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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部分

海峡之痛-第27部分

小说: 海峡之痛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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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隔岸听涛(3)
这一天黄昏,罗进离开铺子,步行穿过街区回家。出门时他朝两边眯了一眼,认定平安无事,没有人在这边盯着。罗进出门时天下小雨,他撑一把伞,沿人行道慢慢行进。突然有个打花伞者从对面走来挡在罗进前边,罗进侧身一让,那人把身子横过来,很不讲理,还是挡在罗进的面前。
  “罗先生”,那人压低嗓音道,“我有事找您。”
  这是个陌生人,年纪不大,二十来岁模样。
  陌生人掏出一张名片送到罗进的面前。罗进一看,却是他的继子庄文炳的名片。名片背面有一行字,特工暗语般,是庄文炳的笔迹:“有急。跟来人走。”
  ……
  罗进请鱼货铺的黄国勇老板吃了顿饭,在席间突然问他:“给找条船怎么样?”
  黄国勇问罗进什么事要用船。罗进用手往西一指,说他想捎点东西。黄国勇明白了,沉吟许久,说:“最近风声挺紧。。。。”
  “黄老板一定帮帮忙,”罗进说,“费用没问题。”
  黄老板思忖片刻,答应下来。
  几天后,罗进把庄文炳送到码头边。时为黄昏,庄文炳做一副渔民打扮,趁夜色上了停靠码头的一条小舢板。黄老板安排的一个人将庄文炳带出码头,登上泊在海湾的一条渔船,走上逃亡之旅。
  行前,罗进特别交代庄文炳,说:“到那边记住要呆着别动,等我安排。”
  庄文炳笑笑道:“共产党会吃我吗?”
  “他们搞不清你那些事,只要你老实,别惹麻烦。”
  当晚渔轮启航。几天后黄国勇悄悄跑到药材行报信:“万事大吉。成了。”
  这时罗进才把庄文炳的事情告诉了吴淑玲。他说,阿炳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不管是美国、日本,还是东南亚,他们都有办法找到他。或者引渡,或者叫黑社会弄死他,做得像交通事故一样天衣无缝,只要他们想干,都做得到。对阿炳来说,这世界只有一个地方最安全,那就是大陆,近在咫尽,却让台湾当局鞭长莫及。
  ……
  4.
  深秋时节,罗进把药材行的事务交付给助手,自己打点出门。他对吴淑玲说,有一件生意上的事情比较急,他得亲自去香港办理,住上几天。吴淑玲替罗进收拾了一箱衣物,放进了他的西装,还有一个药盒。那一年罗进的血压居高不下,老年病开始表示问候,医生嘱咐罗进长期服药控制血压,吴淑玲每天都要叮嘱他按时开药瓶子。
  “路上小心。”吴淑玲道,“办完事赶紧回家。”
  罗进让妻子放心。坐上计程车往台北去,出家门却掉头朝向另一个方面,往西一直跑到海港边上。罗进去了港口一个小茶馆,在那里要了一杯茶,独自享用。半小时后一个戴顶巴拿马草帽的中年人走进茶馆,举止神秘有如黑道片中隆重出场的角色,这人一直走到罗进身边才把草帽摘下来。却是鱼货店的老板黄国勇。
  “罗先生真要冒险?”他问。
  罗进只说动身吧。
  ……
  第二天他们父子相携出游,庄文炳请接待站为他们租一部丰田轿车,派一位姓李的年轻人陪他们游玩,当导游。罗进做出对本岛一无所知模样,听凭向导小李和庄文炳领他参观。他们去看了城关的关帝庙,这里供奉的是关羽,庙不大,香火旺盛,为该地一大胜景。小李对罗进说,这座庙根深叶茂,大名鼎鼎,是一座祖庙。它的子庙和孙庙遍布台湾,台湾所有关帝庙都认它为祖。罗进听了十分惊讶。
  “不对吧,”他说,“关羽称山西夫子。关帝庙要有祖庙也该认到山西去嘛。”
  小李说:“关羽是山西人,这不错,关羽到台湾却是从东山走的。”
  他讲了个故事,说明朝末年郑成功收复台湾,就是从厦门、东山一线渡海的。当年科技不发达,海上航行危险重重,郑军士兵中有很多人出自东山渔家,他们信奉关帝,便三跪九叩,从东山这座关帝庙请出关帝神像,载以过海,期待关帝保佑平安。结果台湾海峡真就风平浪静像一口池塘,让郑军顺利渡过,并一举击败盘踞台湾岛的荷兰红毛。将士们感恩戴德,关帝庙因此遍及全岛。
  庄文炳说,闽台渔民信关公,为什么?关羽最讲义气。所谓“行船走车三分命”,渔民在海上要跟风浪相搏,弄不好就船毁人亡,因此特别看重的就是讲义气,齐心协力。罗进直摇头,说别光记得跟你那些朋友讲义气。你给关帝爷多烧几柱香吧,叫他千万保佑,别让共产党跟你过不去就是了。庄文炳笑着说他不怕共产党,现在是国民党给他找麻烦,不是共产党。
  “你以为共产党吃素?”罗进说,“你不知道他们,我知道。”
  小李领着罗进看了岛上的各个风景点,向客人介绍了几个漂亮海湾。走着走着,罗进忽然指着公路边一个小山包说:“上那里看看怎么样?”小李挺惊讶,说:“罗先生要解手吗?”罗进说:“不解手,解解脚。”于是他们下了车,步行上山。
  罗进在小山包上找到了一块巨大的黑色石头,故人邂逅般百感交集。这么多年过去,这无名山包的无名黑石依然如故。当年东山战役时,他曾经伏在这块石头后边,用望远镜观察身着黄军装的解放军士兵冲上对面山头。如今重返故地,他的耳畔又响起了旧时震耳欲聋的枪声,持续不绝的呼喊。
  

第十章  隔岸听涛(4)
还有电文:“杜荣林部登岛”。
  他们下了山。罗进忽然腿脚打颤,几乎跌倒。
  一辆警车停在山下,守在罗进父子一行乘坐的丰田轿车边。两个警察站在路旁,虎视眈眈。罗进下意识地往旁边看了一眼,即明白不必徒劳,此地无处可逃。
  俩警察迎上来:“哪位是罗先生?”
  罗进不动声色,过一会儿才回答道:“我是罗进。”
  警察也不多话,只说好,请罗先生跟他们去县城,有事。警察们倒也胸有成竹,知道罗进跑不到天边海角去,他们不要求罗进如坐针砧上警车做客,只让丰田轿车掉头跟警车走。庄文炳与小李面面相觑,罗进说:“按他们说的做。”
  ……
  他们到了县城,进了招待所,一个人突然闯出门厅叫:“大哥!”
  却是罗长庚。罗进心里石头落了地。
  罗进动身渡海前曾打电话约罗长庚,时罗长庚在香港,正准备到厦门办事,两人约定在东山台湾渔民接待站见面。罗长庚对东山不熟悉,请厦门外经部门他认识的一位官员帮他打电话联络。东山相关部门听说有港商前来,很重视,特请出一位副县长会见并宴客。罗长庚对该副县长说自己此次前来不是考察投资,是来会见一位暂住台湾渔民接待站的本家兄弟。县长一听就说这好哇,一起来。即派部下请罗进父子。部下到渔民接待站没见到人,情急之下,请出警察寻找,终于把罗进一行“押解归案”。
  罗进松了口气。惊弓之鸟忽然成了共产党县官的座上宾,这一变化过于戏剧性,让他一时很难适应,止不住心跳,席间他几乎一言不发,唯恐言多必失。这里当然不是他说话的合适地方。此间北去数百里地有个土门,曾经有个农会主席被他吊死在树上,还有一些无辜农人被他和他的手下枪杀。从这里出门,千米距离内有一个小学校,曾经有一个电台在枪炮声中呼叫,罗进组长率其特务人员在学校四周胡乱射击,以弹压反抗。土匪,特务,敌人,座上宾,反差如此巨大,人世乎?时势乎?此情此景,感叹之余,罗进不免心中发虚,大汁淋漓。
  ……
  诸事完备,罗进让罗长庚尽管先走,回厦门忙他的事务。分手前罗长庚跟罗进开了句玩笑,要罗进过海峡回台湾时小心一点,千万在渔船上藏好,不要探头探脑让台湾海警一网捕去。
  “听说最近海上风声挺紧。”他说。
  “他们得有一张天大的网。”罗进评论说,“眼下海峡里我这样跑来跑去的鱼够多了,我估计他们忙得够呛。”
  罗进返回台湾之前,庄文炳带着一个姑娘专程前来拜访。这是个渔家姑娘,二十出头,个子不高,有一张被太阳晒黑的,模样清秀的脸。她在罗进和罗长庚面前低着头,表情腼腆地笑了笑,叫了一声:“阿伯。”
  罗进这才明白庄文炳怎么没有那种亡命之徒的落魄相。原来这小子藏在东山岛上这个台湾渔民接待站,半年来可一点也没闲着。
  第二天中午,罗进踏上归途,一帆风顺。
  罗进重返大陆的这次特色旅游眼看功德圆满,却在接近尾声时出现意外的高潮:黄昏时分,渔轮行驶到一个岛礁附近,一艘巡逻舰突然从岛礁后闪出,饿虎扑食般全速朝这边冲来。一船乘员无不目瞪口呆,罗进更是望之色变。
  罗长庚临走前开过玩笑:“别让台湾海警一网捕去。”这类玩笑看来开不得。
  船长在驾驶仓大声吼叫:“快!转舵!”
  渔轮转向,开足马力逃逸,朝大陆方向。
  海上枪声爆起:“砰砰砰砰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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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大浪涌(1)
1.……
  杜山背过脸,一声不响。
  她不走。父亲病成这样,她不能离开。家里就她一个懂点医,没有谁能顶替她。她算了一下,加上旅途时间,已经无法在通知的报到截止日期赶到学校,她跟医学院已经失之交臂。杜荣林不听。他用自己可以自由活动的两手使劲敲打床板,让医生给他找一副担架来。杜荣林还吩咐护理他的部队公务员到火车站买车票,他要让人用担架抬上车,亲自送杜山到上海去。说:“看他们敢不收你!”
  杜山大哭,说爸爸你别逼我了。
  人们把陈石港找来。陈石港张嘴就骂,说:“要死啦你老杜!”
  陈石港让杜荣林翻个身试试。他说,你快成一块木头了你呈什么能?你要真行怎么睡在这张床上了?老老实实住医院听医生护士的,上海不归你操心。然后他把杜山一拽,拉出了病房,跟她谈了大半个晚上。
  第二天杜山红着眼向父亲告别,她决定听爸爸的,马上动身到上海去。陈石港为她写了几封信,让她带到上海找人,学校那边即使有天大的麻烦也能解决。
  “爸爸放心,”她抽泣道,“我已经长大了,我都能处理好的。”
  杜荣林不觉松了口气,感叹道:“还是你陈叔叔会说话。”
  他伸手摸了摸女儿的脸,杜山的泪水夺眶而出,滴落在他粗糙的手掌上。
  ……
  2.
  海上出事那天,恰杜荣林值班,时近黄昏。
  前方边防部门急报司令部,该部一艘边防巡逻艇在海上报告:遭遇台军船只,该船向我艇射击,在中线我方一侧。
  杜荣林心头一震:已经有很长时间未有如此情况。几年来,海峡各海域已在无形中形成一条控制线,双方军事力量保持默契,罕见越线行动,近期海上没有特别的情况,怎么对方会突然朝我方开火?
  他命令:“立刻核实情况,马上报告。”
  一分钟后,杜荣林又做出第二个决定。
  “直接给我联系巡逻艇。”
  情况异常,杜荣林认为自己要直接掌握动态,以决定是否立刻报告上级,启动应急程序,并指挥巡逻艇的下一步行动。
  很快,巡逻艇报告:“对方船只已经转向。”
  “开火是什么情况?”
  巡逻艇报告说,对方船只用机枪射击,但是未发现子弹击中本艇,没有人员伤亡。杜荣林命令把情况查准。只一会儿,巡逻艇再次报告,称因黄昏光线较差,原先报告可能有误,对方船只射击对象可能不是本艇,是海上一艘渔轮。渔轮正全速驶向我艇。
  杜荣林说:“密切监视。”
  如确实发生对方船只攻击我艇事件,杜荣林必须立刻向上报告,提出意见,及时应对。对袭击渔轮事项也须迅速反应,但与双方军事力量间的直接对抗毕竟有所不同,值班军官可即行指挥安排。对方船只袭击我沿海渔民生产船只事件在本海域已出现数次,不久前曾发生一起我方渔民于海上作业遇袭,中弹身亡事件,消息见于报上,大陆各界指责台军方恶化海峡缓和气氛,反应强烈。台军方则辩称是大陆渔民越界作业,他们鸣枪示警时误伤。事件余波未平,今天海上再现枪响。
  ……
  有一天杜荣林下班回家,家里有一客人,坐在厅沙发上陪杜路和外婆王碧丽说话。客人三十来岁,理平头,身体结实,皮肤晒得很黑,性情爽快,笑起来嘎嘎嘎嘎,特别快活。杜荣林进门时,杜路和客人一起从沙发上站起来,杜路向父亲介绍说客人是庄先生,他朋友,港商,在厦门投资办了家大工厂。客人把右手掌举到额前,掌心外翻,动作滑稽,玩笑般向杜荣林行了个很不标准的军礼:“你好!杜长官。”
  杜荣林把手一摆,没多说,进里屋。客人跟王碧丽祖孙俩又坐了会,告辞离去。
  杜荣林即审问小儿子:“这是你哪路子的朋友?”
  杜路大笑,说老爸你看人家哪不是人样?人家是港商,香港商人,在厦门投资办厂,市长还请过他呢。杜荣林说你小子别替他蒙我,老实说,到底哪来的?杜路这才承认,这人其实不是港商,他叫庄文炳,台湾人。眼下台湾当局控制很严,台商对大陆政策也还不太有底,因此一些台湾人到大陆投资办厂,先拐个弯,以港商的名义。
  “我知道哪出的破绽。”杜路说,“他一不留神管你叫‘长官’,你起疑心了。”
  杜荣林很生气,说你怎么能把这种人领到部队家属院,领到家里来?杜路说老爸别怕,他不是特务。他要是特务,隔三里路用鼻子嗅也嗅得出来。不是人家想到部队家属院杜副参谋长家刺探军情,是他杜路把人家拽进来喝杯茶的。
  杜荣林摆摆手让儿子走。后来再一思忖觉得不对。小儿子杜路非常聪明,这家伙跟该台商如此牵扯,拉进家门,捧到外婆面前,偶然的?只是朋友玩儿?
  杜荣林再次提审杜路,让他老实招供。杜路笑嘻嘻,夸张地大叫:“老爸你赶上人家美国中央情报局了!怎么没请你当局长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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