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正蓝-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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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淮舟点头,他疼惜地揽住慕云,对她呢喃着:“不吵!不吵……永远不吵……”
慕风来信了,他决定在美国定居,并且再过三个月,就要和卿卿结婚,信尾,他写着:
“几番考虑,觉得台湾最适合爸,姐和姐夫也可给予较多的照顾。以后每个月,我会给爸爸寄生活费回来。我和卿卿可以常回来看爸爸,爸爸也可以和姐姐、姐夫一起来美国,如此,我们一家人仍可常常相聚,这该是最好的安排,不知诸位以为然否……”
当天晚上,爸爸说他头疼,没吃晚饭,很早就回了房间。淮舟对慕云抱怨:
“慕风太过分了!我一定要写信跟他谈谈。他不要爸爸,凭什么我们就该替他养?”
“求你不要这样说,他也是我的爸爸。奉养父母是做子女的责任啊!”
“但是你那个宝贝弟弟一点责任都不负!”
慕云苦恼地摇摇头:
“他真是太绝了!太伤爸的心了!”
淮舟想了想,他轻嚷:
“去请爸爸写信给他,就说一定要到美国去,看他有什么话说。”
夜里,慕云推开父亲的房门,她轻唤着:
“爸爸!”
一阵吸鼻声传来,慕云连忙开灯,奔向床边,她又惊又恸地望着红肿双眼的父亲。父亲——哭了?十几年前,慕风生过一场大病,在他床榻,父亲曾掉过几滴泪,那是唯一的一次,她见到父亲掉泪,而今,父亲竟然哭肿了眼睛。 。 想看书来
永恒的羽翼(7)
“爸——”慕云搂住父亲,她也哭起来,“不要难过!你不要哭!爸!你说过不掉眼泪的,你一向都不哭的——”
“他——”父亲抽泣着,“他竟然‘安排’我!他……他是我的儿子啊!我是他的老爸爸。我再老……再没有用……他也不可以安排我——”
“爸!”慕云除了哭,什么也不能说。
“以前,我又穷又苦……你妈刚过世,我们一天只吃两餐,我情愿……情愿一粒米都不吃,也要我的孩子……吃……吃饱。朋友劝我……送掉一个孩子,我不肯,……我死也舍不得——”
“我知道,爸——”慕云替父亲拭泪,“我们对不起您!”
父亲摇摇头,他喘息着:
“大概是……我上辈子作了孽,这辈子得遭……儿女遗弃!”
“爸!我求你不要这样说!不管慕风要不要您!我永远奉养您!我发誓——爸!”
慕云以为淮舟已经入睡,回到房间,才发现他正坐着等她。她不敢向前,只站在门边。
“对不起。我……”
“我知道。”淮舟望着她,“我差不多都听见了!”
她走向他,有些激动地:
“我不能不要他!他是我爸爸——”
淮舟点点头,表情很平静,但令慕云不安。
“淮舟……”她再唤。
“算了!”他关掉电灯,在黑暗中说:
“睡觉吧。”
6
慕云加倍用心地照顾父亲,父亲很消沉,心脏衰弱使慕云大为紧张。淮舟显示出喜怒无常的情绪,也令慕云为难,有时他说:
“我觉得自己在家里简直多余。”
甚至会说:
“慕云!你并不适合做妻子、母亲,只适合做‘孝女’——二十五孝!不过,也许是你嫁错了人,如果嫁给别人,情况也许不同!”
慕云觉得自己是绷紧的弦,随时会断。
一天早晨,她听见淮舟大声地说话,她出了房门,前阳台上,淮舟正对父亲大吼大叫,而父亲只站在一旁,神情委顿。慕云的怒气涌上心间,她绝不容许任何人用这种态度对待父亲。
“你干什么?”她冲上前,挡在父亲面前,“对爸爸大叫大喊?”
父亲向她解释,他要种百合,把花圃中刚发芽的金盏菊当作野草拔掉,而他并不知道那是淮舟种的——
回到房里,慕云对淮舟说:
“去向爸爸赔罪!你的态度太恶劣——”
淮舟瞪着她,眼中有红血丝,他愤怒地说:
“你们太欺负人了!李慕云!你们全家人都太过分!”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又是嫉妒心在作祟吗?”
淮舟冷笑着,他说:
“你父亲不但要拔掉金盏菊,他还想把我从这个家里连根拔起!你懂不懂?那些百合花是那个姓刘的送的!”
“就算刘扬斌送的,那又怎样?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我简直受不了你的疑神疑鬼——”
淮舟把小旅行袋摔在床上,将贴身的衣裤往里面塞。慕云惊愕地停住嘴,她有些颤抖地问:
“你……你要干什么?”
“你在乎我干什么吗?”
慕云摇头,她弄不清事情怎么突然间变成这样,上前一步,她按住淮舟忙碌的手。
“不要这样好不?你答应过我不再吵架!”
“我没有和你吵架。”淮舟拂开她的手,用力把拉链拉上,然后望着她,轻声而平静地说:
“我想现在是你选择的时候——要我?还是要你父亲和……刘扬斌?”
慕云张大了嘴,她脑中一片紊乱——怎么回事啊?为什么要选择?怎么把刘扬斌也牵连进去了?
“我让你好好想一想,不必马上回答。”淮舟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想抓住又无能为力。
“不!”她突然嚷,“我都要!淮舟……”
“都要?”淮舟的笑意有些凄凉,“你的胃口未免太大了——”
“不!淮舟!我要爸爸!要你!不要这样,你到底叫我怎么办?”慕云的泪溢出眼眶,她没有管,任它们沿着面颊滚下。
淮舟叹了一口气,他转身望着妻子,清楚地说:“我和你父亲之中,你只能选择一个。”
慕云瞪视他,从他的目光中,她知道,哭泣、解释,一切努力都不生效了。于是,愤怒取代了恐惧,她挺直背脊,拭去泪水。好几次张开嘴,又合上,最后,她在床沿上坐下。
“我要我的父亲。”她说。
掉过头,便有大量的泪水涌进眼中,她的喉头哽咽,再无法出声。淮舟也不出声,他静静地站立一会儿,然后提起旅行袋走出去。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永恒的羽翼(8)
慕云仍然坐着,一刻也不放松地盯着脚前的那块地毯,她感觉自己正在僵化,由内而外一寸寸地变为石像——再不会笑、不会哭、不会思想、不会爱……
房门被推开了,父亲站在那里。慕云费力地转头看他,然后无声地唤:
“爸爸。”
父亲走到她身边,颤抖地抚她的肩:
“不要难过……都是爸爸不好,害得你们夫妻……”
“不要说了!爸!”
“真的!我真的不行了,年纪大了,总是讨人嫌的……”
“爸爸!”慕云觉得头疼起来,她希望父亲什么话都别说。
但,父亲又开口了:
“我想……我搬出去住,也许……”
“搬出去?”慕云觉得整颗心炸成粉碎了。
“是啊!我搬走了,淮舟就会回来了,你们……”
“搬走!搬走!搬走——”慕云无可抑止地咆哮起来,“你也搬走!他也搬走!统统都走——我是傻瓜!是白痴!我里外不是人,我活着还不如死掉算了,你们一个一个,说走就走!谁替我想过——为了你,我的职业、我的婚姻,我的一切都没有了。你还要我怎么样——怎么样嘛——”她号啕大哭,再说不出一个字。把自己狠狠地抛在床上,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是个一无所有的女人了。她感觉到父亲的手轻拍她的肩,好颤抖地拍抚她:“我……我对不起你!我知道……该怎么做。”
她仍在抽泣,没有回答,也没有反应,不知道父亲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慕云始终无法入睡,她一闭上眼,就做噩梦。有淮舟和父亲的话,反复纠缠着她。她了解淮舟,那个有“原则”的男人,从他早晨的神情语词中,她知道自己失去他了!至于父亲那无辜的老人,他有什么罪过呢?她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若失去父亲,她会发狂的。以往,没有婚姻的日子,父女相依不也很快乐吗?是的!那段岁月一定可以找回来的。
她向父亲房间走去,她要为自己方才的态度道歉,并且要告诉父亲——她依然爱他。
房门锁着,当她大喊两声而没有反应时,恐惧感紧紧压迫住她,她拼命用力捶门,然后奔回卧房,取出父亲房间的钥匙,再去开门的时候,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浑身使不出力气。爸爸!她在心里喊,你绝对不能——千万不能——门开了。父亲躺在床上,端端正正,两手摆在胸前,像是睡着了。
“爸爸……”慕云调子都变了,她试探地唤。
没有反应。
“爸爸——”她一下冲到床前,发疯一般歇斯底里地嘶喊,“爸!你不能死!爸!你看我!你不要闭着眼睛,你看我啊!爸爸!我求求你!你不要睡!不要睡了!不要把我一个人丢下来!爸!我爱你!我真的爱你!我最爱你——爸爸……”
父亲没有理她!唯一的一次,父亲不理她。
慕云在床畔跪下,她觉得天地在一刹那间毁灭殆尽了。而她,已经变成碎片,再也合不拢了。
7
慕云坐在医院的长椅子上等待,医生说,父亲还有救。
他吃了剩下的安眠药,陈医生开的药。所幸时间尚短,药力尚未完全发挥。父亲要自杀——这突来的思想令慕云无法自处。父亲没遗留只字片语,别人会以为他死于心脏衰弱。但,慕云会一生一世憾恨痛苦,于是,父亲对她最后的爱,便将成为最狠毒的惩罚了。
陈医生走向慕云,告诉她:
“没事了!你可以进去看他。”
慕云惊喜地起身,她觉得虚弱,一阵昏眩,便失去知觉。
当她醒来时,赫然发现自己正躺在病床上,一个白衣护士走向她,微笑着:
“好险呵!你差一点就保不住宝宝了。”
“什么……宝宝?”她迷惑地望着那张年轻的面孔。她是差点就失去“爸爸”了,哪里来了“宝宝”?
望着护士,她突然像触电一样,全身轻弹起来。
“我……”她又怯又喜,话就凝在舌尖了。
“你怀孕了!难道自己不知道吗?”
她无言以对,只是心中涨满幸福的喜悦,然后,缓缓地淌下泪来。
慕云去看苏醒后的父亲,父女相拥而泣。经过一次生死的试炼,他们对生活有了新的看法。
“其实是我不好,把死气沉沉的气氛带给你们。大夫说我并不是挺老,身体也不是挺糟糕。应该活得有朝气些!”父亲说着,为慕云拭眼泪,抚着女儿的面颊,他说,“再说,盼了这么久,终于要抱外孙了!”
永恒的羽翼(9)
慕云回家为父亲取换洗衣物,意外地,接到淮舟的电话。他的声音平平淡淡,听不出喜怒哀乐:
“我打了一整天的电话,你们都不在家。”
慕云费力压下激动的情绪:
“有事吗?”
“我想,我们无论如何应该谈谈,彼此……都该有个交代。”
“是的……”她声音凄切地,环视客厅道,“该还你的,都该还了。”
西餐厅中,淮舟起身迎着慕云坐下,他们相对无言,不是陌生人,却比陌生更难堪。
“前天下午,我打电话回家,没人接。我不明白,在这种情况下,你父女两人到哪儿去了?”淮舟终于开口。
慕云觉得气愤,她苍白了脸,冷笑道:
“你以为我们去了哪里?你始终缺乏信心!”
“事实上,你在节骨眼上首先放弃的,就是我!”淮舟的语调也激动起来。
慕云委屈地瞪视他,是谁逼她选择的?是谁给了她这样残酷的责罚?——就是他!她的丈夫!
“云云!”淮舟声音缓和下来,企图挽回,“现在还不晚……你可以重新选择。”
“我要爸!”她几乎没有考虑,脱口而出。
淮舟看着她,抿紧嘴唇,眼光锋利冰冷,额边的筋跳动着,他握紧自己的手,指节显得青白。慕云心慌低嚷:
“你让我选择的!我不能不选择!我根本不要选择的……”
“够了!”淮舟低抑地打断她。
慕云的泪在眼中打转,淮舟把头埋在手掌中,她只能见到他浓密的黑发。时间静静流过,不知过了多久,淮舟抬起头,他是个自制力极强的男人,似乎已恢复了镇定,但,慕云在他的眸中仍可见到受创的痛苦,她依旧不忍。
“你……还没有走?”淮舟喑哑地说。
“我……我还有话想说。”
淮舟点点头:“请说。”
“你……是好丈夫,始终都是。只是我……从小,爸爸养我、教我、爱我、保护我,他像只大鸟,用又温暖又安全的羽翼护卫我们,替我们遮雨挡风……然后,我们长大了,他成了一只老鸟,脱尽了羽毛,又冷又弱,而我的羽毛浓密得可以为他遮雨挡风——我怎么忍心把他丢下?我怎么可以——”慕云的泪跌在咖啡杯中,不见了。她深吸一口气,“我不是不爱你,而是,我对父亲有责任——没有选择的责任……也许有一天,你会明白;也许,你永远不明白——”她抬头,淮舟正深切地凝望着她。
慕云拭去泪痕,她问: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淮舟摇头。慕云理理发丝,她说,“那我走了,得去照顾爸爸——”
“爸爸怎么了?”
慕云并不打算让他知道,她急急掩饰:
“没什么!”
“该不是爸爸生病了?”
慕云摇头。淮舟方才想起:
“是了!你和爸爸都不在,一定是去了医院!”
慕云仍摇头否认,却摇落乱纷纷的泪珠。淮舟捏住她的下巴,使她稳定下来,望着他的眼。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要……给你添麻烦了……”慕云含泪,看起来,听起来,都是可怜兮兮的。淮舟的心蓦地疼痛扭绞起来,尽管他是她舍弃的,他仍不能坐视她的痛苦与无助。他的眉头紧结着,捏疼了她的下巴。
“告诉我!”他说。
“爸爸他……”慕云泣不成声,“他自杀了!”
淮舟随慕云到医院探望李老先生,慕云被父亲遣到门外,父亲要和淮舟单独谈谈。慕云坐在门外等候,半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