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不去的记忆:老三届新三级-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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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干过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侯峪的上、下村之间有一段又陡又窄的坡路,全村人不仅天天要走,还是上山干活、送粪、担庄稼的必经之路。我们开始时下坡两腿直打战,于是商议,做件好事……修台阶。没承想吭吭地刚铲出几个台阶的模样,就被村民说成搞破坏:“我们的硬脚板可受不了这规规矩矩地迈台阶”,一个住在上村天天要走这条道的小脚老婆婆说:“你们修了这些圪棱棱,黑天我们走道还不把脚拐了?”垂头丧气的我们只好又削掉那些铲得坑坑洼洼的棱子。
大队长李四货是个极精明的人,两个大圆眼珠骨碌碌一转,谁也玩不过。我们和他一直没搞好关系,还吵过几次。第一次是因为安家费问题,那时国家给每个北京知青拨210元安家费。不知谁传出的消息,说队干部要挪用这钱,气愤的我们冲进会场,大加理论。大队长噼里啪啦拨了一阵算盘珠,结果是队里为安置知青还要贴钱。几句话把我们都说傻了。之后得知,对这事,干部们有两种意见,以四货为首的一派认为北京人是飞鸽牌,不如给他们先凑合着,用这些难得的拨款解决点队里的实际问题;对我们最好的老队长却说“人家娃娃大老远从北京来,咱不好好待,对不起毛主席,对不起人家父母。”最后不了了之,我们也没住上新房。还有一次吵架是为不给女生买扁担。斗争的结果,我们得胜,代价是肩膀受了好几年罪。
评工分是那时的一大难事,特别是上面号召推行政治挂帅的大寨评工法后,队长更难当。埋头苦干的老实人不敢吱声,有些权势干活偷奸耍滑的人往往得逞。插队生不管那些,最看不惯耍滑头、出工不出力的人,总爱替弱者说话。对想占集体便宜的,小偷小摸的更是坚决斗争。秋收时,一个男生被分配看果树,他白天黑夜守在地里,不许别人随便摘一个,自己跑得口干舌燥也不吃一口。还当众夺过一个老汉正咬一半的苹果。这下,插队生便成了一些人眼中“过于不通人情”的“倔鬼”。当然,也有很通人情的时候,我们养的第一头猪,光吃食不长肉,长成了35斤重的老猪,公社屠宰场不收,批准自行屠宰。我们把薄薄的两扇猪肉分成若干份,送给了很少吃到肉的各家。
我们也曾年轻(6)
农忙时,常有人提出按地块“包工”、“分工”,不管用什么词,我们都坚决顶住,认为是路线斗争,几次在地头和要分工的副队长吵。那个叫艾中的副队长,被我们认定是资本主义自发思想的典型,在外面认识的人多,脑子活,胆子大,经常倒腾点小买卖。想卖点农副产品赚钱却又胆小的人,常求他帮忙。因此,每次运动,艾中都被作为投机倒把的典型受批判。但过后他仍不改,由于路子多,成了大队长的依靠对象。一次,通过他和化工厂的人达成交易,送300斤麦子就卖给队里2000斤化肥(那年头买化肥不容易)。装好麦子的车就要上路,生让我们拦住了,坚决不许他们用队里的财产送人情。现在想起来,当时的队长指不定多恨这些瞎搅和的插队生呢。
70年代初,农业学大寨是叫得最响的口号,村村都要修大寨田,还定下硬指标,深翻土地一人一亩,锄棱刨土一人一亩。农民们真好说话,男女老少齐上阵的场面很壮观。但干劲再大,限时限量的要求也完不成,层层干部只得报虚数。对这些无可奈何的做法,我们怪上面,没怨村干部。
办政治夜校也是我们的创举。第一节开课是庆祝建党50周年,给社员讲党史。讲课人准备了6页纸的讲稿,念了一个半小时。下课时,多数人都溜了,剩下的几个也打了瞌睡。后来,丰富了讲课内容,学文化、念报纸、讲时事……还编了一本《政治夜校课本》,课本除了政治内容,还有农谚和科学种田的简单知识。可惜,这本教材没留下来。
时代变迁,可能连我们自己都读不懂那时的事情和想法了,但是真实的。记录下来,作为一段历史吧。
中国的农民们尊奉着东摇西摆的指令过了半个多世纪。唯不变的,是他们无休止的劳作和仍不算富足的日子。相信,他们终会找到自己的路和真正的好日子。
思 念 苏 平
我们恢复高考后入学的这个年级,年龄参差不齐,大的三十出头,小的才十六七岁。但不管老少,个个都是玩了命地学。教室、宿舍、食堂,每天在这三点间奔波。晚自习时,几百人的阶梯教室总是坐得满满的。渐渐地,一个穿军装高高瘦瘦的女生引起我的注意,她的节奏似乎更快,肩上背着军用书包,手中端着白瓷缸子,每天匆匆地在三点间穿行,昂头挺胸,旁若无人。她就是五十三班的晁苏平,我们逐渐相识,相知,成了好朋友。
她小我五岁,十八岁入伍,在部队干了七年后考入医学院。依她的年龄,“*”前刚念完小学,数理化都没学过,能通过理科的高考,该多么不易。从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能感到对来之不易学习机会的珍惜,用“如饥似渴”绝不过分。她是年级中少有的几个“兵”,又是共产党员,本应做学生干部,但任凭年级主任动员,她不为其动;不爱开会,不爱参加活动,并为此和年级主任吵过架。因为她的倔,大家不太敢接近她,她多是独来独往,急匆匆地走在教室宿舍间。
可能是我俩投缘,开始是点头致意,聊过一两次后,竟越来越投机,逐渐常交换些学习体会和看法。我们聊天多是在去教室或回宿舍的路上,也算苦读中的一点调剂吧。有时在晚饭后,绕着操场走几圈,聊学的课程,考前的问题,感兴趣的科目……偶尔也谈以前的经历,今后的打算……总之,相通的东西很多,都是直肠子、急性子,都懒得参与与学习无关的事,都见不得周围乌七八糟的事,都恨不得一分钟掰成几瓣地念书……。 最好的txt下载网
我们也曾年轻(7)
一起只去了一次离学校近在咫尺的迎泽公园。记得是春天,雨后,园里春光宜人。她跟我谈了她的父母、家人,和她小小出来当兵的经历。讲了她初婚不久的爱人,一个长得很帅的年轻军官,别人曾给他介绍过很多漂亮女孩,都没看上,唯钟情于长得极一般的瘦瘦弱弱的晁苏平。讲到这些时,她脸上洋溢的无限幸福真的改变了平时那张很普通的、近乎于呆板的脸,让我忽然发现她竟是这么美。清秀的面庞,弯月般的双目,甜美的微笑至今在我记忆中。
三年级下学期,苏平告诉我,她怀孕了。读书和孩子都是她的至爱,她只能服从休学一年的规定。休学后,我们常通信,她讲胖儿子给她带来的欢乐,讲在带孩子间歇时学第二外语,还寄过照片。在得知我也怀孕后,让我争取不休学,让我多吃桂圆、山楂。
1982年6月份,收到她的信,说准备把孩子送到奶奶家,自己要突击复习功课了。还寄来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那是极甜美的一家。照片背面写着“一九八二年六月十七日于烟台留影”。
万万没想到的是,这竟是我们最后的通信。
很快,传来苏平患白血病的消息,两个月后,传来她去世的噩耗。这一切,快得令人不可置信。年级派了一个学生会干部赴山东参加她的追悼会,回来讲述了她最后的日子和追悼会过程,我才确信,这一切是真的,苏平永远地离开我了,她走的时刻,离给我写最后一封信,距他们三口的合影日只有两个月零13天的时间。
她的病情发展很快,并发严重感染,特别是口腔,溃疡极严重,可以想见她的痛苦,但她从没呻吟一声,还坚持每天背外语单词。
后来,收到她爱人寄来的追悼会悼词。我颤抖地打开那两页发黄的油印纸,头行写着:“晁苏平同志因患白血病,医治无效,于一九八二年九月一日四时十分,在山东省立人民医院心脏停止跳动,和我们永别了,时年29岁。”“她在生命垂危的情况下,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仍以顽强的毅力坚持学习,期望病愈以后早日回到学习岗位。在住院期间她以惊人的意志同疾病作斗争,积极配合医生的治疗,她极力忍受着全部痛苦,直到生命的最后一息没有一声呻吟,她的坚强意志使医院工作人员和同室病友感动得声泪俱下……”
我相信这一切,苏平能做到。我能看到她骨子里的那股刚气、倔气,感受到从她灵魂深处迸发出的生命力。
毕业前,又收到过她爱人的几封信,字里行间,流淌着他的哀愁和思念,诉说着由于不少人要给他介绍女朋友而带来的烦恼……
后来,我曾两次去烟台,每次都难以抑制地思念苏平,面对茫茫人海,呼唤着我的好友,和她那个叫做响响的可爱儿子。
写这篇小文,像与苏平的一次约会,不舍得离开。
她走后的24年,是她的同学们大有作为的年代,她本应是他们当中的佼佼者;会是出色的医师,杰出的研究员,知名的教授,也会是一位好妈妈。但她走了,没有赶上做她曾那么渴望的美好事业。
20多年的工作中,累时、苦时、烦时、怨时,一想到苏平,就觉得不该,比起她来,我们有的已经足够了,只该再多干些,把她的那份也做出来。
苏平,我会永远记得你。你短暂生命所发出的,是独特的,唯属于你的美丽光辉。 。 想看书来
我们也曾年轻(8)
甜,总是苦涩的
听说,但凡做甜食时都要加些盐,只有加盐后才能更甜。生活中的种种感受确也是如此。
人生百味中,谁都渴望尝到的甜多些。结果,对甜的渴望越切,感觉也就越少。其实,上帝赋予每人的酸甜苦辣可能都是平衡的,只是甜度各异,有的甜得发腻,有的甜中带苦,或苦中有甜,我属于后者。
单一纯粹的甜味似乎只在小时尝过。那时,一块普通的水果糖块就能得到无穷的满足和快乐。一张奖状、几些赞许或是吃顿好饭、听个好故事,都会高兴之极。最忘乎所以的兴奋还是来自游戏,跳皮筋、跳房子、藏猫猫……每天都是在大人招呼吃饭的呼喊声中恋恋不舍地收摊。小学时住的郊外正大兴土木,到处挖的地基和沟壑,是捉迷藏的最好战场。还常常比赛跳沟,在一道道宽宽的地基前打赌,我憋足劲儿,一准跳过去,常是赢家。
中学后的快乐与越来越多带有政治色彩的东西联系起来,像参加什么重要活动啦,远远地了望领袖的伟大轮廓啦,激动得热泪盈眶的我们,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殊不知,那发腻的甜里已被添进了兴奋剂、麻醉剂或是什么更可怕的东西,致使我们在极度兴奋之后,遭受了那么长久的苦痛。
渐渐地,我们尝到了生活中远多于味蕾能分辨的味道,常常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混合味道,有时是两种,甚至多种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而混合方式的排列组合,就更是数不胜数了。
甜味多是在这些混合滋味中咂吧出来的。
于是,更习惯于感受奋力后的喜悦,不是别人的赐予,无需旁人的评议,是送给自己的礼物,是呕心沥血的回报。跋涉中坐在每道台阶上歇息时,不都享受过这样的喜悦吗?那是能用全身心感受回味的,加入多种作料的苦涩的甜。
同样是渐渐地,莫名其妙地,减却了对甜的追求,即使对奋力后获取的喜悦,也不再有往日的激情。那企望的甜味似乎融进了跋涉的每一投足,每一喘息,而不是最后的片刻了。方知,余味长久的甜,都带些苦涩,且要在调制过程中品味。
每人都有自己的路,自己的坎,自己的喜怒哀乐,或是命运为你备好的独特味道,或是由自己调制,都必须独自品味吞咽。
平静、慢慢、细细地品尝那份属于自己的滋味吧,甜味存在于感受的过程中。
我们也曾年轻
当坐在同学聚会席上,望着身边头发斑白、既生疏又熟悉的面孔时,我们发现,自己老了;当看到高出我们一头的儿子自信地侃侃而谈时,我们承认,自己老了。
当偶或听到熟悉的儿歌、闲聊起近乎忘却的往事时,当某事恰巧激溅起你记忆长河的水花时,回首一望,你会看到自己走过来的一串串脚窝,有深有浅,曲曲弯弯,有些淡忘了,有些却深深地印在了心里,印在心里的往往是那些走得很艰难的、踏歪了的、陷进泥坑的,或是脚曾被荆棘石砺扎伤,足印尚留着血迹的那些。那是凝灌着我们年轻时的血汗和泪水的脚印,是一个个逐渐变得扎实、清晰的脚印,我们知道,淌出了这串脚印后,就再不会为以后的任何路难住。即使是更高、更险。
我们曾千次万次地叹息自己生不逢时,千次万次地诅咒那曾愚弄过我们的年代,千次万次地埋怨上帝给我们安排了这样艰难的人生。但是现在,当我们走过了中年的驿站时,尽管有无限的遗憾、无奈、委屈,或是侥幸,我们都可以这样说:我们走过来了,随着历史的大潮,我们度过了人生中最好的年华;我们尽力了,我们将所能奉献的一切,给予了社会、亲人和后代。
我们也曾年轻(9)
在那冷落多年的老箱子角落,也许还静静地躺着已发黄的日记本;在那已被虫蚀了的老相册中,映入眼帘的是稚气的红领巾、傻乎乎的小辫刷、带着时代标记的服饰以及兴奋中带有迷茫的面容……那就是我们的青春,饱含着我们这一代人欢笑和泪水的青春。
红领巾时代,伴随着欢笑、歌唱,我们曾用自己的小手拾过铁钉、挖过蛆蛹,高举着鲜花接受主席的检阅。那时,我们被告知也自以为是最幸福的一代。步入青年,我们过早地品尝了*的严峻、人世间的冷暖;顶着强硬的山风,我们迈进了生活,用未成熟的臂膀担起了现实赋予我们的一切。那时,我们以为是被时代抛弃的一代。大地回春后,兴奋之极的我们那么急切地想抢回时间,开始新的奋斗和追求。为了实现应有的价值,为了承担社会家庭的责任,我们尽力做着该做的一切。20多年日日夜夜地做着,无声无息地做着,也终于明白了,我们是过渡的一代,是承前启后的一代。我们累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