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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中国知青终结-第19部分

小说: 中国知青终结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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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他:你每天都这样,下班跑步吗? 
他说:我每天要在公园跑两圈,捡六只石头,然后步行回家。今天因为你们少跑一圈。 
我说:你都五十多岁的人了,不会活得轻松一点吗? 
他说:你知道,如果什么时候我跑不动了,老板就会辞退我。所以我必须跑下去。 
大街开始华灯初上,我们来到一座巴士车站,这是开往郊外的139路公共巴士。我们站在马路边上等车,感觉像蒸桑拿,T恤早已被汗水湿透。可是一连等来三辆巴士,都被老邓放过了。我看见那些巴士额头上明明亮着“139”字样的绿灯,不明白我们为何不立即上车去,何况车上并不拥挤,而且还有空调。但是老邓一副很沉着的样子,气定神闲,好像肚子一点也不饿。我建议干脆不用等巴士,打个出租车,车费由我来付。但是这回老邓态度很坚决,他说:等巴士吧,又不赶上班。“摘殷殷”(泰语不着急,慢慢来之意)。 
终于等来一辆巴士,车头亮着红灯,老邓这才允许我们上车。车内像一只大蒸笼,乘客都在抹汗,我这才明白原来我们一直苦等的是辆没有冷气的廉价巴士。老邓对此解释说,其实巴士都差不多,动起来就凉快了。 
巴士终于把灯红酒绿的城市抛在身后,迎面拂来的薰风里有一丝丝拉长的海腥味。我们在郊外下了车,沿着海滩小路走了二十分钟,终于看见一片发亮的海水。 
一座海岛出现在我们面前。  
                  
 3、海岛
 老邓解释说,那不是真正的海岛,而是因为地势低洼,一到涨潮海水便淹没道路,把村子变成一座岛。但是我们都认为叫海岛更好,一个居住在海岛上的人,不是跟世外桃源差不多么? 
潮水不深,我们脱了鞋趟水前进,冰凉的海水像给皮肤涂抹一层油脂,有种滞重滑腻的感觉。我问老邓:你每天都得这么来回趟水吗? 
我听见他在黑暗中说:习惯了……我住在这里已经12年了。 
村子三面环海,房子挤在一起,能想象刮台风的时候房子们挤在一起瑟瑟发抖的样子。我原以为这是一座渔村,但是我既没有看见渔船渔网,也没有闻到通常渔村都有那种永远刮不散的咸腥气味。老邓说,原先岛上确实有几户渔民,后来城里人来到这里盖房居住,原先的居民就进了城。 
老邓的家也是一幢简易小楼,有座小院,门口铁架上站着一只鹦鹉。鹦鹉看见有人来就开始聒噪。这鸟儿学的是泰国话,它对我们学舌道:摘……殷殷,摘……殷殷(不着急,慢慢来)。惹得我们都笑起来。 
院子井井有条,摆放许多盆花,花儿正好开得热烈奔放。老邓从衣兜里掏出鹅卵石,把它们安放在花台上,我看见花台里已经有了许多远道而来的鹅卵石。但是老邓并不满足,他说将来盖房子用得着这些石头。 
屋里有个男孩子,见有客人来连忙合十问候。老邓说这是我的小儿子阿宝,读小学,其余三个都在城里住校。言语间透出一个父亲掩饰不住的自豪和慈爱。这是一个简朴整洁的家,地面干净,桌子上一尘不染,看得出主妇十分勤劳能干。虽然没有一件高档奢侈品,没有沙发空调冰箱,连电视机还是黑白的,但是屋子里仍然弥漫着一种足够温馨的家庭气氛。老邓让男孩子去屋里做功课,随后把自己关在厨房里忙乎,为我们做出一锅香喷喷的鱼粥。我们过意不去,把电风扇对着他猛吹,他抖着汗湿的衬衣连连说:不用不用,我习惯了,习惯了。 
我环顾屋子问他:你太太呢,她不在家吗? 
老邓不答,只顾催促我们吃饭。饭后我们坐在一张宽大的硬木家具上,刘义盘着腿,我掏出笔记本来准备提问,老邓小心地把儿子的房门关上,搬来一只小木凳坐在我们对面。他开口说:我从来没有接待过客人,我没有朋友,我的家只属于我和孩子们,所以我不喜欢被人打扰。你们是我第一次也许最后一次破例接待的客人,因为你们是老知青…… 
于是他开始讲述起来:渡口跳江以后,如何像条无家可归的野狗在金三角流浪,足迹遍布萨尔温江流域。他到过缅甸、泰国和马来西亚;替人赶过马帮,种过罂粟和橡胶;也讨过饭,入过黑道,险些被人追杀砍死。他整整流浪了13年!直到遇到她太太。两人一道从马来西亚种植园返回曼谷安了家,才在这座偏僻小岛上居住下来。 
老邓把我们领上阁楼,我看见那是一间干净整洁的主人卧室,一张双人床在昏黄的灯光下散发出爱情的温馨气息。床头悬挂一帧放大的女人照片,不消说这是卧室的女主人。女主人用一双美丽宁静的大眼睛从墙壁上望着我们…… 
几年前,一场突然袭来的热带飓风毁掉了这个幸福家庭,女主人一去不返。后来男主人就永远地关闭了阁楼门窗,让卧室永远保持女主人出门前的模样。 
老邓沉默一会儿,忽然出其不意地问我们:你们玩乒乓球吗?咱们来玩一盘吧。 
这个思维的跳跃幅度很大,让我们一时回不过神来。但是他根本不管我们的反应,开始兴致勃勃地做准备。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屋里确实有张球台,准确说只有一半,就是我们喝鱼粥和就座的这件硬木家具。我为此纳闷,想不出老邓发了什么精神,半张球台怎么打球?跟谁玩? 
老邓取出一只球拍来。他的球拍显然很糟糕,是一块什么木板粘了塑料胶皮,听上去很沉闷,根本没有弹性。乒乓球也是破的,发出难听的嘎吱声。但是这一切并不影响老邓的情绪,他依然兴致勃勃,很大弧度地挥舞球拍,把那只银球一次次击向球台。银球疾如流星,欢快地从球台高高跃起,随即被墙壁挡回来。原来老邓的对手是墙壁,换言之是他自己。我看见他左腾右挪前扑后退,削球拉球进攻防守,熟练得跟职业运动员一样。 
天气酷热,他很快出汗了,简直汗如雨下。但是他扔掉衣服,赤膊上阵,嘴里继续发出凶狠的吼叫,一次次将球击向那个看不见的对手。他的面孔潮红,鼻孔里喷出粗气,眼睛闪动疯狂光芒,好像拳击手已经打到决定胜负的第12个回合,他的敌人正在等待他的致命一击。那只银球疾如子弹,在灼热的空气中往返穿梭,一道道白色闪电不时照亮我们的眼睛。 
十几分钟过去了,随着一声爆裂,小球四分五裂,落下一地碎屑。老邓瘫坐在地上,神情颓丧且麻木。我忽然感觉眼睛湿润。这个老知青,从他往自己肉身上别像章起,就在浴血奋战,但他纵横国境的战场,终究也就是半张乒乓台,他的敌人,却不知道究竟是谁!  
                  
 1、年轮
 中国加入WTO之后,国内纪念上山下乡的庆典活动再次升温,人到中年的老知青心态平和许多,回忆和怀旧成为活动的主要内容。知青热衷于联谊会、茶话会、纪念会、报告会、演讲会、师团会、连队会、歌舞会,演出会,还有许多老知青携妻带子,互相邀约包专列、包轮船、包汽车,回到边疆农场寻根度假,看望老乡,对后代进行忆苦思甜教育。 
新世纪的知青已经从历史的泥潭中超越出来,他们不再痛哭,不再痛心疾首,而是轻松面对。纪念活动也不再成为一场群众运动,不再具有现实针对性,与轰轰烈烈无关。纪念活动已经具有一种典型的文化性质,将来很可能演变成为一种类似民俗的节日。民俗与立场无关,就像我们今天纪念屈原,与当年楚国秦国的恩怨无关一样。 
我回国后久久无法提笔,原因是情绪复杂。那些老知青的命运始终压迫着我,让我无法解脱。修车匠老唐最近获得政府发放的社区低保救助金,他妻子也在家政中心找到一份工作。当我告诉他叛徒杨宏建怎样变成一个奄奄一息的吸毒者,怎样在上帝的赞美歌声中找到最后归宿时,老唐眼眶红了。他用衣袖拭拭眼睛,什么话也没有说,依然低头修补自行车。 
我的老同学二杜近来好事不断,他先是被社区评为“自强不息”的劳动模范,出席残联表彰大会。接着又申请到社区发放的一笔小额自助贷款,将露天茶馆重新加以装修,取名“娱乐花园”。娱乐花园开张之日,我前去祝贺,对他讲述了蔡东和赤军的最后归宿。二杜脸上的喜气消失了。这天晚上我们喝酒,他很快就喝醉了,吐了一地。 
城市兴起宠物热,兽医老邬的动物门诊扩大一倍,宠物患者门庭若市。他还在我们这座城市率先办起动物二十四小时急诊服务。盲人旅长康国华的不懈努力终于有了回报,他的事业再次露出曙光,他与知青合作开张一家“大众MTV同步制作中心”,也就是说他决心投身发展人民大众的歌唱事业,制作和普及各种各样的大众歌星。 
老桂继续从事边贸生意,他始终是个生气勃勃和不屈不挠的男子汉。他已经同日本大使馆联系寻找生母,但因对方认为他缺少直接证据,暂时没有进展。 
女知青潘冬旭结束在国外的慈善工作返回国内,她向我展示一部厚厚的手稿,注明是一部长篇小说,标题叫做《寂寞旧战场》。我明白这个志存高远的女知青虽然回到中国,心仍然留在金三角,就像风、阳光和美丽的蝴蝶深深眷恋着国境对面那片浸透鲜血和开满黄花的旧战场。 
我祝愿她成功。  
                  
 2、电话
 有一天我打开电视机,在香港一家电视节目中意外地看见我的老朋友焦昆。焦昆上电视了,他看上去更瘦了,简直瘦得皮包骨头,让人触目惊心。他对着主持人的话筒侃侃而谈。我发现焦昆其实挺有口才,一点不比那些经常在电视上露脸的明星逊色。 
只是最后一个问题他卡了壳。主持人说:设想一下,要是你没有出境,没有参加游击队,也没有流浪金三角,而是留在国内,你会怎么样? 
他愣了一会儿,忽然掩面抽泣起来。 
2001年底,刘义打电话来,说他即将离开曼谷返回热水塘。 
我问他是暂时休假,还是回乡定居?他说你还记得热水塘有所中华学校吗?我决定回去教书。 
刘义决心叶落归根,这个根不是故乡中国,而是他在金三角热水塘的家。他像一颗从中国刮来的种子,在金三角的红土地上深深地扎下根来。他曾经对我说,对所有生活在金三角的华人和他们的子孙后代来说,祖国那么遥远,文化纽带被割断,中华文明的传统是不会像树林一样自己长大的。 
我想起回冒山区中华学校的老知青老冷,他把自己变成一支蜡烛,默默地照亮华人后代的幼小心灵。现在我的朋友刘义也要启程返乡了,他曾经说过,他是个金三角人,如今他从城市返回山区,就好比种子重新落入泥土一样顺理成章。我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我在电话里大声祝愿他,做个文明的拓荒者。他在那边没有听清,结结巴巴地问我:什么……种洋芋?  
                  
 3、来信
 一个乍暖还寒的早春,我收到一封金三角来信。信封是那种牛皮纸自制的,除了一摞稿件,还有一封信。是那个我所敬重的老知青冷漠也就是贺玉海寄来的。 
邓贤兄,你好! 
你的到来是我一生的期待,这决不是客套话。因为这是我和那些长眠地下战友的心愿,把一切留给历史,无论功过是非,只要是真实的一笔就足以告慰那些在天之灵。 
我在金三角生活了三十几年,已经快要变成一个外夷人,这是你亲眼所见的。如果不是我极力挣扎,那颗从中国带出来的赤子之心尚未完全死灭,我肯定早已随风而去。所谓“尚未完全死灭”,就是心有不甘,尚存一线期待,不愿意变成蚂蚁样的原始山民而已。为此我勉励自己努力去学习,写一点东西,修补那些带血的回忆,去向华文报刊悄悄投稿。我不是为了挣稿费,而是希望将那些属于我们自己的历史留住少许,哪怕是一点点。因为许多有口难言的原因,信心不足,文字也令人羞愧,所以断断续续写得很少…… 
近来金三角再燃战火,中国农历大年三十,回冒村子西面约八公里处的缅莫山谷(你与刘义兄、查兄曾经路过那里),一队走私马帮遭遇当地最大一股武装伏击,战事由此开端。继而各方势力都介入进来,枪炮隆隆,坦克大炮开进树林,天空飞机呼啸掠过,村寨人心惶惶,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除了躲在家里能有什么办法呢?已有不少人卷起行李逃难。 
回冒山区已有多年没有打仗,尽管这里的老百姓很贫穷,很落后,但是和平的日子毕竟像阳光一样值得珍惜啊。战事一起,学校只好停课,我们已经锁上校门随时准备外出逃难。仰望苍天,我们都是五十几岁的人了,临近人生晚年却还要在无休无止的战火中担惊受怕,这份悲凉,这份惨痛的心情谁又能知道呢?说真的,我真羡慕国内的同龄人,你们走过满天乌云的知青年代,迎来祖国繁荣强大的美好时光。和平,是多么值得珍惜啊!…… 
…… 
祈祝 安康! 
老知青冷漠 草于回冒 
我看看日期,信是一个多月以前寄出来的,不知道那里局势后来怎样了?老冷一家是否外出逃难?无情的战火是否把金三角那座世外桃源般的学校变成生灵涂炭的人间地狱? 
我的心悬起来。我想起波黑难民、科索沃难民、中东难民以及二战时期的犹太难民、“九、一八”东北难民。我为老冷一家担心的同时,也悬心刚刚返回热水塘的刘义,还有大水塘的赶马人老查,美斯乐的老知青焦昆,我为金三角所有朋友和无辜人们的和平生活而忧心忡忡。 
但是我无能为力。  
                  
 尾声
 2002年夏天,我正在紧张写作,老知青刘义忽然打来电话,要我去火车站接他。 
赶到车站,险些认不出我的老朋友,因为我看见这位远道而来的海外客人同先前那个熟悉的老知青刘义简直判若两人:一身白西装,遮阳帽,拎一只大旅行箱,无名指上多出一枚硕大无朋的宝石戒指,金灿灿地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怎么看都像十几年前台湾回来的“还乡团”。刘义对我解释说:这是你阿嫂亲自上清迈置办的行头。海外返乡,怎么也得包装一下呀。 
我把他安顿下来,此后一连许多天,我陪同他到处观光游览。中国城乡的沧桑巨变令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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