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記-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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懂得他的真实用意,对这答案不置可否。
接下来的数日,文禾再也没有来看过我。其间我填了两首词给胡黾勉,去过一次尚仪局,因为又到了冯司籍的寿辰。徐瑶照例替我准备了贺礼,而我则去采购了礼物感谢她一直的特别关照。
文老爷子终是发现了不对劲,让齐之洋叫我到书房去。
我行礼,在下落了座,不发一言。
“小娃儿怎么了?跟文禾吵架了?”文震孟一边案上写字,一边问道。
“冷暴力。”我嘟囔。
“什么?”他放下笔,看着我,“我问过他了,可他什么都不肯说。如今他任了翰林院侍读,整日也拴得紧,老夫又忙,见得也不多,没有深谈。可是这小子欺负你了?”
“只是不再理我了。”我微微一笑,并不想流露什么哀怨,“在他回京之后皇上召见的那一天,晚间我和他去了……去了别处,回程之后,他便如此了。”
“你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他所为何事你竟不知?”文震孟皱眉。
我摇摇头,说:“中间分开过,不知所为细节。”
“我知道你们那晚还是去了,他为此白天里还与我争执了一回。既然你也不知道他为了什么古怪,那便待老夫再逼供吧,璎珞,不必心急,文禾不是纨绔子弟,凡事定讲情由。”他对我颔首安慰道。
“我告诉文伯父那晚的出行,并非是不想诺守文禾心事,而是因为,我觉得此事与文伯父你有关。”我对他说,“璎珞可否知道文伯父为何不愿让文禾去?”
“此事说来话长。”他从书案后头走出来,坐在我身边,“总而言之,是怕他动摇了念想。他心思向来深重,若见识了什么,放弃之前的决定,一切便前功尽弃了。”
“什么决定?”
文震孟目不转睛地看了我半晌,手指捻了捻胡须,低声道:“事到如今,老夫不再瞒你。璎珞可读过后世史书?”
“我读过,”我脑筋一转,“难道文伯父也知道大明气数?可是你跟徐叔父不是约定不问未来之事的么?”
“我们正是在知道这些之后,决定不再过问未来之事的。”他郑重说道,“大明气数,天灾人祸,尽是一刻纠结,四面楚歌。自从文禾二十岁那年由汉中归来,会使用那东西之后,我们唯一想做之事,便是改变这气数。”
“你们想用文禾来改变,你们……不会是想让他替代……”我已经不惊异自己这个想法了,我想了不止一次。但我还未说完,文老爷子便伸手抵住我的口:“小娃儿,不必说出来。”
我看着他,直到他的手拿开,方才问:“所以,你才曾经一度劝他不要娶妻?他要学贯古今,安排好一切然后回到他生命起始之处,将自己的真正位置取回,所以他不可以有女人来分心。直到你觉得他年纪实在大了,为人孤寂需要女人了,于是便又催他,是么?”
文震孟没有回答,只是黯然地点了一下头。
“你们什么都想到了,唯一没有想过的,就是文禾他自己的感觉。”我站起来,一种怒火逼上心口,“他生来多难已经是苦;要承担回寰天下的重任又是苦;去面对完全陌生之世界,更举目是苦。他决弃婚姻,不动真情,一路只有独行,甚至直到我的无心激出了他妒火,他还要喝过了酒才敢承认他爱我……文伯父,”我含着眼泪,浑身发抖,“他只是一个人,一个等同你我血肉之躯的人啊!你们令这个人受够那些苦,然后再让他亲自去把最初的自己推往皇极……好计谋啊!可你们知道吗,从那之后,现在活生生的他就会消失,他会变成朱由枨——大明新的第十六帝,而文禾这个人,就将永远消失了!”眼泪最后还是失控地冲了出来,划破了我脸上紧绷的坚持。
“不,他将身份恢复以后,会直接去往新历史的对应的此时,取自己而代之,然后他便会知道如何做事是正确。”文震孟道。
“伯父以为历史可以随便改来改去么?这种修改的后果也是他痛苦的根源,我恐怕,他根本不可能完成这任务。”我苦笑。
“为何?”
“如果他拯救了自己的婴儿时代,那么他根本还来不及去往新历史的对应点,就会立刻失去透光魔镜。因为历史改变了,世上没有获得透光魔镜的文禾这个人了。而两手空空的文禾,或者那个婴孩,会在那个时代消失。”我看着他,“历史改变了,很多事情都会改变。很多人不再出现,很多原本没有的事情会发生,文伯父,你想过吗?”
“那是自然的,但天下兴亡,又重过门户之变化。而且,我想总会有解决的办法,文禾去拜访的先人,难道没有做过类似之事么?”文老爷子说。
“他们做过。可是他们都认为,那费尽心思的改变,到头来只是一个笑话。”他们哪一个不够聪慧?偃师不见了,韩信被诛杀了,但他们都从容接受了自己的结局。而文禾,文禾最后会……会连偃师都不如,人间蒸发。也许,这就是之前我从未听说过朱由枨这个人的缘故。我心里猛地一寒,难道,他仍旧是去做了,所以我原本所处的,根本就是被改过的历史?
我骇然地看向文震孟。他正在思考我刚才那句话,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怀疑与忧愁。
第二卷 龙之卷 第一章 玉拓
我的鸵鸟个性又抬头了。去拿热脸贴冷屁股而得对方厌弃,比不被爱更伤自尊。现在去找他,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他又装没听见或者拍拍屁股拂袖而去,偏偏我还就不爱玩苦肉计试探。文老爷子既然许诺管这事,而文禾又明显不愿与我碰面,我便不想再理会,让老爷子去收拾他好了。是,我爱他,可我不喜欢他独断专行的风格,一切都自己拿主意而不愿让我陪他担当,什么都装在心里,就算憋死了都不肯吐露。我晚上做梦都能看见偃师那张邪里邪气的脸在偷笑,他是不是认准了文禾会被他影响?那小子真是欠抽。
我又收到了胡黾勉送来的词酬。这次两首词涨了价儿,一共给我三钱银子。想来他和清歌在桃花渡也过得如鱼得水吧,连尚仪局里都有人知道京师一间酒肆有个曲儿唱得极好的姑娘,叫做清歌的。
我把钱照例放进带锁的黄梨木小柜里,和其他银两铜钱以及金玉首饰一起。我不是十分爱戴首饰的,里面的钗钗环环几乎都没有动过,只是一串玉石珊瑚璎珞很是喜欢,戴过两次。那是文禾特意准备的,一看就值钱得很,我惦记着哪天我要是被逼急了,就卷款外逃。不过,能逃到哪儿去呢?这一片天地,并没有我的位置。
红珊进门来换帐子里的鎏金香球儿,看见我拿着那串璎珞发呆,问:“姑娘怎么了?”
我摇摇头,收起首饰,转问她:“我想去拜谢陶姨妈,可是不晓得送什么礼好。”
“那还有什么难处,姑娘送料子去就绝无问题的。”她立刻说,“陶夫人的小姐陶玉拓是最爱穿着的,如果能送两匹好看又少见的料子,陶夫人的小姐喜欢,她自然也就是极喜欢的。”
“那我去街上转转,寻寻好料子得了。”我锁上木柜这就想动身。
“姑娘,这哪里还用你操心呢,你告诉程公子不就行了?”红珊一边挂好香球一边说。
“程公子?”我疑惑地问,“哪个程公子?”
她比我还疑惑,说:“就是锦绣庄的东家,程丹墨程公子啊。”
啊?我还以为程丹墨是跟宁蔻儿一起经营美馔居的,没想到他这人整日嬉皮笑脸的,居然还深藏不露,是那么一间大铺子的老板啊!上个月来月结的不就是锦绣庄吗,敢情文府还是长期客户。
“那我直接找他好了,红珊,你收拾一下陪我出去。”还是亲自去一趟比较牢靠,也正好认认门。
红珊应承了一声便去了。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那日文禾回来,夜里来探我之后,她的话语一度比以前更少了。自文禾从那晚上离开,再也不来这院,她才逐日又恢复了一些生气,不再总是躲闪。我总觉得她和文禾之间有纠结争执,但她对我却从来不流露任何负面情绪,做事情依然有条不紊,态度不卑不亢。抛开我所不知的情由来说,我是衷心喜欢这个女孩儿的。
锦绣庄距离桃花渡原来不过一个街口,是一幢两层的新楼,店门大开,男女往来,生意看似十分红火。
程丹墨看见我和红珊出现在锦绣庄的门口,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连忙带我入了座,笑嘻嘻地叫人奉上茶来。
“连书兄,你不厚道。我今日才知你开着如此一间闻名京师的店铺,平日里你插科打诨,唬得我还以为你是美馔居的二掌柜!”我装生气地瞪他。
“璎珞姑娘此言差矣,你不知道不能怪我,想我程丹墨在方圆之地也是小有名气的,你初来不知虽然有理,可沧符兄居然连这么重要的事都不同你说,埋没了程某名气,程某又找谁说理去?”他依然是那嘻哈样子,“上个月文府月结,伙计告诉我是文府管家找宋姑娘请了玉牌才得结帐的,我心想沧符兄这就开始惧内了实在不好,今日看,他原来连程某都不愿多谈,这原不是惧内,是太过护内吧?”
“你再如此贫嘴,我便要叫蔻儿家法伺候,看看是你惧内还是他惧内了。”我故意把茶杯一放。
“别别,宋姑娘,我可错了,我真错了。”他起来又是作揖,“让宁大姑娘知道,我明日便出不得门了哇!”
我忍不住笑出来:“你知道就好,还敢造次!”
“丹墨再也不敢了。”他笑眯眯地坐下,说,“宋姑娘来,可是特地来看我的?”
“少不了是想拜望你。不过,我这里也有一件事情要你帮忙。”我说。
“客气了,但说无妨。”
“那文府远亲陶府上的陶夫人你可知道?”我问。
他略想了一想,说:“知道的,她有一个女儿叫陶玉拓。”
这个陶玉拓还真是出名啊,我心想,便说:“我因初来乍到,给陶夫人添了不少的麻烦,想去拜望她,所以少不得要送些礼。”
“啊,我明白了,”他笑,“要讨她欢喜,最直接便是讨她宝贝女儿欢喜,而要讨她宝贝女儿欢喜,莫不过送上等料子给她做衣裳。宋姑娘好见识,这陶玉拓是最爱本店的老客户了。”
我看了红珊一眼,她抿着嘴偷乐。
我便说:“那你想来是十分晓得陶小姐喜好了,可否帮我备两匹好的?”
他说:“你稍等。”便起身去了堂后,过了一会转回来,后面跟着一个伙计,抱了两匹布来。程丹墨令他将料子放在旁边柜上展开些,唤我过去。
“这是刚入了库的上等潞绸和花锦,姑娘摸摸。”他说。
那银红纯色潞绸细腻光滑,如幼儿肌肤,令人爱不释手。而雪青花锦则织得灵秀高雅,纹是写意重瓣樱花,比潞绸略厚实些,质感十足。
“我现在很了解,陶家小姐为何爱做衣裳了。”我笑道。
“她比普通姑娘更爱,也比你们买的都多。”丹墨也笑,“我挑的你可放宽心,她一定喜欢。”
“连书,你不避讳我问个价码吧?”我说。
“当然。这潞绸,一匹二两八钱银子;花锦要一匹三两一钱银子。如果是给陶家小姐买——不是在下怕卖不出去,建议姑娘一样买两匹。”他说。
红珊又在偷笑。我有点丈二和尚:“璎珞不懂了。”
“姑娘会懂的。这四匹算入文府月结?”丹墨一脸诡异表情。
“不,我付现钱。”我说。
“柜上结帐。”他扭头喊账房过来。我把钱袋递给红珊,她点点头随账房去结了。
这衣料可够高价的,虽然钱不都算我挣的,还是心疼肝疼,连心里关于那俩人说到陶小姐时的怪异都没顾上多想。翌日红珊叫人备了轿子,我们便动身去陶府。
陶姨妈见人不生分,严中有慈,倒是同我老妈很是相似,她当我是自家娃儿,于是我也就不避讳,一直唤姨妈了。这陶府并不在官家府邸聚居的道上,却是挨着市街,坐轿要半个时辰才到。落了轿子,红珊上前去知会门房,门房去通报了。我从轿中提着裙子出来,看着面前青砖木门的宅院,觉得莫名几分冷清。
“宋姑娘请进,夫人在花厅迎。”门房出来道。
我颔首,拾级跨门而入,沿着砖石路穿一小园,跟着引路的家丁前行。刚走上回廊,就只听一声:“我不去!”然后一个黑影突然压降下来,我一失神,“砰”地撞上了一道墙。——不对,这墙未免也太软弹了,还有香味?——往后倒的瞬间,我心里纳闷着。
“姑娘小心!”红珊从后面扶住我,我终于是力挽狂澜地站住了。
“小的该死!姑娘没事吧?”家丁紧张地看着我。
我没听进去他的话,而是被眼前的景象弄傻了。
刚才我所撞上,或者说,撞上我的那堵墙,居然是一个身形比别人要宽肥一倍多的女子。她肤色粉白,脸如满月,衣衫鲜艳华丽,正站在回廊上看着我,也是心有余悸的样子。
我放开红珊的手,上前施礼:“文府宋璎珞有礼了,方才冲撞实非有心,姑娘没事吧?”
“原来你就是宋璎珞,”她却笑了,身子如同地球自转般转过三十度,正对我也回了一礼,“我叫陶玉拓。”
第二卷 龙之卷 第二章 荷包
陶姨妈看见我和陶玉拓一起说着话进了花厅,眼睛笑得都快睁不开了。我上前去行礼,她拉了我起来道:“自家人别多礼了,你们两个怎么碰上了?”
“我不留神在回廊撞到了宋姑娘,母亲。”抢在我说话之前,陶玉拓便回答道。
我看向她,她偷偷对我眨眨眼。话说如果不是生得这样宽肥,她实在也算得五官秀气,绝不是丑姑娘。而她乐观活泼之态又毫无造作,若人真是会心宽才体胖,陶玉拓可就是一个典型了吧。
“你也太不小心了,——璎珞,”陶姨妈对我道,“这是我的独生女儿陶玉拓,表字璞真的。”
“叫我玉拓,不要叫我璞真,好难听的,我不喜欢。”她对我努努嘴。
“不是让你在闺房好好练琴么,明日赵家姑妈来,你的琴曲可都练熟了?如果坏了事,你让娘如何是好?”陶姨妈臭着脸说。
“娘,那赵姑妈根本就是要看女儿笑话,回头又拿我同那些三姑六婆开心,她哪里会保什么媒!”陶玉拓收起笑脸说。
“胡说,赵姑妈也是人脉四通的,她已经知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