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接流水-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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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心如同她的身子,腾在马背上,腾在半空,没有着落。青云被她手中的鞭子抽得奋力向前奔跑。她的眼中无泪,心底却在大声哭泣:孔瑄,你等等我!你怎能这样走掉?你怎能把我一人抛下?!
周遭的一切渐渐淹没在黑沉的夜色中,天空如洗,繁星点点,弦月如钩。劲风中不知驰了多久,蓝徽容这才发觉已到了京城西北面百余里处的枫叶坡。官道在这里延向三个方向,两条是陆路,皆可通往安州,另一条是去往枫叶渡,在那里乘船沿湲水北上也可到达安州。从侯爷所述时间来推算,他若是骑马,应早已过了这处路口,但他,走的会是哪条路?他若是真的躲着自己,茫茫人海,自己又怎能找到他?!自己即使真能找到安州城他父母的坟墓,可如果等来的是他的―――
青云不安地刨着蹄子,似是不明白先前还狂抽自己的主人为何此刻安静如水,再无声息。蓝徽容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三条道路,条条都如巨蟒般,盘旋于她的心头,天黑得沉了,前方的道路和身旁的青山泼墨似的,静谧而又透着些阴森。
她的泪水终汹涌而出,发疯似地跳下马,仰面向天,泪水滑入颈中,手中的鞭索将地上的尘土抽得漫天而起,凄厉的声音冲破层层黑暗:“孔瑄!孔瑄!”
天空中渐渐有了些流云,时近半夜,星光灿烂,月色熹微。徐徐的山风中,蓝徽容全身麻木,任青云驮着自己由右边的一条道路往前走。
她的心似一直在向深不见底的崖下坠落,又似一直在飘渺无际的空中飘浮。茫茫然中也不知走了多久,一阵轻风拂过,带来满面花香,蓝徽容猛然想起在翠姑峰时与孔瑄的一段对话。“孔瑄,你看,这处我们可以开一个花圃。等明年春天,去买些花种来,月季、海棠、青萝、玉钟花、雪梅,我们每样都种一些。这样,一年四季,我们的屋子都可以闻到花香了,好不好?”他从后面拥住她,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好,当然好,明年春天我们撒下花种,以后年年季季,我们都能闻到花香。”
蓝徽容泪流满面,跳落马来,踉跄着步下路边的山坡。在花香的指引下,穿过一片小树林,站在了一片盛开着不知名的野花的田野中。
她缓缓跪落于地,草香花香扑鼻,盈腾于她的周身。她掩面而泣:“孔瑄,孔瑄,你别丢下我,你说过的,要陪我一生一世,你为何说话不算数?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身后林间传来鸟儿‘吱吱’的叫声,蓝徽容哭得双肩颤抖,宛如夜风中瑟瑟绽放的一朵野花。风自原野吹过,一片花瓣似不堪风的侵袭,卷着扑上蓝徽容的面颊。蓝徽容一惊,猛然抬起头,眼中光芒一闪,泪水渐止,慢慢站了起来。
她默立片刻,忽然转过身,身后,还是那片小树林,和无垠的夜色。
她心头激愤伤痛难言,向着那树林,向着那夜色,大声道:“孔瑄,我知道你跟着我,你一定在跟着我,你出来!”
她的声音在原野中远远地传开去,回答她的却是无边无际的沉静。
蓝徽容向前行出几步,愤然道:“你不要再躲了,我知道你在这里。你,怎么可能不见我一面再走?!你再绝情,再如何残忍,也不可能不远远见上我一面再走的!”
“你出来吧,孔瑄,我求求你,你再不出来,我,会恨死我自己的。”
她的泪水再度滑落:“孔瑄,我恨你,但我更恨我自己。我太天真,太幼稚,我竟然会相信你,相信仇天行当初会那么轻易地放过你。是我不对,是我将人心想得太简单,我从没有用心去了解你的苦痛,你的挣扎,是我对不起你。孔瑄,都是我的错,我恨我自己,你如果就这样走了,我会将我自己恨死的!”
先前还飘浮着的流云似也被她悲伤的话语惊走,夜空如黑琉璃般空净。蓝徽容望着满眼星光,心头的火焰腾腾而起:“孔瑄,你这个胆小鬼,我恨你,你给我出来!你怎么能够这样丢下我,你胆小,你不守承诺,你违背誓言,我恨你,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她的身子在田野中慢慢地转着,声音渐转凄厉:“你出来啊!你答应过我什么?答应要陪我一生一世的,答应要做我的夫君的!你这个骗子,你欺骗了我这么久,你从不曾把我当成你的妻子看待,你这个大骗子,你出来啊!出来给我说清楚啊!”
她的声音渐渐嘶哑,回答她的却仍然只有无边的沉默。蓝徽容心尖疼痛,一口气接不上来,无力地再度跪落于地。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跳了起来,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拔开瓶塞,倒出一粒药丸,颤抖着大声道:“孔瑄,你听着,我手上的是断情丹。你也知道,这药服下去一个时辰后必当丧命,无药可救。你,若是再不出来见我,我就死在你的面前!反正你也是死,要死,我死在你前面好了!”“我数三下,你再不出来,我不会犹豫的!你听着,一,二,三―――”蓝徽容眼中闪过浓烈的绝望之色,她闭上双眼,仰起头来,颤抖着将那药丸送至唇边。
低沉的叹息声若有若无,飘飘渺渺,蓝徽容的手停在了唇边,睁开眼,望向从林中缓缓步出的那个身影。
孔瑄在她身前十余步处停住,低叹道:“容儿,你这是何苦?”
蓝徽容身子瑟瑟发抖,猛然弯腰拾起先前丢落于地的鞭索,冲了过去。孔瑄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手中的鞭子夹杂着愤怒与疯狂,重重地落在自己的身边,一下,一下,鞭打着他本已痛苦不堪的心。
蓝徽容不停抽向孔瑄身边的花草,怒道:“你这个懦夫,你这个胆小鬼,我恨你!恨你!”孔瑄默默地看着她渲泄着心中的愤怒与伤痛,待她筋疲力尽,方缓步上前,将她轻轻地拥入怀中,柔声道:“容儿!是我对不住你!”
蓝徽容无力地松开手中的鞭索,揪上孔瑄的衣襟,放声大哭:“你这个骗子,你是个大骗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我恨你,恨你!”
孔瑄抚着她的秀发,哽咽道:“是,容儿,我是骗子,都是我的错,从一开始,就是我欺骗了你,你,放了我吧。”
蓝徽容一个激灵,发疯似地将孔瑄一把推开,冷冷而笑:“你这算什么?骗了我就想逃?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得逞的,你想死是吧,好啊,我们一起死吧!”她冷冷地看着孔瑄,忽然仰头,将左手中的药丸送入口中。
孔瑄脑中轰的一声,疾扑了过来,双手颤抖着掐住蓝徽容的下颔,急得声音强烈变调:“快吐出来,容儿,求求你,快吐出来啊!”
蓝徽容却忽然温柔而凄然一笑,泪水和着这凄美的笑滴落下来。她双手迅速攀上了孔瑄的脖子,重重地、发疯似地吻上了他的嘴唇。
孔瑄情急下想将她口中的药丸吮吸出来,她却只是堵住他的嘴唇,片刻后,他终于叩开她的唇齿,却被她的柔舌闯入了他的口中,而那药丸已不见了踪影。
那绝望的泪水,流淌在眉间眼底的无限深情,疯狂的唇齿相叩、舌底纠缠,还有她这般不顾生死的决然,让孔瑄瞬间陷入极度的欢愉和迷茫之中。
他的心中一阵迷糊,双臂渐渐用力拥住她,她也紧紧地抱住他,纠缠中呢喃道:“我死都不会放了你的,要死,我们死在一起吧。”
“我死都不会放了你的,要死,我们死在一起吧。”
“我死都不会放了你的,要死,我们死在一起吧。”
孔瑄天旋地转,心跳似都已停顿,体中热血‘腾’的一声燃烧,烧得他脑中渐渐一片空白。怀中人儿的身子滚烫似火,她的手插入他的发间,她的唇舌带着温柔与痴缠,摧毁了他的一切防线,他脆弱的伪装于一瞬之间轰然坍塌。
他抱着她的身体倒落于草地之上,泥土和着草的清新、花的甜美,还有,她特有的女子沁香,彻底瓦解了他的意志。风儿吹过田野,满地花海泛起层层涟漪,如同他小腹处那股热流,燃烧,蔓延………………
星空下,花香中,二人纠缠着,翻滚着。她的身子在他渐渐疯狂的吻中如水般融化,而他的身子却在她越来越激烈的喘息中坚硬如铁,将她灼得无处可去,也让他再也无从逃避。二人的喘息声越来越重,生死、恩怨、礼教,这一瞬间都已悄然消失。剩下的只有漫天的星光,满怀的花香,只有这原始的欲望。如混沌初开的世界,如汹涌而起的快乐,极度绝望之后涌起的真正的快乐。
她的衣衫渐渐散落在原野之中,她的目光迷离如梦,整个人都在轻轻颤栗。他也逐渐释放了自己的焦渴,多日以来的渴念与压抑都化作了一波又一波温柔中略带粗暴的侵入。她用力的撕抓着他的后背,在这一波一波的侵入中,在这饱含绝望和痛楚的快乐中一次次扬起,又一次次落下。这一夜,如流星一瞬,又似一生般悠长。星光渐暖,两颗心在这星光的默默注视下,在无限的缱绻缠绵中,终融合在了一起,再无一丝缝隙,再无一分距离。
在激情的巅峰,他们紧紧相拥。她的手颤栗着抚过身下的花儿,抬起眼,看见幽蓝的天幕上星光闪烁,如母亲温柔的注视,虽然隔着天,隔着夜,依然投撒着温暖的光辉。蓝徽容不禁含泪微笑,泪水从眼角滑落,落入他和她纠缠的发间,渗进花间,渗入泥土。
整个世界渐渐远去,余下的,是彻底融合之后的无尽满足,是交颈相欢之后的无限温柔………………
“容儿。”
“嗯。”
“你骗我,那不是断情丹。”
“是,我骗你,可你也骗了我,我们,扯平了。”
她的手抚上他的鬓边,星光下,她的发黑如漆墨,他的发夹杂着点点雪色。她躺于他的臂弯中,轻柔地将二人的长发在胸前缠结起来,握在手中,再也不愿松开。
“容儿。”
“嗯。”
“是我错了。我―――”他的唇瞬间已被她堵住,她手中的发丝拂过他的耳边,麻痒的感觉令他再度汹涌,猛然用力将她压在身下。
她无力地抬起双手,攀住他的身躯,眼神温柔而专注:“孔瑄,以后,不准你再骗我,不准丢下我,不准―――”
他又封上了她的嘴唇,这一吻让她窒息,却又于这窒息中安下心来。这一吻,超越了所有山盟海誓,胜过了一切甜言蜜语。
在她满面通红,喘不过气时,他放开了她,又轻柔地吻上了她的眼,低声道:“不会了,再也不会了,你是我的妻子,我们再也不分开。”
她满足的轻叹一声,忘却了曾有的和仍将要面对的一切磨难,任他以保护和占有的狂热再度融入她的生命之中。
星光渐淡,天色渐青,田野上吹来的风带上了露珠的清新气息。蓝徽容静静地替孔瑄将发髻拢好,看着手中那黑白杂间的长发,眼眶逐渐湿润。
孔瑄没有回头,反手将蓝徽容按到他的背上:“容儿,我来背你!”
蓝徽容眼角有泪珠轻轻滑落,却紧紧环住他的脖子,放声而笑:“好,你背我,我要你背我回去!”
孔瑄直起身来,背着她在原野上慢慢地走着,走出几步,笑道:“容儿,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蓝徽容依在他的颈边,听着他爽朗的歌声,感受着他坚定的脚步声,一种难以言述的安适感包裹着她的全身。多好的感觉,他就在她身边,他会一辈子这样背着自己,再也不会丢下自己,再也不会分开。
她在心中微笑:真好,孔瑄,再也没有什么,能够将我们分开了。
歌声悠然散去,她贴近孔瑄的耳边:“孔瑄,我要你以后,天天背着我,天天唱歌给我听。”“好,娘子有命,夫君我一定遵从。”
“若是做不到怎么办?“
“若有违背,任娘子处置。”孔瑄轻笑道。
“你哪天没做到,我就咬你一口。”蓝徽容笑着咬上他的颈间。
孔瑄朗声大笑,却带起一波咳嗽。蓝徽容心中一痛,却别无他法,只是紧紧地环住他的脖子,待他咳嗽平息,低低道:“孔瑄,带我去见仇天行。”
孔瑄顿住脚步,蓝徽容轻声道:“孔瑄,我想到了,一直以来,我们都忽略了一个人。”
五九、周旋
孔瑄将她放下来,转过身执住她的双手:“谁?”
“我母亲。”蓝徽容轻声道。
孔瑄默想了片刻,握住她的右手,二人慢慢地在原野上走着。
“孔瑄,昨天,皇上和我说了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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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过我的脉,说我幼年时曾遭大病,似是心脉未长齐全,后来被人用高深的内力和极罕见的灵药接续起来,又修习了苍山内功心法,才保得了这么多年的健康。但这件事,我一直没有听母亲提起过。”
“也许伯母是觉得你病已经好了,没有必要再告诉你。”
“不。”蓝徽容顿住脚步,望着孔瑄:“我的病,现在有复发的迹象。”孔瑄手一紧,心跳到半空,又轻轻落了下来。蓝徽容知他所想,依到他的怀中,抱住他坚韧的身躯,轻声道:“母亲医术颇精,她不会不知,我这病成年后会有复发的可能,但她从未和我提过这事,我觉得很奇怪。联想起以前很多事,才觉得我们一直忽略了母亲的存在。”“孔瑄,一直以来,我们只是想着如何化解眼前的困境,却没想过这些困境是因何而起的。如果没有母亲的遗命,没有无尘师太的吩咐,我不会踏入这个漩涡之中,那么,就不可能发生今日这么多的风波。现在,我及我身后的宝藏,成为了各方势力争夺角斗的目标,也隐隐激化了各方的矛盾。”孔瑄渐渐有些明白,点头道:“是,以伯母的聪慧,及她对这些故人的了解,她既然给你留下那样一封遗书,不可能不预见到你要面对的这一切。”
“是,母亲深爱着我,肯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才将我置于今日这种地步,但我相信,也有这种感觉,她应该做了相应的安排。”
“你是说―――”
“相信我,孔瑄,我们先回容州,再去新州见无尘师太,那里一定会有答案的,也一定能找到办法,解决这一切问题的。最坏的结局大不了一个死字,反正现在你中毒,我病发,如果真到了无路可走的时候,我们,就死在一起好了。”
孔瑄紧紧地抱住她:“好,容儿,从今天起,我们生在一起,死,也在一起。”他闻着蓝徽容身上传来的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