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三杰-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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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故意迁延,不是说京中的皇宫,未曾修好,不便回銮;便是说沿途的伏莽甚多,恐惊车驾。其时西太后已经瞧出怡亲王、端华、肃顺三个,要想谋害两宫,以及幼主,推戴怡亲王即位。只因为手边一无亲信大臣,便以懿诏召恭亲王率兵迎驾。那知怡亲王、端华、肃顺三个,竟不奉诏。并敢肆言,两宫女流,皇上冲龄,现在同阅奏折,都是多事等语。西太后一见事已危急,暗写一诏密遣御司膳安贵,①漏夜入都,去召恭王。恭王奉诏,便不动声色,带领一百名神机营的兵弁,直到热河。不过到了热河,对于怡亲王、端华、肃顺三个面上,并未提起奉诏之事。当时肃顺便怪着恭王道:‘六爷,你怎么胆大,来到此地,京中没人主持,您可忘了不成。’恭王连连的赔笑道;‘你的说话不错。皆因大行皇上既已宾天,手足之情,不能不来磕几个头。吊一番,马上回京就是。’恭王说着,又求肃顺等人,带领入见东西两宫。
“肃顺当时因见恭王于对他们尚觉小心,不疑有他。且和恭王开着玩笑道:‘老六真正教人麻烦。’您和东西两宫本是叔嫂。您要进见,您去进见得啦。何必拉咱们陪您进去。此刻尚早,您就去吧。等得见过出来,咱们三个,还要请您吃便饭,不能不赏光的。’
“恭王听说,连连含笑答道:‘一定奉扰,一定奉扰。’恭王说完,便去进见东西两宫。
“东太后一见恭王,正得诉说怡亲王、端华、肃顺三个跋扈之事。西太后疾忙以目暗暗阻止,东太后方才忍住。当时随便说了几句,恭王退出,真去赴肃顺等的宴会。
“西太后一等恭王走后,方去怪着东太后道:‘咱的姊姊,你怎么这般老实。六爷来见咱们,那三个坏蛋,虽然没有一同入见,难免不派心腹暗中伺察。六爷乃是咱们姊妹娘儿三个的救命菩萨,千万要保全他才好。不要使那三个坏蛋生了疑心,那就误了大事。’
“当时东太后一被西太后提醒,吓得满脸发赤。西太后又安慰了东太后几句,又对东太后说道:‘六爷此吊奠,照例咱们须得赏赐一顿喀食。①妹子已经拟好几个字儿在此,快请姊姊瞧过,要否更改字样。妹子打算将此字儿,贴在喀食碗下,六爷一定能够见着。’东太后接去一瞧,只见写着是:载垣端华肃顺,已有不臣之心,宫庭危在旦夕,着该恭亲王率兵保护两宫以及皇上奔丧回京。大行皇上之梓宫,即着赞襄政务王大臣等护送,方能有所处置。钦此“东太后看完那道密诏,连说不必更改,赶紧办理。西太后即于第二天命人赏赐恭王喀食之际,贴于碗底。恭王当时见了那道密诏,自然遵旨办理。
“怡亲王端华二人,急去问肃顺道:‘两宫既要老六保护入都,咱们怎样对付。’“肃顺很坚决的答道:‘照咱主意,就此拿下老六;并将两个寡妇,一个幼儿,一同结果性命;就请王爷即位。咱自有办法,对付天下臣民的。’“怡亲王吓得乱摇其手的说道:‘这事太险,咱干不下。’“肃顺就气哄哄的答道:‘王爷不干,将来不要后悔。’“怡亲王听说,又不能决。他们三个正在解决不下的当口,恭王已经大张晓谕的,定了日子,护送两宫和皇上进京。肃顺匆促之间,也没什么办法,只好同着怡亲王、端华两个,护送粹宫随后入京。那知西太后真是机灵,倒说一到半途,她便同了东太后以及皇上,暗暗的间道入都。等得肃顺等人知道其事,要想追赶,业已不及。那时的肃顺,因为赞襄政务王大臣的名义,确是他们求着大行皇上亲自下的遗诏,倚恃这着,料定两宫不敢将他们三个怎样。一见不能追赶,便也罢了。“两宫到京,即以当今皇上的名义,下一道上谕:宣布怡亲王、端华、肃顺三人,如何如何不臣,如何如何跋扈。着恭亲王,会同朝臣,严行治罪。当时怡亲王、端华二人,先到京中一天,入朝之际,恭亲王同了众朝臣,就命怡亲王、端华二人,跪听旨意。怡亲王、端华二人,非但不肯下跪,且在口中大放厥词,说是咱们赞襄政务王大臣,尚未入宫,此诏从何而来。他们的意思,简直说两宫和皇上,没有下上谕的权力。那时恭亲王已经调兵卫宫,对于怡亲王、端华两个手无寸铁之人,自然不再惧惮。一见他们竟敢抗旨,马上命人拿下,押交宗人府看管。怡亲王和端华二人,还在问人道:‘这末咱们的车子呢?难道教咱们赞襄政务王大臣,就此步行到宗人府去不成?’“当时的朝臣,一见二人如此颟顸,无不暗暗匿笑。恭亲王既把怡亲王和端华二人发交宗人府去后,便去入宫奏知。东西两宫,又下一道谕旨,既派四十名校尉,带了谕旨,沿途迎了上去,去拿肃顺。最可笑的事情是,肃顺被拿之际,正在旅店里头,命着两个少年妇女,陪同睡觉”。
郭嵩焘一直说到此地,曾贞干方才接口道:“肃顺这人,平日本有一点经纬的。这回事情,怎么变得这般傻法。莫说别的,单是一位赞襄政务大臣,却于国丧之中,沿途奸占民妇,已经罪在不赦的了。”
曾国藩朗声说道:“一个人忽然胸中不正起来,所做出来的事情,便没药救。”
曾贞干不答这话,单向郭嵩焘道:“这末他们三个既已正法,一班朝臣,不见得一个没有牵及的,”
郭嵩焘道:“有是有几个,尚没什么严谴,顶多是勒令休致而已。”
曾贞干又问道:“此次事变,一点没带着我们大哥么?”郭嵩焘摇着头道:“我们这位老先生,和那肃顺,仅不过是个研究理学的朋友。朝廷对于臣下,断无如此吹毛求疵的。”曾国藩正色道:“两宫既能办此大事,公私二字,岂有不能分出之理。”
曾贞干因见曾国藩很觉镇定,方始不提此话。大家复又谈论了一些军务之事,曾国藩始去批札公事。曾贞干便同郭嵩焘二人,也去休息。
第二天大早,曾国藩正在写他家书,忽见曾贞干、郭嵩焘两个,同着彭玉麟一齐走入,不觉一愕。急问彭玉麟道:“雪琴单身来此,你那防地,没有什么乱子么?”
彭玉麟答称道:“仰仗老师的鸿福,门生那里,尚没什么乱子。”
曾国藩听了,便请大家分别坐下。
曾贞干微笑道:“大哥,雪琴已有上谕,放了皖抚。”
彭玉麟连忙接口道:“门生就为此事来见老师的。门生素来不主做官,大行皇上知之甚深。现在东西两宫垂廉听政,大概思加先朝旧臣,也未可知。但是门人决计不敢受命,要求老师快替门生奏辞。”①曾国藩听说,笑上一笑道:“雪琴说的两宫恩加先朝旧臣,倒也不错。昨天我也奉到命我兼那四省经略大臣的廷寄,我已奏请收回成命。”
郭嵩焘岔嘴道:“彭京卿乃是水师之中的元勋。如改文职,确实有些用违其长。”
曾贞干道:“以我个人之意,倒极愿雪琴去做皖抚。因为那儿克复未久,一切的军政之事,本得一位好好的能员前去办理。”
彭玉麟连摇其手的说道:“老世叔不必如此谬赞。世侄万难当此重任。”
曾国藩笑着道:“雪琴不必慌得如此,让我替你去办就是。”
彭玉麟听说,方始大喜道:“倒底老师知道门生的才干。”曾国藩又笑道:“这件事情,你且不必再问,由我一定替你辞去。不过你们九世叔,马上就要前去围攻金陵。长江一带,水师乃是主军。你须好好帮他一个大忙才好。”
彭玉麟急答道:“水师之事,本是门生责任。无论为公为私,敢不尽力。”
曾国藩点头道:“雪琴能够这样,我始放心。”
郭嵩焘坐在一旁,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便笑问彭玉麟道:“雪琴京卿,晚生曾经听见你的一件奇事,存诸胸中已久,老想请问,总没机会,今天却要斗胆请问一声了。”
曾国藩听见郭嵩焘说得这般郑重其事,不觉微微地一愣岔嘴问道:“筠仙,你倒底听了一件什么奇事。要问我们雪琴。”
此时彭玉麟的脸上,正在一红一白,很觉现出为难样子。原来彭玉麟还当郭嵩焘问他那桩宓美人的事情,因此有那十分尴尬之色。正是:
无端请问诚堪骇
如此奇文岂等闲
不知郭嵩焘要问彭玉麟的一桩事情,究是何事。且阅下文。
第五一回 缢鬼乞伸冤犹狞面目 王姬甘下嫁别有衷肠
郭嵩焘听见曾国藩如此问他,便笑上一笑道:“后辈前年夏天,偶在天津碰见浙江诗人俞曲园先生,无意之中,说起雪琴京卿小的时候,有件怪事。他说王太夫人,临蓐四日,不产濒危。忽有大风发自窗外,室户自辟,灯烛俱灭。其时房内伴守之人无不惊仆于地。王太夫人也晕绝床上,直过好久,王太夫人方始苏醒,乃生雪琴京卿。王太夫人因见产后甚安,方始对人说道:‘顷见一伟丈夫,面色乌黑,伛偻而入,身高竟与室齐,我便一吓而晕’等语。后辈当时听得曲园先生说得郑重其事,觉得此事似近神怪。不知果有此事否,或是误传。”
郭嵩焘尚未说完,曾国藩、曾贞干一同现出诧异之色的问着彭玉麟道:“真有此事不成,我们怎么未曾听你提过。但是曲园先生是位品重南金的人物,决不至于说慌的。”
彭玉麟笑着点头道:“确有此事,但不知曲园先生闻诸何人所说的?”
曾国藩听说,不禁呵呵大笑起来道:“史传所载,曾有黑面仆射,又有黑王相公,这样说来Cudworth,1617—1688)等。反对霍布斯的唯物主义和无神,不知雪琴前世,究竟为谁?”彭玉麟又笑答道:“此事甚长,门生也因他有些迹近神怪,往往深秘其事,所以并未对着老师和老世叔提及。今天既被筠仙编修提起此事,不妨说给大家听听。
“门生先世,籍隶江西太和,明洪熙时始迁湖南衡阳,现在所居的那个日查江。先父鹤皋公,曾任安徽怀宁三桥镇、以及合肥梁围镇等处的巡检。娶先母王太夫人后,其为伉俪。直至嘉庆二十年十二月某日,先母方始生我。
“我曾经听见先母说过:生我的那天晚上,风雪严寒,甚于往岁。先父仅任微秩,家境很是艰窘。那晚上守伴的人们,并非丫环仆妇,乃是四邻的妇女。因为先母为人和善,一班老辈姊妹,时常过去相帮先母做事的。先母当时既被那个黑面的伟丈夫惊得晕了过去,那班邻妇,虽未瞧见甚么,但因风声怪异,反而先比先母惊仆于地。等得先母苏醒转来,旋即生我,始将此话,告诸那班邻妇。当时先母和那班邻妇的意思,自然都认我就是那个黑面的伟丈夫投胎的,其实那个黑面的伟丈夫,乃是护卫我的。
“我前生本是一个女子,老师和诸位倘若不信,你们且看我的耳朵,现在还有戴过耳环的穿痕。”①曾国藩、曾贞干、郭嵩焘三个,一听彭玉麟说得如此认真观世界是可以被认识的,认识是对客观世界的反映。,大家真的围了拢去看他耳朵。及至仔细一看,耳朵之上,并没甚么痕迹。
曾贞干先问道:“雪琴,你耳朵上的穿痕,究在那里,怎么我们都瞧不见呢?”
彭玉麟见问,忽又笑而不言。
郭嵩焘却在一旁啧啧称异道:“这真有些奇怪,岂非活龙活现了么?”
彭玉麟接口道:“此事还不奇怪。先母曾经对我说过一件事情,那才有些奇怪。先父任三桥镇巡检的时候,一天因公进省。先母一个人独居廨舍。头一天晚上,大约十点钟的时候,刚才睡到枕上,忽然听见似有妇女呼号的声音,似在诉说冤苦的样子。幸亏先母的胆子素壮,听了也不在意。哪知一连几天,夜夜都是如此。最后的一晚上,那个女鬼,竟在先母的窗外站着呼号,非但声音更加凄惨,甚至现出其形。”
曾贞干听到这句,忽然拦着彭玉麟的话头,笑问着道:“现出其形,到底怎样一件东西,我是平生最不相信鬼的。”彭玉麟接口道:“据那时先母对我说,那天晚上,约莫在十点半钟的当口,天上的月光很亮。她老人家因为素来没有见过鬼的形状,一时好奇心起,就在帐子缝中,偷偷的朝那窗子外面一看。岂知不看犹可,这一看,也把先母吓得浑身汗毛凛凛起来。你道为何?原来那时没有下着窗帘,月光照着窗子,恍同白昼一般的亮着,窗子又是一面大玻璃,并没甚么格子隔住。当时只见一个年约二十岁,满脸雪白,七孔流血的女吊死鬼,把她身子直挺挺的站在窗外,那张红白不分的鬼脸,紧紧的靠在玻璃之上。莫说别的,单是乱蓬蓬的头发,直竖得有一尺多高。你们诸位想想看,这个形状怕人不怕人。”曾国藩、曾贞干、郭嵩焘三个,一齐且骇且笑的答道:“雪琴倒是一个会得传神的好手,我们此刻被你这样一说,仿佛眼睛前头,就有一个形状奇丑的吊死鬼站在这里。”
彭玉麟连点其头道:“我也是照先母口述的。那时的那个女鬼,真的有些吓人。”
郭嵩焘单独问道:“这末后来又怎么样呢?”
彭玉麟道:“当时先母虽然躲在帐子里面,但是觉得那个女鬼,已经瞧见先母在偷看她的样子,顿时又把她那两只极大的血眼一突,一张血口一张,露出白生生的獠牙,大有扑进窗子,要去攫我先母之意。当时先母因为房间业已下闩,既无地方可逃,又没地方可躲,只好悄悄的缩入被中,听天由命而已。又过好久,不见甚么声响,先母忙又轻轻地掀开被窝,往外偷看。忽见一天月色,却将天井里的那些花影,映到窗上,很觉幽雅。那个女鬼,早已不知去向。先母至此,还当起先眼花,胆子一大,便也睡去。
“第二天白天,偶将夜间所见之事,述给一位邻妇去听。那位邻妇一愕道:‘夫人所言,莫不是那个陈姓女鬼,又在出现不成。’先母问其底蕴。邻妇说道:‘此地本非廨舍,乃是陈姓孀妇的住宅。因为这个陈姓孀妇,颇有几分姿色。她的堂房伯伯,本是一个无赖,一晚上吃醉了酒,忽去调戏。陈姓孀妇自然不肯允从,当场哭骂起来。那个堂房伯伯,老羞成怒,竟把陈姓孀妇饱打一顿,方始走出。不料陈姓孀妇,就在当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