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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星河-第12部分

小说: 星河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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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打扰你写作了?”

“哦,不不。写作就是这点好,不一定要有固定的工作时间。梁先生今天没去公司吗?”

“天太冷,在家偷一天懒。”他笑笑说。

天太冷,却冒著风雨到农庄来吗?他的目的何在呢?他一定有什么事,特地来拜访的。狄君璞深思的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也燃上一支烟,他静静的等著对方开口。果然,在一段沉默之后,梁逸舟终于坦率的说了:

“君璞,我不想多耽误你时间,有点事我想和你谈一谈。”“唔?”他询问的望著他。

“是这样,”梁逸舟有些碍口似的说:“我告诉过你关于心虹的故事,对吧?”“是的。”“所以,我必须提醒你,心虹不是一个很正常的女孩子,她是在一种病态的情况中,再加上她又爱幻想,所以……所以……我……”他结舌而不安。“……我非常担心她。”星河19/52

“哦?”狄君璞遏止不住自己的关怀,怎样了?是心虹发生了什么事吗?他狐疑的望著梁逸舟,为什么他这样吞吞吐吐呢?他焦灼了,而且立即感染了他的不安。“怎么了?她病得很厉害吗?”“不,不是的。”梁逸舟急急的说。

“那么,有需要我效劳的地方吗?”他迫切的。

“是的,希望你帮忙。”他锐利的望著他。

“是什么呢?”梁逸舟深吸了一口烟,他的眼光仍然紧盯著他,那眼光里有著深深的研判的意味,他的语气显得有些僵硬:

“希望你对她疏远一点。”

狄君璞一震,一大截烟灰掉落到火盆里去了。他迅速的抬起眼睛来,紧紧的注视著梁逸舟。血往他的脑子里冲进去,他的脸涨红了。“哦,梁先生?”他说:“你能解释一下吗?”

“你别误会,君璞,”梁逸舟心平气和的说:“我并不是认为你会怎样,我只是不放心我的女儿,那样一个生活在幻梦里的孩子,她是不务实际的,她常会冲动的走入感情的歧途。她根本不会想到你比她大那么多,又是她的长辈,又有孩子,又有过妻子……她什么都不会想的。或者我是过虑,但是,万一她的感情又陷深了,怎么办呢?以前已有过一次悲剧,心虹是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

狄君璞看著梁逸舟,这是第一次,他在这和蔼而儒雅的脸庞上看到了其他的一些东西,严厉的,冷静的,甚至于是残酷的!多么厉害的一篇话,表面上字字句句是说女儿的不是,事实上,却完全在点醒他;癞蛤蟆休想吃天鹅肉!狄君璞,你必须要有自知之明!别去惹她,别去碰她,因为你不配!他狠狠的喷出一口浓浓的烟雾,心中对梁逸舟已有另一番估价。当初的卢云飞,曾忍受过些什么?面前这人,是多么的精明干练啊!他竟能体会出他心中那一点点,那一丝丝尚未成形的微妙之情!及时的给予他当头棒喝!那么,那数日未见的心虹,是真的病了?还是被他们软禁了?他摔了摔头。罢了!躲避到这山中来隐居,原是要摆脱那些人世的烦恼和感情的纠葛,难道他自身的痛楚还不够,还要到这山中来,再牵惹上一段新的烦恼吗?罢了!从今天起,摔开梁家所有的事吧!不闻,不问,也不要再管!

“你放心,梁先生,”他很快的说了。“我了解你的意思,我会注意这问题,不给你们增加任何麻烦。”

“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梁逸舟又微笑了,那笑容几乎是和煦的。“我信任你,君璞。希望你能谅解我,将来你的女儿也会长大,那时你就能体会一个做父亲的心了!”他再笑笑,带著点哀愁,默然的瞅著狄君璞,他完全知道,自己已伤了这个作家的自尊了。“我很抱歉,君璞,这是不得已……”“不用解释,梁先生,”狄君璞说,语气不由自主的变得冷淡而疏远了,这两个男人之间,原有的那份知遇之感和友谊,已随著炉火,焚烧成了灰烬。“我完全了解你的苦衷。”他用一句话,堵住了梁逸舟的口。熄灭了烟,他抬起头来,用一种已结束谈话的姿态看著对方。梁逸舟知道,他有送客的意思了。他不能不随著他的注视,勉强的站起身来,有些不安的说:“那么,我不打扰你了,再见,君璞。”

狄君璞没有挽留,也没有客套,只是默默的送到大门口来。梁逸舟站在门口,撑开了伞,再看了狄君璞一眼,后者脸上有一份萧索和倦怠,这使梁逸舟心头涌上一股近乎激动的歉意,他想说什么,但是,他毕竟没有说,转过头,他走了。狄君璞关好房门,退回到书房里,立即砰然一声把书房门阖上。沉坐在炉边的椅子中,他望著炉火发愣。然后,他又匆匆的站起身来,走到书桌边,拉开抽屉,取出那本小册子。回到炉火边,他对自己说:

“从今后,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让梁家的一切像鬼影般泯灭吧!”一松手,他把那小册子掷进了燃烧著的炉火里,自己站在炉边瞪视著它。火并不很旺,小册子的封面很厚,一时间没有能很快的燃烧起来。他呆呆的看著,那封面变焦了,黄了,一个角被探著头的火苗搜寻到了,立即蜷缩著吐出了火焰,狄君璞迅速的伸出手去,又把它从火中抢出来,丢在地下,他用脚踩灭了火。拾起来,幸好内容都没有烧到,但他的手指,却被火灼伤了。“你从那里来,还回到那里去吧!我无权毁掉你!”他对那小册子说。爬上阁楼,他把那册子放回到抽屉里。星河20/52

13

天晴了。久雨之后的阳光,比什么都可爱,天蓝得发亮,云白得耀眼,那枫叶上的雨珠在阳光下闪烁。整个暗沉沉的大地,像是在一刹那间恢复了生气,连鸟啼声都特别的嘹亮,门前一株含苞的茶花,在一夜间盛开了。

小蕾小病初愈,看到阳光就手舞足蹈了。从早上起,她就闹著要上街,说她好几个月都没有上过街了。姑妈也说需要添购冬装。于是,午饭之后,狄君璞自愿留守,姑妈带著阿莲和小蕾,一起去台北了。

偌大一栋农庄,只剩下狄君璞一个人,听不到小蕾的笑语喧哗,听不到老姑妈的唠唠叨叨,也听不到厨房里阿莲的锅铲叮当……四周就有种奇异的静,静得让人心慌。坐在书房里,狄君璞怎样也定不下心来写作,他无法让自己的思想,不在窗外的阳光下飞旋。于是,他走出了农庄,站在那广场上。阳光下,空气仍然寒冷。他四面眺望著,山谷里,那些枫树似乎更红了,栅栏边,紫藤的叶子绿得像滴得出水来,那些木槿花,并没有被风雨摧残,一朵朵紫色、黄色、白色的花朵,倔强的盛开在寒风里。

他在空地上随意的踱著步子,一层孤寂之感静悄悄的掩上了他的心头,他绕到农庄后面,走进了枫林。不由自主的,他一直走到悬崖边。倚栏而立,他看著悬崖下的巨石嵯峨和杂草丛生,如果有人摔下去,是绝无生还的可能的。再看著那一片葱草的雾谷,和那几棵挺立在绿色植物中的红枫,他静静的出著神。有好长的一段时间,他根本没有固定的思想,他只是呆呆的站著,一任阳光恣意的曝晒。他的情绪沉陷在一份暗淡的萧索里。然后,他忽然震动了一下,依稀仿佛,他看到雾中有个人影一闪,是谁?又是那疯狂的老妇吗?他极目望去,似乎看到草丛的蠕动和偃倒,有人在那里面穿梭而行吗?接著,那谷中的小径上清晰的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人影,太远了,看不出是男是女,那人影在奔跑著,只一忽儿,就消失在树丛中了。他依然凭栏而立,这人影并没有引起他太大的注意。那萧索感在逐渐加重,他又想起了美茹,无助的、无奈的、绝望的想著美茹,心中在隐隐作痛。他不知道这样站了多久,然后,他听到有人狂奔著跑到农庄来,他惊愕的侧耳倾听,那奔跑的声音已直扑枫林而来,有个人窜进了枫林,喘息著,兴奋著,一下子停在栏杆前面。长发飘拂,乌黑的眼珠好深好大,热气从她嘴中呼了出来,她已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狄君璞诧异的喊:“心虹!你干嘛?”“怎么——怎么——”她喘著,一脸的困惑和茫然。“怎么——是你?”“当然是我,”狄君璞不明所以的说:“还可能是谁吗?”

他显然问了一个很笨拙的问题,心虹的眼睛里,困惑更深了,她慌乱的后退两步,用手扶著栏杆,不知所措的、迷茫的、呐呐的说:“我在雾谷里,看到——看到这儿有人,我——一直——

一直跑来,我以为——以为——”

“你以为是什么?是谁?”他追问著,他又看到那记忆之匙在她面前转动。“我……我不知道,”她更加慌乱和不知所措,眼光迷乱的在附近搜索著。“我不知道,有个人……有个人……他在等我。”“谁?是谁?”她用手扶住额,努力思索,她本来因奔跑而发红的脸现在苍白了,而且越来越苍白,那颤动的嘴唇也逐渐的失去了颜色,她看来憔悴而消瘦,摇摇晃晃的站在那儿,如弱柳临风。她那迷茫的眼珠大大的瞪著,眼神深邃,越过枫林,越过农庄,那目光不知停留在一个怎样的世界里。

他扶住了她,用力的握住她的胳膊,他在她耳边,低沉而有力的说:“不许昏倒!记住,不许昏倒!”

“我冷……”她颤抖著,可怜兮兮的,目光仍瞪在那遥远的地方。“我好冷。”“但是,你已经记起了什么。不是吗?那是什么?告诉我!”

“一个——一个人,一个男人,”她像被催眠般的说,声音低低的,呻吟的,如同耳语。“一个男人!他在等我,他要我跟他……跟他走!他一直要我跟他走!”

“他是谁?”“他是……”她闭上眼睛,身子摇摇欲坠。“他是……他是……”“是谁?”他毫不放松的,扶住她的手更用力了。

“是……是……是一个男人,年轻的,漂亮的,他……他要我跟他走!”“他叫什么名字?”他逼问著。

“他叫……他叫……”她的脸色苍白如蜡,身子虚弱的摇摆,她的眼睛又张开了,那深邃的眼珠几乎是恐怖的瞪视著。那记忆之匙在生锈的锁孔中困难的转动。“他的名字是……是……”她的嘴唇嘬起,却发不出那名字的声音,她挣扎著,痛苦的重复著:“他的名字是……是……”

“是什么?想!好好的想一想!是什么?”

“是……是……是……啊!”她崩溃了,大颗的泪珠夺眶而出,她啜泣著大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那记忆之匙断了。她抱住了头。“我什么都不知道!都不知道!都不知道!不要问我!不要问我!不要问我……”

她的双腿发软,身子向地下溜去。他一把把她抱了起来,大踏步的走进农庄,一直走进书房,他把她放在火炉边的躺椅上。她仍然用手抱住头,把自己的身子缩成一团,她下意识的在逃避著什么,她的手是冰冷的。他泡了一杯热茶,扶起她的头,他强迫她喝,她喝了几口,引起了一大串的呛咳。他放弃了茶,倒了一小杯酒,送到她的唇边,她猛烈的摇头。“喝下去!”他的喉咙喑哑。看她那种无助的模样是堪怜的。“喝下去!你会舒服一点。”

她喝了,仍然把身子缩成了一团。他取来一条大毛毯,包住了她。把火烧旺了。“怎样?”他看著她,焦灼的。“好些吗?”

她的四肢逐渐放松了,脸色仍然苍白如死。拥著毛毯,她可怜兮兮的蜷缩在那儿,眼珠浸在蒙蒙的水雾里,显得更黑,更深,更晶莹,像两泓不见底的深潭。她看著他,默默的看著他,眼光中充满了祈求的、哀恳的神色。他也默默的蹲在她身边,忧愁的审视著她。然后,她忽然轻喊了一声,扑过来,把她的头紧倚在他胸前,用胳膊环抱住了他的腰。一连串的说:“不要放弃我!求你,不要放弃我!不要放弃我!”

他不知道她这“放弃”两个字的意思,但是,她这一举使他颇为感动,不由自主的,他用手抚摸著那黑发的头,竟很想把自己的唇印在那苍白的额上。可是,梁逸舟的提示在他心中一闪而过,他的背立即下意识的挺直了。她离开了他,躺回到椅子里,有些儿羞涩,有些儿难堪。那苍白的面颊反而因这羞涩而微红了。“对不起。”她呐呐的说。

他使她难堪了!她没有忽略他那挺背的动作。小小的、敏感的人呵!他立即捉住了她的手,用自己那大而温暖的双手握住了她。“你的手热了。”他说:“好些了,是不?”

她点点头,瞅著他。“很抱歉,”他由衷的说:“不该那样逼你的。”

“不,”她说了,幽幽的。“我要谢谢你,你在帮助我,不是吗?别放弃我,请你!我已经知道了,我害的是失忆症,但是,似乎没有人愿意帮助我恢复记忆。”

“你怎么知道你害的是失忆症?”

“我总是觉得有个阴影在我的面前,有个声音在我的耳畔。前天,我逼问高妈,她吐露了一点,就逃跑了,她说我丧失了一部份的记忆。我知道,我那段记忆一定有个男人,只是,我不知道他是谁,他现在在那里?或者,”她哀愁而自嘲的微笑。“我曾有个薄幸的男友,因为,跟著那记忆而来的,是那样大的痛苦和悲愁呵!”

他紧握了一下她的手,那小小的、温软的手!这只纤细的、柔若无骨的小手上会染著血腥吗?不!那苍白的、楚楚动人的面庞上会写著罪恶吗?不!他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的说:“我会帮助你,心虹。但是,现在别再去想这个问题了,今天已经够了。”“你知道多少关于我的事?”她忽然问。

“一点点。”他回避的说。'炫…书…网…提…供…下…载'

“告诉我!把你知道的部分告诉我!”她热烈的,激动的,抓住了他的手臂。“只有一点点,”他深思的说:“你生了一场病,使你失去了一部分的记忆,如此而已。”他站起身来,走到桌边,拿起了茶杯,送到心虹的手上。“喝点茶,别再想它了,你很苍白。而且,你瘦了。”“我病了好些天。”她说。

那么,她是真的病了?他心中掠过一抹怛恻的温柔。

“现在都好了吗?”他问。

“你没想过我,”她很快的说:“我打赌你把我忘了,你一次都没到霜园里来。”他的心不自禁的一跳,这几句轻轻的责备里带著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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