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滋病离我们有多远--中国艾滋病调查报告-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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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帮我寄一些钱给她的父母。她的地址是……” 小秦捏着信的手在发抖。 小秦的心在发抖。 此时此刻,他不知道该对阿新说些什么。 阿新走了,他带走的是人生的遗憾与忏悔,而他留下的却是人生的启迪和警示啊!  
榕树下吹来一股苦涩的风
正常的人,谁也无法理解一个即将结束的生命在无言、无奈和无情的等待中,他会想些什么,他会做些什么。生命的余光在燃烧,它可以承袭死亡的旧制成为烛泪,成为烬末,也可以挣扎起来,用自己燃烧的手臂为后来者警示未来。前者走了也就走了,后者躯壳走了,精神却在另外一些人的心中留存。 在“榕树下”网站,笔者认识了这样一位可惜、可叹、可敬的人。 他的名字叫黎家明。 虽然这是一个并不存在的名字,但却是一段非常真实的人生。 正是这位化名黎家明的HIV感染者,把自己无情地撕裂开来向人们警示:“我为什么在最后的日子里勇敢地拿起笔来,记录下我们最后的情感生活?我想让所有看见我的名字的人,能够真正了解我们和我们的疾病,尽可能少的人重蹈覆辙。我要大声喊出来:艾滋病就在我们身边,它真的离我们很近很近!” 黎家明是一个能坐着绝不躺着能站着绝不坐着的人,在与AIDS恶魔作殊死肉搏时,他势单力薄,显然有些束手无策,他觉得“这是一场无可奈何的战争,因为我们能够取胜的机会实在太小”,“从知晓的那一刻起,我的身心就被烙上一种印记,随时可以听见一种声音,看见一种影像,嗅见一种气息,那就是——死亡”。对于这样一种无奈,黎家明不想嘲笑医学的无力和人类的卑微,他由衷地感叹生命的脆弱和虚幻,他甚至觉得人的生命,有时就像花草的影子,随时可以消失得不留痕迹,“一如风云的驿动,瞬间变幻莫测无常”。 但是黎家明没有二度堕落,他从已经漫过头顶的无边无际的泥淖中爬出来,在属于自己的最后日子里,用最快的速度学会默默地舔舐孤独和绝望,期待科学奇迹的发生。 黎家明说:“我要勇敢地活下去,我和许多朋友都有一个约定:2008年我们一起去北京,看在祖国首都举办的奥运会,我们一起为中华健儿助威!为所有健康、充满活力的生命喝彩!我要为所有关爱我的亲人和朋友活下去,我要为我们共患难的朋友活下去,因为每一个病友的离开都是我们不能承受的心灵磨难!” 得病的人是孤独的,特别是一个AIDS患者,他的生活层面一如无底的幽湖,风不惊浪,水不扬波,日日夜夜都张着一只深不可测的盈盈泪眼怅望着世界。 黎家明在孤独的等待中选择了主动出击的方式,向人们主动倾诉自己浸透着忏悔之泪的过去,主动敲击自己渴望未来但又无法获取未来的心声。 一个孤独的灵魂,需要倾诉的实在太多太多,但是黎家明他首先希望人们的是对病者的尊重。 他说过这样一段话:请平等和平静地面对我们,让我们成为朋友吧。我虽然是一个病人,但在生活的层面上,我们是一样的人。我的时间不多了,但从来没有对社会仇视和敌意,我的仇恨已经全部射向了我的病魔,我没有传染给任何人,目前正在我的身体里疯狂复制的病毒,无论它多么邪恶和诡秘,它必将葬送在我的身体里,我年轻的身体就是它们最后的坟墓!现在我是对它们无能为力,但最终我是它们的终结者。我希望我的文字能够鼓励许多我认识和不认识的病友,同样面对其他疾病的人们,既然没有退路,那就让我们一起勇敢面对命运的挑战! 黎家明提供给人们的不仅是一曲生命的悲歌,更是一篇向艾滋病挑战的檄文! 言为心声,黎家明反复强调他在“榕树下”网站发表的这些文字,不是死亡日记,他没时间矫情,更不乞求怜悯,反复强调这些文字是求生的呐喊和对艾滋病恶魔的宣战!他说这是为我自己,为我们,为更多还没有真正知道这个魔鬼,但随时可能加入我们行列的人!黎家明正在用他的行动和文字呼吁这个社会对病患者给予更多的关爱,让他们能够少受疾病以外的心灵折磨,能够拥有普通病人的待遇,能够拥有一个体面的葬礼! 中国人说,鸟之将死,其鸣也哀。 莎士比亚对人之将死时的遗言,更有精妙独到的见解。这位戏剧大师说,一个人的遗言就像深沉的音乐一般,有一种吸引注意的自然力量,到了奄奄一息的时候,他的话绝不白费,因为真理往往是在痛苦呻吟中说出来。一个从不再说话的人,他的意见总比那些少年浮华之徒的甜言巧辩更能被人听取。正像垂暮的斜阳、曲终的余奏和最后一口咽下的美酒留给人们最温馨的回忆一样,一个人的结局也总是比他生前的一切格外受人注目。 莎翁的这些话俨然是为黎家明写的。 我们不妨静下心来,拨去浮华,摒却烦躁,静下心来听一听黎家明这名HIV感染者在最后的时间里留给世界的心音。  
无法咀嚼的悲哀
黎家明是一位新世纪第一年里毕业的大学生,年轻与知识的结合,会衍生出未来天空中的美丽童话,这一点他深信不疑。刚毕业的黎家明激情似火,瑰丽的爱情,善良的友情,至纯的亲情,人所有的他有,人所没有的他也有。回首大学生活,那是他人生中最激越最华彩的乐章,乐章里的每一个音符,咀嚼起来都那么有滋有味,以至于今天的黎家明有时还在痴痴地幻想:假如一切都凝固在那一时空中,该多美妙! 然而现实绝无可能。 唱过毕业歌,喝过告别酒之后,他和许许多多大学生一样,把期冀和渴望装进行囊,急切地步入了社会的大潮之中。 过去对于黎家明来说,有太多太多的幸运,且不说读书时一帆风顺,考大学时一帆风顺,毕业时一帆风顺,就是毕业之后找工作也是一帆风顺。夏之喧嚣刚过,他便来到一家知名大公司上班,由一名大学生一跃而为一名白领。 生活是美丽的,工作是美丽的,在美丽的工作和生活中,黎家明尽情地享受着窗外的风,灯影下的笑靥和酒杯中迷人心魄的色彩。 似乎没有谁比黎家明更幸福了,爱情,亲情,友情,他被至真至纯至善的情感包围着,想突围都不容易。 一天夜里,黎家明失眠了。从父亲母亲期待的眼神中,他似乎读懂了什么。他和女友相处很长一段时间了,他对她很满意,父母对她也很满意。但是工作压力太大,要从激烈的竞争中取胜,决非一件容易之事,但是他充满信心,不到一年时间里他就由一名普通职员成为了业务主管,他认为他的才华还可以释放,于是他只好用微笑回答父母的期待。同时他也安慰女友,无论将来是风是雨,我们都会在一起…… 后来他睡着了,再后来他做了一个梦。 据他后来回忆,那个梦有些稀奇古怪。梦中黎家明感受到自己身处一片荒野,四周寂静无声。他想喊,可是怎么喊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他感觉到过去美好的生活场景在眼前飘忽闪现,似乎他只有迈着越来越沉重的脚步麻木地向前走去。后来他发现了一些光亮,他感觉到那光亮的前面应该是一片沼泽,那片沼泽不大,却偏偏横在那些光亮的前面。黎家明觉得自己必须跨过去,尽管沼泽地表的浅水是魔鬼的垂涎,可是那片光亮实在太诱惑人了!此时此刻在黎家###中,那片光亮是让他放下重负的召唤,是牵引他自由的飞翔,无忧无虑的梦中天堂。梦中,黎家明朝那片沼泽——不,黎家明朝那片光亮扑去。突然,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听使唤,像一个自由落体一样无法控制地朝下陷落!他感觉到下面是罪恶的深渊,他拼命提升自己,但是无力。 他惊叫着醒来,发现是一个梦。 他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喃喃道:“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没有多久,那一夜那个可怕的梦变成了现实,他的身躯和灵魂开始了真正的陷落。 在事后惨然回忆起这一次真正的人生陷落时,黎家明感触颇深。他说在现代的都市丛林里,在钢筋混凝土构筑的宏伟建筑里,高速紧张的工作节奏很容易让人忘记春夏秋冬的变化,很容易让人模糊最初的理想和追求,在各种各样的压力之下,他就越来越变得自我起来。面对潮水一样漫涌而来的诱惑,年轻的心是那么容易迷失自己,金钱似乎可以换取你想要的一切。 正是这样一次诱惑一次放纵一次陷落,黎家明彻底地毁灭了自己,也同时毁灭了女友的等待和父母的期待。痛心疾首之余,黎家明告诫天下朋友:“人心躁动的今日世界,在你充分享受现代化文明带给你的舒适和快乐的时候,永远不要尝试危险的偷欢!一夜放纵足以致命!” 黎家明没有忘记自己青春和人生陷落时的情景,这一切已经深深地铭刻在他未来的墓碑上了—— 那是一个平常的星期二,没风没雨,晴朗的天气总是使人心情愉快,总是爱让人们去释放胸中储存已久的郁闷与疏狂。 黎家明和他的同事在一项繁重的工作结束之后,相邀到附近一家餐馆小酌。平时爱喝扎啤和干红的黎家明,这一回一反常态,在自己的杯子里一任同事们注满了白酒。工作顺利,心情愉快,白的就白的吧,这年头谁怕谁啊! 白酒的暴烈脾气,黎家明是始料不及的。 平时不常喝酒的黎家明,偶尔喝上一星半点也会脸红头晕的,而此时此刻三杯两盏下肚,酒液仿佛脱缰的野马在自己年轻的体内狂奔乱窜,一切思维和欲望都被酒精燃烧着,左冲右突,自己怎么都找不着北。 这时,同事对他邪邪地笑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黎家明晕晕乎乎地问:“什么地方?” “你先说你敢不敢吧?” 黎家明来劲儿了:“谁怕谁呀?有什么不敢的?!” 趁着酒意,黎家明与同事较上了劲。朦胧迷糊中,黎家明当然知道同事要带他去的是什么地方。在此之前,黎家明每次路过那些美容院、洗头房、桑那浴室、酒吧OK厅时,他都那么不屑一顾。他甚至有些鄙视玻璃窗后面的那些诱惑人知觉和欲望的眼神与肢体。虽然黎家明远离家庭,一个人在外地工作和生活,但严格的家教,父母的警示和信任,早已在他心中筑起了一道防火墙,使他本能地远离那些场所。 但是那一夜,酒醉后的黎家明却迷失了…… 尽管事后的回忆显得那么无奈和无聊,显得那么酸涩、痛楚与不可思议,但是黎家明还是义无反顾地揭下了自己心灵深处浸血带肉的伤疤—— “进门的时候,记得是很暗的灯光,带着某种不幸的暗示,我至今回想到那一刻,还有一种令自己窒息的恐惧和悔恨!因为那一脚,事实上我已经跨进了鬼门关! “我记得她看起来是很健康的。 “我记得她是兴奋地引导着初次的我的身体。 “她的主动和酒精让我疯狂,醒来以后甚至不记得她有没有给我安全套……” 悲剧的诞生是需要机会的。 正是她的主动与酒精的躁狂合谋,联手导演了黎家明的人生最初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悲剧。 那一夜之后大约两周时间,黎家明感觉不舒服,像是得了感冒,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天。 刚巧那时候正流行感冒,黎家明没有把它当回事儿,感冒嘛拖一拖也会好的。 黎家明的“感冒”不仅没有好转,而且出现了新的症状:身上和脸上开始出现了红色的皮疹,晚上伴有低烧。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大约一周多时间,黎家明开始担心自己是否染上了性病。他当然不愿意去医院咨询和治疗了,于是便上网查找有关资料。根据网上医院的方法,他去药店买了一些抗生素药物吃,很快出现在他身上的症状完全消失。 黎家明的脸上重又浮现出笑容,他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出现什么大事,要是真的染上了性病,自己不就完了吗? 黎家明在网上看见那些性病病人的图片时,心里十分恶心和害怕。他暗下决心,永远不再去那些肮脏的地方了。也就在黎家明上网查找有关性病的资料时,他看到了几乎每一个站点都有与艾滋病相关的资料。但他总是一点即过,他当然不会想到自己也会染上那玩意儿的,因为他认为自己只有一次荒唐的高危行为,这样的几率几乎为零。 但是黎家明还是没有放松警惕,艾滋病恶魔太可怕了,为了彻底放心,他又去正规医院作了一次RPR(梅毒)和HIV检测,检测结果使他非常高兴:阴性。证明他没有因为仅有的一次荒唐的高危行为而与恶魔为伍! 黎家明重新振作起来,青春的活力重又在他体内涌动,有了这么一次惊吓之后,黎家明更加珍惜重返人间的机会,他甚至念叨了百次千回往后的人生之路,一定要严格自律,一定要洁身自好,一定要与一切有损自身健康、有碍道德规范的高危行为绝缘! 又隔了一段时间,黎家明在“搜狐”网站上阅读到一篇题为《百万富翁得艾滋病》的文章,说一个事业有成的年轻男子与一个神秘女孩由网恋开始,最后引发艾滋病的故事。 关掉窗口,黎家明酒醉后的一夜风流又沉渣泛起,甚至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此时的黎家明,已经对艾滋病感染有了新的认识,他知道了HIV感染有一 个窗口期,而在这一段时间里,即使是体内有了HIV病毒,一般也难检测出来,窗口期一般情况是2—6周。 精明的黎家明当然知道前一次检测,自己正好处于窗口期之内。 他又开始害怕起来,他又开始恐惧起来,为了对自己和别人负责,他决定再做一次检测。 于是,他忐忑不安地再一次走进了医院。 医生告诉他,等三天后再来取检测报告。 漫长的三天黎家明度日如年,他又开始失眠,三天的睡眠时间加起来不到8小时。他又开始了做梦,而且常做一些诡异的噩梦。在梦中,乍隐乍现的色彩的旋涡,是那么简单,轻而易举地将他的肉体与灵魂消融于无形。有时他也奋力抗拒着什么,但是在感觉中,自己极像是一只孤零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