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皇帝-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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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一边调笑,一边穿戴起来,穿过游廊,到了养源斋。五楹歇山顶的大正房,面南背北,堂屋内里左右各立一个高大的楠木柱子,上面分挂一幅乌木嵌银字对联:不尽泡波连太液,依然晴翠送西山。正中安放大紫檀雕螭翘头案,案后是一个虎皮高脚靠背金椅,后面是黄花梨镶大理石插屏式座屏风,紫檀条案上摆着三尺来高的青绿古铜鼎,一边是金彝,一边是一座黄铜镀金的西洋大钟,又有一对永乐官窑粉彩大瓶分列左右。地下两溜各八张楠木雕花靠背罗圈交椅,上面已经坐满了人,见魏忠贤和客印月进来,齐齐地站起身来,唱喏道:“拜见九千岁、老祖太太千岁。”
魏忠贤在条案后坐下,挥手命众人坐了。王朝用忙将搭着银红撒花椅搭的花梨木圆交椅在案旁放了,用拂尘在金心绿闪缎大座褥上连拂几下,客印月才坐了。魏忠贤看看众人,有吏部尚书周应秋,兵部尚书霍维华,号称五虎的太子太保兵部尚书兼左都御史崔呈秀、太子太保兵部尚书田吉、太子太傅工部尚书吴淳夫、左副都御史李夔龙、太常卿倪文焕五个心腹谋士,五彪之首锦衣卫左都督田尔耕、锦衣卫都指挥佥事许显纯。另有秉笔太监李永贞、涂文辅、石元雅、王国泰四人分列末座,独独缺了王体乾。正待询问,李永贞起身道:“禀九千岁,王总管怕宫里一旦有事,失于应付,不敢离开,并将乾清宫管事王朝辅也留下了,特命小的代为禀告。”
“知道了!正该如此。”魏忠贤摆摆左手,望了李永贞一眼说:“昨日你到信王府喝了不少酒,那金茎露和太禧白还顺口吧!”李永贞心里不禁惊恐起来,急忙辩白道:“昨夜小的去信王府,本不当喝酒,但看到信王满口称颂九千岁,怕他口是心非,阴有图谋,坏了九千岁大事。正好他死活留小的吃酒,小的想正可将计就计,借吃酒探探他的口风。”
“可有什么其他说道?”魏忠贤依旧轻声地问。李永贞答道:“小的将信王手下高时明、王承恩灌醉了,酒后所言倒是也没有对九千岁不恭之处,小的这才踏实了。”魏忠贤脸色一缓,抬手指着末座的王国泰道:“咱家安排你在信王府当差多年,信王倒底对咱家怎样,你心里还明白吧?”王国泰离座答道:“小的所闻所见,与李公公所言并无多少出入。”
魏忠贤脸色一霁道:“还好!只要不贪酒误事就行。来呀!把酒搬上来。”门外的王朝用带两个家奴进来,怀里各抱一个大坛进来,众人仔细看时,赫然就是金茎露和太禧白。魏忠贤看着众人道:“永贞这次到信王府,饮酒都不忘使命,咱家心里也是欢喜。尽力做事就要赏罚分明,这两坛酒,咱家珍藏了不下五年,今儿就赏与永贞。高官厚禄,金银珠宝,咱家从来都不吝惜,只要事儿办得好,该赏则赏。”李永贞忙跪倒谢恩,众人纷纷叫道:“愿为九千岁效死力!”
魏忠贤笑吟吟地摆摆左手,又说道:“大伙儿好久没有凑齐了,上次聚会还是你们为咱家庆贺六十寿诞的日子。这次召你们来,是想问问你们,荣华富贵享腻了没有?”众人不防他突发此问,不禁一脸茫然,面面相觑。
魏忠贤站起身,绕过条案,负手踱步说:“你们也许有所耳闻,万岁爷病得厉害。咱家这泼天的富贵是哪来的?谁给的?一半靠自己,一半靠万岁爷。这个擎天的柱子要是倒了,咱家哪里还有什么不到头的富贵?今儿叫你们来,就是问问你们如若富贵还没享够,该怎么办?”
众人这才明白了魏忠贤的话意,田尔耕叫道:“爹爹多虑了。依孩儿看来,宫里各个衙门都由咱的人执掌,又有一万多的操兵和四万多的净军,皇城外面有孩儿的数万锦衣卫,京师五卫营三十万兵马也由咱的人掌握,护卫京师的九边百万重兵,监军多出自爹爹门下,阁臣六部更是多为爹爹提拔,内外如铁桶般牢固,什么人能将咱的富贵生生地夺了去不成?”
魏忠贤森然地说:“还是万岁爷。”
“皇上对爹爹言听计从,怎么会如此?爹爹在说笑吧!”田尔耕满脸的惘然,其他众人也一齐望着魏忠贤,似也不信。魏忠贤并不解答,目光转向另一排坐在首座的崔呈秀。这崔呈秀年纪五十出头,白面微须,身穿御赐的大红蟒衣,上绣二品锦鸡补子,腰里横着玉带,稳稳地坐在交椅上,一直没有作声,见魏忠贤眼睛看着自己,知道自己该说句话了,当下欠起身形,干咳一声说:“田大哥说的有几分道理,但若细细想来,还嫌太过自负了些。古语说: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爹爹的眼光极为深远,非是常人所及。居安思危,见福知祸,爹爹之言大有深义。”魏忠贤暗暗点头,也颇为受用,回到座位,静静地看着众人。
田吉点头道:“九千岁用心良苦呀!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一旦一个小地方出了毛病,没了皇上这个挡箭牌,我等的富贵说不好就化作了一场春梦,田都督难道忘了当年的东林党了?”
田尔耕撇嘴笑道:“缇骑四出,抓来诏狱,关的关,杀的杀,又有什么不好办的?当年的杨涟、左光斗、黄尊素、周顺昌等人并没有掀起多大的风浪。”
“田都督说得真轻巧!你是只派了几个人,可知道九千岁费了多少精神?”田吉阴阴地说。崔呈秀接着说道:“田大哥,打打杀杀固然不可少,但是遇事还应多用点脑子,再说用兵也讲究个韬略呢!”
田尔耕冷笑道:“那些胆敢反对爹爹的,咱见一个杀一个,灭他九族,知情不报者连坐。看还有人敢捋咱的虎须不成?何必文绉绉地庸人自忧。”
“难道不怕激成民变?”倪文焕将仰在椅子上的肥胖身子一收,眼睛望望魏忠贤。魏忠贤依然无语,默然地看着众人。客印月明白他心里必是有了一些不快,尖声说道:“俗言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九千岁这几日一直寝食难安,今儿是要向你们讨个计策的,怎么自家窝儿里斗了起来?”屋内顿时寂静下来,众人的目光在魏忠贤和客印月的身上扫过,然后相互对视,不敢再争执。
魏忠贤哈哈一笑:“不错,是要求个长久富贵的法儿。你们刚才讲得也各有情理,但咱家不想冒什么风险,必要万无一失。咱家如今年纪大了,荣华富贵享得也够了,该吃的吃了,该玩儿的玩儿了。那先朝的王振、汪直、刘瑾怎么样?还不如咱家吧?要说咱家输得起了,但还是不敢输呀!想想你们跟随了咱家这么多年,要是一招不慎,导致满盘皆输,咱家也对不起你们和你们的子孙后代不是?”众人听了忙噤了声,周应秋起身流泪道:“孩子们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全仗爹爹栽培提拔,爹爹所虑,非孩子们所及,但孩子们心怀愚忠,愿效死力。有什么打算,爹爹吩咐便是。”
魏忠贤环视一眼众人说:“你们都是咱家的左膀右臂,倘若我们父子一心,什么事儿不能成呢?”田尔耕看看身后的许显纯说:“爹爹,拿主意,动心眼儿,孩子们身为武夫,勇猛有余,智谋不足,就出点蛮力吧!”
李永贞、涂文辅、石元雅、王国泰四个太监一直看着议论,也不甘落后于人,李永贞献计说:“万岁爷未有子嗣,一旦晏驾,依例当选立近支,以血脉而论,嫡亲莫若信王,但是信王年届十八,已经成人,恐难驯服掌握,日后行事相互多有掣肘,不如从旁支选一个年幼的孺子,由九千岁摄政,与现今的情势当不会有什么大异。如此,孩子们又能照享荣华富贵,天下依旧太平无事。”涂文辅附和道:“那就选立福王的孙子怎样?当年神宗皇帝可是本来要立福王为太子的,这样有理有据,也会减少朝野的猜忌。”
石元雅窥视着魏忠贤,见他将身子微微后仰,靠到椅背上,眯起眼睛,知道这几句话很合他的心意,后悔被李永贞、涂文辅二人抢了头功,就不敢怠慢,高声说:“九千岁,小的也有一个计策,万求老人家不要推辞。小的想九千岁是朝廷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一旦龙驭宾天,九千岁何不登了大宝,统治天下?如此,必是大明之幸,万民之福。”不料魏忠贤面色一沉,厉声道:“咱家本是万岁爷的辅臣,一向忠心耿耿,取而代之,岂不遭万民唾骂?你怎么竟想出这般狼心狗肺的主意,难道想将咱家置于不义之地?”
“自古天下有德者居之。当今朝野思治,可谓久矣!九千岁系天下众望于一身,不可冷了大伙儿的一片热肠!”王国泰媚笑道。
魏忠贤一拍椅子的扶手,大喝道:“怎么还如此胡说?”众人不敢出声,魏忠贤怒气冲冲地看着众人,见他崔呈秀、田吉二人漠然地坐着,嘴角隐隐含着冷笑,问道:“呈秀、田吉,你们二人冷眼观望,想必是还有什么高见吧?”崔呈秀回道:“倒也不敢说是什么高见,只是对李公公几人所言有点儿担忧。”
“二弟担得哪门子的忧?你怎么胆子越来越小了?”田尔耕满不在乎地说。魏忠贤面色一沉,呵斥道:“不要多嘴,听他说下去,做了好几年的都督,竟还是这样沉不住气?”
崔呈秀看看田吉,田吉欠身说:“孩儿怕说出来扫了九千岁的兴致,也拂了众位弟兄的好意,不说也罢。”魏忠贤似有些不耐烦道:“说吧!咱家不怪你。”
“孩儿劝九千岁千万不可听信石元雅、王国泰的话,他们实是败坏九千岁的德行!孩儿请求再敢有此言语者,依律严惩不贷。”田吉本来深陷的眼睛里闪烁着寒光。
李永贞、石元雅、王国泰几人暗中怀恨,石元雅嘲笑道:“必是他心里想说的话被我四人抢了先,觉得脸上无光,心中怨恨,故作惊人之语罢了。”王国泰更是哭拜倒地说:“请九千岁治他个扰乱军心之罪!”崔呈秀起身将王国泰扶起,笑道:“王老弟,还没有见到敌手,咱自己弟兄切不可乱了阵脚呀!”
“那也不能把我们哥俩当作了坏人,只他自家是忠良呀!”王国泰依然忿忿不平。崔呈秀劝慰道:“老弟先不要着急,少说几句,大伙儿一心为了九千岁,又没有什么不是处,言语深浅些,也都要见谅,以大局为重才是。”把王国泰拉回了座位。
客印月见众人又吵嚷起来,心下烦躁,急急地说:“呈秀,你就心里头的想法赶紧说了吧!我这心口堵得厉害,就差把心呕出来了。”崔呈秀并不急于说出,偷眼看着魏忠贤,见他用粗胖的手指将耳旁的一朵鲜花摘了,嗅了几下,往上一抛,看它飘摇落地,缓声说:“呈秀,既是奉圣夫人也等得心焦了,你还隐忍着,打算卖个好价钱不成?”
“不敢!孩儿决没有待价而沽之意,只是想多听听大伙儿的高见。依孩儿来看,当今的情势不外乎两个办法。一是立幼子,一是仗势自立。而仗势自立,固然可以一劳永逸,万载富贵,但师出无名,恐难成功。自古以来,未有内官位尊九五的先例,再说大明江山已然历经了二百余年,朝野臣民心向朱家者尚多,所谓人心不可欺,一旦不测,爹爹多年的功勋恐将化为乌有。依孩儿来看,不如走立幼子一途,但是立幼子必要劝说皇后一道行事,由皇后垂帘听政,自是无懈可击,朝臣自然甘心追随,如此必可万无一失。”崔呈秀侃侃而谈,似是胸有成竹。
魏忠贤似被他的话打动,颔首说:“如今能与咱家相争的怕是只有信王一人,他以情理胜,咱家是以实力胜。若能阻止信王登基,大事即成。到那时,拥立一个小皇帝,咱家来摄政,盛况必能胜于目前。”
崔呈秀附和道:“爹爹所料极是。但拥立之事天下瞩目,从长计议,不宜操之过急,也不宜恃强豪夺。爹爹摄政,更不当明言。此事于古无征,朝臣必会一力反对,犯了众怒,树敌太多,局面怕也不好收拾。”
魏忠贤听他对摄政之事颇有微词,顿觉不快,嘿然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是人人想要做的。凡事总会有一个领先、立规矩的,像汉代的王莽那样奸邪都可摄政,咱家品德自信并不亏于王莽,反倒不能做了?”说罢,似是有些悲伤地闭上双眼,仰头向后靠在椅背上。
崔呈秀见魏忠贤有些恼怒,忙辩解道:“爹爹误会了,孩儿之意是既求长久之策,必要名正言顺,以免招惹朝臣物议,难堵天下悠悠之口。”
“何必这般绕弯子?快讲与九千岁听呀!”客印月怕一时弄僵了,急忙搭言催促。崔呈秀道:“老祖太太千岁,孩儿并不是反对爹爹做摄政王,只是怕爹爹太执著于摄政王的名位,反受其累。”
“此话怎讲?”客印月娇声问。
“那要看爹爹是求名还是求利了?”
魏忠贤微微睁开眼睛,将身子前倚到几案上,问道:“求名怎样讲?求利又怎么说?”
“若求虚名,爹爹可以全力争什么摄政王,尽管不少朝臣反对,但也料无大碍,只是爹爹已经被尊为九千岁,天下遍建生祠,又有哪个朝代的摄政王权势威望能够至此的?还在乎什么名位?若是求利么……”崔呈秀故意顿一顿,查看一下魏忠贤及众人的脸色,接着道:“孩儿想爹爹只要拥立了小皇帝,张皇后势必垂帘,太后垂帘,于古有稽,宫掖内廷,近水楼台,摆布好她,易如反掌,那时别说什么摄政王,简直就是没有名份的皇帝呢!又岂是什么摄政王可比的?”
魏忠贤面色缓和下来,却忧虑道:“只是那小张嫣一直对咱家怀有敌意,又恨咱家将她父亲罢了官,恐难说服。”客印月也骂道:“那个小蹄子当年还将老娘好一顿的羞辱,若不是皇上开恩,老娘早就被赶出宫去了。她与咱们一直势如水火,怕是借不上什么力的!”
崔呈秀笑道:“爹爹、老祖太太多虑了。所谓此一时彼一时,皇上康泰之时,她贵为皇后,又得皇上怜爱,自然有实力与爹爹互争长短,一比高下。若龙驭宾天,她膝下又无所出,还能依靠谁人?难道她真会将自己和家族的富贵置之度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