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鸳锦-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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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念堇泰然自若,“这里不好么?”他又仿佛不经意的补充,“幽静得很,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
谢无花十分为难,“这……若是在这里做,我需要酝酿一点情绪。”
沈念堇回头看他一眼,这双眼睛,在昏暗的夜色中也依旧晶莹明亮,可话一出口却是:“这里正是杀人的好地方,完事了,随手一扔便成。”
谢无花识趣的闭嘴。
两人又走了一阵,来到这片坟地的正中央。
沈念堇环顾四周,着内力伸手在空中一挥。
漫天紫色的荧光,在黑蓝的夜幕中缓缓落下,如同下了一场如织的紫雨,又像是无数紫色的星星从天而降,笼罩了整个坟场。
美景如炫。
谢无花正要伸手去接,却见坟头上凡是沾上荧粉的茅草都在顷刻间枯死,远处半人高的野草成片的倒下,伏倒如同波浪。
这明显是奇毒所致。
谢无花急忙收回手。
沈念堇适时道,“这毒对人没什么作用。”目光却在四处扫视。他拿过谢无花手里的绢灯,举高了环绕一周。谢无花也是习武之人,夜色中目力也不算太差,乘着那灯光与月光看去,马上就发现了端倪。
茅草乱糟糟的倒在地上,坟头上都变做光秃秃的,像一个个发黑的馒头。却只有一座坟茔上杂草茂盛依旧,毛茸茸的,如同一只发霉的馒头被孤零零的放在一堆发黑的馒头中间。
十分扎眼。
沈念堇就向这个发霉馒头走过去。
这坟半新不旧,仿佛已经有了些年头,却又没有荒废得太厉害。
青色石碑,石材普普通通,上面有些斑驳的痕迹,碑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坟前的泥地上还插着几根烧没柄的次质香火,东倒西歪的,似乎是在受人拜祭后被雨浇熄。
一切都很平常。
如果没有周围这些草的话。
沈念堇朝谢无花扔出一个字:“挖。”
“你不会是想让我挖开这个坟吧?”谢无花目瞪口呆。
沈念堇不说话。
谢无花只好又问,“这是谁的坟?”
“不知道。”
“离雪城不会是盗墓起家吧?”
这次沈念堇直接问,“你挖还是不挖?”
“我挖,”谢无花把铁铲往坟前一插,“可是你得告诉我为什么挖。”
这时候他一点也不怕是在坟地了。
沈念堇缓声道,“上官家名义上是金陵第一武林世家,但实际上,还是离雪城的属下。最近几年,他们行动异常,我怀疑他们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这次下金陵,一半是为了你我的过往,一半也是为了上官家。”
谢无花略想了想,“那这和我们来盗墓又有什么关系?”
“最近这半年他们都在建先天无极阵,我派人打探又测算过多次,这阵的阵眼就在这片坟场。这些草遇毒不腐,下面必定是有东西。现下我带来的手下都在外面守阵,正是开墓的好时机。”
要解释的已经解释清楚,谢无花只好动手开挖。
幸好的是,他还十分年轻,也十分有力气,挖起来也并不太吃力。
只是……旁边有一个人闲闲的站着,什么也不做,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谢无花直起身喘一口气,对沈念堇道,“念堇你为什么不过来一起帮我?”
“脏。”
“那为什么不找你手下帮我?”
“我喜欢看你挖。”
“……”
大半个时辰后,这才触到了棺盖。
谢无花稍微歇了歇,又是小半个时辰,终于把整个棺材挖了出来。提着灯上前一照,果然发现那棺木纹理细密,质轻而实坚,竟是上好的楸木。
“这墓修的一般,棺材却是极好的,”谢无花刚想说笑两句,却看沈念堇又看着自己,他吓了一跳,不由问道,“你不会是想让我给你揭开盖子吧?”
“你不愿意?”
谢无花哪里敢说“不愿意”三个字,只好道,“念堇你看我都累成这样,实在没有力气了。我掘了半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件事情就不要让我做了好不好?”
“说实话。”沈念堇根本不为所动。
谢无花看着四野碧澄澄的鬼火,不自觉的往沈念堇身边走近了几步,放弃的道,“我怕,我怕了还不成么?”
沈念堇挑一挑细长的眉稍,“你怕鬼?”
谢无花摇摇头,“我不怕鬼,我怕死人,尤其怕看到死人。”
“江湖上号称妙手回春的医者谢无花,也会怕死人?这个你不是应该看的最多?”
谢无花苦笑,“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妙手回春,不就是因为不想看到这个?”
见沈念堇不接话,谢无花只好可怜兮兮的瞅着他。
终于,沈念堇道,“站后面去。”
谢无花松一口气,乖乖的站到沈念堇身后。
沈念堇抽出离雪剑,回身一剑,秋水一般的剑光从棺盖与棺身的相接处划过,再用剑尖轻轻一挑,棺盖应声翻开,却又似乎被一股柔劲所阻,落在地上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响声。
棺中是一具已经腐烂的尸体。
皮肤已经损坏,无法看清死者生前的相貌,但从衣着上仍能看出高贵的身份。榣缎的质料,蝉衣般的薄纱罩在外面,原本淡黄色的缎子与深红的衣结已经有些旧了,可色泽仍旧鲜明。
发已干枯,颜色尤白,似乎是一位老人,从骨型上判断则是一个男子。
雪白的头发梳成精美的发髻,金色的发箍,上面缠绕着暗红色的丝质结扣,插着一根发簪,一端坠珠,垂下长长的流苏,似乎在哪里见过。那发簪的坠珠在夜色中放出淡淡的光华,想必刚刚是方才野草不腐的由来了。
沈念堇接过谢无花手中的绢灯,正待细看。
突然间,那尸身从棺木中一跃而出,直扑过来。它身体四肢僵硬,关节活动处格格作响,甚是刺耳,动作却十分迅速,转瞬已经到了沈念堇身前。
沈念堇身形一晃,离雪剑出鞘。
黑沉沉的天空下,银色的光华暴涨,流星一般划破凝固的黑暗,仿佛连风也被割开一条口子。
光歇剑收。
腐尸毫发未损,却已经扑倒在地,沙沙的风声中传来点点滴滴液体坠落的声响。
那是血渗入了泥土。
虬枝盘错的老树上有人捂着自己的喉咙倒下,那原本完好无缺的脖子上,此时已经破了一个大洞,他的眼睛却还是不可致信的睁大——这世上居然有这么快的剑?
四周又是阒无人声。
沈念堇转头,身后已经没有了谢无花的踪影。
谢无花其实已经是追得有点无聊了。一边跑,他还一边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以至于前面把他从沈念堇身边引开的人不得不为照顾他放慢了速度。
他边追边想,究竟要把我引到哪里才算数,我已经快跑不动了。
正想着,前面的人已经没有了踪影。
谢无花停下。
一个,两个……一共两个人。
还好,还能应付。
谢无花平复了一下因为方才的狂奔造成的微喘,一只手突地从地下伸出,捉住了他的脚。耳边传来“嗑”、“嗑”的机簧轻响,两柄寒光闪闪的飞刀一左一右发至。
阵势已经发动。
那地底下的手顿觉自己掌心一滑,被紧紧扣住的脚已经灵蛇一般脱了出去。
谢无花腾空而起,欲从上方躲开左右和下面的三方突袭。
他略宽大的衣袖在风中舒展,衣袂飘举,像一朵巨大的花在半空中盛开。
头上的树影下忽而罩下一张大网。蓝色的网,上面微微的幽光闪动,碰一碰,便是没命。
谢无花唯有半路一折,沉下身体。
下面有刀,还有暗中的伏地者。
空中的人影落下,两柄飞刀已到。
谢无花双脚一挑一踩,一只脚背挑起飞刀,一只脚轻轻的在另一柄飞刀刃上轻轻一踩,两刀同时改变方向。向上的一柄刺向天空,顺势破开兜下的大网;一柄垂直向下,被谢无花踏住柄头扎入地下,地下漫上血的腥气。
谢无花一言不发,只是喘了一口气。
一个黑乎乎的身影骤然破土而出,从身前一把拦腰将谢无花抱住。谢无花顿时动弹不得,左肩陡地一凉,一支无声的箭从背后透出。
原来这个从后而来的机簧才是杀招。
剑风即至。
蒙面的刺客从谢无花面前杀到,使出剑法平淡无奇,只是异常的快,瞬间已到眼前。谢无花却被从地底钻出的人牢牢抱住,躲闪不得。
两个刺客都已到齐。
谢无花听着使剑的刺客手中的剑刺穿束缚住自己之人的身体。切开人体的声音十分奇妙,皮肤、肌肉、骨骼,再是肌肉、皮肤。谢无花是医者,他熟悉这样的声音。
原来抱住他的这个人竟是死士,不惜牺牲自己,设下这样的杀局。
剑已经穿过了死士的身体,剑锋的冰凉,已经透过衣物传来。
谢无花轻轻一笑,一掌拍在自己的伤口上。掌力一压,肩头的箭透体而出,极霸道的力道推动它再次穿过死士的身体钉在迎面而来的刺客身上。
刺客一声闷哼,右手的剑一顿,左手却从不可思议的角度拿向谢无花的咽喉。
谢无花侧脸一避,躲过了要害,却被他在脸上抓了一道,一扯一带间,仿佛是左眼下的一块皮被撕了下来。
两人同时退开。
死士已中了一剑一箭,僵硬的倒在地上。
夜还是这么黑,与方才并没有两样。
刚才的一切都只在眨眼之间,方寸之地,却已经死了一个人,谢无花与另一个人也受了不轻的伤。
云层忽开,月亮像黑暗中一个寡白的伤疤,毫无遮掩的横呈在夜空里。
那样异样苍白的月光照在谢无花左眼下的刺青上。
刚刚刺客撕下的那块皮正是贴在谢无花刺青上的易容。
此时,他的颧骨上赫然出现了一枚蝶型的黥印,或许又不是蝶型,它更像一双翅膀,或者两分刀锋,以一种异常突兀又十分契合的姿势停歇在他的眼下。
月光下,谢无花的脸有些微微透明的白,连那刺青看起来也多了些勾人的意味。
谢无花方才劳累所致的粗重喘息声却突然停了。
他微笑着站在那里,舒适的立在夜色中。目光平静又平淡的看过来,轻柔道,“我没想到你能做到这一步,果然是久不运动,是我的错。不过……后果却要你来负责了。”
他连声音也是平缓的,似乎还带着笑意。
肩膀的伤还在流着血,他受的伤比刺客更重。可他看那刺客的眼神,却仿佛在欣赏一支开错了时节的花,或者正在怜悯的看一个重症的病人。
但此时若要沈念堇来,他却也许会认不出眼前的这个人。
仿佛有什么东西刺破了原本的谢无花的皮囊,快要呼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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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前的刺客却似乎已经不会动了,他已经在这个人的目光中越缩越小,方才必杀的信念在此刻都成了泡影。
他并不怕死,那么,他怕什么呢?
他颤抖着开口:“你……你是……”
谢无花一笑:“看来‘他’只是派你们来试探,还并不肯定我是谁。原来是这样,刚刚还害我白担心。”
黯云流动,月光渐隐,周围又一寸寸的黑了下来。
谢无花抬头看了一眼月亮最后明亮的一角,无奈道,“唉,我说过,我最讨厌看到死人了。”四周完全陷入黑暗,他又补充,“不过念堇说的没错,这儿真是个好地方,干掉一个,随手一扔便成。”
第三章
采花自然不叫采花。
不过既然是在城主手下做事,那城主说他该叫什么,他便叫什么好了。
金陵初夏的暑气并不十分重,只是湿闷得难受。
采花此时正歇在离雪城在金陵的一处别馆。他躺在贵妃榻上,脱了鞋子,只着一件内衫,侧躺着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小腿。屋子四角的描金漆盆中放着巨大的冰块,一起一浮的飘在水面上,榻前的小桌上一碟晶莹剔透的葡萄,下面垫着一层薄冰。
屋中正中央的歌伎正唱着时下的新曲:“……春风再到人何在?桃花又不见开,命薄的穷秀才,谁叫你回去来!……”
采花挥挥手,身后打扇的人动作又快了几分,他却还是嫌燥热得难受,又把衣衫的下摆拉高了些。
方才汇报的属下们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被采花扫一眼,额头上却是一层冷汗,急忙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好。
“你该说什么就接着说。”采花已有些不耐烦了。
刚刚还在说话的一个属下眼也不敢抬,只得急急的道,“宫主与护法离开三十七日,城中偷窃者二十人,聚众斗殴者两人,命案一起,疑犯已被抓获,已经交给刑堂定罪。”
采花的声音也是懒洋洋的,“除了命案,其他的就交给刑堂定夺,但要结果通知其他堂主知晓;命犯先收押起来,等城主回去再议。记得全都记报在册,以备城主查看。”
那属下点头称是。
采花问另外一个:“叫你们那天跟着的上官公子呢,后来上官家可有什么动静?”
这个下属稍微年轻一点,说话也比刚刚的那个快,“回护法,那天上官公子直接就回了上官家,这几天上官府也没有任何动静,看不出丝毫异样。”
采花挑高了眉梢,“一点动静也没有?”
年轻的属下想了想,还是道,“一点也没有。”
采花一阵静默,又问第三个人,“城主呢,昨天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么?”
这人正要回答,门外就听见有人由远跑近,似乎是边跑边喊:“护法,城主回来了!无花公子受伤了!”
那话音还未落,门口已经闪进一个人来。
白衣沾血,发丝微乱,一双眼睛却还是寒如冰雪。
正是沈念堇。
他手中抱着一个人,那人衣服上沾着尘土,容颜灰败;酷爱洁净如离雪城主,却丝毫不嫌弃的紧紧抱住他。众人还未看清他是如何进来,他已经到了榻前。
采花连忙跳下榻来。
沈念堇把怀中的谢无花放在榻上,动作十分轻柔,可仍然震动了伤口。
他肩头的血迹又扩大了些。
沈念堇出手如风,疾点他创口周围的几个穴道。
采花连忙吩咐,“你们都下去,快叫大夫过来,越快越好,就是背也快给我背过来。”
“不必,”沈念堇却一摆手道,“先抓大黄、上鳖由、木瓜、蒲公英、马钱子;三副之后,再是刘寄奴、大蓟、小蓟、羌活、独活、桑枝、川芎、大黄、红花。”转头一看一向机灵的采花此时愣愣的,便直接自己拿了案上的纸笔写过,然后仍给一旁的属下道,“快点去抓药。”他声音森冷,那几个人被骇得连滚带爬的奔出去。
沈念堇又转头只看着谢无花。
采花在他身后道,“城主,您何时学会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