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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狱吟-第15部分

小说: 狱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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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谈何容易,撼山易,撼刘方仁难。

  我不甘心坐以待毙,任这些确实有罪的人逍遥法外,再难也要去做。愚公能移山,我也要去动动这两座山。我并不需要花什么力气,就是八分钱的邮票,到处寄材料,发控告,再是打望天锤,也要甩它几下。

  再者,我相信共产党,相信中央政府,他们反腐倡廉的态度和立场是坚决的,如果他们得知,定会严惩决不手软。

  我写了一份举报,内容是:

  1。 陈林对我的持枪绑架,诈骗;

  2。 陈林为贵州省委书记刘方仁在北京买了一幢别墅;

  3。 陈林通过刘方仁贷款两千万元,已资不抵债;

  4。 陈林向区、市、省级领导包括刘方仁行贿;

  5。 陈林开设赌场,聚众赌博,赌资达几十万;

  6。 陈林的别墅里有一套房间,供刘方仁嫖娼用。

  写这封信的时间是1997年10月。

  对于刘方仁,我并没有掌握他的任何材料,我只是凭某些现象和感觉去写。

  比如说刘方仁嫖娼一事,我并不知道。记得我给陈林装修别墅时,陈林的卫生间里装了一个供六人洗浴冲浪的大盆,供陈林享受。而在另一套客房的卫生间,还装了一个供两人洗浴冲浪的浴盆,他把这间房称为老人房,我绝不会相信陈林的父母会在这个鸳鸯池里冲浪,除了刘方仁还会有谁。

  根据这一推测再作进一步的推测,刘方仁能受贿女色,也能受贿金钱。陈林是一文不值的痞子,能把省委书记随时随地东调西派,而刘方仁又心甘情愿服服贴贴地跟在阿林后面摇头晃脑,靠的又是什么,不是女人就是金钱。

  另外我深信,有刘方仁在台上,陈林就不会垮,我就不会有出头之日,只有把刘方仁扳倒,陈林才会垮,我才可能有出头之日。

  信发出不久,收到弟弟的来信,他说:控告书发出去以后,陈林惶恐不安,他主动找我,要我收回控告书,然后再商量解决办法。检察院拿起这个案子也没有办法,要判,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不判,陈林那里又有压力,现在他们是骑虎难下。

  对骑虎难下这个遣词,我很欣赏,现在检察院对我判又不能判,放又不好放,左右为难。

  事实上,我是大错而错,错得荒谬可笑。对于公检法来说,没有什么判也不能放也不行的案子,更不会左右为难骑虎难下。任何案子,包括他抓错了,关错了,他仍然有一万个抓你关你的理由,还有一万个要判你的理由,甚至还有一万个放你的理由,无论有没有罪都是这样。如果不服,要闹,要索赔,他还可以把你再抓起来,甚至判刑。

  总之,公检法是一家,执法权在他的手上,是对是错由他说了算,所谓的监督机制可以说是形同虚设。骑在虎上,他们根本就不想下来,想跑多远就跑多远,决不存在难下的问题。

  我写的控告信发出去后,没有人来找我,既没有人来说我是诬陷,也没有人来调查落实,一切就象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时我突发奇想,何不把我的这段经历写下来,揭露狱中的黑暗,揭露司法的黑暗。在我所读的书中,没有人能真实地揭示监狱的内幕,尽管这些都是路人皆知。或许,我这生的使命,就是来坐牢,就是来揭示的。我要把这次坐牢的命运转换为昭示黑暗,抨击罪恶的使命。无论以后是否能得到出版,我都要写出来。我现在已无法选择自己的生活环境,但我能够选择对待生活的态度。人生不同的环境都应该找到自己的位置。包括在地狱里。

  此后,每天凌晨四点,我就起身写作。所谓起身写作,也就是在自己的铺位上,坐在枕头上,披上一件上衣,用铅笔或原珠笔,在劣等的信笺纸上涂鸦。那时,天还没有亮,号子里仍然亮着昏黄的光线,我起身后,对监号里值班的人点点头,意思是你可以睡了,我来代你值班。

  在关有死囚的号子里,监方规定,必须轮流通宵值班,以防出事。

  当值班的人躺下后,唯我独醒。我可以看犯人们不同的狰狞睡相,可以听屋顶上值班干部由远而近再由近而远的脚步声,可以回忆我过去的欢乐苦恼,然后,记下我在这里的所见所闻所思所忆。

  在人生漫长的行程中,应该有一个或数个驿站歇息思考,想想已走过的路,看看前方的路,这比埋着头赶路更有收益。

  监狱就是一种驿站,或许是最好的驿站。在监狱里,要思考在社会上没有时间去思考的人和事,在社会上,要去做监狱里没有条件去做的人和事,二者的价值及收益应该相当。人生旅途漫长,难免有时要走弯路、回头路、冤枉路。这时就需要停歇一下,辨别一下方向,调整一下走法。这种暂时歇息,是为了更好的前进。

  每当黑夜过去,牢房里昏暗的灯光尚未熄灭,铁窗外曙色渐渐泛起,监狱里也有新的一天。此时,我会放下手中的笔,揉搓僵硬的手,面对牢房的四壁,我感到我的思想在升华。我感叹地说,新的一天到了,在监狱,同样有晨曦。

一般不要求死囚犯参加考核,人都要被杀了,还要给你背法律练队形(1)
我已习惯了号子里的生活,也习惯了每日的学习、唱歌、军训。对于所有人来说,监号里有这些活动确实是一件快事。

  所谓军训,无非是稍息立正左转右转齐步走正步走蹲下站立,只是风坝太小,走上两步必须叫立正,否则头撞南墙。

  军训的特点就是动,只要能动,岛上的高兴,中铺高兴,花子更高兴。说到坐牢,绝大多数人都会觉得恐怖难熬,其实,坐牢并不可怕,还有比坐牢更难受的煎熬,就是坐牢中之牢,花子他们就属于这一种。

  坐牢只是限制个人在社会上自由,但是可以思考,可以说话,可以看书写字下棋,也可以打太极拳。开饭时间,饭菜便送进来,虽然质量不好,至少是免费的。牢中之牢,就是牢中犯人自定的规矩。不准你活动,整天蹲着,不准说话,不准斜视,吃饭限时限量,走道得弯下腰,小便必须象女人一样蹲下,不准弄出声音,被打必须说谢,不准躲闪。这样的牢确实才是最可怕的。它把人限制在一个点上,除了大脑可以活动外,任何肢体都不能动。左手搭右手,两眼看前方,就这样一个动作,从天亮要做到天黑。监号里分两排蹲,风坝里蹲成一个方阵。中铺轮流巡逻,谁有什么动静,姿势有什么变形,迎头盖面向你劈来。

  花子们最愿意劳动和训练,这样可以活动身体,肌肉不至于萎缩,尤其是搞队列训练,不仅可以走来走去,还可以喊口号。各个监号都很重视操练,几乎每天下午都要花上一两个小时的时间来操练。操练也是考核项目,考不好会被扣分。

  考试的项目很简单,立正稍息,向左向右向后转,蹲下起立,坐下起立。然后就是齐步走,跑步走。这些简单的动作,要操作好的确不容易。不少犯人都是农民,没有文化,从来没经过队列训练,左右分不清楚,连报数都不会,齐步走时,经常出同边手。

  不要说这些农民,就是袁老三,他是个城里人了,操练时也经常出错,很多次该向左转他转向右,叫立定了他还继续向前走。他的长处不在这上面,而是夹磨人。

  训练犯人是袁老三他们中铺的事,如果达不到要求,中铺是要被惩罚的。因此,训练时中铺特别认真,严格要求,只要有一点不规范,就打。*裤子打,用塑料鞋底板打,这种打都能接受,打得心服口服。操练和文化考核一个月考一次,一个月的时间,基本上能达到要求。

  考文化主要是背监规、《刑法》条款,还考唱歌。一般唱两首歌,一首是《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另一首是《社会主义好》。考核时,在押犯人个个精神饱满,声音响亮,唯恐本监号落后,得不到满分。得到满分不仅有牙膏肥皂之类的物质奖,更重要的是一种集体荣誉,一定要争个高低强弱。

  一般不要求死囚犯参加考核,人都要被杀了,还要给你背法律练队形?

  只有小死鬼喜欢,他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点事做还好过些。

  他人生的价值从来没有得到展示,在还未吃枪子前,尽情地表现自己。

  在平时的学习中,他是最认真的,记忆力也相当好,他很想参加考核,同样也站在队伍中,同样也昂起头大声背诵,他说他可以背好,不会出差错,还可以带着其他人不出差错。无奈他戴着脚镣,不能站在队伍中,也就不能为集体争回这份荣誉。

  不仅小死鬼喜欢,几乎所有的人都喜欢,同时包括我。因为在号子里太无聊了,每天就是这几个人,一点新鲜和生动都没有。考核时监门可以大开,看守所秦指导和其他干部要来评分,可以有点事做有点戏看。如果考得好,为老陈伯争了口气,我们得了奖,老陈伯得了钱,他就会打开监号门,让我们站在门外,晒晒太阳,看看花草,呼吸新鲜空气,与其它号子的犯人打招呼,甚至,可以远远地看看出来劳动的女犯人,品头论足一番。

  那个时候,是监号里最欢乐的时分。

在袁老三的身上,纹着一条呲牙咧嘴的五爪金龙(1)
最不欢乐的时分就是监狱里每个月的搜监。

  搜监前我们都会事先知道,消息的来源有三个,一个是在外面劳动的犯人通报,每当要搜监时,他们会主动打招呼,有些违禁物品该藏就藏,该扔就扔。二个是院子里的狗通风报讯,每当武警进看守所来搜监时,院子里的狗就叫个不停,甚至扑向武警。三个是搜监时一个号子一个号子的搜,当第一个号子开搜时,其它号子都已知道。

  在号子里,不能见到任何锋利的器物,这些都可能成为凶器,都会留下隐患。但是,每个号子都有违禁物品,比如说金属、玻璃等,这也是日常生活所需要的。

  我在的这个号子也有这些违禁物品,比如说花一百元请张维宽买来的小铝盆,烧水用的自制电老虎,用来切菜的打火机金属片,还有袁老三用来刮胡子的玻璃。这些物品,我们用布包好,深深地藏在下水道里。藏在那里是看不见的,除非趴在地上把手伸进去掏,即使这样都很费劲。一般来说,干部武警决不会采取这样的姿势去摸的,这种姿势几乎要把脸贴在地上,要摸都是叫劳动号去摸。劳动号的是自己人,他们即使摸着了,也不会吭声,待搜监完后,他们会来要上一包烟。

  阿灿把两条好一点的香烟用破衣服包好,藏在天井的横梁上。他告诉我,只要武警看见好烟,不仅会如数揣走,还会教训犯人。因为他们心理不平衡,犯人为什么吸好烟,一条就是一百多元钱,武警吸的是什么烟,二三十元一条的黄果树。

  铁门打开,武警和干部走了进来。

  犯人们早已规规矩矩站成两排,昂首挺胸,目不斜视。

  干部进号时我们会主动问候,武警进号时我们一句问候也没有,因为所有犯人都恨武警。

  如果只是干部进来,气氛不会这样紧张,一般来说,干部不会随意打人。武警就不同了,只要看你不顺眼,展开拳脚就练上了,无须什么理由。

  平时他们很少有活人供他们练习,进号子后,往日憋足的劲就会使出来。这些犯人不仅不会抵抗,甚至还不会躲闪,再说,即使打伤了,他们也不会有任何责任。

  这些武警多是农村的,个头不高,力气倒不小。他们进来后,先到监室里搜查。

  监室被武警翻得乱七八糟,被子被拆开,一团一团的棉絮扯在外面,通铺的板子也被撬开,装食品的纸箱全部撕毁,物品全洒在地上,任何人看见这样的场景,都会有一种仇恨,一种经过压缩,经过激发的怒气。这种同仇敌忾的怒气,毫不遮掩地写在脸上。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在袁老三的身上,纹着一条呲牙咧嘴的五爪金龙(2)
一无所获后,武警来到风坝,看来,他们真是想找人出气。

  他们一句话也不说,在两排犯人中慢慢地转,慢慢地看,他们在寻找目标,然后把平时的力气,把刚才没有搜到香烟的怒气通通发泄出来。

  监狱里的干部没有出声,他们一般是站在门边,麻木地看着这一切。

  他们很不愿意武警来号子搜监,更不愿意看见武警打犯人。再是犯人,也是看守所的犯人,自己管的犯人,如果真有什么事,看守所是要承担责任的。但是他们也不好管,更不好制止,不管武警打犯人有没有理由,他们都不可能站在犯人一边。

  蹲下!

  武警象狮子一样吼叫。

  犯人刷的一声齐整整蹲下。

  把衣袋里的东西通通摸出来!

  很快,犯人的面前有了一些物品:揉皱了的香烟、没有防风罩的打火机、几张纸片、起诉书或判决书,还有用硬币制作的小工艺品。

  有的犯人什么都没有。

  一个武警走到书柜边,他在翻看上面的书和稿子。

  我顿时紧张起来,要知道,那里面夹着我写的稿子,我一个多月的时间已经写了厚厚的一本,如果被发现了,被撕毁不说,还要遭一顿痛打。

  他搜查得很仔细,别说一摞稿子,就是夹在《刑法》里的字纸,他都要翻出来看过遍。

  终于,还是被他发现。

  他先看了几页,然后转身问道:这是谁的?

  报告,是我的。

  我硬着头皮站了起来。

  你写的是什么?

  报告,我写的是申诉材料,是检察院的干部叫写的,叫我写详细点。

  你该不是在写小说吧?

  报告,不是写小说。

  当武警搜监时,管号干部是不管的,随你翻得怎样,随你打得怎样,他们最多呆在门口,观看着这一切。

  老陈伯不是这样,他听到武警问我话,便走了进来。

  他边走边质问我:你写的究竟是什么?

  我知道,老陈伯来给我解围了,他采取这样的方式。

  我对老陈伯说:上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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