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将军传-古代江湖日常-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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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肩上,“阿兄,歇息一会儿罢”。
他满身血气,本该令她恐惧。可自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遇到的人便是他,他待她的好更是远超她意料。纵然他浑身都是别人的血,她知道他不会伤害她分毫,唯有在他怀里,她才能安心睡去。
羁言也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味,不安地动了一下,又唯恐惊着她,见她并不嫌弃,兀自埋头在自己怀里,只得摸摸她发心,将她的外衣拉得更紧些。
他下巴搁在她头顶,“苏苏,安心睡罢,无事了。”
刘苏在他看不到的角度微笑。有他在,她自然是安心的。
她早觉察到,自从自己叫了他阿兄,他待自己便不似往日那般拘谨尴尬,像是有了可以凭峙的亲密理由。
可是阿兄,谁家的兄长会这样细致亲昵地对待妹子呢?
我喜欢你啊,阿兄。
你也是喜欢我的吧?
我觉得,你比以前更喜欢我了呐。
所以,阿兄啊,我也更喜欢你了呐!
☆、第30章 巫峡长
便是扬子帮也不能扣着大江上繁密的船只不放行,次日便有船只经过此地。来往船只见羁言满身是血,不愿沾惹麻烦,只不理二人。
末了刘苏便令羁言躺倒装作重伤,自己对一条好心停靠的渔船哭得哀切:“我与阿兄原是要往下游去的,谁想途中遇到贼寇,抢了我们的船,还伤了阿兄。还请救救我阿兄,救救我们……”
她真是不曾说谎,只是稍稍改变了一下叙事手法,隐瞒了某些事情而已。
上了渔船,刘苏便用腕上嵌宝石的金镯子换来了船的所有权——这还是羁言送她的新年礼物,此时却是兄妹二人仅有的财产了。
别过老渔翁,羁言自己驾船向下游驶去。
刘苏惊叹着羁言居然会驾船——世上还有你不会的事情么?一边便又因晕船而躺倒了。
幸而经了那样冷的江水,又吹了一夜冷风,她也只是打了几个喷嚏,并未生病。羁言心知是“优释昙”的作用,越发忧虑,只是这单纯的姑娘看不出来罢了。
不日船行到白帝城,羁言便携了刘苏上岸去,指点两岸景致。刘苏因晕船多日不曾出舱,脸色早捂得苍白,眼神却亮得如同两簇火。
见着白帝城,她若有所悟:“阿兄,我们是要去巴东?”
“巫峡。”巴东三峡巫峡长,两岸高山对峙,崖壁陡峭,最窄处不足三十丈。峡谷内水流湍急,水面下不知有多少暗礁。非艺高胆大的船家,万不敢走这一段水路,必是在奉节白帝城便泊了船,接着下游来的游人和货物,重返宜宾。然而若是走过了这一段,获利便又多了不止一倍,因此冒险的船亦不在少数。
三峡之中,数巫峡最为幽深秀丽,宛若画屏。而其上游的瞿塘峡最短,下游的西陵峡最险。不等船到瞿塘峡,羁言便带着刘苏上了岸,走向云雾飘渺的巫山。
“巫山啊!”刘苏在船上太久,如今站在平地上,脚下直打晃。
羁言一手拉着她,一面沉声道:“我们要去的地方,我已告诉过你,叫做‘莺歌海’,便在这巫山深处。”长江白帝城至巴东段,便是莺歌海的势力范围。
巫山共有十二峰,峰峰不同,瑰丽绝伦。刘苏从未来过此处,自是不认得羁言将她带到了哪一座峰中。
山中无道路,仅有樵夫走过的隐约小径,亦为蓊郁草木所遮盖。羁言走在前面,不时手执灵犀劈开拦路的藤蔓枝叉。
他沉默了有两日,这日午后,仍是刘苏走得累了,出声要求休息。两人停下,便在道旁一块白石上坐下。
“还有很远么?”她倒不曾抱怨路远难走,只是问一下,好对自己的体力有个估计。
羁言不答,反问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么?”
刘苏茫然地看着他。她自己的身世无法解释给人听,是以相识以来也从未问过羁言到底是什么人。
从上次被云破月与花弄影劫持后,她隐隐猜到了什么,却不敢确认。前日在江上被扬子帮袭击,更令她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我是江湖中人,这个你知道。”羁言说得极慢,似乎在组织语言,“我们要去的‘莺歌海’,实不是我师门。莺歌海的主人卫夫人,是我师门中先生的嫡亲妹子,我师门便唤作‘千烟洲’。”
“你并非江湖武人,否则一听‘千烟洲’这个名号,大约会有两种反应。一是避如蛇蝎,二是喊打喊杀。”羁言微微闭眼,“然而‘千烟洲’实在算不上恶名远播,真正令江湖人深恶痛绝的,乃是千烟洲中‘倾城’。”
“‘倾城’,我也说不清它到底是做什么的。认真算起来,它做最多的便是刺杀了罢。‘倾城’中约有几十人,其中最优秀、最冷血、最暴虐的刺杀者,被称为‘四绝’——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阿兄?”刘苏认真地盯着痛楚的兄长,心中升起不祥之感。
“实则四绝你都见过了,苏苏。”羁言摸摸她头发,想着这是给她最后一次机会,她若觉厌恶,自己便求了卫夫人替她解毒,看在这几日她叫阿兄的份上,日后安排她衣食无忧也就罢了。
她若是还认自己——羁言也觉得这可能性颇小——便要与自己绑在一起,生死与共了。
☆、第31章 不后悔
“‘沉鱼’擅长弓箭弩机,能远距离定人生死,”刘苏默默想,是狙击手啊……
“他便是前次深夜扰你的那一位。”沈拒霜!姑娘默默吐槽,原来狙击手也可以花哨轻薄成那个样子的吗?
“‘羞花’想必是花弄影,‘闭月’是云破月?”这两个名号好猜,略一思索,刘苏脱口而出。那么,只剩下……落雁。
“花擅毒术、暗器,月精通天下阵法。”那日他去救刘苏,实在是因为云破月并未花心思在阵法上,不过在庭院中布了个小小的障眼法,多半是为了迷惑外人,倒是便宜了他。
羁言笑起来,“看样子,最后一个是谁,你也猜到了。”刘苏浑身战栗,她的阿兄竟是一个杀手,一个、令天下人深恶痛绝、避之唯恐不及的杀手……
那天花弄影说起小时养宠物之事,必然只是他们所接收的训练的一小部分。是不是,还有更多、更残忍……
“吓到了?”将秘密一口气抖了出来,羁言反觉轻松。先前种种猜疑与恐惧皆消失无踪,如今,他只等着被她裁判。
他本就是天下最好的杀手之一,被从小训练出的冷漠才是本性,他温和,沈拒霜浮浪,云破月冷艳,花弄影明媚……都不过是后来被教导出的伪装。
“那个先生,他怎能逼几个孩子做那样的事情!”刘苏愤怒,那些孩子中有一个,是他啊。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他对她可能的反应毫不惊诧,害怕、厌恶才是正常的。如今想起来,那个人的伪装着实低劣,可当时的他几乎是一厢情愿地陷了进去——先生说过,人总是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
这个姑娘,她不会伪装,清澈得如同秋日浅溪,他能一眼看清她的所有。曾想过与沈拒霜做完那件事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养着她,可如今她身中“优释昙”,精神越来越好,生命燃烧得越来越快……
除了请卫夫人解毒,别无他法。到了莺歌海,他的身份必然瞒不住。与其到那时,从别人口中得知他的身份,不如现在就告诉她,也好确定今后的路怎么走。
“阿兄……”刘苏轻轻开口,“你小时候,受了很多苦吧……”
羁言一怔:不该是这样的。
“阿兄,”姑娘泪盈于睫,“你小时候,模样一定很可爱吧。你的先生,他怎么可以那么过分啊!”她胸口如堵着一团麻絮,说不明白,却越想越心痛。
羁言再料不到她会是这样想的,不由心道:“老天,老天!你安排给我如此黑暗的命运,就是为了此时此刻的光明么?”
刘苏从腰间抱住羁言,埋头在他胸前,“我只恨自己没能遇到小时候的你。若我养着你,必不教你吃那许多苦,受那许多罪!”
若是她遇到小时的羁言,他就不用长成一个沉沦在黑暗中的杀手了吧。
羁言紧紧回抱姑娘,“苏苏……你不要后悔。”刘苏想抬头说什么,被他按着脑袋摁回怀里,只好传出闷闷的声音:“我从不为自己所做的决定后悔。”
过了许久,羁言才挪开放在她脑后的手。刘苏细细看着他,却看不出一点端倪——明明那时候听着,他有点哽咽的啊。
“看什么看!”他在她头上敲了一记,道,“快点走吧。”牵着自家妹子的手,一路劈开荆棘,经栈道,过山腰,走了半日。
巫山云雾浓厚,看不见金乌何时西沉。只觉暮色缓缓漫上来,刘苏不由打了个寒噤。羁言看她面露倦色,鼓励道:“就快到了。”
他不说还好,这句话一出口,刘苏真是走不动了,脚下越来越慢。羁言无奈笑笑,蹲下身,“上来!”
刘苏犹豫一下——多日旅途劳顿,他也很累了。但自己这般磨蹭,却不知要延宕到几时……
正想着,两声猿啼传来,凄厉悠长。她急忙跳到羁言背上,“阿兄,快走快走!”
羁言将她往上托了一托,大步前行。姑娘娇小轻盈,但足够让他背后暖意融融。
☆、第32章 莺歌海
山中天黑得竟如此之快。层云垒叠,不见星月之光,草木暗影重重如鬼蜮,猿啼之声、蛙鸣虫鸣混杂。
刘苏因伏在羁言耳边道:“阿兄,我们能不能看见山鬼啊?就是……若有人兮山之阿……披薜荔兮带女萝……乘赤豹兮从文狸……”
听她口气,倒是满心向往。
“不会。”羁言答得简洁,“只是你若再这般扰我走路,便会遇上巫山夜雨。”
刘苏连忙噤声,想也知道,纵然巫山中草木葱郁,这冬日的夜雨也不会令人心情愉悦。只是,仅仅说话,有很扰到阿兄么?
羁言压下揉一揉被她呼气影响得痒痒的耳朵的想法,快步转过山脚。
这一带草木颇有章法,不似野生。忽听刘苏“啊”了一声,似惊异又似感叹,“阿兄,我看见山鬼了!”
羁言一笑,也不说破,放她下来,携着她手走上前去。
前方山腰,有一锦衣少女相候。那少女身姿窈窕,步履轻盈,在山风中摇曳生姿。头上仅着一根珠钗,白光莹莹,更映得她如传说中的远古神女一般。
少女远远躬身为礼,刘苏这才敢确定,那真的是一个人,不是山鬼。
到得近前,才发现她并非少女,而是一位三十余岁的女子,只是梳着未嫁女的发式而已。她五官也并不似远处看来那般绝丽,只是寻常而温柔。
女子又躬身一礼,微笑道:“刘郎君别来无恙?”
刘羁言拱手还礼道:“湘姨别来无恙?——这是我妹子刘苏。”刘苏听他介绍自己,忙也施礼,却是学的羁言的男子礼。
那湘姨听见羁言的话先是惊讶扬眉,见了刘苏动作却又笑起来,声音娇软如二八少女。
只听她温柔道:“郎君许久不曾来了,夫人料着你前几日就该到,早使人收拾下住处——谁知你又迟来了几日。”
一行说,一行走,引着两人到一片藤萝掩映的石壁前,分花拂柳地走了进去。那藤萝之后是一个山洞,漆黑不见五指,仅那位“湘姨”头上珠钗可照见尺许见方的空间。隐约可闻滴水之声,并一些可疑的振翅之声。
羁言与湘姨均可夜间视物,唯刘苏走得磕磕绊绊。好在羁言牵着她避开不平处,尚不虞摔倒。
湘姨歉意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不知道姑娘也来,怠慢了。”说的是不曾备下火把等照明之物。
刘苏懵懵然,不知该作何回答。羁言代为答道:“不要紧。”
便是有火把,他也不敢用——这洞里生着嗜血的蝙蝠,数量繁多绝非人力可以招架,唯一可以安全通过的办法便是用湘姨头上那根珠钗避开蝙蝠攻击,一次却也最多只能带三人通过。若是不知底细的人贸然持火把闯进洞中,后果可想而知。
行了约一刻钟,有清风拂面。又行一段便出了洞,豁然开朗,夜色中之间群山环绕,其间隐隐绰绰散布着亭台楼阁。
湘姨道:“此时已不早了,郎君与姑娘先行歇息,明日再拜见夫人也不迟。”便招呼两名青衣侍女准备饭食沐浴,亲自带着两人到了休息所在。
一排带游廊的房间,羁言住了左起第一间,刘苏便在他隔壁。这房间外面看着简单,内里却别有洞天。
刘苏不知阿兄那里是何等模样,只自己第一次见识仿若大家闺秀的绣房……进门一扇曲院风荷的屏风,绕过屏风,便是小小的正厅,设着一张条案,上摆一盆水仙花,在剔透的宣石簇拥中格外美丽;又有一只青铜觚,觚体细长如美人之态。
左手边是卧房,可见凿花砖铺地,珠帘半卷,绣幔低垂,香炉吐雾。又一架屏风,隔出小小的洗漱间。右手边靠墙立着两面大书架,上面垒着满满的书,月洞纱窗下一具瑶琴。三间房都不大,然而精致富丽乃她平生所仅见。
这莺歌海,竟将客人暂歇之所便修葺得如此华贵。
青衣侍女送上小碗鸡汤面,配有四样小菜:酸竹笋拌海蜇,葱醋鸡,逡巡酱——用羊肉和鱼肉捣烂而成,极鲜美——,此外居然还有一笼单笼金乳酥。
在巫山云雾里又冷又饿地走了大半日,此时在这华丽温软的绣房内,刘苏胃口大开,除单笼金乳酥只吃了一半外,其余皆用得干干净净。青衣侍女掩口而笑,又布置她沐浴。
☆、第33章 卫夫人
躺在煊软如云端的被窝里,刘苏满足地叹息。难怪这莺歌海如此隐蔽,若不如此,定有许多恶客为这等享受不请自来。——却不想她自己也是不告而来的恶客。
熏香有安神功效,她迅速入睡,一夜无梦。次日一早,被猿啼唤醒。刘苏推窗观景,顿觉不过瘾,又匆忙洗漱了,立在门前看景。
这日天气不错,于云雾缭绕间大致可见莺歌海全貌。原来此处是在山中一隐蔽的盆地内,被群山温柔环抱其中。
除了昨日走过的山洞,唯有谷底一带青绿曲江可供出入。谷内江水平缓,形成一大湖;一俟出谷便学会了三峡江水的湍急之势,实际沿水路很难进入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