  “栽香!”
  小九在水香顶浪子的示范下,按习俗插了十九根香,然后跪在大柜君子仁面前,水香顶浪子带着他盟誓:我今来入伙,就和兄弟们一条心。如我不一条心,宁愿天打五雷轰,叫大当家的插了我。我今入了伙……
  一丝微笑浮现君子仁苍白的脸上,泪水不停在眼眶里打转,他对儿子,不,对一个新入伙的弟兄说:
  “起来吧,都是一家人啦。”
  “谢大哥”水香顶浪子让小九这样说,那孩子目光惊异,舌头像突然短了半截似的。
  “江湖无辈。”君子仁说,“小九,在绺子里,我就是你大哥!”
  “谢大哥!”小九别别扭扭说出这三个字,见爹只点下头,眼珠便定(凝)了,小九哭喊:“爹,爹!”
  一座新坟培起,那里埋着君子仁和他的马鞍、手枪。七爷在坟前焚烧了一副鞍鞯,念叨:
  “江湖奔班,人老归天,大哥你走了,大伙来送你。”
  七爷骑在金栗毛马上朝天鸣枪,向生死相随的君子仁告别,而后率胡子马队离开。昼夜兼程,马不停蹄赶回老巢,修复坍塌院墙,加固炮台,请来医生给受伤的弟兄接骨疗伤。
  有史料记载这一年西大荒冬天最长,风雪最大。在七爷记忆中这年冬天无比漫长难熬,君子仁之死,把他推入痛苦深渊难以自拔。彭桂琴被旁水蔓霸占,仇人是杀掉了,可他总觉得她像丢失了什么而难以谅解。有时也想她,有时恨她,心像块面团挤揉压搓,怎么也不好受。揉来团去七爷脾气变得暴躁,沉默寡言……
  炮台射孔透进的风很硬,七爷打个寒战,思绪给折断,他走到射孔前朝外望,见到一片被夜色淹没的村落和模糊屋顶。
  三
  三盘磨两盘碾子同时转动场面很壮观,臧家碾道(房)规模方圆百里出名。磨磨玉米面,碾子推谷子、高粱。一个故事在碾子、磨的旋转中朝下走。
  臧佰传为七弟安排的十石粮食不是毛粮,碾成米磨成面的成品粮,运回去人、马可直接食用。如何运出部落村,村长动番脑筋,冒一次险,用自家的大马车拉粮食,声称到县城去卖,半路交给七弟。
  “万一出岔,大哥受到牵连啊!”七爷为长兄着想,他是满洲国任命的村长,如跟胡子刮上边儿,将受到严厉的惩罚,杀头也说不定,因此他反对说,“不行,再想想别的办法。”
  “十石粮食得装两马车,明明晃晃的,你怎么拿得走?”臧佰传说,粮食本来就扎眼,拉两大马车出去,警察、特务、日本人都看得见,非出麻烦不可。他另有打算,但是没说。
  “不能因为我……”
  “这次我一定帮助你。”臧佰传坚决道,十几年前七弟被胡子绑票,自己没积极营救他,今天豁出一切帮他,算作一次补偿,他就这么想的。
  “大哥,日本人盯着你,特务找你小脚儿(毛病),你处处要谨慎小心。”七爷的话被长兄打断,臧佰传说:“这事就这么办了。在去亮子里的半路上,你选个地方接车吧。”

第七章 青涩故事(5)
“大哥,我们在蚂蛉沟接车。”七爷说。
  蚂蛉沟前不巴村后不巴店,荒坨子连绵,隐蔽和逃走都是最理想的地方,七爷选此处接货安全无疑。
  “蚂蛉沟,中,大后天傍晌午车赶到。”臧佰传说。
  谈完接送粮食的细节,七爷觉得离开大院再回来说不上什么时候,有一件事问下长兄:“大哥,我娘回来过吗?”
  “回来过。”
  “什么时候?”七爷惊喜道。
  “前几天,”臧佰传说,“回来经营扎彩铺。”
  “她现在架火烧?”
  “她了挂条子(挂条子:离开部落村外出办事需请假,俗称挂条子。),说去哈尔滨办事,十天左右回来。”臧佰传告诉他,转而又问,“三妈在干什么?”
  “领导一支队伍。”七爷说。
  “同你一样……”
  “不,她的是报国队抗日。”七爷说。
  至此臧佰传才知道程笑梅的身份,如果划分阵营,他们各是一种势力,胡子打家劫舍,报国队反满抗日,村长代表统治阶级与胡子、报国队势不两立,报国队和胡子又不同道。长兄冒险给粮食,臧佰传冲着七弟而不是胡子,为程笑梅提供进出部落村的方便,冲着三妈而不是报国队,在臧家,亲情搅缠里边,这三种势力更为复杂。
  “人各有志。”臧佰传叹然。
  计划黑天离开,七爷呆在炮台里回忆自己的经历:
  ——七爷常到牤牛河边遛马,它是一条横跨西大荒而注入了辽河的季节性河流,大母都拉村外那条小河便是牤牛河的支流。
  “记住芨芨草开花前。”这个抹不掉的声音,七爷走到哪里就响到哪里,出现这声音眼前就展现一块白沙滩,沙滩上诱人的*……精武、旁水蔓你们害我好苦啊!七爷恨旁水蔓,恨精武绺子。
  一练骆驼沿牤牛河走来,清脆的驼铃和着武开河的断裂冰排响,七爷听得真切。黄褐色的双峰驼驮着东西,拉驼人悠闲在前,练后是峰紫红色骆驼,脖颈那串铜铃,低沉而洪亮。
  “双峰均竖,膘肥肉满。”七爷夸奖对方的牲口,这在当时是一种习俗,如现今人们见面互相问候一样。
  “这马鸽颈鹰膀虎……”牵驼人回敬道。他人很聪明,见七爷腰间鼓囊囊,断定是枪,继尔确定遇见胡子,双手抱拳,举过左肩施了礼,说见面的套话:
  “西北悬天一块云,乌鸦落在凤凰群。不知哪位是君哪位是臣?”
  “西北悬天一块云,君是君来臣是臣。”七爷搭话,表明他是当家的,“这么说你是……”
  “大当家的,兄弟是走头子。”牵驼人说,他请七爷报报迎头。
  “七星!”七爷说出自己的报号。君子仁死后七爷当上大柜就以自己心爱的七星手枪来报号。
  “七星大当家的,久仰!”牵驼人如遇知己,客套道,“大当家的福星高照,本该前去拜访,因兄弟手头有些硬头货,忙得很。在此一见,三生有幸。”
  “黑末(鸦片)?”
  “东洋的伸腰子(大米)。”牵驼人神秘地说,“关东军最近要从新京调运出一批伸腰子,存放在亮子里镇,再由宪兵、警察押运分送到各处。大当家有否打算?货兄弟转手。”
  “好,一言为定。”七爷说。他与牵驼人约定事成后,在亮子里的阎王古子(城隍庙)接货。
  “小九!”七爷回老巢进院便喊,小九是马拉子(专门为大柜牵马坠镫),他把缰绳甩给应声跑来的小九,说,“叫水香顶浪子……”
  河边遇走头子的事七爷说了,他与水香顶浪子密谋抢劫大米。打从去年入冬至今,三个多月未踢坷垃、砸响窑,备下的粮草基本吃光,杨树扬花柳树抽条春暖花开了,弟兄们依然穿着冬装,没单衣服换,马具更需要添一些,必须弄些钱。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七章 青涩故事(6)
“劫火轮子(火车)上的东洋伸腰子容易得手,这一带地形对我们有利。”七爷说他遛马到过月盟坨子,铁路从那儿穿过,扒断一段铁轨使火车停下来,好动手抢。
  “小鼻子贼鬼,押送给养配备精良武器,最难对付的碎嘴子(机枪),打连发。”水香顶浪子出谋道,“造些盒子炮(土炸弹)……此事别让角山荣闻出味儿来。”
  亮子里宪兵队长角山荣,七爷发誓要除掉的人排在前几名的就有他。赌场押宝他输了,带警察杀死灯笼子蔓,这个仇七爷要报。
  行动前准备充分,盒子炮造好十几个,足能炸飞两节火车厢。探清了三天后将有一列由三节车厢组成的货车,从亮子里镇往外给一个叫丰库的日军驻地送大米和马料,火车通过七爷计划伏击的地点正是夜间。
  马队赶到预定地点——月盟坨子,弦月星光下,两条巨蟒似地铁轨横卧沟底。沟两侧黄土沙壁风蚀雨浸,刀劈一样陡峭,茂密的榆树墩子适于人马藏匿。地形对胡子绝对有利,居高临下,此段铁路弯度大,又是上坡缓行,撬起两截道轨,拔去道钉,将钢轨重新摆在枕木上,远处看不出破绽。经过一阵折腾后,月盟坨子平静下来,训练有素的马和胡子安静地趴在树丛中,等候火车开来。
  呜——亮子里镇方向传来火车鸣声,两道灯光划破夜空,轰轰隆隆地开过来,蛇一样钻进月盟坨子沟底。
  突然,车头脱轨,脱缰野马似的撞向坨壁,翻倒了前边一节车厢后,后两节戛然停住,押车的日本兵咿里哇啦怪叫,胡乱放枪。
  “压!”七爷轻磕下金栗毛马,它猛然跃起,众胡子的马紧紧跟上它冲向火车,只短短几袋烟工夫,结束了战斗。胡子砸开车厢,一袋袋大米弄上马背,带不走的放火烧掉。
  “哈哈!”七爷拊掌大笑,幽默地朝亮子里方向说,“角山荣商(日语:先生),臧仪传谢谢你孝心啦。”
  枪声、火光惊动了亮子里镇上的宪兵、警察,角山荣坐着铁甲车开到打劫现场。
  “报告!”宪兵拾到一个未爆炸的盒子炮交给角山荣,他在率队剿杀一绺胡子时见过这种土玩意。
  “八嘎,土匪!”角山荣吼叫道。
  火车遭伏击消息不胫而走,关东军电令角山荣加强亮子里地段铁路护卫,同时迅速查清这次肇事者,限期消灭之。
  角山荣召集亮子里大小官吏、军警宪特,研究部署剿灭境内胡子。七爷闻到风声,率绺子一口气向西跑出一千里,在人迹罕至的沙漠边缘趴风,数年后才回到三江境内。
  这次,七爷没想到回家能这么顺利搞到粮食,当晚翻墙出了架火烧部落村。
  四
  昼夜碾磨粮食引起两个人的注意,副村长和冷惠敏。佐佐木九右卫门在炮楼里通过望远镜监视臧家大院,天天窥视几遍,久了熟悉院中的一切。有一次见到粮仓上贴的红色春条:五谷丰登。日本人想像仓子里满满登登的粮食。发现碾房有人进出是傍晚,夜晚上了灯,碾房仍然有人在忙碌。臧家上下几十口人吃粮,加工米面很正常。夜半,佐佐木九右卫门习惯到望远镜前望一眼漆黑的臧家大院,碾房亮着灯,连夜加工粮食。这种场景多在年关,碾房磨道最忙,窜荞麦、轧黄米、推谷子、拉麦子、伐馇子、破豆子、磨玉米(均为粮食加工术语。)……不年不节,臧家贪黑磨粮食?
  遵照报国队的指示,冷惠敏注意臧家最近做与粮食有关的事,昼夜碾磨粮食算与粮食有关,她寻找个理由到碾房探个究竟。

第七章 青涩故事(7)
“看见管家没有?”冷惠敏在院子里问一个佣人,她看见杨继茂去了碾房,才故意问。
  “杨管家去碾道了,三小姐。”佣人说。
  “哦,我找他。”冷惠敏说完朝碾房走去。
  两盏马灯挂在柱脚上,清一色黑驴拉的五盘碾磨同时旋转,几名下人磨上碾下地忙活,筛面的、簸簸箕的,杨继茂摇着风车,身上沾满谷糠皮。
  “管家!”她叫道。
  杨继茂停下手中的活计,走过来问:“三小姐找我?”
  “找你,”冷惠敏说。
  他们站在碾房门口说话,她说:“管家,你知道吴相林脚多大?我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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