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正蓝-第2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对自己宣称:这就是我们的桌子啦!
快乐地,在大局已定以后,他到楼下柜台买一杯可乐,加冰的大杯可乐,慰劳自己的一场虚惊。
可是,再回到座位时,他才发现,风云瞬息变幻,报纸的主人回来了,端端正正在座位上。这、是、人、家、的、座、位。
没来得及采取应变措施,他也坐下。对面鬈发女子抬起头看他,一面取下随身听耳机,微笑着,准备谈话的神气。
他的心奇异地平静下来,很自然地问:
今天行情怎么样?
不太好哦。女子回答,对他如何知道自己在听股票行情,一点也不惊讶。
跌了两百多点,还好,我只是小赔。她继续说,并没有气恼,仍是笑着的。他因此看见她眼角的细纹。
你买了什么股?他忍不住问。
她对他说了,他便把股票行情分析给她听,并且给她建议。她仔细地听,在他的话告一段落的时候问:你在做什么?
学生。他笑起来,我念大学,经济系。
怪不得了。她问:
你过得好不好?
好哇!他把自己目前的生活状况向她报告,包括上课的科目、社团的活动,还有前半年与同学合资买股票赚了一笔钱的事,绝少向人提起的,也说了。
你呢?你在做什么?
我做母亲了。
真的?真的?
是啊!我已经三十五岁了,女儿都五岁,上幼稚园了。
她毫无防备地向他说,每天接送女儿;去超级市场买菜;到号子里凑凑热闹;与昔日姐妹淘逛街、喝咖啡;假日里全家开车往郊外踏青。说着,从提袋里取出女儿在花丛中天真烂漫的相片,推到他面前。
看!我女儿。
好可爱!他的眼睛从相片抬起,停留在她脸上,仔细端详,跟你很像呢,笑起来的样子。
是吗?她的笑意更深,宠爱地凝视着相片。
你、过得好不好?他问得很固执,令自己诧异。
她不说不笑,认真地思索片刻,然后回答:我现在很好,过得很安静。
三十五岁的女人,或多或少有一些不堪细究的烟尘往事,却没有什么比此刻的心境更重要。
我很好。她笃定地,再一次说。
这样就好。他说了这句,自己也不明白的话。
然后,他们都不说话了,并且发现,直到这时候才发现,彼此其实是陌生人。可是,在那些紧密接合的交谈中,仿佛一个三十五岁女人的沧桑,他都懂得;一个二十岁男孩的飞扬,她都熟悉。
好像他们一直在一起,分开了一下子,又回来了,看见彼此,仍不放心,所以还要问一声:好不好?
约了朋友吗?她笑着问,这时才省悟到所在的时空,他们原是为了别的目的而来。
是啊!你也是?
她点头,不说话,再没机会对他说话了。
他的朋友到了,她的朋友紧接着也到了。当他转侧时,赫然发现,楼上的客人不知何时散尽了,阳光大片地映照在那些空出的桌台和座位上。
这是一则冬天的故事,到了春天,他们也许就忘了。
也许,他们永远不会忘记。
男孩把这故事说完,窗外寒风细雨,我坐在他身边,静静聆听着。
那些突然到速食店的人,好像只是为了让我和她相遇,在一张桌子上。所以,他们突然都不见了。他说。
会不会是很久以前,我们都记不得的一次前生,她过得不好,我很担心,所以记着,下次看见她的时侯,一定要问问她。有没有这种可能?他问我。
我把热茶捧在掌中取暖,有没有这种可能?今生怎能印证前世?来世能否记忆今生?
我也有依然牵挂而已经失去的朋友,不能再通讯息。岁末年初,互寄问候的时节,偶尔会对着卡片柜怔忡。
梦魂却是拘管不住的,黎明前,挣脱了形体,千山万水苦苦寻去,直到那人面前,筋疲力尽、按捺着喉头的澎湃,喑哑地问:
你过得好不好?
还没等到回答,便转醒过来。因为谜底未曾揭晓,于是有了愈深的惆怅。
必然有人不大相信,但,我相信这样的事。记忆已经空洞无存了,悬念却在轮回中沉淀下来,于是,在极珍贵的机缘邂逅,为的只是问一声:
你过得好不好?
像是一个悠远的回声,被苍凉追逐。如果有朋友,在今生便这样问你,请你一定要用心地、诚实地,告诉他。
爱,是一种道德
十二月一日,世界爱滋日,许多人都在胸前佩上一枚小小的红丝带。打开电视,美国政府的各部门发言人,不管就哪个问题发表何种评论,胸前都有红丝带。
几日之后,美联社发出了这样的新闻稿:
“力争同性恋权利的一对五十四岁女同性恋者,七日被发现遭人谋杀。两人是于四日晚上失踪,尸体则在七日于俄勒冈州梅德福德附近的一辆货车后被人发现,这桩谋杀案令同性恋团体惊骇不已。”
死者罗珊?艾莉丝和米雪?艾布迪儿的合照刊登在报纸上,她们的眼眸炯炯有神,灿烂地笑着,露出整齐的牙齿,给人乐观、勇敢、有自信的感觉。两人都是短发,穿着合宜的衣裳,很像中学老师,或是邮局的办事员,常在生活中出现,而且会微笑招呼、寒暄两句的人,和我的母亲差不多年纪。她们却已为了自己与其他身处同样困境的人们,努力不懈地奋斗了半辈子。
同样是爱人和被爱,为什么异性恋可以玩弄爱情、利用爱情、亵渎爱情,依然理直气壮;同性恋却要为自己的爱情争取合理的空间,不惜以身相殉,甚至前仆后继?
有一段相当长的时日,同性恋甚至背负了爱滋沉重的十字架,再加上“天谴说”的诅咒。我不明白,是谁赋予异性恋评判的权力?又是谁剥夺同性恋相爱的权力?
近年来,男同性恋的境遇比起女同性恋显然顺遂得多,藉着各种传播媒体和艺术活动的演出,男同性恋已渐渐走出“孽子”的悲情,在国内外嘉宾面前办桌摆“D宴”了。女同性恋却只有在自杀或他杀事件上社会新闻版的时候,引发人们一点窥秘的好奇,很快就船过水无痕了。
我最近读到两本以女同性恋为描绘主体的小说,故事皆精彩动人,真情可感,巧合的是两本书分别叫做《恶女书》和《逆女》。
为什么是恶女?是逆女?爱,是一种道德,何恶之有?何逆之有呢?
爱就是一种道德。
与仇恨、怨毒、妒忌、贪婪……相比,爱当然是道德的。只要两个相爱的人拥有幸福愉悦的感受,就是一种善的力量。
旧的一年即将结束,旧的杀戮期盼可以终止,尤其是对于爱的、有形和无形的杀戮。
我衷心祝愿摆脱“恶女”“逆女”枷锁的恋人,早日在阳光下办属于她们自己的“D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