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新纪-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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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表外厅侯着的众官员唧唧喳喳互相打探消息，内室里倒是一场相见欢，我和施世纶各道了别后的事，说到开心处便放声大笑。听到里头隐约笑语连声，外头众人心头倒是也放下不少的石头。
施世纶自割了一块牛筋入口大嚼，边嘟嘟囔囔笑道：“那赵璧也是活该倒霉，言官本来就是是非人，他倒是嫌弃是非少。呵呵，说起来张衡臣是挺器重他，不料出了事半句好话都没说。士林中的朋党最是讨厌不过，我这里一干士绅，也是一塌糊涂，处处与我作对，上下官吏拧了一股，我没有您的狠心，确实纵容他们过了。”
“老施啊！你是读书人出身，头带着的是响当当一块进士的牌子，下不了手。我跟你说，你观察着历朝历代的章法事故，纵然有些子硬骨头的读书汉，多半是既孬又酸，相反倒是武人还顾及些廉耻。外头一群人你也清楚，哪个不是高才德显的，孔二孟二的满嘴。哼哼，这些子王八蛋，狗鼻子都闻不出半点的人味来。他们抢起钱来，不比土匪好到哪里去，土匪还有仗义的，这些圣贤门人，连孤寡都不放过，蚊子腿上剔油膏。赵璧是好人物，是条好汉。对头是对头，我还是服气他不爱财，守得住清贫。张衡臣取的人，没有差了的。你护了穷，难免与士绅结怨气，其实穷富哪有一定的。你去问问那些人的祖上，哪个不是穷棒子出身，也不是穷人都有道理，你个性子要改，须一碗水端平了。他们勾结，总是利害相关，抓了他们把柄你别急，叫他们瓜蔓抄。大清律上头供着，刀斧手旁边侍着，大鼎油釜堂前备好，一总落收拾人，还怕他们反了天？有眼力见儿的，放他们一马，不服气的，送牢里头给衙役们逗逗乐子。活人能叫尿憋死么？你忒心善！”捻了纸媒儿，小心点上水烟，深吸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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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新纪（107）
“惹官司总是穷人吃亏，我不帮他们谁帮他们！”施世纶话题一转道：“爷从风陵渡过，可瞧见准噶尔的使者么？说起来倒还是拉藏汗和###喇嘛先存了坏心，想趁准噶尔大疫落井下石，没想到吞不下去，反倒自己噎死了。阿拉布坦自然不是好货色，着实该杀，可是刀兵这么一开，西北本来清苦，愈发疲敝，百姓可就没安生日子过了。初时他们来，还不知道是爷您领兵马，原打算我上奏朝廷的，一听说四阿哥已经带兵开拔，这才心急火燎上路。”
我放下水烟袋，眼角轻垂，淡淡地道：“遇到了。还有你手下一队人马。我命人都处置了，这会儿在鱼腹之中。”
施世纶一听之下，瞠目结舌，筷子掉了也浑然不知，半晌才愤愤地说道：“四爷竟连我的人也杀了？这是何意！我自问与您相交莫逆，可着您当我老施何人！”
“你急个什么劲儿！我自有我的道理。咱们自己人，我问你一句话，八阿哥现下是太子，你怎么说？”
“我不是扎堆凑热闹的人，无论如何，我当着一天大清的官，就为着一方的黎庶。”施世纶忽然火起，掼了帽子，道：“我就是不惯四爷做事，我们老几位都保了你，没成想却是你举了八爷！老史个龟年糕，亏老子识得他！”
“我举我自己么？这些皇子当中，能挑这个梁的，论才具也就我和老八。”我拣起顶子，拍拍灰，轻轻放在桌上，道：“你识我这么些年头，我作过亏本生意么？皇上为政，就失在宽和，老八比皇上还要宽，不为了天下百姓，我不争这个先！大好河山给了他，是糟践东西，我当仁不让！小修小补不过延延寿数，上医医国，我就勉力做他一回大夫，把这里臭肉全他妈剜干净了！”
“四爷！”施世纶尚是头先一次听我直言问鼎之意，有些激动，又有不解。
不待他问，我继续言道：“欲取先予，事情没了。不是阿拉布坦，我有这许大的权么？莫说他反，就是他乖得如同兔子，我也要逼他反！你遣了使臣进京，是给老八送礼。你那些人，不过是池鱼，就当没有这些人来世间就是了。莫要存妇人之仁，要做非常事业。你洒落得清，我不多说。”
“西北穷啊！一时备办不起，这如何开打？”
我从怀中掏摸出一张纸，递到施世纶手中，道：“你不用管，我已经筹了钱来。我知道西北穷苦，却不似江南柔弱，尽不缺好弓马手段的亡命，你坐镇西安，给我舍了劲募兵。你来看，这是晋徽两帮，加上广里行商，一共三十家商号的联名文书。陕甘岁入拢共不足百万，我召了这些大爷，给你凑合了两千万两！”
“啊！两千万！”施世纶呆若木鸡，上下牙齿一碰险些夹了舌头：“朝廷全国一年收入不过两千万，如今库里也只剩这些数的银子。爷从哪里敲出这如许多？”
雍正新纪（108）
“哼哼，士农工商四民，最有钱财的便是这最贱的行当。扬州盐商说起来排场，其实和这些人相比，不过是小孩子。商人逐利，我允了他们茶盐引，可以自由贸易，又说减他们税，再加上保荐他们官衔，他们还不扑过来！从了我，收益十倍。反对的，也尝了我脾气。那些人各个都是人间极品的七窍心眼，两选其一难住他们？这些商号，资本加起来也上万万，让他们出钱，天经地义！”
老施满脑门是汗溜子，虽不知我如何的逼迫压榨，想到手里薄薄一张纸便是山一般白花花的银子，亏是施琅之子，也眩晕欲倒。拿出手巾，颤颤巍巍擦了擦脸，汗却依旧淌了下来，揭开衣领，伸入进一阵大抹。屁股挨着座椅，怎生挪动都觉着不安，站起来又坐下，拿过一大杯西凤，直当作白水，倒入喉咙只呛得眼泪直流，一会儿才道：“他们靠得住么？”
“晋商走私，徽商贩盐，都是杀头的买卖。行商嘛，朝廷禁海，可是黑水洋上来往的商船，六成都是他们的。也是他们小心，不过有些下作手段，终究瞒不住人。老八没见识过，想也想不来。不跟了我，抄家灭族都是寻常，白便宜了户部。上了我的船，他们别想下去！这个数是约的，不够再说，他们还有！”我笑了笑，有些自嘲：“也就是我上台，我若是败了，他们一个也活不成！为了自己身家性命，也得给我天天烧香拜神，何况还有好处在眼前。聪明人自然是懂得取舍。做生意嘛，农桑不过倍利，珠玉百倍，扶一个皇帝上台，更不可以量计，怕是他们睡梦都要笑醒，将就着信靠着我，同生共死了。”
施世纶放声大笑，抚掌道：“四爷好谋划！我心服了。太子大位也不在四爷眼中，如同玩物一般。说句什么话，老佟八爷，真实是被晃花了眼，这一退，西北没有了掣肘。无才德者，天也嫌弃他，如今兵也有，粮也备，只待平了西北。皇上拿什么来赏功？亲王再上，没有了！一个是功高的秦王，一个是虚位的息王爷，呵呵，这当如何是好啊？哈哈！”
我刚要接茬，忽听厅前照壁之后，隐约有轻微呼吸之声，待老施说道秦王二字之时，后头一声轻呼，我耳目灵便，却是瞒不住我。只是要说起来内外厅堂之间也远，似我等低声笑谈，不至于传到外边，中间有我心腹亲兵把守，谁进了来？我示意施世纶安坐，起身走到隔墙处，听到动静，躲着那人转过照壁，一个对脸，我认得他，鄂伦岱！
第三十二章
鄂伦岱好似被猫逮了的耗子，一脸的慌张神色，支支吾吾只是闪躲，我哈哈大笑一声，伸手紧攥住他手，丝毫不放。挣得一挣，却觉得如同铁钳一般，我半拖带了他入座，口中笑道：“老鄂你来也不说一声，现下要酒却是难了。残席一桌，也不好相待。皇上恩典你去甘肃领兵，以后自是一处，咱们亲近亲近！”手下又加了力，鄂伦岱只觉得腕部疼痛，好象断却一样。我执起桌上割肉的匕首，望大块牛肉上一插，肉块飞溅，匕尖击碎了瓷盘，深深刺进水曲柳木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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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新纪（109）
鄂伦岱见面前明晃晃闪着寒光，要走却是不脱，脑筋跑了几回马，半点主意也无，只觉得脑袋木实了样，苦着脸笑道：“爷松松，奴才手断了！”
“呵呵，明人不说暗话。”我阴测测一笑：“鄂伦岱啊，但凡人一辈子，总得有个想头。爷不知道你想要什么？跟我说说！”
“奴才。。。奴才。。。”鄂伦岱吭吭了半天，说道：“奴才想要荣华富贵！”
“好！爽快！老子最不见得虚活儿！怎么样，老八荣升了太子殿下，你小子跟了他，荣华富贵还不是一招手的事。”拔出匕首，一面又将他扯近了些：“老施也是熟人，不如你帮他走个门路，一发投了太子门下，如何？”
鄂伦岱直勾勾盯着匕首尖儿，冷汗如雨而下，结结巴巴地道：“先求爷赏条命是真话。其实说起来，奴才也不是八爷心腹之人。您知道八爷不喜欢丘八，也是用得着，万万我也上不了八爷的门。四爷最赏识好汉，军中袍泽没有不爱戴的。我先就想给爷效力，只是担了八爷一党名声，怕您不待见。”
“呵呵，你说了这话，好像爷小器似的。自己个儿的前程，要得自己个儿去挣，别人替不了。”我松了手，鄂伦岱疵了牙，捂住腕子一阵揉，赔笑道：“还望爷栽培，八爷那里，我不如意时候多。爷是真汉子，最是真情实意，改了门庭爷必不亏了我。我自打画好了，来了这里就是给爷卖命，也知道难，搏个前程就是祖上的阴德。”
“爷在京师也常听起人说，虽不常来往，总是知道你一二。不是我夸奖你，八弟手下，你是个能打仗的，算得上一号人物。真心换实意，你给爷个脸面，我不瞒你，你也别支棱我。老八和我冰炭不同炉，方才你也听实了。爷就问你一个事，老八派你来，是个什么章程？谁跟你一路，你列个单子出来。爷好生给你说，你好生答了，自然心放在腔子里。”一边施世纶去几上拿了纸笔，推到鄂伦岱面前，倾了半杯酒进砚台，轻轻研磨，冷冷盯着他看。
“八爷实实就是让奴才好好听四爷的话，旁的没说。爷您知道，我是个木头脑袋，细作干不了，八爷不会叫我做这等事。”鄂伦岱执了笔：“至于这陕甘地面上，有八爷的人，我知道几个，就与您写了来，也是诚意。”刷刷动笔，顷刻间满了半张纸面。
我拿了名单过来，略微一扫，心下有了底，笑道：“老鄂，你这一笔的臭字，也还没改好些么？这里面倒是还有些子熟人啊！”搬了笔，勾画了几个人名，对施世纶道：“这张纸你收了，也是鄂伦岱的心意。西安知府高德玉，汉中府的魏明伦，原本是我的人，其他的人你看着办。”
鄂伦岱脸色一变，寻即回复正常，呵呵笑道：“没想到四爷已经有了下手儿。是八爷轻看四爷了。我如今跟从了爷您，心里笃定踏实，就是四爷您一条狗。哪个王八羔子上脸，您一句话，我撕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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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新纪（110）
“好奴才！爷会记着你的好。”施世纶满脸上是疑问神色，我只是不看见，对着鄂伦岱道：“你给老八写封信，现在就写。爷跟你说大略。”
“您吩咐！”鄂伦岱毫不迟疑，执著笔蘸了墨。
“你就写已经在西安，跟几位官员也通了声气。四爷也召见了，倒是打仗的心热。施世纶与四爷近，一门心思要四爷上台，已经进了几次言，好像吵了几架，具体不是很清楚，只是听人讲。姓施的不是好货，已经吃了他几次白眼，请八爷找个由头拾掇他。来这儿几天，四爷单召见了西安知府高德玉三四次，似乎有可疑，请爷派人来探探底细，再几日就随大队往甘肃，怕惹人猜忌，但有事快马教亲信兵勇送上消息。”
我一边说，鄂伦岱一边写，一会儿写就，我瞧着他画了花押，笑道：“你写给老八的信件，我也瞧见过几次，独独这个押记印象深。这样子吧，明日你派人送出去，平素怎么送，这回还怎么样。爷瞧着你几个亲兵都机灵着。爷不替你劳，送到送不到自然有人回禀我。”
“明白，四爷，您忙着。我出去了。”
“不急，爷再跟你说句话。”我停顿了下：“老十有个侍妾，听闻是你的青梅竹马。爷提你声醒，老八宠着他，那浑货脾气又燥，你收了心，往后别偷着递送什么东西了，出了事情，你抗不住，女人哪里没有，断了心肠罢！”
鄂伦岱脸色大变，我摇摇手，示意他下去，低头辞出。
施世纶见他走远了，低声说道：“这个人不能信，是八爷死党。”
“我知道，现在不好收拾他，一动他，前功尽弃。人都有短处，这家伙跟了老十妾室不明不白，他倒得担心哪一天被捅漏窗户纸。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李卫偷鸡摸狗的本事，我信得着。你放心，他不是傻子，起码会安分点，要是一路走错，哼哼，他就是有本事把消息送到京城，也到不了老八的手！”
“还有，四爷。我不明白，魏明伦倒还罢了，这高德玉是陕甘官场上出名的捞钱手，号称手不漏空万金油。怎么倒成了四爷门下，污了您名声。我还想着您来逮了他明正典刑，这人是个渣子，满嘴的官财，简直是士林之耻！他来一年，收受不下五十万！”施世纶有些急眼了。
“哈哈，老施你又上火了！这人是真真儿油条一个。魏明伦是山西魏鹤鸣的同乡族里，早拜了我的门槛。高德玉逢年节都备两份礼物，一份给老八，一份给我，时辰都不茶分毫，算不上哪个党。不过我还是真的瞧他顺眼。老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