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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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应钦觉得自己气得要爆炸了,有时候他真的害怕自己控制不住会杀了那个女人,可是他想想,却总是可疑的感觉舍不得。他几乎要被自己这些闹心的情绪折磨的崩溃。
从他上车开始,司机没敢和他说任何一句话,他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冰凉噬骨的寒意,让人不寒而栗,面对着他不由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司机默默将他送回了城郊的别墅。
他一进门整个气势就不太对,管事的阿姨也不敢触上逆鳞,例行询问他吃不吃饭,得到否定回答后就赶紧退下。
他沉闷的站在床边抽着闷烟,烟草的气息让他一团乱麻的心绪暂且纾解。
他撩开纱帘,窗外的精致便尽收眼底。
这栋别墅是程天达的置业。过去程端五一直住在这里。
她生来就是小公主命,走到哪里都是一副威风凛凛趾高气昂的样子。程天达把她保护的太好了,好到她几乎不知人间险恶。
陆应钦静静看着窗外,一大片的蔷薇迎风摇曳,香气馥郁,沁人心脾。
但是陆应钦记忆中,院子里最初种的是名贵的白玫瑰。那是程大小姐的喜好。她好像一直喜欢这些难得又华而不实的东西,记忆里他一直鄙夷那样的程大小姐。
后来他把俞佳佳安置在这里,想想那样软的俞佳佳还是有无法忍耐的地方,她自作主张的把白色玫瑰换成了蔷薇。
陆应钦是有多粗心呢?竟一直没有发现。
蔷薇再美,终究不是玫瑰,而玫瑰名贵,却带着伤人的刺。
俞佳佳易得,可她却终究不是陆应钦心中的玫瑰。而程端五失去了所有玫瑰的特性,却只有一样,一世都改不了,那便是她身上有棱有角的刺。
陆应钦笑了,自觉荒谬,竟因为这小小的花,联想到了两个女人。
他拉上纱帘,回身坐到位置上,摁熄了香烟。办公桌上摆好了亟待他解决的文件,他揉了揉太阳穴,投入到工作中。
电话铃突然响起,陆应钦轻叹一口气,接了起来。
电话里关义极尽修饰着用词,但是表达的意思还是非常明显。
冬天那死小子在学校里惹祸了!
陆应钦挂断电话便抓了衣服出门,自从把那孩子送到封闭式贵族小学,他便一直没怎么管了。那孩子也是奇了怪了,和俞佳佳,保姆都能好好相处,唯独一见着他就跟见了仇人一样剑拔弩张。
这一点倒是和他妈像极了!
陆应钦一怒之下把他送到寄宿学校眼不见为尽。不想这孩子还非得找找存在感,净给他添麻烦,还嫌他被他那不知好歹的妈折腾的不够!
学校的老师倒是非常客气,冬天那满小子看着瘦得跟豆芽菜儿似的,凶起来倒是像他,一个人打三个,还把人揍得鼻青脸肿。
陆应钦不是旁的家长,他的世界里只有肉弱强食。见着自己的儿子没有吃到亏,倒是一点气都没有了。
老师让他带回去好好谈谈,他也是满口承下。
坐在车上,孩子一直没有讲话。
陆应钦斜睨他一眼,轻嗤:“怎么着,表达不满呢?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冬天到底是个孩子,经不起他激将,“关你什么事?”还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陆应钦倒也没生气:“我是你老子,你看到了吧,你惹事还是我来收拾。”
“我可没求你。”
“臭小子!”陆应钦瞪大了眼睛,正是准备好好教育下这孩子。孩子不理不睬的一扭头,拿后脑瓜子对着陆应钦,他露出来的脖颈白皙如雪,陆应钦突然想起了同样对他不理不睬次次让他吃瘪的程端五。想想她对他说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话,他就气得发抖。
一死一了百了?这世界上有这么简单的事么?陆应钦冷冷一嗤。
他皱了皱眉,粗鲁的把孩子脑袋一扯,“小子,我问你,你想不想你妈!”
冬天一听,眼底的渴求立刻显现,到底是个孩子,又脆弱又不懂隐藏情绪。他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又撇了撇嘴没理他。
“我知道你骗我,我不相信你了。”
“这次不骗你,只要你听我的话,我就让你见你妈……”
“……”
********
整整一个星期陆应钦都没有在出现,程端五觉得自己像是风雨飘摇无依无靠的浮萍。每天梦了醒,醒了梦,她恍恍惚惚,几乎弄不明白自己究竟是醒着还是梦着。
每一个惊醒的夜晚,梦魇缠绕,脑海里总是不断重复着那些痛苦的过往。
每天照顾她的阿姨都会叫她吃饭,起先她也不愿意配合,可是看着年至中年辛苦奔生活的阿姨,她不忍为难别人,再怎么难受还是按时吃饭,休息。
她知道她不能就这么死了,她不想再连累更多人。每每梦回,她已经被罪孽折磨得几近崩溃,她不能让自己背负的更多了。
周末,陆应钦有备而来,他跟沉默的程端五一起吃的午饭,整个过程中程端五还是一言不发。几天不见,她又瘦了,大大的眼睛下一片青黑让她看上去像个枯槁的病人。她吃饭的时候几乎无声无息,陆应钦再怎么屏住呼吸,都好像听不见她的呼吸声一样。
他撂下碗筷,冷漠的叫人收拾,程端五没有故意忤逆,她安静的坐在位置上,垂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程端五,你以为这样下去,折磨死你自己,我就不会追究了是么?”陆应钦的语气平静的叫人心慌。
程端五还是没有回话,头也不抬,陆应钦看不清她的表情。
“起来,去穿件衣服,我们出去一趟。”
程端五终于有了一丝反应,“我不想出去。”
“呵,”陆应钦冷冷一笑:“不是还没死么?活着就给我听话一点!”
陆应钦粗暴的扯着程端五,她轻薄得像个纸片人,陆应钦只稍微用力就把她扯了起来。他的手死死箍住程端五的手腕,她的手腕细的几乎他再用力一些就能折断,这样的触觉让他有些心惊。
这个女人对自己的狠心,已经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
“你要带我去哪?”
“你有资格质问么?”
程端五不再挣扎,“你放开我,我去拿件衣服。”
陆应钦应声放开。程端五游魂一般回房拿了件衣服就跟着陆应钦出去。
她也记不清自己究竟是第几次坐陆应钦的车,只是好像每一次都是不好的回忆,隐隐让她有些犯怵。现在的她已经对这个世界没有什么眷恋了,她自私的想要解脱,却怎么都解脱不了,这个像魔鬼一样的男人始终如同恐怖的网织将她缚绑。
她单手撑着下巴,放空的望着窗外。陆应钦坐在她身旁,他的气息若有似无的侵占着她的感官。
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越来越熟悉,程端五不再安然,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一颗心仿佛跳到了嗓子眼,她恐惧的回身死死的攥住陆应钦的衣服。
“你想带我去哪里!你想带我去哪里!!”
陆应钦冷然,他岿然不动的端坐,他慢条斯理掸掉程端五扯着他的手,一字一顿的说:“坐下,你不是想死么?去完这地方,我一定成全你。”
程端五觉得挫败极了,她死死咬着嘴唇,激烈的反抗:“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她疯了一样去拉扯车门的把手。力道极大,“砰”的一声,把门把手给拔了下来。
陆应钦终于动怒,他发狠的制住了程端五,他瞪着她,那表情仿佛将要吃了她似的。他用力的握住程端五的双臂,咬牙切齿的对她吼:“由不得你!程端五!你不是本事了么!你不是敢反抗我了么!继续啊!为什么退缩!为什么退缩了!”
程端五对他发狠的质问置若罔闻,她死命捶打着车窗:“放我下去!我不去!陆应钦你这王八蛋!放我下去!”
“……”
她再怎么挣扎,车还是开到了城郊的别墅。
眼前一派熟悉的景致让程端五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她只觉得眼前逐渐模糊,纷至沓来的回忆如同金戈铁马阵势浩大的向她袭来,天旋地转,她觉得眼前的一切景致都好像天旋地转,她紧张的连呼吸都不会了。
陆应钦死死抓着她的手,连拉带拽的把她往别墅里带。
他暴躁的一脚踹开房间的门,一声巨响仿佛整个房子都被震慑。他用力把程端五往里面一甩,程端五一个趔趄摔了进去。
“程端五!你不是心最狠么!有本事你就去死啊!去啊!”
陆应钦话音未落,程端五吃力的撑着自己的双肘。还不等她爬起来,已经有一双小手温暖的附上来。那温暖仿佛直达程端五的心脏,只一瞬间,程端五筑起的铜墙铁壁就轰然坍塌。
“妈妈……”孩子的声音因为激动带着哭腔。
程端五一抬头,冬天泪眼汪汪的脸孔已经深刻的印入她的眼睛。
“妈妈,为什么你这么久了,都不来接我回家?”
程端五眼睛里瞬间涌起一片水光,她心酸极了,一颗原本就千疮百孔的心瞬间就剥离成一瓣一瓣的。
“妈妈……妈妈……为什么你不要我……为什么不来接我回家……”
“……”
第二十六章
程端五一直忍着不去看,可她最终还是忍不住。冬天稚嫩的质问像有无数只手紧紧握住她的心脏,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她以为自己足够心狠了。这么久她不问不想努力克制,让自己能自暴自弃的心安理得。
她以为自己足够心狠了。这么久她拼命的催眠自己,让自己冷血冷情无欲无求。可是还是不行。当陆应钦带着她越来越靠近这幢房子,她越来越靠近自己的孩子,她再也无法像说的那样坦然。
她几乎被自责包围绞杀,强烈的责任感在她身体里流窜。她觉得自己快要被各式情绪逼疯了。
她不想再让自己有牵绊,她是真的想要一死了之,所以她拼命反抗,她不想赤/裸的直面自己的心软。可是陆应钦不给她这样的机会。
眼泪无法控制的簌簌滑落。她几乎像个偏执的疯子。此刻深刻噬骨的思念操控了她全部的意识。她颤抖着摸索着,将冬天抓到怀里。
她紧紧的贴着冬天的脸,孩子皮肤柔软的触觉让她的心都要绞碎了。
“妈妈没有不要你。”程端五无力的解释着。
“妈妈……”冬天委屈的往程端五怀里钻,孩子白皙的小手紧紧的抱着程端五的脖颈,他用尽了自己最大的力气,几乎是带着点蛮劲的执拗,小脸不断在程端五的脸颊上摩擦:“妈妈,别不要我,以后我会听话的,别不要我好不好?”
程端五的心碎成一片一片,她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孩子的哀求,她的心太疼了,疼的她半边脑袋几乎都要麻痹。
她紧紧的抱着冬天,哭得几乎声嘶力竭。
这是自从冬天生下来,母子两人最长的一次分离。程端五曾经说过,如果没有这个孩子,她几乎不知道该怎么捱过每一次的苦难。冬天这孩子跟着她吃了不少苦头。最苦最苦的时候,程端五买不起任何贵的东西,只有每天给他蒸个鸡蛋。小小的搪瓷碗,鸡蛋打散掺水放在电饭煲里和米饭一起蒸,蒸出来的鸡蛋里倒点香油,这就是冬天的加餐。孩子馋,闻着香味就满足的不得了,伸长了脖子,仿佛那碗鸡蛋是什么人间美味一样。
冬天一直懂事的让人心疼,他从来不会找她闹。有时候孩子调皮,她气极了也会动手打他。孩子倔,挨了打也不懂哭,咬着牙强撑的小模样也不知是像谁。
他从来不会记仇,程端五打了她,只消睡一晚上,他就都忘了。第二天还是黏糊着“妈妈”“妈妈”的跟着她……
这么听话的孩子,程端五自己都不知道当初她是怎么狠下心来放弃。
她以为这辈子该是不能再见自己的孩子了,她也反复告诉自己,既然选择了让他过好日子,把这孩子彻底忘了,就是对他前程最好的辅助。他的孩子不需要她这样没用的妈妈,他只需要最好的教育,良好的物质环境。这一切,她都给不起。
给不起,所以她放弃。
一切都是那么顺其自然。可是却又撕心裂肺的疼。陆应钦是个残忍的侩子手,硬生生把她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撕裂,鲜血淋漓。
她不想在任何人面前暴露脆弱,可是这一切,孩子一声声的呼唤把她击垮了,她再也没有和陆应钦抗争下去的斗志。
“好孩子,妈不会不要你……不会……”她输了,她输给了{炫}残{书}酷{网} 的现实,她活得骑虎难下,她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她苟延残喘的又想继续活下去了。
她又向陆应钦妥协了,她自己想狠狠的搧自己几巴掌才好……
夜里,她拥着冬天入眠,孩子太久没有和她一起睡,贪婪的手脚并用把她缠得紧紧的,生怕一睡着她就跑了一样。冬天大概也哭累了,上下眼皮直打架,却还强撑着不睡。长长的眼睫毛不停抖动。
程端五心疼,摸了摸冬天的脑袋,柔声说:“怎么还不睡?”
冬天眨巴着眼睛,撅着小嘴:“妈妈先睡,我怕睡着了妈妈就不见了。”
程端五鼻头一酸,皱了皱鼻子,“妈妈不会不见,妈妈再也不会离开冬天了。”
冬天执拗的摇摇头:“我好几次梦到妈妈来接我了,可是一醒来妈妈就不见了。所以我这次不睡了。”
幼小的孩子不懂掩藏情绪,他眼底的挫败和失落让程端五的自责更加深刻。
程端五的声音有些颤抖:“这次肯定不会,冬天乖乖的睡,妈妈再也舍不得离开你了。”她低头,亲了亲冬天白嫩嫩的小脸蛋。
冬天犹疑的看了看程端五:“真的吗?”
“真的。”
冬天咂吧了下嘴,突然想起什么,问:“妈妈,舅伯呢?为什么没和你一起来?”
孩子纯真的眼神在黑暗中仍是熠熠生辉,程端五被戳到伤处,却无法宣泄。她不知该怎么回答。程端五用手指温柔的梳理着孩子的绒发,尽量美好的编造:“舅伯去了很远的地方。他很忙,不能一直陪着冬天了。”程洛鸣的葬礼陆应钦没有让冬天参加,程端五对此没有异议。她自己都无法无法面对的事实,她无法让无知的孩子提早(炫)经(书)历(网)这样的死别伤痛。
冬天灿烂如星的眼睛转了转,小心翼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