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鼎记-第1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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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的讯息,心下都惶惶不安。
这日韦小宝正和赵良栋在府中谈论,有人求见,却是额
驸吴应熊请去府中小酌。那请客的亲随说道:“额驸很久没见
韦大人,很是牵挂,务请韦大人赏光。额驸说,谢媒酒还没
请您老人家喝过呢。”
韦小宝心想:“这驸马爷有名无实,谢甚么媒?不过说到
这个‘谢’字,你们姓吴的总不能请我喝一杯酒就此了事,不
妨过去瞧瞧,顺手发财,有何不可。”当下带了赵良栋和骁骑
营亲兵,来到额驸府中。
吴应熊与建宁公主成婚后,在北京已有赐第,与先前暂
居时的局面又自不同,吴应熊带着几名军官,出大门迎接,说
道:“韦大人,咱们是自己兄弟,今日大家叙叙,也没外客。
刚从云南来了几位朋友,正好请他们陪赵总兵喝酒。”
几名军官通名引进,一个留着长须、形貌威重的是云南
提督张勇;另外两个都是副将,神情悍勇的名叫王进宝,温
和恭敬的名叫孙思克。
韦小宝拉着王进宝的手,说道:“王大哥,你是宝,我也
是宝,不过你是大宝,我是小宝。咱哥儿俩‘宝一对’,有杀
没赔。”云南三将都哈哈大笑起来,见韦小宝性子随和,均感
欣喜。韦小宝对张勇道:“张大哥,上次兄弟到云南,怎么没
见到你们三位啊?”张勇道:“那时候王爷恰好派小将三人出
去巡边,没能在昆明侍候韦大人。”韦小宝道:“唉,甚么大
人、小将的,大家爽爽快快,我叫你张大哥,你叫我韦兄弟,
咱们这叫做‘哥俩好,喜相逢’!”张勇笑道:“韦大人这般说,
我们可怎么敢当?”
几个人说笑着走进厅去,刚坐定,家人献上茶来,另一
名家丁过来向吴应熊道:“公主请额驸陪着韦大人进去见见。”
韦小宝心中怦的一跳,心想:“这位公主可不大好见。”想到
昔日和她同去云南,一路上风光旖旎,有如新婚夫妇一般,不
由得热血上涌,脸上红了起来。吴应熊笑道:“公主常说,咱
们的姻缘是韦大人撮成的,非好好敬一杯谢媒酒不可。”说着
站起身来,向张勇等笑道:“各位宽坐。”陪着韦小宝走进内
堂。
经过两处厅堂,来到一间厢房,吴应熊反手带上了房门,
脸色郑重,说道:“韦大人,这一件事,非请你帮个大忙不可。”
韦小宝脸上又是一红,心想:“你给公主阉了,做不来丈夫,
要我帮这大忙吗?”嗫嗫嚅嚅的道:“这个……这个……有些
不大好意思罢。”吴应熊一愕,说道:“若不是韦大人仗义援
手,解这急难,别人谁也没此能耐。”韦小宝神色更是扭怩,
心想:“定是公主逼他来求我的,否则为甚么非要我帮手不可,
别人就不行?”
吴应熊见韦小宝神色有异,只道他不肯援手,说道:“这
件事情,我也明白十分难办,事成之后,父王和兄弟一定不
会忘了韦大人给我们的好处。”韦小宝心想:“为甚么连吴三
桂也要感激我?啊,是了,吴三桂定是没孙子,要我帮他生
一个。是不是能生孙子,那可拿不准啊。”说道:“驸马爷,这
件事是没把握的。王爷跟你谢在前头,要是办不成,岂不是
对不起人?”吴应熊道:“不打紧,不打紧。韦大人只要尽了
力,我父子一样承情,就是公主,也是感激不尽。”韦小宝笑
道:“你要我卖力,那是一定的。”随即正色道:“不论成与不
成,我一定守口如瓶,王爷与额驸倒可放一百二十个心。”
吴应熊道:“这个自然,谁还敢泄漏了风声?总得请韦大
人鼎力,越快办成越好。”
韦小宝微笑道:“也不争在这一时三刻罢?”突然想起:
“啊哟,不对!我帮他生个儿子倒不打紧,他父子俩要造反,
不免满门抄斩。那时岂不是连我的儿子也一刀斩了?”随即又
想:“小皇帝不会连建宁公主也杀了,公主的儿子,自然也网
开这么两面三面。”
吴应熊见他脸色阴晴不定,走近一步,低声道:“削藩的
事,消息还没传到云南,张提督他们是不知道的。韦大人若
能赶着在皇上跟前进言,收回削藩的成命,六百里加急文书
赶去云南,准能将削藩的上谕截回来。”韦小宝一愕,问道:
“你……你说的是削藩的事?”吴应熊道:“是啊,眼前大事,
还有大得过削藩的?皇上对韦大人,可说得是言听计从,只
有韦大人出马,才能挽狂澜于既倒。”
韦小宝心想:“原来我全然会错了意,真是好笑。”忍不
住哈哈大笑。
吴应熊愕然道:“韦大人为甚么发笑,是我的话说错了
么?”韦小宝忙道:“不是,不是。对不住,我忽然想起了另
一件事好笑。”吴应熊脸上微有愠色,暗暗切齿:“眼前且由
得你猖狂,等父王举起义旗,一路势如破竹的打到北京,拿
住了你这小子,瞧我不把你千刀万剐才怪。”
韦小宝道:“驸马爷,明儿一早,我便去叩见皇上,说道
吴额驸是皇上的妹夫,平西王是皇上的尊亲,就算不再加官
晋爵,总不能削了尊亲的爵位,这可对不起公主哪。”
吴应熊喜道:“是,是。韦大人脑筋动得快,一时三刻之
间,就想了大条道理出来,一切拜托。咱们这就见公主去。”
他带领韦小宝,来到公主房外求见。公主房中出来一位
宫女,吩咐韦小宝在房侧的花厅中等候。
过不多时,公主便来到厅中,大声喝道:“小桂子,你隔
了这么多时候也不来见我,你想死了?快给我滚过来!”韦小
宝笑着请了个安,笑道:“公主万福金安。小桂子天天记挂着
公主,只是皇上派我出差,一直去到罗刹国,还是这几天刚
回来的。”公主眼圈儿一红,道:“你天天记着我?见你的鬼
了,我……我……”说着泪水便扑簌簌的掉了下来。
韦小宝见公主玉容清减,神色憔悴,料想她与吴应熊婚
后,定是郁郁寡欢,心想:“吴应熊这小子是个太监,嫁给太
监做老婆,自然没甚么快活。”眼见公主这般情况,想起昔日
之情,不由得心生怜惜,说道:“公主记挂皇上,皇上也很记
挂公主,说道过得几天,要接公主进宫,叙叙兄妹之情。”这
是他假传圣旨,康熙可没说过这话。
建宁公主这几个月来住在额驸府中,气闷无比,听了韦
小宝这句话,登时大喜,问道:“甚么时候?你跟皇帝哥哥说,
明天我就去瞧他。”韦小宝道:“好啊!额驸有一件事,吩咐
我明天面奏皇上,我便奏请皇上接公主进宫便是。”吴应熊也
很喜欢,说道:“有公主帮着说话,皇上是更加不会驳回的了。”
公主小嘴一撇,说道:“哼,我只跟皇帝哥哥说家常话,可不
帮你说甚么国家大事。”吴应熊陪笑道:“好罢,你爱说甚么,
就说甚么。”
公主慢慢站起来,笑道:“小桂子,这么久没见你,你可
长高了。听说你在罗刹国有个鬼姑娘相好,是不是啊?”韦小
宝笑道:“哪有这回事?”突然之间,拍的一声响,脸上已热
辣辣的吃了公主一记耳光。韦小宝叫道:“啊哟!”跳了起来。
公主笑道:“你说话不尽不实,跟我也胆敢撒谎?”提起手来,
又是一掌。韦小宝侧头避过,这一掌没打着。
公主对吴应熊道:“我有事要审问小桂子,你不必在这里
听着了。”
吴应熊微笑道:“好,我陪外面的武官们喝酒去。”心想
眼睁睁的瞧着韦小宝挨打,他面子上可不大好看,当下退出
花厅。
公主一伸手,扭住韦小宝的耳朵,喝道:“死小鬼,你忘
了我啦。”说着重重一扭。韦小宝痛得大叫,忙道:“没有,没
有!我这可不是瞧你来了吗?”公主飞腿在他小腹上踢了一脚,
骂道:“没良心的,瞧我不剐了你?若不是我叫你来,你再过
三年也不会来瞧我。”
韦小宝见厅上无人,伸手搂住了她,低声道:“别动手动
脚的,明儿我跟你在皇宫里叙叙。”公主脸上一红,道:“叙
甚么?叙你这小鬼头!”伸手在他额头卜的一下,打了个爆栗。
韦小宝抱着她的双手紧了一紧,说道:“我使一招‘双龙抢
珠’!”公主啐了他一口,挣扎了开去。韦小宝道:“咱们如在
这里亲热,只怕驸马爷起疑,明儿在宫里见。”
公主双颊红晕,说道:“他疑心甚么?”媚眼如丝,横了
他一眼,似笑非笑的道:“小鬼头儿,快滚你的罢!”
注:晋时平蛮郡在今云南曲靖一带。《谕蜀文》的典故,
是汉武帝通西南夷时,派司马相如先赴巴蜀宣谕,要西南各
地官民遵从朝旨。
第三十八回纵横野马群飞路
跋扈风筝一线天
韦小宝笑眯眯的回到大厅,只见吴应熊陪着四名武将闲
谈。赵良栋和王进宝不知在争辩甚么,两人都是面红耳赤,声
音极大。两人见韦小宝出来,便住了口。
韦小宝笑问:“两位争甚么啊?说给我听听成不成?”张
勇道:“我们在谈论马匹。王副将相马眼光独到,凭他挑过的
马,必是良驹。刚才大家说起了牲口,王副将称赞云南的马
好。赵总兵不信,说道川马、滇马腿短,跑不快。王副将却
说川马滇马有长力,十里路内及不上别的马,跑到二三十里
之后,就越奔越有精神。”
韦小宝道:“是吗?兄弟有几匹坐骑,请王副将相相。”吩
咐亲兵回府,将马厩中的好马牵来。
吴应熊道:“韦都统的坐骑,是康亲王所赠,有名的大宛
良驹,叫做玉花骢。我们的滇马又怎及得上?”王进宝道:
“韦大人的马,自然是好的。大宛出好马,卑职也听到过。卑
职在甘肃、陕西时,曾骑过不少大宛名驹,短途冲刺是极快
的,甚么马也比不上。
赵良栋道:“那么赛长途呢?难道大宛马还及不上滇马?”
王进宝道:“云南马本来并不好,只不过胜在刻苦耐劳,有长
力。这些年来卑职在滇北养马,将川马、滇马交配,这新种
倒是很不错。”赵良栋道:“老兄,你这就外行了。马匹向来
讲纯种,种越纯越好,没听说杂种马反而更好的。”王进宝胀
红了脸,说道:“赵总兵,我不是说杂种马一切都好。马匹用
途不同,有的用以冲锋陷阵,有的用以负载辎重,就算是军
马,也大有分别啊。有的是百里马,有的是千里马,长途短
途,全然不同。”
赵良栋道:“哼,居然有人说还是杂种好。”王进宝大怒,
霍地站起,喝道:“你骂谁是杂种?这般不干不净的乱说!”赵
良栋冷笑道:“我是说马,又不是说人。谁的种不纯,作贼心
虚,何必乱发脾气。”王进宝更加怒了,说道:“这是额驸公
的府上,不然的话,哼哼!”赵良栋道:“哼哼怎样?你还想
跟我动手打架不成?”
张勇劝道:“两位初次相识,何必为了牲口的事生这闲气?
来来来,我陪两位喝一杯,大家别争了。”他是提督,官阶比
赵良栋、王进宝都高,两人不敢不卖他面子,只得都喝了酒。
两人你瞪着眼瞧我,我瞪着眼瞧你,若不是上官在座,两个
火爆霹雳的人当场就要打将起来了。
过不多时,韦小宝府中的亲兵、马伕牵了坐骑到来,众
人同到后面马厩中去看马。王进宝倒也真的懂马,一眼之下,
便说出每匹马的长处缺点,甚至连性情脾气也猜中了七八成。
韦府的马伕都十分佩服,大赞王副将好眼力。
最后看到韦小宝的坐骑玉花骢。这马腿长膘肥,形貌神
骏,全身雪白的毛上尽是胭脂斑点,毛色油光亮滑,漂亮之
极,人人喝采不迭。王进宝却不置可否,看了良久,说道:
“这匹马本质是极好的,只可惜养坏了。”韦小宝道:“怎地养
坏了?倒要请教。”王进宝道:“韦大人这匹马,说得上是天
下少有的良驹。这等好马,每天要骑了快跑十几里,慢跑几
十里,越磨练越好。可是韦大人过于爱惜,不舍得多骑。这
牲口过的日子太也舒服,吃的是上好精料,一年难得跑上一
两趟,唉,可惜,可惜,好像是富贵人家的子弟,给宠坏了。”
吴应熊听了,脸色微变,轻轻哼了一声。韦小宝瞧在眼
里,知道王进宝最后这几句话已得罪了吴应熊,心想:“我不
妨乘机挑拨离间,让他们云南将帅不和。”便道:“王副将的
话,恐怕只说对了一半,富贵人家子弟,也有本事极大的。好
比额驸爷,他是你们王爷的世子,自幼儿便捧了金碗吃饭,端
着玉碗喝汤,可半点没给宠坏啊。”
王进宝胀红了脸,忙道:“是,是。王爷世子,自然不同。
卑职决不是说额驸爷。”
赵良栋冷冷的道:“在你心里,只怕以为也没甚么不同
罢。”王进宝怒道:“赵总兵,你为甚么老是跟兄弟过不去?兄
弟并没得罪你啊。”韦小宝笑道:“好了,别为小事伤了和气。
做武官的,往往瞧不起朝里年轻大臣,也是有的。”王进宝道:
“回都统大人;卑职不敢瞧你不起。”赵良栋道:“你瞧不起额
驸爷。”王进宝大声道:“没有。”
韦小宝道:“王副将,可惜你养的好马,都留在云南,否
则倒可让我们见识见识。”王进宝道:“我养的马……是,是,
不敢当。”韦小宝心觉奇怪:“甚么叫做‘是,是,不敢当!’?”
赵良栋道:“反正王副将的好马都在云南,死无对证。韦都统,
小将在关外养了几百匹好马,匹匹日行三千里,夜行二千里。
就可惜隔得远了,不能让都统大人瞧瞧。”
众人哈哈大笑,都知他是故意讥刺王进宝。
王进宝气得脸色铁青,指着左首的马厩,大声道:“那边
的几十匹马,就是这次我从云南带来的。赵总兵,你挑十匹
马,跟我这里随便那十匹赛赛脚力,瞧是谁输谁赢。”
赵良栋见那些滇马又瘦又小,毛秃皮干,一共有五六十
匹,心想:“你这些叫化马有甚么了不起?”说道:“马倒挺多,
只不过有点儿五痨七伤。就是韦都统府里随便牵来的这几匹
牲口,也担保胜过了王副将你亲手调养的心肝宝贝儿。”韦小
宝笑道:“大家空争无用。额驸爷,咱们各挑十匹,就来赛一
赛马,双方赌个采头。”
吴应熊道:“韦都统的大宛良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