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九的那一年春季-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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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傍晚下班回家后接到战友老鲁打来的电话,寒暄一番后老鲁问我下个月有没空,有空的话去他那儿转转。
我当然明白老鲁的意思,我也绝对不会忘记下个月,也就是2009年的2月17日是我们出国作战30周年。
30年前南方的那个阴郁潮湿的春季,我们的很多战友,很多情同手足的兄弟,永远地留在了那个阴郁的季节里。
电话里我们都哭了,哭的老泪纵横。可能是人老了的缘故吧,特别容易伤感,记得自从长大成人后就再也没有流过那么多的眼泪了。至于老鲁,在我心目中简直就是坚强的代名词,我清楚地记得他压根儿就从未在我们下属和战士们面前流过眼泪。
太伤感了,以致于儿子一进门就用怪怪的眼神看我。
我能理解儿子的想法,的确,两个老头儿抱着电话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换了谁都会感觉怪怪的,而且我也知道对于儿子这种蜜罐里长大的80后,是无法了解我们这种生死离别的战友之情的。
那时候我和儿子现在的年纪差不多,在那个热情似火的年代,相对于大院里的伙伴们我是幸运的,与我年纪相仿或稍大的伙伴们要不是早早地就穿上了军装,要不就是到“广阔的天地”里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去了。
当我这个“落后分子”看着伙伴们一个个离我而去,教室里的同学也一天比一天少时,我和我那专制的老爸之间的矛盾不可避免地激化。正当我万念俱灰时,天上掉下了一个大大的馅饼:那年冬季的某一天,老爸竟然破天荒地亲自送我去军分区参加当年的新兵入伍体检和考核,并顺利地通过了考核被保送到北京老爸的母校进修。当时还认为完全是因为自己良好的体能和出色的数学几何成绩的缘故,为此在老爸面前还着实抖了一把。现在回想起来,极有可能是我那正统而古板的老爸为我走的唯一一次后门。
如愿穿上那身军装(虽然上中学后也穿军装,但那是老爸和总务交换的小号军装,严格意义上说是不属于自己的)的自豪感和初到部队院校学习、生活的新鲜感很快被打破。
那几年是动荡和风雨飘摇的几年,先是敬爱的周总理离开了我们,接着是唐山大地震,然后伟大的领袖毛主席也离开了我们。悲伤过后,心里感觉异常的彷徨。其实,在那个年代,不单是我,全中国人民都感觉彷徨。每天专业理论和政治学习各一半,教员们也一样,除了上课外,大家相互间都不怎么说话。
印象较深的是唐山大地震期间,学校部分高年级的学员和隔壁军医学院的漂亮姐姐们去了灾区,回来后不少人受到了表彰,但在表彰会上却出奇地一致严肃寡言,个个表情严肃的象是被批斗。
同班同学有个哥儿们大我们两级,也是受到表彰的其中一位。回来后的那个礼拜天同学请他下馆子庆祝,叫上我一块儿。那哥们几杯二锅头下肚,竟然哭得一塌糊涂。看着一米八几的个子,整天牛B哄哄的那哥儿们伤心成那样,我和同学都感觉不可理喻。直到后来,当自己站在堆满装盛阵亡战友的黑色尸袋前面,才理解那哥们当时的心情。
当华主席的大头像被人从教室墙壁毛主席像旁边取下的时候,我也结束了三年的学员生活,被分配到XX军区驻华北某部机关任职。部队的生活远没有想像中的刺激和精彩,每天早晨出操,上午、下午上班,一、三、五晚上政治学习和*讲评,仍然跳不出宿舍、办公室、食堂三点一线的生活。
这样枯燥的生活持续了大半年后,我开始在报纸、内部刊物和日常的政治学习中嗅到了一丝异常:报刊和领导们的报告中开始提到了我们南面那个曾经的“同志加兄弟”小国开始不怎么友好了,而且被提到的频率也越来越高了,其“不友好”行为由驱逐我侨民,到公开的边界挑衅,再到开枪开炮,后来竟是武装越界了。
倍感兴奋的我飞快地写信向几个要好的同学和一块儿长大的伙伴汇报我的发现,伙伴们的回复印证了我的发现,原来这帮“不安份份子”都或多或少地感觉到了异常,一个在一线野战部队服役的伙伴还偷偷透露,他们部队已经开始有战士写血书了,他自己也写了,不过血只挤了一点点,不够,大部分其实是用红墨水充数的。
看来动手只是时间问题了,我当然不能落后,于是我也很快地向我的上级递交了决心书,要求组织调我去南疆一线部队。同时,整个人也比以往积极多了,认真地加强技术业务能力,没事老往警卫连跑,和警卫连的新兵蛋子们一块儿摸爬滚打,跟老兵学习各种战术动作和操弄各种武器、枪械。
记得那一年的冬天来的特别早,中秋节才过,阴郁的天空就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一丝温暖的阳光了,天气阴冷阴冷的。那天我正随一个业务中队在野外作业,突然接到通知要我立即回机关报到。回去的路上我心不在焉地望着车窗外广阔而干燥的土地;整齐而失去树叶的杨树林;红色的围墙……
莫非是……?
还没等我猜出个端倪,车子就驶过一幢幢整齐的营房,停在一座五十年代的苏式办公大楼前,那是我们部队机关的办公楼。
我跳下汽车,向办公楼前执勤的卫兵回礼后,快步走入楼中阴暗的过道,来到楼上部队首长的办公室外,整了整服装,立正,喊:
“报告”。
“进来。”
我推门走进,一个满头银发的年老军官坐在办公台后面,那是我们部队的司令员。司令员平时不拘言笑,对部队里的一些不良风气和现象深恶痛疾,不留情面,因而部队的人都很怕他。在机关呆久了,我反而感觉他老人家其实很爱护下属的,也不难相处。
据机关里的老兵们说老人家是抗战后期加入人民军队的,参加过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解放战争后期和朝鲜战场都在咱野战炮兵部队,身上带着数处美国炮弹留下的伤痕回国后,被安排在我们这个技术部队工作。中间被“打倒”了几年,也就是我分配过来的前1年才被从五七干校里被解放出来。
司令员放下手中的报纸。
“哦,小陈。坐”。
我走前去端正地坐在办公台前面的椅子上。
司令员一面起身倒水,一面说:
“小陈到咱们部队多长时间了?”
“1年零2个月了。”我一面回答,一面偷偷地瞄了一眼办公台上的报纸,看到了两条《人民日报》社论大大的标题“越南军队悍然入侵我国土拆毁我界碑”、“越南当局无视我方警告,继续炮击我村镇,致我村民和边防战士死伤若干”。
“噢,1年多了,呆腻了吧?”
我忐忑不安地站了起来:
“首长,我……”
司令员递给我一杯水:
“坐。年轻人吗,整天呆在这死气沉沉的房子里和我这老头子打交道是挺沉闷的。”
司令员坐回座位上,呷了一口茶,继续说:“你的请示我和政委都看了,很好!”
“现南疆一线部队急需一批年轻、懂专业、军事素质好的干部,机关党委根据你的专长和请求,经研究决定调你到XX军区53XXX部队任职。”
我起立,敬礼并接过装有调令的牛皮信封:
“谢谢首长!”
司令员回礼,点燃一支烟,苦笑:“谢我干什么?也许你的父母会因为这份调令而埋怨我一辈子。”
停顿。
“但是,谁教我们是军人呢!战场杀敌,流血牺牲,这是我们的本份!”
司令员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深吸一口气:
“XX军是个英雄的部队,他们的军长是我的老战友,是个很不错的同志。你在那儿将可以发挥你的所长,得到锻炼。”
…… 。 想看书来
二、
才大年初五,火车站里已经被出行的人流涌堵的水泄不通。作为咱中国人可真的不容易呀!一年忙到头挣了点钱儿,到了春节好不容易回趟家看看父母乡亲,没团聚几天又得要千辛万苦地赶回谋生的地方,继续新一轮的打工生涯。
我在儿子的帮助下挤进了月台,本来儿子和老伴坚持要我坐飞机去的,但我坚持要乘火车,儿子拗不过我,托一个在铁路上的同学给弄了张卧铺票。儿子和他的同学不会理解我的心情的,我可不是因为要自费就硬要省那几百块钱差价,我还没财迷到那个地步。
我接过儿子手中的行李箱,对他说:
“回去吧。照顾好你妈。”
儿子把手中我的大衣也一并递了过来,说:
“爸,你还是把大衣穿上吧,路上冷。”
“用不着,赶紧回去吧。”
列车徐徐地开出了车站,飞快的奔驰在广褒的中原大地上。
就象30年前一样,我手里撰着列车员发的,写着铺位号的小铁牌找到了自己的铺位。
我的铺位对面是一位抱着婴儿的年轻妈妈,中铺的小伙子正笑着给女朋友削苹果,上铺是一个漂亮的女学生,戴着MP3耳机一面听音乐一面看书。
放好行李后我也是这样坐在窗口的位置上,新鲜而兴奋的望着窗外的一切。
那一年也是同一班次的列车。
我接到命令,没来的及向父母和朋友们告别就立即出发,前往祖国南疆某地53XXX部队报到。
经过一日一夜的奔驰,渐渐地窗外的景色已经开始变化:一块块形状大小不一的水田;背依大山的小乡村;村边摇曳的竹林;婆娑的香蕉树和大片大片的甘蔗地;河畔悠闲地吃草的水牛和河滩上嬉戏的牧童,一一飞快地掠过。
那时的火车可没有现在快,到南疆的这个省会城市得要开上两天一夜。虽然离国境线还有很远,但那时的我已经强烈的感受到战争的气氛。记得夜晚列车经过一个小站时,看见小站停靠着一部军列,军列载满蒙着炮衣的大炮、坦克、装甲车和载重卡车,站台上每十米站着一名全副武装的士兵。那紧张的气氛在和谐恬静的车箱内引起一阵骚动,乘客纷纷转到列车的一侧向外张望,并小声议论着。
“老同志,请让一下。”
一个年轻的战士拎着行李站在我的面前。
我挪了一下身子,看着那个小战士在往行李架上搁行李。小战士19、20岁的样子,额头上淌着汗珠,剪裁得体的08式军装穿在身上显得格外的英武。
“谢谢!”小战士道谢后爬到自己的上铺去了。
这小战士的身形和模样挺熟悉的,很象我一个年轻的战友。
那是祖国南方山区的一个小站,列车缓缓地开出。
身着65式冬装的我背着大包小包,手臂上还搭着早就脱下来的军大衣,走向出站口。尽管下车前我就到车箱的卫生间里把身上的绒衣裤给脱了,但我还是没有估计到已经是深秋了,南方竟然还是那么的闷热。
“请问首长是XX来的陈参谋吗?”
一个18、9岁的小战士逆着人流挤了进来,站在我的面前一面敬礼一面问到。
我已经腾不出手来回礼了,只能点了点头说:
“是的。”
“真对不起,刚才路上耽搁了一下,我来晚了。”
小战士一面说着,一面把我手上的大部分行李给接了过去。
小战士领着我来到了站外军绿色的解放牌卡车旁,这是一辆部队拉给养的日常交通车。我们上车后,卡车就开向远处的大山深处,车后扬起一片灰尘。
车窗外吹进的风儿驱走了我的燥热,我解开了上衣的风纪扣,接过小战士递过来的水壶咕嘟咕嘟地喝了几口。
“谢谢你。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把水壶还给小战士。
“团部警通连通讯员武宏伟。”
“噢,很好听的名字喔。”
“首长你笑话我了,俺爹没文化,名字是俺当生产队长的堂兄给起的,很普通的一个名字,读小学时班上还有一个叫武宏伟的,因为俺个子小,为方便区分,老师和同学们都叫俺小武宏伟。”
这个秀气的小战士还真有意思,我们很快就熟络起来。
“干什么?”
一声怒喝把我从回忆中惊醒,我抬头看去,车外夜幕已深,列车停靠在湘南的一个车站。在我后面上车的那个小战士站在车箱的通道上,怒目环睁,盯着面前的一个青年。那个青年杂草一样的长发染的金黄色,穿着一件挂满金属片的牛仔衣,正在翻乘客挂在床边的挂包。
“大爷我干吗要告诉你吗?”金毛小青年阴阳怪气地说着并回过身来。
小战士厉声道:“把你偷的手机交出来。”
“不给又怎样?”金毛小青年举手响亮的打了响指。
上铺的女学生也怯怯地探身出来拉了拉小战士。
“算了,同志,手机我不要了。”
“不行。”小战士对着小青年说:“你要不把手机交出来就别想下车。”
“穷当兵的,那你就试试看。”
我看见从车箱前面走来了金毛的两个同伙,右手都插在裤兜里,明显揣着凶器,怕小战士吃亏,也大喝一声站了起来。
“小子,俺也是个‘穷当兵的’,有种的你来吧!”
我打量了一下车箱,一时间找不到什么好使的家伙,就趁手操起座位下的一只开水瓶。
那三人被我一喝都怔住了,双方十只眼睛瞪到了一块儿,形成了对峙。
中铺的年轻人和隔壁其他铺位的男人们也都陆续起来,加入了我们的行列,列车员也闻讯跑了过来。
“穷当兵的,咱们走着瞧。”
那金毛看讨不到便宜,把女学生的手机掏出来丢在地上,然后灰溜溜的和同伙下车去了。
旅客们清点了一下物品,大家没什么财物损失。列车员告诉大家,这是一伙惯偷,经常在这附近几个车站上车偷窃。进站之前她已经把车窗关严了,靠站后她也一直守在车门不敢离开,但这伙人还是从站台的另一侧,由厕所的窗口爬了上来。幸亏被小战士发现,不然的话大家就没有那么幸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