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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部分

姊妹河-第48部分

小说: 姊妹河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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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水流长处
李本中和所有获得释放的官兵一样,满怀着幸运和希望回到大陆。然而等待他们的命运却出人意料。他们一回来就接受所谓“洗脑换心”教育,先是隔离审查,接下来写交代,悔过自我,再接下来相互检举揭发谁是逃兵谁是叛徒。最后写一份保证书,保证不将这次攻金失败的机密泄露给任何人。搞完“洗脑换心”教育,他们就被遣送回老家务农。

  李本中原本是农民出身,务农难不住他,难住他的是人们对他另眼相看的世俗。先前,人们把他当作英雄,他家的大门头上挂着“光荣军属”的金字匾就是佐证。今儿,人们把他当成了俘虏和狗熊,金字匾被摘去,走到哪里,哪里就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看,这就是那个俘虏、叛徒!连过去以他为荣的亲戚朋友也像躲瘟疫一般地远离了他。他的家人都在抗战中被日本鬼子杀害了,他孤身一人,独自咽着所有的委屈和痛苦。要不是答应边强一定找到柳清慧把那封信交给她,他早就跳河图个心宽耳朵静了。

  转眼到了一九五八年,到处搞起了人民公社。李本中的遭遇更惨,生产队里几乎所有的脏活重活都少不了他。一天,生产队长派李本中去挖墓。公路边有一座万人墓,那是二十年前国民党军抗击日寇进攻武汉时留下的。生产队长说,省委工作组要来检查春耕生产,蹲点的公社党委书记指示要认真迎接。李本中说,迎接就迎接,为么事要挖墓哩?生产队长说,公社党委书记说了,人骨是上好的磷肥。他指示要把这万人墓里的人骨都扒出来,碾碎后运到秧田去作底肥。李本中一听脑袋就炸了:那都是抗日烈士的忠骨,么能这样对待烈士的忠骨哩?队长说,么卵烈士?么卵忠骨?那都是国民党的人,连猪狗都不如!

  在生产队长的逼迫下,李本中和几个“四类分子”扒开了万人墓。扒开墓,见得白花花的骷髅一层叠着一层。李本中扒起一具骷髅,见骷髅的脑门上有一个窟窿,毫无疑问那是枪眼。再扒出一具,见骷髅的左手臂齐齐的断开,毫无疑问那是被刀砍断的。每扒出一具骷髅,李本中的心就一阵颤栗:我们这是在做么事哩?这是在作孽!是在替日本鬼子做他们冇做完的事情啊!李本中脚手都在打颤,干不下去了,不干了,坚决不干了。队长好不恼怒,叫人把李本中捆起来,吊在路边树上。李本中被吊了三天三夜,其间一次次放下来,又一次次吊上去,始终不肯向队长低头。有个老头看不过去,对生产队长说:不要把事做得太绝了,万一出了人命,有你的好吗?生产队长这才把昏迷不醒的李本中放下来。

  生产队长硬是把那万人墓挖了个底朝天,一堆堆的骷髅从山边一直堆到了公路上,把路也堵塞了。公社党委书记调来全公社的“四类分子”,他们被分作五班,一班挖骷髅,一班砸骷髅,一班碾骷髅,一班向田边运骨灰,一班向田里撒骨灰。那白色的粉沫撒在田里,满畈都成了白色世界。南风起处,骨灰随风飘荡,好像白蒙蒙的雾霭。

  第四天上午,是省委工作组来检查的关键时儿,向田里运撒骨灰的场面达到了高潮,田埂上人来人往,白蒙蒙的骨灰漫天飞扬。公社党委书记在生产队长的陪同下,自鸣得意地等候省委工作组的到来。

  太阳快当顶时,公路上驶来一辆吉普车。公路上还有好多骷髅冇来得及搬走,吉普车被迫停下来。一个领导模样的女人从车里跨出来,又下来几个随从,其中一个是县委书记,公社党委书记认得的。公社党委书记连忙跑上去,他本来要对那女领导说欢迎,还冇来得及开口,那女领导劈头一句问话搞得他像中了定身法,木呐着不动。女领导问:你们这是干什么?这问话本身不重,是她的语气和脸色重。县委书记也露出了同样凝重的脸色。公社党委书记就慌了,还冇答话,汗就披头而下。

  这女领导就是柳清慧,她现在是省委工作组的组长。柳清慧那年在洪水中抱住巨莽捡了一条命,从此卧床不起。直到去年,毕尔从上海请来一位医生,才把她的病治好。

  柳清慧很快搞清了事情真相。望着遍地骷髅,柳清慧一下子想起当年女子行动队和独7师并肩抗击日寇和在南浔路边掩埋抗日烈士的往事。柳清慧不禁怒火中烧!柳清慧愤怒地骂起来:你是人还是畜生?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他们是国民党的又么样?国民党军队在抗战中是有功劳的,他们大部份人是爱国的。这些都是抗日烈士的忠骨,么能这样对待他们哩?

  柳清慧的骂声惊动了躺在树下的李本中。李本中已醒来多时,他怕队长又逼他去挖墓,就躺在地上装死。他认出了柳清慧,柳清慧也认出了他。柳清慧问了他一些话,李本中不敢讲他的遭遇,他怕柳清慧走后,生产队长和公社党委书记会加倍地报复他。只是有一件事他非得要做的,趁人不注意时,他飞快地把时刻藏在内衣口袋里的那封信交给了柳清慧,然后默默地离开。

  柳清慧没有马上看那封信,她现在急着要去另一个地方。这里是边强的家乡,前面不远就是棺材铺。既然这里的万人墓被挖了,边强母亲的坟墓还能幸免吗?柳清慧好不容易找到埋葬边强母亲的地儿,见那里只有一个土坑,坑里长满了篙草。柳清慧总算找到了边强的堂弟,他告诉柳清慧,婶娘的墓早在解放初就被人抄了,尸骨也不知去向。柳清慧一时心寒如冰,忽然想起那封信,急忙拿出来看。只看一眼,就什么都看不见了,面前尽是白蒙蒙的骨灰。

  柳清慧在回省城的路上,突然被告知,她已经被开除了党籍,她所任一切职务全部撤消,她现在的身份是右派分子。柳清慧明白她被打成右派的原因,她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在一个细雨蒙蒙的早晨,她带着行李离开了省城,去大别山深处的一个林场接受劳动改造。

  柳清慧到了那里,才发现所谓林场就是大别山南麓的擎天峰。柳清慧记得,擎天峰是姊妹河的源头,源头有两支,左边的一支叫耳河,右边的一支叫关河,两河沿着不同的方向在崇山峻岭中奔腾了一百多公里后,终究汇合一起,形成一股汹涌的波涛在江东县流入长江。柳清慧记得,当年她在耳河岸边办过妇女识字班,后来从那里走出了大别山女子救国行动队。柳清慧还记得山下有个小镇就是清溪镇,镇边有条小河,她在那河沟里洗过澡,还在河边那个瓜棚里被边强吻了。那多美好的回忆齐齐袭来,柳清慧立马爱上了这地儿,打算在这里度过她的后半生。

  柳清慧这样选择后半生,自有道理。这里有蓝幽幽的天,有静幽幽的山,有清幽幽的水,还有馨幽幽的空气。林场里的工人们对她都很好,客气地称她柳大姐,向她送来了锅碗瓢盆柴米油盐,连吹火棍都给她送来了。这样安静美好的环境,这样友善和谐的伙伴,不就是她追求向往的吗?柳清慧从此开始了一种从冇体验过的生活:自己捡柴生火,自己洗衣做饭,自己挖地种菜。太阳出来时,她上山种树苗,太阳落山时,她收工回家。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渐渐地,柳清慧淡忘了外面的世界,她完全融进了大山,融进了森林,融进了山山水水。其间,毕尔、朱芳馨、晏堙等人来看过她,后来他们都相继过世,就不再有外人来看望她了。。 最好的txt下载网

补记
我大姑妈种下的苗木长成了参天大树。树长大了,姑妈却老了。人老了,心得以平静,姑妈的心平静得像山谷,平静得像森林。直到听说姑父要回来,老人的平静才被打破。

  金门战役后,姑父受到有通共嫌疑的指控,坐了五年牢。出狱后,他在台北街头流浪,靠捡破烂为生。偶然的机会,姑父结识一个做药材生意的人,就成了他帮手。待手上慢慢有了积蓄,他就自立单干,开起了药材公司。又经三十余年苦心经营,姑父成了名副其实的药材大王,还涉足旅游、餐饮和房地产。姑父一直单身,虽是富有,生活并不幸福。他有两个心愿,一是想在有生之年回家乡开办一家生态旅游公司,二是想寻找他一生唯一爱过的女人我的大姑妈柳清慧。此番回大陆,就是为的圆这两个愿。

  姑父参观了我大姑妈亲手开办的林场、栗园、药园和茶园。不知不觉,爬上了擎天峰顶。这擎天峰,海拔1700多米,傲视群山,集奇、险、雄、峻于一身。身左身右,各挂有一涧,涧水如练,银蛇般舞动于千山万壑之中。望着眼前景致,姑父叹一声:真美呀!不由地想起当年他在这一带围剿红军的往事。那时一心只想着消灭红军,何曾想到,这里的风景竟是如此美丽!又何曾想到,半个世纪后,他竟然要回到这里来搞旅游开发!半个世纪过去了,这里的一草一木还是那般熟悉!他记得,左边这条涧是耳河的水源,右边那条涧是关河的水源,耳河与关河流经的方向各不相同,但是奔腾了一百多公里后,还是汇合一起,形成波涛汹涌的姊妹河,最终流向长江。他记得,从姊妹河走出了两支队伍,一支是他带领的独7师,另一支就是毕尔指挥的教导师,后来改称新四军东山游击纵队。他记得,就是在这山下,在姊妹河边,他被毕尔打败过,受到降职处分。他记得,就是在这山下的清溪镇,在那个美丽的夜晚,他第一次吻了我大姑妈……

  悬崖上挂着一座亭榭,亭榭下面的崖缝里渗出无数水珠儿,终年不断,一点一滴,汇聚成半个篮球场大小的深潭。这深潭就是耳河与关河共同的源头。源头四周的映山红明明暗暗,缠在山腰的云雾时聚时散。姑父走近去,见亭榭的门柱上有一幅对联:

  上联:水流长处分还合

  下联:山到穷时断复连

  姑父说,好句子!这是出自何家之手啊?大姑妈说,出自何家之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句子借景抒情,寓意深长啊!只可惜没有横批!

  姑父把这对子念一遍,又念一遍,说,阿慧,我们的人生经历多像这姊妹河啊!姑妈随话答话:是呀,虽然我们选择的路不尽相同,可是半个世纪了,分分合合,合合分分,走到最后还是走到一起来了。姑父说,自然界的分与合是一种自然选择,人生的分与合是一种必然选择,所谓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嘛!姑妈说,你说得对,人生是个选择的过程,取舍之间要选择,去留之间要选择,好坏之间要选择,犹豫之间要选择。因为要选择,就有政见不合,就有百态人生,就有悲欢离合,就有喜怒哀乐。人生是这样,中华民族乃至世界的发展史也是这样。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合则兴,分则衰。合是主流,分是支流,合大于分。这大概就是这个句子所要表达的意思吧!

  姑父忽然想要为这对子写一个横批,随即捡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了四个字:必然选择。想了想,改为自然选择。再想,又改回必然选择。改来又改去,不晓就哪一个好。姑妈说,这上下联的寓意是合,既然强调合,就把姊妹河写上去吧,那样不是更贴切一些吗?姑父觉摸言之有理,当即写下三个大字:姊妹河!

  此时,阳光亮极,风摇林响,挂在擎天峰两侧的白练,犹如两条巨龙,游过林海,飘向天边……

自跋
《姊妹河》这个名字,我想了五年多才想出来。

  书名的好坏,直接关系着一本书的成败,文学作品尤其如此!因此,我很看重书名。这本拙作的名字先后取了一百多个,最开始叫《保卫大武汉》,后来又曾非正式地使用过《落日无声》、《国色天香》、《选择》等等。名字改了,内容就要跟着改。所以,每改一次名,就是一次痛苦的煎熬。痛苦过后,我依然坚持:没有好的书名,宁可放弃出版。可是快到2009年的夏天了,书名还是没有定下来。就在我感到绝望准备放弃时,我爱人给我打电话说:想不出来,不如出来散散心换换脑子。于是,我就离开电脑房,到我爱人那儿去。

  爱人在大别山南麓的著名风景区之薄刀峰一个叫做“云海山庄”的地方谋生,她在那里工作已三年多了,我因创作,居然一次也没有去过。那里的风光确实美!云海山庄就像一颗璀璨的珍珠秀嵌在薄刀峰的玉腰之间;往远处看,远处是高耸入云的鸡鸣尖;往左看,左倚*峰,往右看,右靠独尊山。山庄脚下,有一人工湖,银波粼粼,湖光山色,碧水蓝天,美不胜收。

  我顾不得旅途劳顿,嚷嚷着要去各个景点转悠。正好我爱人的二姐也在,二姐是一个小有名气的致富能手,还是个村党支部书记,她经常为我爱人经营山庄出主意想办法,招揽生意。我们仨就一道作伴,首先去了独尊山。

  独尊山是一座孤立的山峰,山腰上有一座南宋时期的寺庙,庙里有一个年过花甲的僧人。僧人姓李,浠水县人,年轻时曾与一武汉知青有过一段恋情,后知青上了大学,他从此削发为僧,成了这独尊山上的方丈。我爱人她们因经常来这里,与他是熟人。僧人见有熟客来了,热情地招呼:你们姊妹俩又来了啊!不知为什么,一听“姊妹俩”这个字眼,我就有一种特别的感觉,仿佛灵感就要来光顾我一样。僧人忙着带我去看龙井。那龙井处于山岩之上,不管如何干旱,从不干涸,总有一线泉水汩汩而流。僧人说,莫看这龙井不起眼,它可是就一处地脉,管着整个大别山南麓的水系,是下游各河流共有的源头。接下来,我们去游览观日台。可惜我们来的不是时候,看不到日出。但是,我却发现了一个奇特的景观:在东西两端的天边云际,各有一条巨大的雾带沉浮在崇山峻岭之巅。僧人看到我有些惊讶,就解释说,这两条雾带就是罗田县境内的两条大河,左边的叫新昌河,也叫胜利河,右边的叫义水河,也叫罗田河。因刚下过阵雨,河谷里的水蒸气在周围较冷的二氧化碳气体的作用下,形成了雾带。僧人又说,胜利河与罗田河是姊妹河,她们在浠水县境内相会,叫巴河,巴河注入长江,流向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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