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皇帝-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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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沽名钓誉?”
“曹操大权在握,封魏王,加九锡,设天子旌旗,出入称警跸,却依然礼遇汉献帝,并未取而代之,爹爹以为原因何在?”
“……”
“并非曹操仁慈,其实是他既想谋篡帝位,又怕世人唾骂,因此想建不世之功,以求皇帝禅让,终至错失良机,悔恨不及。”
“有什么不敢?曹操手执天下权柄,生杀夺予皆可,人人噤若寒蝉,谁敢不从?”魏忠贤不以为然。
“不是怕人不从,而是怕予人口实,为千夫所指、万人唾骂,怕天下群雄纷起,众叛亲离,成为独夫民贼,枉费了半世的心血。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举凡做事都要先要找个合适的理由。恰恰是此念头将他害了,不得不以魏王了却残生。”崔呈秀一气说出这样许多话来,大有置生死于度外的豪气,不禁自我欣赏自我钦佩起来。
魏忠贤听完,并未应答,而是回坐到太师椅上沉吟起来。崔呈秀见他心意似是有些改动,接着说:“今日看来,曹操应该说远胜其子,只是他既想捞得浮名,又想得什么实利,天下哪有如此的好事,做婊子又立牌坊?曹丕却不同其父,无尺寸之功,依然自立为帝王,单刀直入,决不畏首畏尾。以此来看,一个踌躇,一个果敢,曹操该是不如其子了。”
魏忠贤叹道:“咱家却不好比那曹操。”
崔呈秀道:“爹爹权势并未小于曹操,如何先气馁了?”
“咱家已是刑余之人,如何做皇帝,统万民?”魏忠贤想到自己壮年困顿自宫,心痛难言,神情顿觉萎靡下来。
崔呈秀劝道:“事情成败之机在于决断,而不必好什么名分。看来爹爹尚未会意,孩儿再讲一位古人。”
“哪位古人?爹爹读书不多,你只顾讲什么古?”魏忠贤有些不耐烦。
“此人爹爹当不会陌生,他的出身也卑贱得紧呢!”
“是哪个?”魏忠贤忽然想知道说的是谁。
“汉朝韩信。”崔呈秀将双手背负于身后,从容说道:“此人做齐王时,曾有一个精通相术的高人蒯通劝他再进一步,不知爹爹可曾听说此段故事?”崔呈秀见魏忠贤摇头,便仔细讲道:“当年蒯通劝韩信自立为王时说,贵贱在於骨法,忧喜在於容色,成败在於决断,以此参之,万不失一。相君之面,不过封侯,又危不安。相君之背,贵乃不可言。韩信并非生就帝王相貌,只是他生逢其时,所谓风云际会,只要掌握先机,当机立断,自然胜出一筹。”
魏忠贤听得一片懵然,见众人沉思无语,不禁心烦意乱,起身道:“你们暂且商议,咱家出去走走。”说罢,自顾步出竹风阁,向右拐弯,来到一座两层的高楼前,望着楼上通明的灯火出神……
信王到了紫禁城,暂住在紫禁城东南角、东华门内的文华殿。文华殿五楹开间,单檐歇山屋顶,东西配殿及后殿各五楹,东侧跨院称传心殿,院内有一井名叫大庖井,井水甘甜,名冠京华。文华殿初建时是东宫太子的正殿,房顶上覆盖绿瓦。后来由于所立太子年纪幼小,不能处理政事,嘉靖十五年便将此处改作了皇帝便殿,换成黄瓦,每年春分、秋分两季在此举行著名的经筵典礼。每次经筵的前一天,皇帝到文华殿东的传心殿向孔子牌位祭告。经筵当天,再从乾清宫乘舆入文华殿升宝座,听讲官进讲。自万历朝开始,经筵日稀,渐不举行,文华殿不免冷寂起来,信王的到来才使这里热闹了起来。大殿内外布满了侍卫,太监、宫女出出入入,将大殿打扫得焕然一新。
信王还未出宫住在勖勤殿时,曾来过这里几次,依稀记得旧时景象,似是并没有什么改变。正殿飞檐下悬着一个蓝地金字的匾额,上书“文华殿”三字,不知出自何人的手笔。进了殿门,迎面是两个上下贯通的粗大立柱,左右各有一句抱柱联,“四海升平,翠幄雍容探六籍;万几清暇,瑶编披览惜三余。”乃是万历朝首辅建极殿大学士张居正亲笔所书。殿中置御座,龙屏南向,御座上方居中高悬一个黑地金字的大匾,神宗皇帝亲笔御书:学二帝三王治天下大经###。御座之东稍南设御案,御座之南稍东设讲案,御座之西设铜壶滴漏。一双半人多高的金色铜鹤口衔粗如细烛的玄香东西相对而立,旁边各有三山小铜屏风障金铜炭炉。御案上放着一部古书,闪黄锦缎的函套,已然变得暗黄的竹纸,古色古香。信王过去一看,见是北宋刊版的《易经》,旁边放着太医院特制翻动纸页用的沤手香,一把压书的金尺。紫檀雕荷花笔筒里放着几枝竹雕云龙纹笔、铜胎景泰蓝镶嵌宝石湖笔,刚刚用了一点儿的天下太平龙香御墨乌黑发亮,青玉雕双龙箕形砚洗得极为洁净,已是多日不用了。德化窑白釉双龙戏珠笔架上竟还放着一枝雕龙纹白玉笔,龙纹狮纽镇纸上的金狮张牙舞爪,栩栩如生。信王见殿中景象依旧,只是物是人非,十几年的时光倏忽而逝,皇祖父、父皇还有皇兄都已不在了,心念及此,禁不住暗自伤感。此时徐应元、王承恩在大殿内外四下里细细看了一遍,未见什么异常,心神略定。信王坐在御案后在歇息,身子乏乏的,却难以入睡,徐应元、王承恩侍立左右,更是丝毫不敢松懈。
已近定更时分,信王坐得久了,便与徐应元、王承恩步出大殿,到殿前的月台上活动一下手脚。当值的侍卫、宫女若即若离地伺候着,向月台上观望。此时月明星稀,天穹格外高远澄澈,月光如水银般地洒下来,满地银白,殿前的十几棵高大松柏在月影中愈发显得粗壮挺拔,也似有几分阴森肃杀。徐应元道:“王爷,奴婢听说乾清宫丹墀之下有一个老虎洞?”
“不错。本王髫龄之时曾与皇兄在乾清宫玩耍,发现此洞,深窈难知,上面便是御街。据说此洞通往皇城外,是当年永乐爷所修造的。”
徐应元眼里闪过一丝喜色,赞道:“好个隐蔽的所在!不知王爷可还记得路径?”
“依稀记得此洞的开启机关,在丹墀上面的两座镏金狮子嘴里。狮子的舌头都是可活动的,左边为开,右边为闭。”
“王爷,眼下如此平静,大违常情,奴婢想那魏忠贤必是蓄势待发,不动则已,动则必取要害。方今他暗我明,我们已然处于劣势,奴婢想出一计,不如趁魏忠贤尚未行动,王爷设法躲入……”徐应元正待要讲,忽听一阵长长的喊声传来,“天下太平——”,急忙住口噤声,向外张望。
那喊声由远而近,似从天际飘来,似从江南水乡的莲塘、苇荡、竹楼飘来,带着少女如兰的气息,有等待的哀怨,也有相逢的欣喜,更有无助的愁苦……信王心里顿时充满了神奇而甜蜜的怜爱,举目望去,前面是没有尽头的黑暗,不知那种吟唱的声音从哪里传来,不禁凭添几分惆怅。突然,眼前转出一排晕红的光点,像春花的初红,像水浸的朱颜,梦一般地靠近着。近了,更近了,一排宫灯,一串手铃,一队宫女,一样齐整柔柔的步子,在月华中向文华殿而来,“天下太平——”婉转的吟唱与清脆的铃声相应,如仲春新剥的竹笋,似夏日滴雨的莲叶,像蒸熟的新鲜糯米,香、嫩、软、滑,倏然来到信王身边。杏花,春雨,画舫,笙歌……信王恍如走入了梦境,飞到了天阙,轻声问道:“宫中旧例,巡夜从乾清宫始,经日精门、月华门,再至乾清宫止。今夜怎会到得此处?”
众人一齐跪地,为首的一人娇声答道:“今夜新君入居文华殿,破例巡夜至此。”
信王见那女子身材窈窕,面目姣好,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韩翠娥。”
“家乡哪里?”
“洞庭湖上。”
“怪不得你们的喊声带有迷濛的烟水之气,原来是江南的一朵碧莲移到了宫廷。”信王笑道。
韩翠娥回答说:“圣上天纵神明,竟似知道我们的来历。这些姐妹也都来自江南水乡。”
信王喜道:“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原来不出京城,就可观赏江南风光。”说着,抬头望望满天星月,“如此月夜良宵,却又胜似江南了。”
一阵夜风浩浩吹来,隐然有了一丝凉意,信王心念一动,说道:“只是风雨之夜,衣湿灯灭,不但大煞风景,且又倍受寒苦,思想起来,令人酸楚。”
韩翠娥见信王语含悲悯,眼角似有泪光,心中大震,叩头道:“我等姐妹生在水乡,长在水乡,自幼跟随父母风里来雨里往,吹打得惯了,不觉得苦。”
信王见她口齿伶俐,应对有礼,一时惹动满腔柔肠,说道:“本王登基,当命工匠仿照江南园林,在巡夜的路上搭建回廊,以遮风雨。”
“谢皇上!皇上悲天悯人,视黎民为己出,定是个中兴的好皇帝!”韩翠娥不觉泪流满面,将头深深地叩下去,众宫女也齐声喊道:“万岁,万岁,万万岁!”那些当值的太监、宫女、侍卫看得呆了。
巡夜的宫女渐渐远去,信王兀自望着她们的背影,王承恩劝道:“王爷,该回去了!”信王转过身来,犹是嗟叹不已。那些当值的太监、宫女、侍卫见他如此仁厚,暗自感佩,眼中露出几丝热望。信王回到殿中,心情愈发郁闷起来,眼前总是晃动着那淡红的烛火,一队婀娜多姿的女子在冷湿的夜露中缓步而行……良久,才渐渐安定下来,便觉腹中饥饿,忙取出袖中麦饼,与徐应元、王承恩吃了一些,忽然想起殿外当值的那些太监、宫女、侍卫,就命王承恩传侍卫首领入殿,问道:“夜里当值可有餐饭?”
“没有。”
“饿了怎么办?”
“只好忍着。”
“饥肠辘辘,一旦宫中有警,怎会有力气抵挡?”信王不解。
那人答道:“好在当值的人多,以十当一,有道是饿虎还怕群狼呢!再说宫里房屋众多,外人难知路径,却也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信王怒道:“不出大事?先朝的梃击案天下共闻,十几年的时光就淡忘了吗?”
“奴才们不敢!”
“既言不敢,本王也不追究,只是腹饥体乏,武备松弛,何以保卫宫廷?平日你等饭食由哪里供送?”
“光禄寺。”
“传旨光禄寺准备夜膳酒食,就说本王要犒赏夜里当值的人,每人半斤酒。”
“多谢王爷恩典!”那人起身欲退出殿外,信王道:“且慢出去,将你的佩剑留下,本王一看。”那人将佩剑取下,递与王承恩,退出大殿,飞身而去。不多时,大殿外面弥漫了饭菜和美酒的香味儿。王承恩悄声说:“王爷先把玩宝剑,奴婢出去一下,向众人探探虚实。”
“切记不可饮食!”信王将宝剑拉出剑鞘。
王承恩答应着走了出去。为首的侍卫一见,急忙将手中的酒壶递过来,媚笑道:“公公,若不嫌弃,就来喝几口小人的酒!”
王承恩以手相拒,笑道:“哥哥说的什么话!小弟巴不得与哥哥们亲近呢!只是滴酒未曾饮过,就陪哥哥们闲话一会儿如何?”
“公公有何见教,小人们洗耳恭听。”
王承恩说:“自古帝王多有异相,或降自天上,或生于自身。初听此言,小弟也不相信,只道是著书的人胡乱编造的,后来亲眼见得一件事体,这才不得不信了。”
众人听了,一齐停止了吃喝,抬头询问地看着王承恩,侍卫首领问道:“公公见的什么事体?”
“你们可知道信王千岁早年住在哪里?”
“听说是勖勤宫。”
“不错。在勖勤宫里,信王千岁曾做了个神奇的梦,现在想来确是龙飞九五的吉兆。”
“请公公讲仔细些!”附近的人慢慢地聚拢来,远处难以过来的人则不住张望。
“那年正是五黄六月,正午时分,信王千岁刚刚午睡,忽然乌云四合,雷雨大作,一声霹雷,惊得千岁从梦中醒来,言说梦见两条乌龙缠绕在宫中的柱子上,口吐火珠。小弟忙跑去看时,只见两柱之下水渍淋漓,尚有遗迹。此时雷雨已停,院中的水井忽然喷涌,数条尺余长的金色鲤鱼随水跃出,活蹦乱跳,千岁闻知,命人用木桶盛了,到西苑太液池中放生。哥哥们,这可不是异相么?”
众人听得出神,那侍卫首领道:“千岁爷确是真龙天子!”众人一齐仰目向大殿内望去,信王独自在案后秉烛而坐,却不见了身边的徐应元,高大粗圆的宫烛燃出碗口大的光华,几乎笼罩了信王的全身,似是加了一层黄色的龙袍,众人不禁跪了叩头,虽起伏不一,但个个神情肃穆,虔诚得如佛堂金身脚下的信徒。
残月将隐,夜色深浓了……
注:客,北方方言音与茄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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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朱由检藏身老虎洞 周王妃祷月望吴台
第九回
朱由检藏身老虎洞 周王妃祷月望吴台
信王府内,灯火通明,阖府上下仍未安歇。周王妃坐在大殿里,手持竹罗小扇,等着高时明的音信。四周寂静无声,只有罗扇轻摇带动气流的漂浮,外面的树蝉又开始了断续的低吟。周王妃忽然觉到了几分燥热,香汗渐出,罗裳微湿,她极想走出殿门,到外面的夜风中徜徉舞蹈,任习习凉风吹拂起片片罗衫,那岂不是一只早春花丛里飞舞的粉蝶吗?可惜已不是春天了,哪里还能尽情恣意地呼吸花香?她幽幽地叹口气,思绪飞到了百闻尚无一见的紫禁城,飞到了那个清瘦文雅的男子身边。她想不出他在做什么,也不知道宫殿的模样,只想能偎在丈夫身边,一如往昔地过平静安宁的生活。想到丈夫贵为帝胄,今夜却只能干吞麦饼,无水无汤,更无菜肴,一时倍觉凄苦,难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么?
“王妃娘娘,奴婢回来了。”
周王妃猛然从遐想中醒来,却见高时明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大殿,忙问道:“事情可还顺利?”
高时明答道:“奴婢依计而行,先到了周老爷府上,周老爷说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