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三杰-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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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一连来了几个巨浪,竟将曾氏两船卷入浪中,立即船身朝天,人身落水。幸亏除了星冈一人,素在行医,未知水性外,其余的老少男女,常在小河担水,田里车水,统统懂点水性;对于全村地势,何处高岸,何处水坑,又极熟悉,尚没甚么危险。竟希站在水中,首先倡议,索性就在水中救人。大家自然赞同,连那星冈,也在水中爬起跌倒发号施令,指挥儿媳各处救人。
那天恰是端节,日子还长,可以从容办事。又亏县官李公会鉴,得信较早,率领大队人马,多数船只,赶来救灾。竹亭因与李公曾经见过几面,连忙赶去,趁此大上条陈。李公知道曾氏是份良善人家,又见一班女眷都能如此仗义,忙请竟希同着女眷,到他官船之中休歇。竟希因见官府到临,有了主持人物,料定他的小辈,也已乏力,只好答应。
哪知王氏婆媳三个,因为单衣薄裳,浸在水中半天,弄得纤细毕露,难以见人,情愿坐了自家粪船,先行回家。星冈也说应该先行回去。只有竹亭一个,却在嘴上叽咕,怪着她们婆媳几个到底妇流,不识县官的抬举。王氏婆媳三个,明明听见,不及辩白,径自坐船回家。
及至夜半,水始退净,大家方去收拾什物,整理器具,打扫水渍,一直闹到天亮,竟希祖孙父子四人,方才回转。
竟希不问家中有无损失,又命竹亭出去募捐施赈,星冈出去挨家看病。后来救活数个人命,因此得了善人曾家之号。
又过月余,已是三伏。有天晚上,王氏因见翁夫儿子,都已出去乘凉,方在房内洗上一个好澡①,洗完之后,便叫江氏进房,帮同抬出澡盆,去到天井倾水。江氏抬着前面,王氏抬着后面,江氏只好倒退着抬出王氏卧房。刚刚走到天井,一眼瞥见那株虬藤,陡然变成一条腰粗十围,身长数丈,全身鳞甲的大蟒,直从屋檐之上,挂将下来,似在阶上俯首吃水。只把江氏吓得顿时心胆俱碎,砰的一声,丢去手上澡盆,拖了她的婆婆,就向大门外面飞逃。
王氏未曾瞧见那蟒,自然不知就里,一边被她媳妇拖着奔跑,一边还在上气不接下气的问着媳妇:如此慌张,究竟何事。江氏此时那有胆子答话,忙向门外跑去,不防对面恰巧走来一人,正和江氏撞了一个满怀。
江氏一见那人,正是她的丈夫竹亭,连忙低声说道:“那株虬藤,真个变成了一条大蟒,你快不要进去。”竹亭性子素刚,不及答话,早已一脚奔入里面,仔细一看,何曾有条大蟒,只有那株虬藤,映着月光,正在那儿随风飘荡,且有一股清香之气,送到鼻边,正待唤进母亲妻子,江氏因不放心,早已蹑足蹑手悄悄的追踪跟入,躲在竹亭背后,偷眼一看,那蟒忽又不见,忙去扶进婆婆。尚未立定,竹亭已在向江氏发话道:“你在见鬼吧。何处有条蟒蛇。下次切切不可再像这样的造言生事。”
江氏不愿辩白,自去提起澡盆,送回王氏卧房。等得竟希等人回来,王氏告知江氏瞧见大蟒之事,竟希听了点首出神,星冈、骥云听了疑信参半,竹亭仍不相信。
江氏以后虽不再提此话,可是她一个人再也不敢近那虬藤。王氏已知其意,即命江氏单在楼上缝纫全家的穿著,中馈之事,改由郭氏担任。
原来曾家的宅子,本只三楼三下,还是历代祖上相传下来的老屋。竟希生怕改造正屋,伤了那株宝贝的老藤,因此只添馀屋,所以自己也住在靠近虬藤的楼下单屋。对面西屋,给与星冈夫妇居住。楼上东屋,给与竹亭夫妇居住。西边给与骥云夫妇居住。
江氏安居楼上之后,身体较为清闲,即于次年,就是嘉庆十六年十月十一日那天的亥时,不声不响的,安然产下一个头角峥嵘,声音洪亮的男孩,此孩子即是曾文正公。
这年竟希,恰巧七十,因是四世见面,自然万分高兴。便又记起产母曾见大蟒,料定此子必有来历,便将官名取作国藩二字,也是望他大发,好替国家作事之意。接见国藩满月之后,满身生有鳞癣,无论如何医治,不能有效,又以涤生为字,伯涵为号。
又过几年,江氏续生三子二女。那时竟希业已逝世,即由星冈将他次孙取名国潢,字叫澄侯;四孙取名国荃,字叫沅甫;五孙取名叫国葆,字叫事恒;两个孙女,长名润姑,幼名湄姑。又因次子骥云,也生一子,取名国华,字叫温甫,排行第三。
国藩长至八岁,满身鳞癣之疾,愈加利害,还是小事,最奇怪的是,两试掌上,并无一条纹路。非但曾氏全家,个个莫明其妙,就是一班相家,都也不能举出甚么例子,只有混而沌之说是大贵之相罢了。这年国藩已在村中私塾念书,有天散学回家,把他一张小嘴嘟得老高。江氏爱子情切,未免一吓,忙问这般样儿,为着甚事。
国藩方始忿然的答道:“今天先生的一个朋友硬说孩儿手上没有纹路,不是读书种子。孩儿和他辩驳几句,他又挖苦孩儿,说是要末只有前去只手擎天,若要三考出身,万万莫想。”
江氏听毕,一把将国藩抱入怀内,笑着抚摩他的脑袋说道:“这是我儿的一个预兆,将来果有这天,我儿还得好好的谢他。”
国藩听了母亲教训,以后真的万分用功。那知一读十年,学业虽然有进,可惜每试不售。直至二十三岁,道光十三年的那一年,有位岳镇南学使按临到来,方才进了一名秀才。同案欧阳柄钧,钦佩国藩的才学品行,自愿将他胞姊欧阳氏配给国藩。星冈父子,因见门当户对,也就应允,即日迎娶。那时国藩正当青年,欧阳氏又是一位少妇,闺房之乐,异乎寻常,郎舅二人,也极情投意合。
有一天,柄钧匆匆的自城来乡,要约国藩进城,替他办桩秘事,国藩当然答应。及至入城,柄钧即同国藩走入一个名叫鄢三姊的士娼家中。国藩曾在县考的时候,已由几个窗友陪他到过几处,都因不是上等名花,难入才人之目,因此淡了游兴。
及到此地,虽未看见主人,但见一切的陈设幽雅,已合那副屋小于舟,春深似海的对联,不禁一喜。便笑问柄钧道:“你把我没头没脑的拖来此地作甚,此地又是甚么所在?”
柄钧轻轻地说道:“此家有一对姊妹花,姊姊叫做春燕,妹妹叫作秋鸿,秋鸿和我已有啮臂之盟。因她的生母,视鄢三姊为一株摇钱之树,我又不是王孙公子,量珠无术,特地请你来做一位说客,千万不可推却。”
国藩尚未答话,只听得远远的一阵环佩声喧,跟着一派香风吹至,使人肺腑一清。就在此时,帘翱启处,果然走出两位美人,柄钧即指一个较为丰硕的美人,对着国藩道:“这位便是我的爱人秋鸿。”又指一个弱不禁风的美人说道:“她是我的姊姊春燕。”春燕不待柄钧说毕,偷眼睨了国藩一眼,忽将一张妙靥微微地一红,半露羞涩之容,半现垂青之意。国藩本来没有迷花浪蝶的经验,一见春燕对他如此情景,不禁也把他的蛋脸一红,似乎比较春燕还要加倍害臊。
春燕此时已知国藩尚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子弟不便撩拨过甚,便向柄钧一笑道:“这位可是你的令姊丈曾涤生相公么?”
柄钧含笑点首答应道:“他正是我的姊丈,我此刻急于要和你们妹子商量几句紧要私语,就请春燕姊姊,陪我姊丈在此闲谈一会。”
柄钧说着,也不再管春燕许可和否,便和秋鸿二人手挽手的踱入裹面而去。春燕一见左右无人方和国藩寒暄起来,起初是春燕问十句,国藩只答一句;后来问几句答一句;最后来是问一句答一句了。二人谈得渐渐入港,彼此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春燕忽又懒洋洋的瞄上国藩一眼道:“我的妹子,有君来做说客,大概可以如她之愿,终身有靠的了。”说着又以绣巾掩口,嫣然一笑的低声问着国藩道:“君的尊夫人,究竟娶了多少日子了,可否请君见告,我还有几句私语,要想和君细说。”正是:
方羡有情成眷属
不期无福待神仙
不知国藩怎样答法,且见下文。
第二回 嵌字联生离死别 落叶赋阴错阳差
国藩既见春燕人已十分妩媚,言辞又很知轻识重,此刻忽又问及他那新夫人的结缡日期,料定这本试卷又被这位女考官取中,心下一个舒服,便老实的告知家中景况。
春燕听毕,正待也将她的肺腑之话说出,忽听她的未来妹夫欧阳柄钧,已在里面唤着国藩进去。即对国藩抿嘴一笑道:“你且进去商量好了他们之事,我们俩再细谈吧。”
国藩一个人走入里面一会,方同柄钧、秋鸿两个一齐出来,可巧鄢三姊已从街上购物回来。柄钧先将国藩介绍见过鄢三姊,互相寒暄一阵,国藩始请鄢三姊去至内室,就把他刚才和柄钧、秋鸿预先商议之话,委委曲曲的陈述给鄢三姊听了。
鄢三姊的初意,原想在她次女身上,得笔大大的身价。此时因见国藩前来说项,说是柄钧目下手头虽窘,将来必能发迹调和。参见“文学”中的“柳宗元”。,既做他的外室泰水,眼光须要放远,后来自然享福不尽。鄢三姊听得这般讲法,心里已有一半答应,再加方才瞧见她的大女,虽然坐得离开国藩好远,却把她的一双眼睛,只向国藩脸上一瞄一瞄的,又知大女已经瞧上国藩。国藩也是新科秀才,曾家又有善人之号,这两椿还是小事,现在大家都在传说国藩是条大蟒投胎的,身上且有鳞癣为凭,手上又没纹路,种种都是大贵之相,这个现成人情,怎好不卖?于是满口答应。并说我既做了你们这位老舅的丈母,大家就是亲眷,以后不必客气,可要常来走走。国藩听了,连称应来拜望。
鄢三姊便同国藩回到外边,又对国藩说是拣日不如撞日,索性就在今天晚上,办席喜酒,趁你在城,眼看做了此事好些。国藩问过柄钧,柄钧也极愿意。鄢三姊一心望她大女勾上国藩,一切催妆之事,都由她去办理,不要春燕相助。春燕明白母意,即把国藩邀入她的卧房,情致缠绵的诉说心事,极愿照她妹子一样,立刻做了国藩的外室。国藩怕人议论,不肯一口允诺,后来禁不起柄钧、秋鸿等人竭力相劝,国藩方允先做腻友,将来再定名分。人家瞧见国藩如此坚决,不肯率尔从事,只得依他。
这天晚上,酒席散后,两对玉人,都成人月双圆之喜。
第二天,国藩恐怕家里惦记,连忙赶回家去。又过几天,恰巧县官李公,要请国藩替他整理文集论并能解释旧的理论所不能解释的事实,那么旧的理论就被,国藩就借此事,方得暂住城里,鄢家母女瞧见国藩又做本县衙内里的上宾,当然愈加巴结。
春燕本来能作几首小诗,等得国藩晚上去的当口,即将她的诗稿取出,要请国藩替她修改。国藩翻开一看,只见头一首就是:
一夕秋风水又波,天涯回首各关河;分明同此团圆月,总觉今宵瘦损多。
国藩觉着此诗的造意虽佳,词句未免萧索,不愿往下再看。单对春燕笑着道:“我是长住乡间的人,还有两代上人,须我日常定省者。著述编入《A·卢格全集》和《阿尔诺德·卢格书信集和,现在容易借着县里之事,方能与你做这一两旬的畅叙,你偏要叫我修改此稿……”
春燕不待国藩说完,把脸微红一红,即向国藩手内,将那一本诗稿抢回,顺手丢在妆台之上,又笑嘻嘻的拉了国藩,一同坐在床上道:“你的说话很对,这倒要怪我太性急了,只要我没别样风波,和你常能一起,还怕我不成一个女诗人么?”
国藩听得这话更是触耳,便在暗中忖道:此人何故作诗讲话,都含有一种不吉利之意。国藩想到此地,又见春燕这人,并没什么毛病,已同一位捧心西子一般,倘一有病,那还了得。不禁由爱生怜,即将春燕拥入怀中,用他左颊前去摩擦春燕的右颊道:“你要学诗,我的肚内还有一些古懂,慢慢儿的来不迟,不过你的身体太觉娇惯,以后还是少操心思为宜。”
春燕一面听着,一面也用她的那张粉颊,回擦国藩之脸,忽然又用两指,轻轻地去向国藩项上撕下一些癣皮车尔尼雪夫斯基(dIWMVKXOKSLIVMSITeRLNfF,放在她的掌心上,便向国藩道:“人家都说此癣就是蛇皮,你有这个来历,所以我和你同床共枕的时候,真没一丝丝儿讨厌你的心思。但望你能高发,我也可以享福。”
国藩不待春燕说完,冷不防噗的一声骤向春燕掌上一吹,那一些些的癣皮,早已吹得无形无踪。
春燕便将身子,在国藩身上,左揉右扭的不依道:“我不怕肮脏,你反怕肮脏起来。”说着逼着国藩脱去衣裳让她光脊粱的一瞧全身。
国藩忙将春燕的身子抱定道:“你快莫动,我可抱不住你了。你要瞧我全身,也是好心。但是灯光之下,袒裼裸裎的成何体统。”
春燕听说方始坐定不动,还向国藩微瞪了一限,低声自语道:
“你的身上,还怕人家没有瞧见过不成。”
国藩笑了一笑,也不再辩。这天晚上,一宿无话。
没有几久,国藩已把李公的文集整理完事,自回乡去。不防春燕就从国藩走后,渐渐的得了吐血之症。柄钧悄悄奔去告知国藩。国藩正因他的祖父,老病大发,需得亲奉汤药,无暇去瞧春燕。直到次年春天将尽,星冈方始好了起来,国藩慌忙借了一件事情,去瞧春燕之病。岂知一脚跨进房去,陡见春燕一个人斜坐被窝洞中,背靠床栏,双目凹进,两腮现出极深的酒窝,早已瘦得不成人形。
国藩不觉一个酸心道:“怎么竟会瘦得这般。我因祖父有病,不能分身前来瞧你,请你原谅。”
春燕连连微点其首,又用她那一双瘦得如同鸡爪般的纤手,指指床沿,就叫国藩在她身旁坐下道:“你是一位孝子,我怎敢怪你。只是我的病体已人膏肓,怎样好法?”
可怜春燕的一个法字,甫经离口,她的眼眶之中,早同断线珍珠一般的泪珠,簌落落的落下来。国藩连忙替她揩干,又用吉人天相的一老话劝上一番。
春燕听了微微地叹上一口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