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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部分

姽婳将军传-古代江湖日常-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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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厅以半人高的竹篱分割成多个小间,却又不完全隔开;小间中设高台,高台上置矮榻,既舒适又不会使人感觉低矮气闷。
    郎君负手看着壁上悬挂着的青绿山水,周衡对上来伺候的小厮道:“甲三号。”
    琉璃灯笼发出模糊的光,更衬得暗夜深沉,不知路有几许,只听得绵密如春蚕吐丝的沙沙脚步声。默然前行半刻,跨过一个月亮门洞,眼前猛然一亮!一热!一闹!
    月亮门洞另一边,大红、深红、酒红帐幔自高架藻井垂下,蜿蜒至庭院中。院中本自花木繁盛,其间又点缀金银打就的玉树琼花,以红色为主调的锦缎就缠绕在这些树木上,隔出一方热烈天地来。
    或是厅堂内,或是庭院中,或两人一榻,或数人同桌,中原的榻与西域胡凳错落分布,无一个空座。满座锦衣华服之人,此时皆忘了手中美酒,只顾盯着厅堂正中深红地毯上舞动的美人。
    热烈欢快的乐声中,白衣美人急速旋转,正是西域最为流行的胡旋舞。深褐色秀发散开在空中,抛洒出缕缕香气,美人舞衣短小,裸露在外的手臂、小腿、腰腹肌肤上沁出密密汗珠,诱人之极。
    胡人本自爱胡旋舞,此时便有不少胡人跟着手舞足蹈起来,又有高声喝彩者,将马蹄金抛掷向厅中红地毯。转眼间有人遣青衣小厮以鎏金宝相花纹银盘捧上一只枫叶纹蓝色琉璃盏,舞动中的美人即刻向那方向弯腰致意,其间跃动的身姿丝毫不见停滞,观者登时大声叫好。
    见李诞毫无离开的意思,只得与他一同靠着粉墙站立着看下去。鸳鸯双雀衔绶平脱葵花镜,镶金和田白玉臂环,人龙合雕白玉佩,九曲夜明珠……一只鎏金迦陵频伽与双凤衔绶纹银方盒之后,青衣小厮又捧上一样物事。瞬间,满堂宾客都静了一静。

☆、第156章 上元夜

刘苏回到辅善坊家中时,用来传信的鸽子正疯狂啄着她年前新糊的银红窗纱,这几日坊间顽童都被这只鸽子勾起了兴趣,正搬了梯子来趴在墙头逗鸽子。
    女将军方出现在巷口时,众顽童尚未反应过来——他们的印象中,将军就应该是腰带十围、虎背熊腰的大汉,再不济是个女人,也该是腰带十围、虎背熊腰的女人。总之不应该是这般瘦弱的模样。
    是以当女将军打开门上铜锁,施施然走进院中时,顽童们都惊呆了。不知是谁叫了一声,顽童们慌慌张张自墙头跳下,一哄而散。其中有一个反应慢了半点的,被同伴带了一把,一脚踏空,眼见就要跌在地上,登时吓得三魂出窍。
    然而他并没有摔到地下骨骼粉碎,而是被人拎着后领子提了起来:女将军放下顽童,弯腰瞧着他。顽童吓呆了:“不要杀我!”
    女将军做出凶狠的表情,沉声道:“现在知道害怕了?爬我墙头,逗我信鸽之时,怎不曾想到害怕二字?”看着顽童要哭不哭的表情,她慢悠悠补上一句,“再有下次,小心我把你卖给朵颜人!他们可是会吃人的!”
    “哇!”顽童被吓哭了。
    女将军:“……”她只是想吓吓他而已……“不许哭!”果然恐吓是有用的。女将军暗暗擦一把汗,想法子将刚才的恐吓圆回来,“若是你从今以后,再不乱爬,我便放过你。”
    顽童哭道:“我听话……”我听话还不成么?求不要卖给朵颜人啊!阿娘我要回家!
    女将军这才自袖中摸出几颗漂亮的糖果来——用来哄太子殿下的——放到顽童手中:“去吧。”小童不可置信地抹抹眼泪,飞也似的逃了。
    “你也太坏了。”赵翊钧忍俊不禁。他也跟着刘苏来了辅善坊,只落后一步,便看到了如此……奇妙的一幕。
    刘苏此次回来是为了信鸽,谁知这位官家也要跟着,理由还颇为正当:“你若一去不回,我该怎么办?”打定主意要跟着她回来,看着她收了信,再带她回大明宫。
    小心思被戳破,刘苏也不再作住回辅善坊的希望。当下捉了各自取了装在竹筒中的绢帛,也不着急看,先去了一把粟米洒在窗下,以拯救被啄得稀烂的窗纱。又进房中,掸净坐席请官家坐下,用最快的速度生好炭火——所谓最快的速度,便是以内力助燃。
    直到房中暖融融的,她才坐在火边展读信件。只一撇之下,眉头便皱了起来。又细读了两遍,才看着官家苦笑道:“真是没有消停日子。”
    赵翊钧闻言看向绢帛,刘苏也不隐瞒,将信件推给他:“这个你看不懂的。”信件主体是独她与吴越懂得的文字写成,这世上并无其余人懂得;好在后面有宋嘉禾补充,赵翊钧倒可以凭之猜出大半。
    “东海?”宋嘉禾在信中讲道,“正气歌”与东海水师发生冲突,若不是吴越亲自与东海提督俞大猷商谈,恐怕双方都已伤亡惨重。她特别提醒刘苏:“伴君如伴虎,千万保重!”
    而在官家看不懂的部分,吴越则提出刘苏可试图缓和“正气歌”与朝廷的关系,为取信官家,他甚至附上了“正气歌”势力发展的详细情况——当然,只有刘苏能读得懂。此外,他也强调“若官家迁怒于你,则尽快离开长安,与我会合”。
    刘苏转达了吴越的意思,瞒下了他最后一句话。如今的“正气歌”早非当年在她手中模样,急剧扩大的规模与战斗力,令东海水师提督也感到了威胁。吴越更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已有与小岛国一战之力”。
    官家沉吟着,吴越在东海的急剧扩张早引起了他的注意,如无意外,过几日就能收到东海提督的战报。然而刘苏的态度……若是他与吴越起了冲突,他不敢去赌她会站在哪一边。
    “无忧,他们是他们,你是你。”官家打断刘苏近乎急切的辩白。
    她怔了一下,无奈地摆摆手:“可我知道他们不会做出对大晋不利的事情啊。”对吴越,她有绝对的信心。
    官家不知她的信心从何而来,却敏感地抓住了她的用词:“他们看重的是大晋,却不会在乎谁做天子,可是?”
    吴越是军人,他爱护所有的百姓,却只会服从自己上级的命令。这个世界里,没有人可以命令他。因而,他也只会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以自己的方式去维护百姓。
    见刘苏默认,赵翊钧叹口气,“无忧,并非我不信你。而是……吴越是有野心的人,我看得出来。他对家国天下有着非同寻常的责任心,然治国理念与我截然不同——是,你的理念也与我不同,但你会选择提出意见,并且影响我。而他,一旦有不同意见,必然会强硬反对。”
    “他会不择手段地实现自己的理想;而我是天子。”或许他经常在她面前模糊自己的身份,但追根究底,他仍是一位天子,“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不遵我号令的臣子,我不敢要。如此,你还奢望我与他和平相处?”
    不祥的预感令刘苏揪紧了心,她垂死挣扎:“他们是我的人……”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莫要将他们的事情,全部揽到自己身上……你不是为他们活着。无忧,我是天子,不会因他们而迁怒于你,同样的,也不会因你而放纵他们。”在他看来,她便是过于相信和放纵那些人了。
    她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此信任吴越?刘苏默默回想,因他干连着她的过去,因他是她最为可靠的血肉长城,因他曾在长城与她出生入死……于是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息,坚定地看着官家:“我信任阿越,他亦信任我。我请求你,在确信他们做出不利于大晋、不利于你的事实之前,不要对他们动手。”
    一国之力,何等强大。即便是吴越的势力发展到如今两三倍,也无法撼动大晋的根基——吴越的志向,本就不在陆上。是以,他只需监控着,防止“正气歌”的势力造成威胁,便可达到双赢。
    她还是未能听进去他的话啊……那些人对她而言,竟这般重要?赵翊钧拉起她微凉的手,笼在火盆上,“好,我答应你。他若不首先犯禁,我便作视而不见。”这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大让步了,谁让他除了是天子,同时也是一个男人?
    这样选择,赵翊钧并不吃亏,刘苏算得很是清楚:“阿越会代你打击倭寇势力——他比东海水师灵活;还可讨伐海外诸小国,令其朝贡大晋。”任何天朝上国的帝王,都是有着万国来朝的理想的。
    赵翊钧搓着她的手,终于令其暖洋洋的了,这才笑道:“不说这些个了。上元节将至,你与我一同过?”明日便是上元节了。
    去年元夜时,官家于曲江苑紫云楼与民同乐之后,便跑到她这里来讨汤圆吃。那是她做了甜咸两味的水粉汤圆。甜者用松仁、胡桃、豚油、雪花糖拌匀作馅;咸味用嫩肉剔去筋丝后捶烂,加葱末、秋油作馅。水粉则是先将糯米浸在水中一日一夜,待发开后,带水用石磨细细手磨,用净布在下承接,去渣后取细粉晒干,水粉能使汤圆滑腻异常。
    今年元夜,他却是问她,是否愿意与他一同度过?于是她答道:“好。”
    月上柳梢头,上元夜的灯火映得整个长安城通明时,官家乘辇车自大明宫出发,沿夹道前往曲江苑紫云楼。娘子凤辇随后。南军统领周衡与姽婳将军骑马,左右护持。
    官家膝上抱着太子赵頵,他掀开车帘,兴奋地叫着两位将军——自出生起,他没少与这两个人打交道,阿娘又告知他,待他再大一些,便择其中之一做他的技击师傅。如今的太子像足了官家幼年时,精力充沛,霸道大胆,便是坐在父亲膝头,也动个不住。
    “阿宁,莫要乱动。”眼见着就要到曲江苑了,若是天下百姓发现他们的太子如此……活泼好动,只怕要大失所望——百姓们期待的太子,必须是沉稳的。官家平日里愿意纵容太子孩童天性,这般大场合,却是要他稳重一些。
    官家在前,娘子牵着太子在后,次第登楼。紫云楼前灯火通明,官家甫一出现,底下百姓便山呼万岁,大礼朝拜。对他们而言,这是少见的能够远远瞧见官家的时刻。
    刘苏随众人下拜,此时此刻,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人是天子。她参与了宣宗末年及永靖元年的大量事务,因而十分清楚他是怎样勤勉的一位帝王,这天下,又有多需要他。
    于百姓而言,永靖三年上元节却是略带遗憾,官家仅露了一面,便进入紫云楼中。他们只好期待着下一个节日的来临。好在长安城永远不缺少令人沉迷的乐趣,他们很快便寻到了属于自己的趣味。
    天子面前,唯一不用下拜的,唯有牵着太子盈盈而立的娘子——一国之后,与君同列。众人下拜之后,娘子很快拉起了刘苏。女将军有些无措,她如今见着娘子,总觉心慌气短,不知如何应对。
    然而娘子似乎对她满意之极,只是握着她的手,轻声道:“你不用下拜。”你如今仍是臣子身份,然而我知晓你在他心中的地位。是以,你不用下拜。
    刘苏望着娘子,她眼神真诚,却令她倍感压力。随后她又看向官家,他温和回视,用口型道:“娘子所言甚是。”你不用下拜。

☆、第157章 灯如昼

刘苏怔怔地,被娘子牵着手,送到官家手中。
    如触热汤,她猛然缩手!震惊地看向娘子。
    娘子自是明白她复杂眼神中的意思,因看官家一眼,凑近她,轻声道:“莫要害怕。”她拉着女将军走到僻静处,温和地道,“想必你看得出,我与官家,情分是尽有的,却无多少夫妻之情可言。”
    且说刘苏,到得襄阳时已是冬季。襄阳气候温润,很有些“秋尽江南草未凋”的况味。先寻着赵百万在襄阳的商行,打听一些襄王府情形,次日便使商行掌事写个大红帖子递到门上。
    因写明是女客,帖子直接到了襄王妃王瑞鸾面前。瑞鸾见写得明明白白,是来接冯新茶回“蜀江碧”的,心下一阵轻松,便令请见。
    襄王府自有亲王规制的正殿,襄王、王妃生辰等重要日子升殿举行典礼,平日起居则在正殿后的院舍中。襄王妃平日便在自己所居院外花厅招待女客,此时刘潇便被带到花厅里。
    瑞鸾见来人容貌仅清秀而已,穿着打扮也是寻常富裕平民家女儿的模样,一头黑鬒鬒的发以素色绘墨荷的发带束起,气质却是有着说不出的潇洒明快。
    便将心里预先生出的不喜去了几分——她不曾去过蜀江碧,先前私心推测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勾栏而已,心下便生鄙夷——当下以礼待之。
    两人互相行了礼,攀谈几句,刘苏便说明来意:“当日说是阿茶来贵府上教习半年茶艺,如今虽还不满半年……我们蜀江碧的人手着实紧缺,还望王妃令阿茶跟我回去,违约之处,还请见谅。”
    自然也是有礼物送上,作为新茶提前离去的“赔礼”。
    瑞鸾并不把这点子礼物放在心上,她所虑者,是冯新茶跟着襄王回了府,说是请来教授茶艺的教习,却不归在她名下管束,日日只在外书房伺候。虽并未传出襄王与冯新茶的私情,她也觉惴惴。
    瑞鸾笑道:“论理,阿茶是你家的人,与你回去时再合理不过。只是她如今在我们郎君那里,能不能回去,且要问过我们郎君才是。”
    “那是自然。”刘苏不以为意,“便请王妃遣人问过襄王殿下。”
    瑞鸾的笑便顿一顿:你的意思,是现在就要我去问,今日便要带冯新茶走?
    “文德皇后,是我的理想。”前朝文德皇后以贤德著称,而贤德往往与不嫉妒联系在一起。“无忧,非是我不嫉妒,而是我已生不出一丝嫉妒来。”
    对她而言,现在的官家更像是亲人,她看待他,与阿宁并无不同。因此,她也希望他能得到自己的快活,只要不妨碍她达成自己的目标。
    经历使然,刘苏所理解的情爱,往往充满了独占欲。于她而言,娘子此番见解真是闻所未闻,她几乎是惊恐地问:“娘子此话当真?”真的不是娘子委曲求全,故意这样说么?
    娘子笑起来:“委曲求全,不是我这个样子的。”她这样出身的贵女,或许会奢求夫婿一生一世的敬重,或是夫妻间并无第三人——华夏自古以来,这并不少见。然而她们从不会奢求夫婿永生不变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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