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之犹记小时-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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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还没说完,他就觉得脑后生风,还不及回头看,他的本能就让他就地一滚——原来,方才那道直射向他的黑光,竟不知什么时候像回飞镖一样回转了过来,直直地扫向他的颈项!
——**!!!要命啊!
他跌坐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背后已惊出了一片冷汗。
原来,想要让飞出去的兵器再飞回来只要用上旋转的力度便可以了,武林中的大多数人都能做到——然而这样甩出去的兵器必然是斜飞甚至旋转的,断不会像刚才那白衣公子掷得那般笔直!也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万万没有料到那扇子会从后面旋回来,以至于躲得很狼狈。
——就从这一手来看,那家伙也不是等闲之人!
“啊哈哈哈!”那云三忽然一手捂着肚子大笑起来,一手还指着跌坐在地的他。
他茫然地眨眨眼,这才发觉——刚才那一滚已让他变得灰头土脸,而且……想必他此时一定是一副呆傻的模样,搭配起来,必是惹人发笑的厉害……
——操!平常都是咱笑话别人,啥时候轮到丫来笑话咱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呸了一声,爬了起来,拿剑指着那犹自笑个不停的云三,恨恨道,“吊丧的,你耍诈!”
“得了得了,”云三忍笑摆摆手,“乖,你认个输磕个头,爷就放你一马!”
“我呸!”他狠狠一跺地,拔身而起,手中长剑“哐啷”一声脱出剑鞘,直刺云三闪亮得晃人的双眼!
“***!”(一声)
云三也没料到这小子这么容易撩拨,被他的剑光晃了眼睛,连忙跳到旁边的树杈上,用刚刚回到手上的扇子挡着臭小子凌厉的进攻——这一回,来不及拔剑的却是他了。
你来我往大约四十多回合之后,云三猛然觉着有些不对——他发现,这小子完全没有力竭的趋势,招式反而越来越流畅,剑法比跟那个清秀小尼姑打的时候仿佛又上了个台阶!
——***!他刚才莫非没用全力?!
其实,那少年之前跟慧心切磋的时候,心里对自己的斤两颇有些掂不清,比斗的时候也中规中矩、束手束脚,怕丢了华山的脸——然而,跟云三的打斗却与跟五岳剑派的师姐切磋大大不同——他一方面没有丢人显眼的担忧,一方面因为生气而放开了手脚,所以打起来反而慢慢有了淋漓的味道。
不过,这一些,那云三尚且没想清楚,那厢进攻的少年心底自然也有同样的疑惑——刚开始打的时候,他因为火气太大还没发现,但打着打着、待火气慢慢小了,他也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剑法竟然使得越来越流畅,而且跟那云三对招的时候,往往会有一些奇妙的变招莫名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三师兄说的“一场架胜十年修”,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有些兴奋地想着。
脱去了杀意怒火,他手下剑招竟变得更加流畅而天马行空,一柄长剑仿佛手臂的延伸,常常随意所致——云三知道,这家伙竟然在跟他打斗的时候摸到了“剑意”的大门!
——***!爷倒真给你占了个大便宜!
他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手下也不留情了,手腕一转,扇骨贴着臭小子的剑面一翻,再侧身往前一滑、一拍、一挑,简简单单就把那小子的剑给挑飞了去。
“小子,你挺有趣的!不过要想赶上三爷,啧啧,你还得修炼个一百年。”云三“啪”地一声展开折扇,风雅地摇了摇,却见对面那小子露出一副古怪的神色。
他顺着那小子的目光低头一看,脸色不由变青了——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扇子上竟然破了个口子,就在那一朵烫金牡丹的花蕊上……
——***!爷亏大了!
他无语地看着那忍俊不禁的臭小子,正想再教训他一番,却听他开口道,“你害我沾了一身灰,我让你扇子破了个洞,咱们算是扯平了!”
“什么扯平?!你那一身破布值几个钱?爷这柄扇子够换你一年的吃穿了!”他翻了个白眼,心中暗暗不值,“不行不行,你打输了,你得还回来!”
“输了?”少年耸肩一笑,弯腰捡起了被他挑飞的长剑,“你也不看看我刚才跟谁打了一场!哼哼,趁人之危啊你!再说,你的扇子不也被我戳了个洞么?咱们算是打平了好不好?若真要认真打,你只怕还不是我的对手。”
“……***……”
——五岳剑派都是这么不要脸的么?
云三被他那一通强词夺理、颠倒是非搞得很是无奈,心道,早知道他是这么个无赖就不让着他了——爷这一柄金贵扇子都没处找人赔!
“要么这样吧,”那臭小子眼珠一转,嬉笑着对他道,“咱们再比一场定胜负,如何?若我输了,我就赔你,若你输了……”
“怎样?”云三心知那臭小子打的是让他陪练、磨练剑法的主意,心下也觉着有两三分意思,于是就没有拒绝。
“嘿嘿,还没想好……”少年瞟了瞟云三腰上挂着的酒袋,眼睛一亮,挑眉笑道,“你输了的话,不若用你所有的钱请我吃酒好了!听说三里外的七叶镇特产名酒竹叶青,你我便在那里切磋,何如?”
“唔?七叶镇?那地方我去过,的确不错!”云三也是个酒痴,听到此言不由一乐,甚感合意,心想左右也没什么事儿,不如就应了下来,“那就这么定了,三天后、六月十五,日落前我在七叶镇北边的荷花池等你!你若输了我也不要你赔了,你也把所有的钱掏出来请我喝酒罢!”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树林里,两个风华正好的年轻人相对而立,两只手掌爽快地击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就仿佛是这一日林间的细碎阳光一样,虽然在树林蓊荫下显得零零碎碎、浅浅淡淡,但却带着不可置疑的炎炎热度和少年般的激扬情怀。
到得后来,云三发现自己早已深陷在仲夏的荷花中无法自拔之时,他偶尔也会想起,他与他那孽缘初遇的这一天。
彼时,他已得到了叔公传下来的绝世剑法和《乾坤大挪移》的残卷,并凭此登上了那冷冷的高座;彼时,那臭小子也已成了华山剑宗第一人,名扬天下武林,正道敬仰、邪道闻“风”丧胆。
岁月和流年总能改变许多人许多事,甚至,对他来说,每年仲夏的那一场不变的约定,其意义也与初时大不相同了。
——然而,对那臭小子来说,也许什么都没有变吧。
——那个愚蠢的家伙。
他低声一笑,按下手中的情报,召见了十位长老,下达了六月中旬攻打华山派的命令。
华山派自上一次被他们杀上来后,一直没有恢复元气——所以,此次攻打华山,魔教是势在必行。而且,他执掌神教不过数年,正应借此大捷收服人心。
——唯一麻烦的,就是那个臭小子了。
——***。
他按了按眉心,长叹了一口气。
上一次攻打华山的是十长老,上任教主——他的叔公——并没有参与;这一回攻打华山,他也不准备去——他知道,他叔公不去是要坐镇神教、压制下面蠢蠢欲动、企图篡权的势力,他也知道,他应该跟叔公一样,好好地在黑木崖上呆着,哪儿都别去。
然而,他最终还是决定——下山。
不过,他的目的地,不是华山,而是恒山。
他要去见臭小子。
就在六月十五,十长老攻打华山的第一天。
他对自己说,自己这样做,是想引出教中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一网打尽;他对自己说,自己这样做,是为了引开臭小子、为十长老攻打华山除去一个阻碍……
然而,不用对自己三令五申他也清楚得很,他内心里在逃避着什么……
——他是如此地不想跟那个臭小子站在对立的立场上。
——***!
无奈地笑了一声,他突然有一种很险恶的冲动——在尘埃落定之后,他要告诉那臭小子他是谁,他要告诉那臭小子他都做了什么,他要告诉那臭小子……
这冲动就像是个魔鬼,用“了结”二字诱惑着他、威胁着他。
他从来都不是个禁得住诱惑的人,他也不曾为了自己的冲动而后悔过。
所以,当他感受到胸口突入的铁刃的冰凉之时,他心中反而没有了那么多纠结,只是一片淡然和解脱,甚至,还有那么一丝隐约的快意。
“你为什么不躲!!!”伤他的那人再也握不住手中剑,颤抖着后退了一步。
他勾了勾嘴角,跌坐在仲夏的荷花浅池里,胸口还插着那柄刻着“华山风清扬”五字的长剑,微漾的池水,就在他伤口的下方。
“我……欠你的……”他张了张口,解脱地对臭小子说着,说到最后一字的时候,气息已经极微弱了,血液顺着手指滴落在池水里,一丝丝鲜红迅速散开,仿佛是长在水下的荷花一般。
风清扬面色惨白,瞳孔睁得极大。他不知道,此刻他到底——是恨这人攻杀他师门更多,还是恨这人欺瞒他更多……或者,还有些其他的、更重要的、他自己都说不明白的恨意。
“我恨你。”他一字一顿地说着,不正常地扩张的瞳孔里闪着些疑似绝望的东西。
“……嗬……”白衣染血的人咧着嘴,不知道是在发笑还是在痛苦地喘息——风清扬觉着是前者,“你恨我……应该的……”他声音很小,风清扬几乎听不清楚——风清扬知道,他会死。
“混蛋!”
“嗬……”他那明亮澄澈的双眼紧紧地看着风清扬,一眨也不眨,“你……再……不回去……华山……人……都要……死光了……”说罢,他再无坐着的力气,向后倒在水波中。
‘吊丧的,敢占你风爷爷的便宜,胆子倒真不小!’
‘云小三,你这一掷可见没什么准头!’
‘吊丧的,下次非要你输不可!’
‘云小三,给你看看什么叫做绝学!’
‘哈哈,小云子胆敢赖账?!再吃你风爷爷一剑!’
水面之上的天空,格外的湛蓝,阳光一如多年前一般的闪亮,几乎刺痛人的双眼。
他想,现在算是尘埃落定了——华山派估计已死绝了,他与这臭小子的孽缘也算是尽了,他想说的话,也几乎都说了……
——只有一句。
恍惚间,他仿佛又看见了那臭小子扭曲的臭脸——他突然很想跟他说那最后一句话……
他想说,他本来想送他一件儿小礼物——就放在衣襟里面……
于是他张开嘴,动了动舌头。
结果,他只吐出了一小串儿气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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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华山派剑宗第一人立下了“有生之年,决不再与人当真动手”的重誓。
后来,任我行篡夺了日月神教教主的宝座。
后来,华山派剑宗一夜间覆灭。
后来,风清扬不知去向几十年……
后来的事,天下人大多知道——不过,那大多都是些震动武林,甚至关乎天下的大事,像哪儿哪儿开了家新铺子、哪儿哪儿出了本新书、哪儿哪儿的店里来了新伙计——这一类琐事——天下人却不尽知。
毕竟,也就是些无关的小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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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六月,正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时节。
正值傍晚,西湖边各栋花楼的码头上,游出一支支美轮美奂的画舫。
一艘画舫船头,一个文人打扮的白衣公子临风独立,一手举杯,一手折扇轻摇,摇头吟诵着宋时仲殊师利和尚的《诉衷情》。
“涌金门外小瀛州,寒食更风流。红船满湖歌吹,花外有高楼。晴日暖,淡烟浮,恣嬉游。三千粉黛,十二阑干,一片云头。”
待他吟完,舱里应和的琵琶声也渐止了,一阵珠玉的叮当声响了起来,一只带着金镯的纤纤玉手弹出舱来,撩开了画舫舱前的珠帘,露出一张明媚妖娆的面孔。
“三爷,您那扇子上的坠子,挂了好些年了吧,不换一个么?”
“嗤,”那白衣公子转过身来,面色奇异地拈起那已经褪了色的绳制扇坠瞅了又瞅,慢声道,“美人儿,你不懂——这坠子上,爷可洒了老大一把辛酸泪。”
“扑哧!”美人儿一笑,“怎么的,难不成这破结子还是你自己打的不成?”
“诶?!”白衣公子做出了个夸张的惊讶表情,上前一步握住美人儿的玉手,趁机揩油,“莺儿啊!卿可真是三爷的红颜知己!实不相瞒,这结子的确是爷自己打的!”
“真的?”王莺儿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就你?能耐着性子学这女儿家的东西?”
“咳,”白衣公子干咳一声,“这不是好玩儿么!”
“哼,蒙谁啊!”王莺儿撇撇嘴,挣开了他不规矩的手,“姐跟玉仙楼混了这么多年还能不知道?——那坠子一看就是个同心结,没人打了留着自个儿玩儿!你呀,赶紧招了,到底是谁家姑娘送的?”
“真、真是爷自己打的……”白衣公子无奈地摊手道。
可惜,美人儿却完全不信他的,摆摆手、仪态万方地打了个呵欠,“不乐意说就算了。对了,你上次说的那个故事后面怎么样了?一会儿进来给姐姐说说,这不上不下的,可烦死人了!”
“嗻……”
白衣公子翻了白眼,郁卒地蹲到船头,看游弋的画舫穿过田田莲叶、朵朵荷花。
“可惜了。”他看了一眼那盛放的花朵,心中微涩——就像当是甘洌的茶水喝罢、愣去嚼那茶叶时尝到的味道——倒也没有多苦,反而还带着些悠长的香气。
他微微一笑,摸摸那从不离身的扇坠,小声嘀咕着:
“真是爷自己打的。可舔着脸跟人家学了大半月呐……”
一阵微风吹过,带来些迷蒙的水汽和夏日里沁人的微凉。
他长舒一口气,抚抚胸口平整的白色锦缎,仰首望向遥遥的天际。
只见——
长空万里。
云无留迹。
他突然想起一句佛偈:
“是身如浮云,须臾变灭。”
——这样一个结局,也无甚不好。
他如此想着,便站起身,整出个斯文败类的笑脸,转向另一方的珠帘。
“莺儿,给我留碗酒!我要喝恒山的竹叶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