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滋病离我们有多远--中国艾滋病调查报告-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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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快发家致富。可是豫东这些年来干旱频生,田里裂缝,地头冒烟,丢下几粒种子不长时间里似乎都被烤焦了一样十天半月冒不出一瓣芽来。春旱小麦减产,夏旱薯类无收,加之城里生意门路不畅,虽不大赔却无小赚,日子过得似乎越来越紧。 1995年又是一个大旱之年。秋收刚过,人们便忙着播种小麦了,庄户人家指望秋雨冬雪给麦籽儿解解渴,再施施肥,期盼来年有个好收成。 刘子亮一家子拾掇完田边地角,指头扯指头地眼睁睁看着别人往田里使劲,自己几亩地却有劲儿使不出。为啥?缺钱买化肥!沈丘这地方地瘦,却死皮赖脸靠着化肥种庄稼,没有化肥,种子扔进地里也是白搭,可买化肥要钱呀,到哪儿去找? 孙菊香见丈夫急得跟火窜房似的,就好意叫他去邻村熟人处借点钱,凑合着把庄稼种上再计较,没想到刘子亮一脸不悦:“咱们也有一双手,找别人借,咱托不过那个情!” 孙菊香说:“咱借债还钱,咋就托不过那个情?” “拿什么还?咱可就穷得只剩一把骨头几滴血了!” 刘子亮话刚出口,眼里一亮,不等妻子回话便暗自思忖道:“卖血,不是条很好的路子么?” 刘子亮知道,一段时间里豫东南周口、漯河、信阳一带,地下血站猖獗,好多乡里乡亲伸出胳臂捞钱,仿佛自己身上的血管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银铺钱庄似的。危难之时,自己何不挽起袖管一试? 听说丈夫要卖血,孙菊香不同意了:“子亮,你卖什么都可以,怎么能去抽血卖呢?“ 刘子亮急了:“咱这家当,不卖血又能卖什么?” 孙菊香一想,丈夫说得也在理儿呀!就这么个穷屋破家,还有啥值得卖的呢?孙菊香也被逼得走投无路,于是对刘子亮说:“要卖咱俩一起卖,一人抽一点,对身体危害也不大。” 刘子亮坚决不同意:“你疯啦?都去卖血,如果出了事,家里两个娃咋办?!” 孙菊香见刘子亮真的生了气,进退两难,只好同意他一人卖血。于是她陪着丈夫来到血站,眼睁睁地看着针管扎进丈夫的胳臂,赤红的血液被吸了出来。刘子亮两天时间里共卖了三次血,终于从血霸手中拿到了救命的174元化肥款。 刘子亮脸色苍白,但却泛起了一丝笑意:化肥钱有了,小麦也能种上了,自己就眼巴巴地盼着来年的好收成吧! 此时此刻的刘子亮,他哪里知道,当血霸将那带着斑斑血迹的针管扎进他的血管时,也把艾滋病病毒一起扎了进去!事后他痛悔万分,惟一庆幸的是自己一怒之下拒绝妻子一道前往地下血站卖血。如果当时不加制止,让妻子也去卖血的话,这个家算是彻底毁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血凝成冰的日日夜夜
刘子亮卖血之后,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没有感觉出什么异样来。白天背太阳过山,夜间背月亮过河,夏收到了,也没见什么好收成。好歹半年地皮子也没有闲着,收几粒算几粒吧!这地儿生不出金生不出银,也不能让它荒着。 年关将近,该是办年货的时候了。可是手头紧,刘子亮又一次想到卖血。刘子亮一打听,才知前段时间横行于豫东一带的非法血站被政府取缔了。卖血不成,看来只好“年年难过年年过”了。 血是卖不成了,但家里生活不能没钱呀!刘子亮狠了狠心,抛下妻儿老小外出打工。要说干活儿,他刘子亮有的是劲儿!于是刘子亮到广州,下深圳,上北京,千里京广线上,留下了他深深浅浅的足印。 刘子亮是个能吃苦的汉子,凭着他几年来的打拼,家里也积攒下来一笔钱。他打算再出外干两年,多积一点儿钱,将来盖一幢像样点的房子,让一家人舒舒服服的有个窝。 有了目标,劲头更足了。1998年春天,北京的积雪还未消融,南方的榕树已经冒芽,刘子亮又跟乡亲们一道北上打工出发了。 此行的落脚点是天津。 刘子亮和乡亲们到一家建筑工地打工,清一色干粗活重活,听说工资还行。不过包工头说是年终一次结算,平时只能借点儿零星小钱花花。刘子亮对这些满不在乎,他想这样也省得他操心自己多花钱,攒不起来修房造屋的钱。 刘子亮和工友们起早摸黑,一个心眼扑在工地上,就指望年终能拿到几千块钱,回家好趁冬闲时节破土盖房。他清楚地记得有一两次孙菊香把电话打到工地上来找他,问他这里的情况怎么样,刘子亮握着话筒连说:“还行!还行!春节就带回来修房的钱。” 春节快到了,该结账了吧?食堂门口贴了告示,说是明日中午排队领钱。刘子亮看着那白纸黑字,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下来。晚上睡了个好觉连梦中都攥着一大把钞票呢! 第二天未上工,工友们兴高采烈地聚居到财务室外,等着结账拿钱。岂料狠心的包工头就在张贴告示之后,便已携款逃之夭夭,给大家演了一出空城计。 拿不到钱,刘子亮可傻了眼!工友们气急之下砸了包工头的办公室。恨算是解了,可钱还是拿不到手呀!刘子亮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有文化这么一条聪明汉子,倒被大字不识几个的黑心包工头给骗了。他哭天无路,哭地无门,一想到妻子眼巴巴地等他拿钱回家,心里就刀绞一般难受。 那天夜里,他一个人独自在海河边溜达,利刃一样的风刮着他的脸,几次他都想扎进海河中一死了之。但一想到自己倒是无牵挂地走了,家里的老婆孩子又咋办?自己毕竟是个有血有肉有骨气的男人,不负责那还行?得另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天津门道不熟,就算是再去打工吧,眼下已近年关,到哪儿去找活干?卖血——对!卖血!卖三五次血,好歹也能换几百块钱,少是少了,但有总比无好吧。 几经周折,刘子亮终于找到了天津市血液中心。同样是采集血液,与家乡地下血站不一样的是,天津市血液中心采集血液叫献血,一样付给营养补贴。刘子亮管它叫什么名儿,只要给钱就行!这里还不大一样的是,在血液中心献血,必须血检,血检合格了才能够献血。否则,你就白献别人也不要。 刘子亮想自己的血不可能不合格吧,倒霉的事儿不可能总让他一个人碰上。验血的护士让他第二天来看结果,如无意外,就准备献血。 意外?能有什么意外呢?回工棚蒙头睡觉吧!明儿个一大早起来,烧碗热汤喝了尽管挽起胳臂抽血数钱就是了。 第二天刘子亮兴冲冲来到血液中心,见办公室来了许多医生护士,心里有些狐疑。他被请进一间屋子里,屋子里有好些医生守候在那里。有医生问他姓名、出生年月、家庭住址、家庭状况等问题,有医生在纸上记录。 刘子亮有些不安,他不明白就算是献血吧,婆婆妈妈问那么多干啥? 就在这时候,屋子里一位领导模样的医生严肃地告诉刘子亮:“经我们血液检测,初步确定你染上了艾滋病!” “什么?艾滋病!”刘子亮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位身穿白大褂的领导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小伙子不必着急,我们还要进行一次血检,以便最后确定。” 其实用不着再次血检,刘子亮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天津市血液中心这样正规的血液检测机关的检测还有什么遗漏和疏忽的吗?绝无可能!刘子亮暇时阅读报刊,知道艾滋病意味着什么,一旦染上了它,你就别想活着走出地狱! 刘子亮脑子里一片空白,心里仿佛有一把大火在熊熊燃烧,他想出门去,找个地方清醒清醒脑袋,但被医生护士拦住。他又被护士抽了一些血,然后有人告诉他:“你现在是特殊病人,不能乱走,我们有车送你。” 中午,有医护人员打来了一份盒饭,刘子亮心乱如麻,怎么也吃不下去。那个领导模样的医生安慰他,不要想不开,他的病首先是需要进一步确诊,即使确定是艾滋病人,也不应着急和慌乱,努力克服疾病带来的困难。 在那位领导模样的医生的劝慰下,早已饥肠辘辘的刘子亮囫囵吞下几口饭后就再也不想吃了。他又喝了一些水,然后再接受体温等常规体测。休息了片刻之后,他被领进了一辆救护车。 “去哪儿?”刘子亮有气无力地问。 “送你回去。”医生回答。 “回家?” “不,先去郑州。” 当天晚上,刘子亮就被天津市血液中心的救护车送到了郑州。接下来换防似的再由河南省防疫中心的救护车把他送回了周口沈丘。 眼看着离家越来越近了,刘子亮感觉自己染上了这样的“脏病”实在无脸见人,更无脸去见妻子儿女,他挣扎着要下车,护送他的医务人员当然不允许。他又一头向车厢撞去,又被医护人员拦住。 他急了,冲着护送他的医务人员发火:“我怎么回去见人?我怎么回去见人呀?你们不是逼死我吗?!” 面对刘子亮的愤怒,医务人员淡淡地回答:“这是我们的义务。”  
谁之罪
一番折腾,河南省防疫中心的专家终于把刘子亮安全地送到了沈丘县范营乡和尚村家里。 刘子亮等一行人甫一到家,妻子孙菊香便吓了一跳,他家从来没有来过这么多客人,更何况是清一色的医生护士,那阵势如临大敌一般。 孙菊香拉了拉刘子亮,问:“子亮,他们这是——?” 刘子亮紧张地退了退:“别碰我!我得了病了。” “什么病?”孙菊香又问。 长叹了一口气,刘子亮眼眶里溢出了泪水:“你别紧张,艾滋病。” 孙菊香不知是未听清楚还是不相信,睁大眼睛又问:“什么病,你倒是说清楚呀!” 刘子亮的泪水决堤般涌了出来:“艾——滋——病。” “艾滋病?”孙菊香感到自己的脑袋快要炸了,“不可能!不可能!子亮,你怎么可能得了那种病呢?!” 在场的医生给了孙菊香肯定的回答。 孙菊香还在发愣,医生要她和儿女们做一次血检,她和儿女们茫然不知所措,只好痴呆呆地任凭医生护士摆布。 此时此刻,刘子亮的眼泪烧干了,他的惟一的希望是妻子和儿女不要传染上那个鬼东西。 结果出来了,不幸中的万幸,妻子儿女血检正常! “如果不是我坚决反对,妻子和我就一起去卖血了,真的那样,那她也同样完了。”刘子亮感慨万千地说。 在此以后的病案调查中,刘子亮否认自己有过不洁的性行为,否认自己有过吸毒的经历,承认自己在地下血站卖过血,而且不止一次。 医生告诉他,自己感染上艾滋病病毒,肯定与那一年为了筹化肥款去地下血站卖血有关。 174元——这哪里是卖血的钱?这哪里是买化肥的钱分明是他刘子亮的命价银子啊! 刘子亮愤怒了,孙菊香愤怒了,在场的医生护士也都愤怒了!一段时间横行豫东的地下血站的血头血霸们,他们抽着的哪里是血,分明是一条条人命呀! 可是到了眼前,一个个肥头大耳的血头血霸们,随着地下血站的土崩瓦解也已销声匿迹。找他们算账,又哪里找得到他们的半个人影啊! 刘子亮的不幸遭遇,的确值得人们同情。但在当时的境况下,他在和尚村、范营乡以及更多知道他患了艾滋病的地方不仅得不到应有的同情,泼头盖脸掷给他的,是惊恐,是白眼,是愤怒,是咒骂,是瘟神一样的避而远之! 刘子亮在家乡是一个诚实向上的好青年,家乡的父老乡亲原本对他很好,可是传出他得了艾滋病的消息以后,情况来了一个大逆转。不认识他的人在一起指指戳戳,认识他的人尚未见面就躲得远远的,以前常在一起串门走动的亲戚朋友,好像再也没有了音讯。 由于刘子亮这么一个“怪物”的出现,他的妻子孙菊香也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甚至两个年幼无知的孩子也跟着遭了殃。他们走到哪里,哪里就是一片愤怒之声,天地之间仿佛来了一个颠倒,艾滋病不是恶魔,他刘子亮一家老小才是恶魔! 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真是度日如年!心情不好,疾病更加走得快,身体随之垮了下来。重活干不了,为了生计,刘子亮就近摆了个小摊卖点水果蔬菜什么的,当人们知道他染上了艾滋病后,再也无人光顾他的小摊了。乡亲们认为经过他刘子亮的手的蔬菜水果钞票统统有毒! 最使刘子亮想不通和愤怒的两件事,刘子亮至今还记忆犹新—— 他的两个孩子原本在学校上学,自从传出他得了艾滋病后,学生中再也没有人愿意同他们一块儿玩耍,再也没有人同他们一块儿上学回家,再也没有人敢收他们的作业本检查他们的作业了。同学不与他们接触,老师也拒绝接触他们的学生。刘子亮看见孩子因自己染病而受累,心疼不已,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与妻子商量,为了两个孩子的健康成长,干脆把孩子送给别人抚养,以避免这些不公正的对待。但是当人们知道两个孩子是艾滋病人刘子亮的孩子后,都不敢接手。最后县里一位懂医的好心人了解到刘子亮有病,孩子却没有一点儿问题以后决定收养孩子。当好心人前来抱养孩子时,孙菊香与儿子抱成一团,大哭不止。此情此景,刀一样扎在刘子亮心头,刘子亮只要有一口气,就怎么也忘不了那撕肝裂肺的一幕! 还有一件事也是刘子亮无论如何也忘记不了的:那是1999年冬天,照顾病人的孙菊香已经很久没有洗澡了。如果是夏天,还可以在家里打一盆水洗一洗,可是冬天却只好到村子里惟一的一家公共澡堂去洗。刘子亮对孙菊香说:“你晚上去吧,晚上洗澡的人少,免得别人大惊小怪。” 那天晚上吃过晚饭,孙菊香摸黑来到公共澡堂。她在门外听了听,好像里面没有什么动静,于是她便蹑手蹑脚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她刚一进澡池,还未来得及下池子,忽然一声惊叫把整个澡堂都震得不安起来。有人朝她大喊:“别下来!别下来!”有人骂她:“不要脸的,快滚出去!”有人不解恨,还端着脏水劈头盖脸朝她泼来…… 孙菊香身在发抖,心也在发抖,泪水夺眶而出。她赶忙穿好衣服,出了澡堂。她那慌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