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将军传-古代江湖日常-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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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起,我们会不定时地喊大家起来赏月。”
秦铁衣哀嚎一声:“还让不让人睡了?”众人心有戚戚焉地看他,真猛士敢于说出实话,敢于正视吴越与刘苏的压迫。
火把闪烁的光下,刘苏脸上明明暗暗,闻言看向秦铁衣。秦铁衣只觉一股大力袭来,压得他无法动弹,乃至于无法呼吸。不过三息时间,竟汗透重衣。最恐怖的是,连后退、摔倒这样的动作都做不出来——她单凭气势与内力,全然剥夺了他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少年浓眉不断跳动,面部几乎抽搐起来。刘苏忽地一笑:“自然是要睡的。可我与吴越,不也陪着你们一起醒来么?”事实上,他们二人的睡眠时间还要更少一些。
她言笑晏晏,秦铁衣压力顿消,一个踉跄,多亏燕夜在旁一把扯住,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不过是几句话间的事情,气氛骤然与先前不同。少年们沉默居多,不再似先前一般嘻嘻哈哈不当回事——真正意识到自己与这位击败宗师的少女的差距,才晓得何为畏惧,何为尊敬。
能得宗师指点,在武道上,进境绝非一味蒙头练习可比。她愿意指点他们,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机会。莫说是半夜起床,便是三天三夜不给睡觉,他们也是乐意的。
控制住局面,吴越愉悦地宣布今天的安排:“负重三十斤,长跑三十里。”对这些少年而言,用上轻功,三十里路十分轻松。但负重如负山,一身轻松与负重三十斤决不可同日而语。何况他们被要求不许动用轻功。
院子里靠墙一溜麻袋,里头装满砂石。少年们这才明白这是做什么用的,念及昨日装砂石时的兴高采烈,顿生“作法自毙”之感。
一声令下,少年们一人抓起一袋砂石,跑出院落,向大江边跑去。此时旁人尚在香甜的睡梦中,纵听见他们轻捷的脚步声,也当是梦中幻觉,翻个身重又沉入黑甜乡。
集合时迟到的四人,肩扛沙袋跟在勉强保持着队形的队伍中,忽觉肩上一重,便见刘苏笑一下,冲着下一个人去了——她往他们肩上又加了五斤的一个沙袋!给跪!
吴越前后跑在队伍中,不时提醒尚未习惯这种训练的人调整呼吸,不要损耗太多精力。
秦铁衣心道,他们并未规定时间,便是跑慢一些,只要不脱队太狠,想必不会有问题。这般想着,速度便慢下来,渐渐落在后面。有样学样,数名少年逐渐减慢速度,将队伍拉得极长。
刘苏回头看他们一眼,微笑一下便不再管,仿佛默认了他们的投机。秦铁衣蓦然心下一寒——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吼!”身后传来一声虎啸,紧接着是庞然大物飞扑而至带起的风。
秦铁衣终于知道自己忽略了什么:那只白老虎!刘苏居然向宋嘉禾借来了那只白色老虎!哀嚎一声,少年猛然加速,将老虎远远甩在身后。
小白一扑不成,又将目标定在秦铁衣加速后,落到最后的那个少年身上。一时之间,追逐在队伍末尾的白色老虎与不断惨叫着向前飞奔的黑衣少年,共同谱成一曲全然不和谐的晨歌。
半个时辰后,终于抵达终点。少年们喘着粗气,有的直接躺在江边沙地上,说什么也不肯再动一下。
刘苏引着小白,一个一个迫起来,命他们慢慢走着,万不可停下来。所幸少年们自由练武,身体素质都很不错,并未出现痉挛、呕吐乃至于晕倒的情形。
江边开阔地带,整队,开始走队列。少年们喊着号子,将沙子踏得砰砰作响,以发泄对吴越与刘苏的怨气。
天边现出一丝微光,紧接着,金红的太阳冒出头来,染得东边天空一片壮丽的红。晨光绚丽,众人一时都看呆了。
吴越趁机教众人吼起一首诗——不能唱军歌他真是太遗憾了——:“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众多少年人吼出的嗓音变了调,刘苏听了半日,才听清是此时尚未出世的《正气歌》,便也跟着诵读起来。
晨光之中,大江之畔,蒹葭丛中,白沙滩上,矫健清朗的黑衣少年负手而立,二十四个喉咙里吼出充塞沧溟的浩然正气。若有人看见,不免精神一振,热泪盈眶——少年如此,生命如此。
回程所花费的时间更长,还是吴越不断催促:“若被人看见,你们多丢人。”少年们才在累成狗的状态下回到大院。
这一日的朝食被哄抢得格外厉害,少年们饭量猛增,新茶备下的蒸饼与小米粥都不够吃。一众饿的嗷嗷叫的少年眼放绿光,新茶倒退两步,临时喊蜀江碧那边开火又做了大锅汤饼,少年们才肯消停下来。
用罢朝食,吴越召集众人,宣布日常训练内容:
“每日卯时起床,负重三十斤,长跑十里。”
“朝食前,深蹲五百下,跳台阶伍佰阶。”
“朝食后两刻钟,开始日常训练。”
“巳时起,练臂力。”
“无间歇息一个时辰,加一道午餐,不许不吃!”
“未时,训练继续。以绳悬物件于三丈处,练目力;同时手臂平举,各提五斤沙袋,练臂力与平衡!”
“申时对抗训练,打死算完。”吴越忍不住说了一句冷笑话,在刘苏谴责的目光中收了回去。“刘苏会指导你们实战实战对抗。”若是心情好,前千烟洲最好的杀手之一刘羁言,千烟洲现任主人沈拒霜,洞庭水帮少主云梦泽等人,亦会辅助训练。
“夕食后两刻钟,负重三十斤,长跑二十里。”
“每三日,着厚衣于大江中泅水一次!”
“每七日,”
9:7天一次250公里负重30公斤越野行军训练。
10:15天一次跳伞训练:从8000米高空一跃而下。
12:30天一次野外生存训练,带上3天的食物在野外生存7天,行军一千余公里,还要背上枪支弹药和生存用品,途中还要执行上级准备的突围,反突围,侦察敌情,攀登悬崖等演习任务。
13:平时训练增加全能训练方案。如:从手枪到筒式火箭炮,从摩托车到坦克车,陆军中的大部份装备都得一一掌握。吴越与刘潇坦承身份,〃同流合污〃,强借千烟洲场地与人员(十五国风)训练二十四名特种兵,名为〃飞狐〃。
羁言与刘潇各种甜蜜蜜,然而原本暧昧萌发的感情被三年时间固化在了兄妹之情,刘潇殊为遗憾。
造反不成出逃的雍王联合西羌诸部,发动最后一击,陈兵西境。赵翊钧奉命平叛,身中毒箭,外加吴越造成的旧伤复发,战争陷入僵持。
襄王府侍卫长周衡向江湖发出求援令,〃飞狐〃接令,与千烟洲〃倾城〃、少林武僧、洞庭水帮云梦泽、海雨天风等江湖人驰援西
☆、第94章 共婵娟
前朝初年,定八月十五为仲秋节。本朝太祖赵胤时,宫廷中制“小饼如嚼月,中有酥和饴”,是为月饼。
每至仲秋夜,金凤荐爽,玉露生凉,丹桂香飘,银蟾光满。王孙公子,富家巨室,莫不登危楼,临轩玩月,或开广榭,玳筵罗列,琴瑟铿锵,酌酒高歌。
便是贫家小户,陋巷贫篓之人,亦要登上小小月台,安排家宴,子女环绕,不肯虚度佳节。更有拜月之俗,无论男女,皆登楼或于中庭焚香拜月,男则愿早步蟾宫,高攀仙桂;女则愿貌似嫦娥,圆如皓月。
长安城中,溽热方散,微风习来,家家户户开团圆宴。不同于民间的热闹,宫中放京师宫女还家团聚,家在外地的宫女不免思念亲人,群聚太液池边,放灯为戏。
官家免了她们的伺候,仅在清凉殿内开了一台小宴。与宴者,仅官家夫妻二人,并襄王赵翊钧而已。
天子宴席,必有雅乐。今日天华帝赵钤免了乐工的侍奉,令其归家团圆。是以此刻呜呜咽咽,自清凉殿水边竹坞传来的细细乐声,竟是襄王倚在栏杆边吹笛。
清凉殿中奏玉笛,帝都八月落梅花。隔水听去,笛声愈发清亮动人,官家闭目聆听,手指在膝上打着拍子。忽而肩上一温,皇后为她加了一件披风。
皇后崔氏,宫中民间皆称“娘子”,此时将美貌端庄的脸靠在官家肩头,微微叹了口气。
一曲奏毕,赵翊钧手执玉笛,回到殿中。却听官家道:“宗室凋零,如今我赵家,竟只剩下这几个孤鬼了。”
“承钧!”皇后嗔一声,见官家只是微笑,遂向赵翊钧道:“阿铎愈发精进了。”
赵翊钧坐下,拈一片寒瓜吃了,回道:“原是大兄教我的。大兄造诣远在我之上。”
皇后便推官家:“怎的我竟不知你好乐?”立逼着赵钤为她奏一曲才肯罢休。
官家笑指赵翊钧:“你就出卖我罢!”命宦官阿蔡取烧槽琵琶来。他幼时好乐舞,于此道颇有灵性,精擅笛与琵琶。然即位之后,国事忙碌,且恐小人妄图以乐舞一步登天,便将昔日爱好尽数撂下了。
如今皇后想听,他自是要满足她的愿望的——她在最美好的年华嫁与他,他却始终未能给她一个孩子。自己时日无多,她却还有多年好活,除了委托弟弟好生照料她,他也该给她留些美好的回忆才是。
烧槽琵琶通身嵌螺钿,在多枝灯温暖的光下,氤氲出一片珠光潋滟,与皇后额前金色珍珠交相辉映。唯琵琶头部呈现火烧痕迹,似是缺憾——却是这缺憾,成就了它清越绝世的美名。
官家起手弹拨,仅两三声试音,便可见功力。口中笑道:“许久不弹,生疏了。”手却一刻不停,转轴拨弦,便调好了音。少年时代学会的指法,竟一刻也不曾忘记。
“《霓裳》还是《绿腰》?”官家含笑问皇后,眼里是重伤后殊为难得的神采。
这两首曲子都需配合乐舞,皇后哪里舍得他这般劳神,便道:“《春江花月夜》罢。”
手指划下,琴弦铮然作响,竟一开头便是一轮阔大的轮指,紧接着清清冷冷,一轮明月自海潮中升起。江流宛转,月照花林,月光流泻如青空飞霜。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紧接着,玉笛相和。横笛清冷、琵琶热烈,却出乎意料地融洽。愿逐月华,愿逐月华流照君。官家注视皇后,眼中深情令她霞飞双颊。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阿铎,待我去后,整个天下都是你的。我只愿你守护住我赵家天下,也护住被我辜负了的她。
斜月沉沉,浓雾初起,琵琶声低下去,笑渐不闻声渐悄。皇后扶住力竭后坐不稳的赵铎,泪水夺眶而出。你如何忍心,抛下我独自煎心月月复年年?
赵翊钧放下玉笛,与皇后左右扶着官家回寝殿去。大兄,你说得不错,我赵家如今只剩下孤零零的这几个人,我不顾念,谁来顾念?
江夏,蜀江碧。皓魄当空,彩云初散。寒瓜、蘋婆果、葡桃、枣等瓜果盛于庭中供月,并祀以毛豆、鸡冠花。一大群少年传杯洗盏,便嬉闹便分享着前两日便陆续制作的月饼。
酥皮月饼,以松仁、核桃仁、瓜子仁和冰糖、猪油作馅,香松柔腻而不过甜,大受少年们的欢迎。又有加入鲍鱼、鱼翅、紫菜、鳐柱等馅料的海味月饼,咸鲜甘香,亦为少年们所钟爱。
将百合、绿豆、茶水糅进月饼馅是宋嘉禾创意,颇受冯新茶与郑掌柜青睐。以鲜榨椰汁,加牛乳及瓜果制成的椰果月饼,清甜浓郁,齿颊留香,为刘苏最爱。
若说有谁不爱这些个,必是吴越无疑。“我思念五仁月饼好吗?为什么没有人做这个?”他狠狠咬一口海味月饼,暗自心伤。
刘苏:“五仁是异端,是邪教!”想想那个味道,其实还不错呢……或许改日可以做几个尝尝?
但吴越绝不是今日最不悦的那一个。刘羁言一眼睨见供桌上满满的瓜果,便在心里冷哼一声。那是他在襄王府做园丁时种植的,原是为苏苏备下的不错,可——
侍卫笑容可掬:“我家殿下特特从长安传信,命我在仲秋节前,将瓜果送与姑娘。”
当着种植者的面借花献佛,赵翊钧可恶!
偏生刘苏颇为喜悦,指挥着人清洗了瓜果,摆出来供月并食用。此时她指尖拈着一枚紫色葡桃,偏头与宋嘉禾说话,不知被什么逗笑了,手一抖,便将葡桃送到桃花眼姑娘口中。
羁言眯眼,宋、嘉、禾!
然而宋嘉禾此人,在山林中与老虎一同长大,如今还未学会看人脸色,又哪里感受得到他咬牙切齿的杀意。倒是毛色恢复和光润的小白看向羁言,暗地里一龇牙:愚蠢的人类雄性,想对主人不利,当心我吃掉你哦!
尚不知自己被白老虎嘲笑了,羁言望月叹气。刘苏从未对他这般生气过,二十多日来的煎熬,唯有自己猜知晓。
渐渐夜深,众人高声调笑的劲头都过去了。吴越喝多了酒,用竹筷敲着杯盏,扯着嗓子唱:“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唱到一半忘了词,喊刘苏,“接下来是什么?”
刘苏天生五音不全,闻言并不接着唱下去,脆声道:“阿甜,我说,你唱。转朱阁,低绮户……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越过伏在案上大睡的秦铁衣,抱头痛哭的燕夜与姬湦,口齿不清划拳的唐缪与曹溪,呆呆望着月亮傻笑的商翼,她看见了他的眼。
那些喧嚣与笑闹突然就远去了,静静对望,她听到心里有个声音说,早就不怪他了。
早在他为她风露立中宵的每一个夜晚,在他送上朝食的每一个清晨,在他暗中弹压桀骜的质子少年,在他接手“倾城”后第一件事便是扫除金陵李氏对她的威胁……早在那时,她便不怪他了。
分明滴酒未沾,却仿佛有了醉意。刘苏起身,脚步微醺地走到他几案前,瞧着他眼中煎熬与期待,微微一笑,一头栽倒在他怀里。
喜出望外,痛不可当。他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低喃:“苏苏,对不起。”对不起,我做了蠢事,令你难过。
她原是打算就此原谅他,揭过旧事不提。然而身不由己的,一句道歉冲入耳中,将她理智的堤防冲散,海潮汹涌,沉在水底的记忆翻上来。浮上水面的,全是她曾经受的委屈与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