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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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七说竟回向,八复作赞呗,九下座礼辞。《僧传》云,〃周僧妙,每讲下座,必合掌忏悔云:佛意难知,岂凡夫所测。今所说者,传受先师,未敢专辄。乞大众于斯法义,若是若非,布施欢喜。〃最初鸣钟集众,练为十法。今时讲导,宜依此式。
赞呗云者,即慧皎《高僧传·经师》篇论所谓〃赞法于管弦则称之以为呗〃是也。大率以协谐钟律符靡宫商为妙。
元照所述讲经仪式,科别十法,而仍语焉不详。日本僧圆仁于唐文宗开成三年入唐,四年六月至山东文登县,住清宁乡赤山院,曾预讲经之会。其《行记》卷三纪赤山院新罗僧讲经仪式云:①
辰时打讲经钟,打惊众钟讫。良久之会,大众上堂,方定众钟。讲师上堂,登高座间,大众同音,称叹佛名,音曲一依新罗,不似唐音。讲师登座讫,称佛名便停。时有下座一僧作梵,一据唐风,即云何于此经等一行偈矣。至愿佛开微密句,大家同音唱云,戒香定香解脱香等颂。梵呗讫,讲师唱经题目,便开题,分别三门。释题目讫,维那师出来,于高座前,设申会兴之由,及施主别名,所施物色。申讫,便以其状转与讲师,讲师把麈尾一一申举施主名,独自誓愿。誓愿讫,论义者论端举问。举问之间,讲师举麈尾,闻问者语,举问了,便倾麈尾,即还举之。谢问便答。帖问帖答,与本国同,但难仪式稍别,侧手三下,后中解白前卒尔指申难声如大瞋人,尽音呼诤。讲师蒙难,但答不返难。论义了,入文谈经。讲讫,大众同音,长音赞叹,语中有回向词。讲师下座,一僧唱处世界如虚空偈,音势颇似本国。讲师升礼盘,一僧唱三礼了,讲师大众同音,出堂归房。更有覆讲师一人,在高座南,下座便谈讲师昨所讲文至如会义句。讲师牒文释义了,覆讲亦读。读尽昨所讲文了,讲师即读次文。每日如斯。
圆仁尚纪及新罗一日讲仪式及新罗诵经仪式①,与上引赤山院论经仪式大致不殊。唐宋寺院讲经仪式,参照元照圆仁诸人所述,当可得其梗概。讲经时讲师必登高座。苏鹗《杜阳杂编》卷下纪懿宗时事有云:②
上敬天竺教。(咸通)十二年冬,制二高座赐新安国寺,一曰讲座,一曰唱经座。各高二丈,砑沉檀为骨,以漆涂之,镂金银为龙凤花木之形,编覆其上。
此所谓讲座,疑是讲经律论疏记等座主大德和尚号为法师者所用,而唱经座则特为唱释经题之都讲而备者耳。
〃俗讲〃虽假托经论利诱愚氓,辞意浅显,见讥大雅。然会昌时固曾奉敕开讲,宝历时人主亲临礼听,则其开讲时必有庄严仪式,不能草草,盖不待烦言。唯以前以无确证,说者只有依据讲经法式,悬测比傅而已。其后得见法京国家图书馆所藏Pelliot 3849号敦煌卷子一卷,正面为京兆杜友晋撰《新定书仪镜》及黄门侍郎卢藏用《仪例》一卷叙。纸背文字二段,一为《佛说诸经杂缘喻因由记》,一为俗讲仪式,后附虔斋及讲《维摩经》仪式。纪俗讲仪式一段,适足以解旧来之惑,其文云:
夫为俗讲:先作梵了;次念菩萨两声,说押座了;素旧二字不解。《温室经》法师唱释经题了;念佛一声了;便说开经了;便说庄严了;念佛一声,便一一说其经题字了;便说经本文了;便说十波罗密等了;便念念佛赞了;便发愿了;便又念佛一会了;便回向原脱向字,今补。发愿取散云云。已后便开《维摩经》。讲《维摩》:先作梵,次念观世音菩萨三两声;便说押座了;便素唱经文了;唱日法师自说经题了;便说开赞了;便庄严了;便念佛一两声了;法师科三分经文了;念佛一两声,便一一说其经题名字了;便入经说缘喻了;便说念佛赞了;便施主各发愿了;便回向发愿取散。
此处之讲《维摩》,当亦指俗讲中之开讲《维摩经》而言。俗讲仪式之作梵,礼佛唱释经题,说经本文,回向发愿诸法,与讲经无甚出入。唯说押座,则元照圆仁书俱未之及,不见于讲经仪式之中,盖为俗讲所特有者。汉魏以来释氏讲经,主讲者为法师,诵经论议者为都讲。谢康乐《山居赋注》所谓南倡者都讲,北居者法师是也。俗讲亦复具备法师都讲二者。上引圆仁书纪文溆诸人俱为俗讲法师,而巴黎藏《长兴四年中兴殿应圣节讲经文》(见附录一)亦有都讲之名,是其明证。都讲唱释经题,与正式讲经亦无以异也。时贤对于俗讲仪式多所猜测,观以上所引,可以释然矣。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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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节:四 俗讲之话本问题
四 俗讲之话本问题
宋代说话人以及傀儡戏、弄影戏者,俱有话本。②而齐梁以来僧人唱导,亦各有所依据,如释真观著诸导文二十余卷,释法韵诵诸碑志及古导文百有余卷,《释宝严传》亦谓〃严之制用,随状立仪,所有控引,多取《杂藏》、《百譬》、《异相》《联璧》,观公导文王孺案当做王僧孺。忏法梁高、沈约、徐、庾、晋、宋等数十家。包纳喉襟,触兴抽拔〃③。至今《广弘明集》卷十五尚收有梁简文帝《唱导文》一篇,王僧孺《礼佛唱导发愿文》一篇。凡此皆所谓唱导之话本也。
据上引Pelliot 3849号一卷纸背论俗讲仪式,论押座乃俗讲所特有。所谓押座,即指押座文(或作柙座文)而言,法京国家图书馆藏Pelliot 2187号一卷为《降魔变柙座文》,下即为《破魔变》④;《破魔变》即《降魔变》,盖述佛弟子舍利弗降六师故事者也。押座文与变文相联属,则变文之与俗讲有关,而即为俗讲之话本,从可知矣。
《敦煌零拾》中收有敷衍《维摩经》故事之《文殊问疾》第一卷一篇;北平图书馆藏有敷衍此经之《持世》第二卷(光字九四号)一卷;法京藏Pelliot 2292号一卷,为敷衍此经之第二十卷;英京藏S。4571号一卷,亦属敷衍此经之作,顾不审卷第。英京又藏S。2140及S。2430两卷,俱属《维摩经押座文》。依《降魔变柙座文》之例推之,上举敷衍《维摩经》故事诸篇,其即为俗讲话本,当亦无可疑也。
敦煌所出俗讲文学作品,大别之可分为三类:标题为押座文者为第一类,以缘起为名者可归入此类。押座文其正确解释如何,不得而知,今按押座之押或与压字义同,所以镇压听众,使能静聆也。又押字本有隐括之意,所有押座文,大都隐括全经,引起下文。缘起与押座文作用略同,唯视押座文篇幅较长而已,此当即后世入话、引子、楔子之类耳。
标题为变文者为第二类。如《目连变文》、《降魔变》、《王陵变》之属,其体制大概相同。他如《季布歌》,或《大汉三年楚将季布骂阵汉王羞耻群臣妭骂收军词文》之属,就体裁而言,亦可归入此类。
敷衍《维摩经》故事诸篇为第三类。此一类作品,大都引据经文,偈语末总收以〃□□□□唱将来〃之格式。敷衍全经者为多,摘述一段故事如《目连变》、《降魔变》之所为者甚少。俗讲话本之正宗,大约即为此类作品也。①
俗讲之当如齐梁唱导,宋代说话人应有话本,话本之即为敦煌所出押座文变文一类通俗文学作品,因有Pelliot 3849号一卷纸背所纪俗讲仪式一段文字,大致可以无疑。至于俗讲话本之名称如何,则议者纷纷犹无定论。罗氏《敦煌零拾》收俗讲话本三种,概名之为佛曲。按南卓《羯鼓录》有诸佛曲调之名。陈旸《乐书》并特著佛曲一部,凡收婆陀调八曲,乞食调九曲,越调二曲,双调一曲,商调二曲,征调一曲,羽调四曲,般涉调一曲,移风调一曲。陈氏所著录者,与《羯鼓录》之诸佛曲调以及食曲名目多有同者。是所谓佛曲,乃属燕乐系统之一种乐曲,与俗讲话本固为两事。罗氏混为一谈,谬甚。拙著《论唐代佛曲》①一文,辨之甚悉,兹不赘。
说者亦有谓俗讲话本应一律称为变文者②,试加复按,可以知其不然。《目连变》、《降魔变》、《王陵变》、《舜子至孝变》等多以变文名,固矣。然《季布骂阵词文》固明明以词文或传文标题矣。而所谓押座文,缘起,以及敷衍全经诸篇,非自有名目,即体裁与变文迥殊。今统以变文名之,以偏概全,其不合理可知也。
《敦煌零拾》所收佛曲第二种为《文殊问疾》第一卷,文中杂引经文,韵散兼陈。其引经之一段云:
经云文殊师利乃至诣彼问疾。
此唱经文,分之为三,一文殊谦让白佛;二赞居士;……三托佛神力,敢往问疾。
法京藏Pelliot 2418号一卷,大约敷衍《父母恩重经》故事,卷首一段有云:
经:佛告阿难,我观众生,虽沾人品,心行愚蒙,不思耶娘,有大恩德,不生恭敬,况有人慈。
此唱经文,是世尊呵责也。前来父母有十种恩德,皆父母之养商,是二亲之劬劳。……
曩与孙楷第先生讨论俗讲话本名目,孙先生据上引诸篇,谓应称为〃唱经文〃。当时颇以为然。迩来反复此说,不无未安之处。所谓〃此唱经文〃四字,盖指上引经文而言,引经一段之后,下即随以偈语。偈语大都反复上引经文,出以歌赞,故云为唱。〃此唱经文〃之句读应为二二句,今云〃唱经文〃,断为一三句,以唱字属下读,未免有割裂原文之嫌。故以唱经文名俗讲话本,其依据不无可议也。
私意以为俗讲话本名称,第一类之为押座文或缘起,第二类可以变文统摄一切,大概可无问题,所不能决者唯第三类耳。一、二两类大都撷取一段故事,敷衍而成,而第三类则敷陈全经为多。法京藏Pelliot 3808号一卷,卷末题《仁王般若经抄》,盖演《仁王般若经》故事者,卷首标题作〃长兴四年中兴殿应圣节讲经文〃。文中偈语末收以〃□□□□唱将来〃,亦引〃经云〃,间注〃念佛〃二字,其体裁与演《维摩经》、《父母恩重经》诸卷全同,则俗讲话本第三类之名称,疑应作讲经文,或者为得其实也。(参看附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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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节:五 俗讲文学起源试探(1)
五 俗讲文学起源试探
俗讲一辞,不见于唐以前书。唐人纪此,最早亦止于元和,然其兴于元和以前,似可以悬测而知也。顾其间自必有所秉承,而从来说者,于其渊源俱未之及。私意以为俗讲文学之来源,当不外乎两途:转读唱导,一也;清商旧乐,二也。今试申述之如次。
转读云者,即梵呗之谓也。齐梁以来相传,东土梵呗,创于陈思王曹植。慧皎《高僧传》卷十三《经师》论云:
自大教东流,乃译文者众,而传声盖寡,良由梵音重复,汉语单奇。若用梵音以咏汉语,则声繁而偈迫;若用汉曲以咏梵文,则韵短而辞长。是故金言有译,梵响无授。始有魏陈思王曹植,深爱声律,属意经音。既通般遮之瑞响,又感鱼山之神制。于是删治《瑞应本起》,以为学者之宗。传声则三千有余,在契则四十有二。
慧皎又云:
然东国之歌也,则结韵而成咏;西方之赞也,则作偈以和声。虽复歌赞为殊,而并以协谐钟律,符靡宫商,方乃奥妙。
梵呗所咏,即是偈语。上引圆仁纪赤山院讲经仪式,一僧作梵,即唱〃云何于此经,究竟到彼岸。愿佛开微密,广为众生说〃一偈,日本声明所谓《两界赞》者是也。而回向则多唱〃愿以此功德,普及于一切。我等与众生,皆共成佛道。香花供养佛〃一偈。圆仁并纪及赤山院之新罗诵经仪式,会众导师齐唱佛菩萨号,药师琉璃光佛及观世音菩萨。而俗讲仪式中亦有念佛,念菩萨念观世音菩萨。此皆属于梵呗,与转读有关。慧皎论转读,曾举十六字以明之,所谓〃起掷荡举,平折放杀,游飞却转,反叠娇哢〃是也。梵呗之学,中土久佚,日本传此称为声明。讲声明之书,即称为《鱼山集》。大概偈赞之属,各隶于一定宫调,而一字之中,又复高下抑扬,自具宫商,协谐钟律。所用乐器为横笛、笙、筚篥、琴、琵琶。至今规律具存,不难复演也。①
今日传世之俗讲话本,如《敦煌零拾》所收之《有相夫人生天因缘变》中时注以〃观世音菩萨〃、〃佛子〃辞句,英京藏《维摩经押座文》亦有〃念菩萨佛子〃〃佛子〃等辞句。凡此皆指唱至此等处所,须行转读,会众同声唱偈也。此俗讲话本杂有转读成分之明证也。
至于《维摩经讲经文》中之偈语常注以〃平〃〃侧〃〃断〃诸字,甚难索解。颇疑此等名辞,亦与梵呗有关。日本所传声明有十二调子,或名为十二律。所谓十二调子,即一越、断金、平调、胜绝、下无调、双调、凫钟、黄钟、鸾镜、盘涉、神仙、上无是也。然则讲经文之平、侧、断诸辞,或者即指平调、侧调、断金调而言欤?姑悬此解,以待博雅论定。
唱导本旨,亦可于慧皎《高僧传》见之。《高僧传》卷十三《唱导》论曰:
唱导者盖以宣唱法理,开导众心也。……至如八关初夕,旋绕周行,烟盖停氛,灯帷靖耀,四众专心,又指缄嘿。尔时导师则擎炉慷慨,含吐抑扬,辩出不穷,言应无尽。谈无常则令心形战栗,话地狱则使怖泪交零,征昔因则如见往业,覆当果则已示来报,谈怡乐则情抱畅悦,叙哀感则洒泣含酸。于是阖众倾心,举室恻怆,五体输席,碎首陈哀。各各弹指,人人唱佛。爰及中宵后夜,钟漏将罢,则言星河易转,胜集难留,又使惶迫怀抱,载盈恋慕。当尔之时,导师之为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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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节:五 俗讲文学起源试探(2)
是唱导之用,盖在因时制宜,随类宣化。故〃为出家五众,则须切语无常,苦陈忏悔。若为君王长者则须兼引俗典,绮综成辞。若为悠悠凡庶,则须指事造形,直谈闻见。若为山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