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长城:十里洋场-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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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如血。
一部军车停在了吴淞桥头，张粤生缓缓走下军车。
“立正、敬礼！”王国海喝令。
寥寥20名衣衫褴褛、浑身血迹的将士，却伟岸得如同一片森林。
张粤生的鼻腔一阵发酸，他挥了挥手，身后的勤务兵捧上几瓶白兰地，斟在一排排的海碗里……
张粤生举碗过顶，道：“弟兄们！这几瓶洋酒是翁旅长犒赏大家的。第一碗酒，敬阵亡的弟兄！”他将海碗中的酒水缓缓地洒在了吴淞桥头……
默然片刻，张粤生昂然道：“‘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今天！我与弟兄们共醉！”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7章 此身何惧
阿杰离开了中山医院之后，没有再回仙乐斯舞厅上班，也没有另找工作。他不多的积蓄大部分都用在阿兰的身上了，并非阿兰贪图钱财，而是阿杰体贴她独身女子需要抚养一个6岁的男孩。
战争爆发后，阿杰每天都会仔细阅读《新闻报》以了解战况。百无聊赖的他曾经幻想自己可以成为一名将军，指挥、率领士兵们冲锋陷阵……只能够是幻想吧？阿杰伸出自己的手仔细端详，那是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是一双只会演奏乐器的手，阿杰自嘲地摇了摇头。
阿杰来到阿兰的家中，幽暗的灯光下，阿兰双眉紧蹙、默默出神。
阿杰问道：“你怎么了？”
“我阿哥今天出车运货，被东洋兵拦了下来，他们逼迫他往前线运送弹药和东洋兵。 到了傍晚，东洋兵要把他的货车扣下，我阿哥争论了几句，他们便将他打伤了。阿哥的肋骨被打断了几根，大腿也被东洋兵的刺刀捅伤了……”阿兰悬泪欲泣。
阿杰回忆起了被日本人夺去生命的那位老人和陈雪华，想到了被日本人毁了生活的自己……这帮王八蛋！不能再让他们夺去更多中国人的生命，不能再让他们毁了更多中国人的生活！
阿杰思索着……货车？！他的眼睛一亮，他知道只要把货车油箱的盖子拧松，货车在颠簸中就会有汽油漏下，只需要找一个借口停车，再点燃一根洋火，那么整整一车的日本士兵……
阿杰将口袋里仅有的几块大洋放在了桌上，道：“我只有这么一些钱了，你拿去给你阿哥看医生吧！”
“谢谢你，阿杰！谢谢……”阿兰握住阿杰的手，感激地望着他。
阿杰微微摇头，凝目望着阿兰的眼睛，道：“再抱抱我好吗……”
次日清晨，阿杰离开了阿兰的床。
“我晓得你不会再来了，是吗？”他的身后传来了阿兰的声音。
阿杰缓缓地转过身，望向这个曾经给予了他温暖的女人，淡淡一笑，道：“等你的儿子长大以后，告诉他东洋人对我们中国人所做的一切！”
阿杰费了一番周折才找到了于冠华。他告诉于冠华自己参加了义勇军的运输队，可是前一天晚上他的卡车出了故障，他只会开车却不会修理，他希望于冠华可以借给他一辆卡车，因为前线战事正紧。
于冠华一口应允。
一个小时后，阿杰驾驶着一辆七成新的卡车行驶在了公共租界的马路上。为了保险起见，阿杰又准备了一瓶汽油，如果货车不漏油，那么这一瓶汽油便可以派上用场了，他还准备了两盒洋火。
直到下午阿杰才如愿以偿。他的货车被拦了下来，几名日本士兵用刺刀逼着他驾车来到了日军驻地。
阿杰从驾驶室的后视镜中看到日军士兵正在往货车上装运弹药，他不动声色的笑了，不用靠近油箱了，只需要把那瓶汽油点燃便可以了。接下了要做的事情就是寻找合适的机会，可是日本人盯他很紧，即使他去小便也有两名日军士兵用刺刀指着他……
阿杰无奈地发动了货车，载着十几名日军士兵和一车弹药向吴淞前线驶去。他的身旁坐着一名日军士兵，驾驶室两侧门外的踏板上还各站着一名日军士兵。阿杰重重地吐了一口气，那瓶汽油就在他的脚下，他随时可以把它踢翻的，但是点火恐怕来不及……
货车沿着黄浦江一路向前行驶。
阿杰蓦然听见了隐约的音乐声……华尔兹？阿杰望向黄浦江，斜阳下，江水中一条金光大道伸向远方……阿杰笑了。
“阿华！我来了！”阿杰猛地一打方向盘，驾驶室两侧门外的日军士兵跌下了货车。阿杰猛轰油门，货车向黄浦江直冲而去……坐在阿杰身旁的日军士兵急忙抢夺方向盘，阿杰微微冷笑，心道：“你来不及了！”
曾经的血色浪漫浮现在阿杰的脑海中：华尔兹……阿华如花的笑靥……枪声……鲜血……阿华苍白的面容……
车身腾空而起，阿杰双目吮泪，嘴角含笑。
货车载着阿杰和十几名日军士兵、一车弹药沉入了涛涛黄浦江中。。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10章 我自清白
2月19日夜晚。日本海军陆战队闸北驻地。
胖子握着当天《新闻报》的双手无力地垂了下去，《新闻报》缓缓落地……
早在1月28日之前、日军准备进攻上海的时候，“大日本皇军的朋友”胖子便被迫充当了日本海军陆战队的翻译和向导。胖子也因此有了获知更多日本海军军事情报的机会，他通过“七星院”的白俄姑娘卡秋莎和密码信函向于冠松提供了海军陆战队定于1月28日晚进攻闸北、会战期间海军陆战队进攻计划等重要军事情报。间谍工作给胖子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刺激感，同时也让他苦恼不已：现在国人皆欲杀之而后快，而东洋人一旦得知他的间谍身份更是不可能允许他继续活着的，最可怕的事情便是东洋人知道了真相而国人却不知道……胖子一个多月来就这样生活在恐惧中。
胖子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于冠松的身上。他渴望有一天真相能够大白于天下，那时，上海和扬州的市民们都夹道欢迎他这位“民族英雄”，而姑娘们都会簇拥着他、无偿地提供各种服务……
“于公子牺牲了，那么还会有谁晓得事体的真相呢？”胖子苦苦地思索着，“刺杀吉田的‘东洋浪人’不晓得是我在为他们提供情报，于公子答应过我不对他们讲的。不晓得于公子有没有告知杜月笙和顾嘉棠？”他突然愤愤地拍了一下桌子，“都是东洋人不好！辣块妈妈，东北那么大的一块地方都给他们了，他们还想要上海！要了上海还想要哪里呢？扬州吗？那么我的老婆和儿子岂不是要遭殃了……”胖子越想越愤怒，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几个民族英雄的形象：岳飞、郑成功、文天祥……于冠松和胖子见面时总是不厌其烦地对他晓以民族大义，所以胖子虽然不清楚岳飞等人长得是什么模样，但是此刻他的脑海里还是闪过了他们的形象，至于他脑海中岳飞等人的形象是否也如他一般胖乎乎的便不得而知了。
胖子在屋内来回踱步，心道：“于公子是百世流芳了，岳飞他们也千古留名了，那么我呢？我要同害死岳飞的那个秦某人一样被人唾骂啊？！听说秦某人子孙的日子很不好过的……我一定要向国人证明自己的清白！”
既已立志，胖子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心情好了便感觉肚子饿了，他大口啃着晚餐时剩下的鸡腿，转念又想：“怎样证明自己呢……炸坦克？没有意义的，国军中有许多人都炸过了。炸军舰？恐怕我不行的……岳飞是炸的什么呢？”胖子摇了摇头，实在想不起岳飞他们是如何成为民族英雄的。渐渐地，胖子的目光停留在了窗外不远处的日军弹药库，心道：“炸弹药库倒是不错，一定可以轰动的。可是，万一被东洋人发现那么我便死定了……”片刻之后，胖子挺直了身子，神色变得坚毅，他用力挥了一下鸡腿，“辣块妈妈，死便死了！这样下去我终有一天要被中国人或是东洋人杀掉，不如搏一记！反正我这辈子不亏了，睡过许多外国女人了……”
2月20日凌晨，毫无作战经验的胖子制定好逃跑计划之后，怀揣两颗中国制造的手榴弹走出了房门。他摇摇晃晃地来到了日本海军陆战队的一座弹药库的后窗，乘站岗的日军士兵不备，使了一招“双风贯耳”，将两颗手榴弹狠狠地砸在了日军哨兵的太阳穴上，日军哨兵无声地倒下了。胖子敲碎了玻璃窗，拔出手榴弹的导火索后，便把两颗手榴弹扔进了弹药库……他不知道这样做法根本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在持续的、剧烈爆炸声中，胖子消失了……
遗憾的是中、日双方都不知道这次爆炸的真相。日军认定爆炸是一次事故，他们在找到了胖子的残肢后，认定胖子是恰巧路过而被炸身亡，他们不相信胖子会为了抢救弹药库而向天皇尽忠，他们也绝对没有想到胖子竟然敢炸弹药库，更不会想到这次爆炸是缘于一名国军少校的牺牲……
胖子没有能够向世人证明他的清白。但是苍天知道，胖子虽然从来没有以死报国的豪情，可他最终是以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的身份，离开了人世。
第15章 中国不亡
八字桥，伤兵医院。
百合花凋零了。秦小云的嗓音依然柔和，双手依然温暖，只是昔日如花的笑靥再也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漠然的平静。
大院里，一位受了重伤的士兵心情烦躁地对秦小云吼道：“护士小姐！你不要总是板着脸行不行？看了便让人生气！”
“你要干什么？”同来自中山医院外科的护士李晓燕瞪眼望着那名伤兵，“她的未婚夫率领突击队袭击日军旗舰、英勇殉国了，他们家中一共8名青壮年，在这场战争中4亡2伤，你让她笑？你不过是受了一点伤嘛，吼什么？！你笑一个给我看看啦！”
“燕子，不要讲了！”秦小云淡淡地说道，牵着李晓燕的手转身离开。
大院一片沉寂。
那名重伤的士兵望着秦小云的背影，费力地举起了右臂，缓缓行礼。
躺在担架上的伤兵们纷纷艰难地支撑起身体，举手敬礼……
2月22日那一天，阿明在来伤兵医院的路上牺牲了：
阿明驾驶着轿车行驶到距离伤兵医院大约400米处时，路旁有4个人向轿车挥手示意，那是4个平民，其中一个人的腿上胡乱绑着纱布。
阿明走下轿车和他们交谈了几句后，回到车里对秦小云说道：“小姐！他们希望搭我们的车去附近的伤兵医院。”
“附近的？”秦小云一怔，“他们不晓得伤兵医院在哪里吗？”
阿明点了点头，道：“为首的那个人讲他是上海人，他的国语虽然蛮标准，可是他讲话时没有一点上海口音！而且我看得出来，他们的腰间都插有手枪。”
“你的意思是……”秦小云惊疑的目光扫向车外的几个陌生人。
“东洋便衣！”阿明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试一试他们便清楚了，小姐你坐稳了！”
阿明脚踩油门，轿车向那4个人直冲了过去……
4人惊惧之下，不约而同地伸手到腰间拔枪。阿明猛地一打方向盘，轿车突然180度转弯，为首的日本便衣被轿车的车尾扫中，他的身体弹起后重重地摔在了轿车的后备箱上，头撞碎了后窗的玻璃。
“小姐，伏低！”阿明猛轰油门，轿车向伤兵医院急驰而去。
为首的日本便衣从轿车的后备箱上翻滚落地，躺在地上不动弹了。另外3人举枪向轿车频频射击……
轿车在伤兵医院的门口停下了。秦小云从副驾驶位上直起身子，问道：“阿明！你没有受伤吧？”
阿明望向秦小云，一缕鲜血从他的嘴角缓缓而下，他微微一笑，道：“小姐……对不起……我不能再保护你了……”
阿明的头软软地垂在了轿车的方向盘上，沉闷的喇叭声连绵不止。
于冠松牺牲后的第3天，于家子弟伤2人、亡3人……
秦小云和李晓燕手牵手走出了伤兵医院，来到小树林旁。二人终日在充满血腥味的医院里忙碌，此刻远眺斜阳，迎风呼吸，胸腹间清气充溢，顿觉神清气爽许多。
“春天来了……”秦小云幽幽地说道。
不经意间，已是嫩芽茁生、草木新绿了。
李晓燕凝目望着秦小云，道：“小云！一向感觉你天真烂漫，却没有想到你如此坚强。”
秦小云微微摇头，极目远望，任凭晚风拂乱秀发。
“晓得吗？前几天在八字桥阵地，一位国军的团参谋长单骑独闯东洋人的阵地，砍下了一个企图逃回阵地的东洋佐官的头颅。东洋人非常沮丧，士气低落，整整一个白天都没有再发动进攻……”李晓燕眼望前方阵地，遥想英雄风采，悠然神往。
秦小云颔首道：“我们医院里有许多他的部下，据说他手下的一位连长已经被东洋兵杀死了，东洋佐官还砍下了那位连长的头颅。”顿了一顿，她神色毅然地说道：“燕子，中国不会亡的！”
李晓燕侧目望向她，微笑道：“讲讲你的道理！”
“陈姑娘是一名舞女，可是她在枪口的逼迫下仍然拒绝同东洋人跳舞。与陈姑娘在东洋人枪口下共舞的男青年，驾驶货车载着十几名东洋兵和一车弹药冲进了黄浦江。冠松……于家太太失去了一个儿子，又把另一个儿子送上了战场。大哥宁愿被自己人杀死也不肯作俘虏。还有那名团参谋长、于公馆的子弟们、医院里的伤兵们……这样的民族怎么可能亡呢？”秦小云语气淡淡而又坚定地说道，“是他们让我明白了，我没有借口不坚强。”
李晓燕珠泪盈眶，道：“是的，中国不会亡的！东三省，我们也终将会夺回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