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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

海霸-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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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湜很不好意思的说,刚才她没听出符强的声音,还以为是报国寺那帮生员找上门来报复。所以她和爹想了个狐假虎威计,准备把那些人吓走,没想到原来还是符强在敲门。
  那个文士和符强相互见了礼,端出一付官僚架子,说:“本天官是原钦天监副吴登。方公子仗义援手,令小女免遭恶人羞辱,本天官……”
  吴湜在边上拉了他衣角一下,吴登十分尴尬,急忙改口说早就不当官了,官腔打习惯了,让符强不要见怪,快快里边奉茶。
  宾主落座互相客气了一番后,符强说了自己的来意。他想起庙里那些文人对自己的嘲笑,不知道吴登对“上达下达”是态度,只敢说自己是辽东学子,是来参加本年增开的恩科。但是不知道这次恩科用的是什么文体,考的大概是什么内容,所以正在寻师访贤,满城求学。
  吴登听符强说完,立即端坐起来,摆出一本正经的架势,对吴湜说:“让他给我奉茶。”
  吴湜埋怨地说了一声:“爹~!”
  吴登马上软了下来,讪讪地说他现在没有摆官架子。是这位方公子要拜师求学,所以自己就是他的授业先生了,他给自己奉茶行礼表示一下敬意,那是非常应该的事情。
  符强赶紧端着茶恭恭敬敬行了敬师大礼。
  吴湜上街去张罗酒食,符强和吴登趁着机会闲话了一场。
  符强这才知道自己这位老师吴登本来是昌黎人,万历二十多年的进士。因为家传渊源精通历法,入榜后不久就被授为钦天监的监副。几年前因为对利马窦带来的《几何原理》说三道四,和耶稣会的人起了争执。因为耶稣会的人和朝廷各党中自鸣高学的许多大员言官们有来往,所以他被钦天监里那些不学无术又早就窥觑着他的职位人诬陷,言官们参了他一本,被革了职。
  因为吴登一家原先都靠着他的俸禄吃饭,被革职后失去了生活来源。只好经常教些童生和外地生员,赚一点束修奉仪养家。为了节省费用,他们一家不得不卖了原先购置的屋子,到这报国寺后面租了这个小院落。他的老婆齐氏,为了补贴家用,也经常去裁缝坊、成衣店里帮忙制作衣服,或者领些布料回家加工。他已经过世的父亲和户部尚书赵世卿关系不错,虽然赵世卿看他不怎么上眼,但还时常找些吏员忙不过来的清点库藏、核计帐目类的会计活给他打短工。有了这些收入,所以一家人日子也还过得下去。
  前几天他听赵世卿说,这次的恩科已经定下只考策论。因为朝廷以往的公文里文白相间,经常引起歧义。这次东林书院发动本派学子集议,倡导公文中语句的表达意思应该力求准确无误,建议朝廷在正式的会考时依照旧制以八股文体取士,增开的恩科则应使用白话文体应试,以便广增贤良入朝之路。前几天的庭议中,这个提议已经被朝官们通过。所以这次增开的恩科,就决定采用白话文体考试策论,问策的范围就在海禁、农商、织造里。
  吴登认为自己精通算学,又经常在户部帮忙,所以对天下经济自有一套见解。他认为自己的这些见解就算不是独步大明,也是世人所鲜知,如果哪个生员得到了自己的真传,这次恩科就是不考个榜眼,也会拿下状元。不过招收学生的募榜在门外贴了两天,只有两个人来问了一番,还因为海禁、农商、织造的见解问题和儒生应不应该信奉西洋教与他大吵了一顿。
  那两个生员在广恩寺借住,就是今天调戏吴湜的那个人和与他说话的那位。齐氏今天出门帮工,忘了把前几天拿回家做的成衣带走,吴湜赶在后面送去,这才在街上碰上了他们。如果不是符强仗义出手,吴湜多半要被他们羞辱一番了。
  

第二十五节 西学之惑
符强和吴登聊了几句之后,突然想起史书上说过。利马窦来华时带来了古希腊的《几何原本》和《坤舆万国图》,又进献了很精美的座钟给万历,由此到了万历的接见嘉奖,特别批许他在京城传教,还建造了那天自己和熊瑚一起去过的教堂。
  可是符强记得自己在宫里好像没有见到什么钟表类的东西,而且万历深居内官二十年,能够把他炸出来的,应该都是不小的事情。按道理,那天万历和自己在说起海外事情的时候,怎么都应该提一提这位能吸引他接见的外国人啊。
  符强很想问一下吴登,这些西洋人都传播了什么样的西方先进知识过来。他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出镇台湾,和他们交往是免不了的事情,这时候先了解一下他们在大明的影响是绝对必要的。
  因为吴登说他是和教会冲突才被罢官的,符强不敢太唐突,往吴登多看了几眼,心里想着该怎么样拐弯抹角地打探。
  吴登疑惑地看了看他,说:“强儿在想什么?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咱们形同父子,还有什么不好开口的么?”
  符强踌躇了一下,小心地说:“听说利马窦进献了一台计时的轮齿座刻给大内……”
  吴登看来对教会地人耿耿于怀,对利马窦这个座钟也是一样仇视,马上打断说:“什么计时齿轮座刻?不就是两三个破齿轮安了一根箭头吗?一天要人打理不知道多少次,十二个时辰它都敢计差了快一个时辰。要是不去调整,走上一个月差上三天都会有。计天都计不清楚,还计时呢!”
  符强觉得他说的太不可思议,迟疑地问:“不会吧?不是说皇上看了他进献的方物十分高兴,都召见嘉奖他了?还特许他们在北京开设教堂?”
  吴登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说:“狗屁!他们在北京开设教堂,那是花钱买通了礼部的那些混蛋,跟皇上有什么关系?皇上深居二十年,从没踏出过宫门一步。要不是前几天大破朵颜的符强来京叙功,多少阁部大吏连皇上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会召见他一个洋和尚?简直就是做梦!他以为他是伏波将军啊!”
  符强听他说到了自己,急忙问:“先生对那个伏波将军符强怎么看?”
  吴登白了他一眼,说:“不过是个武夫而已,他哪句‘君子上达,小人下达’已经被来京城的学子们广为传颂了,还要怎么看?”
  符强觉得脸上一阵发烧,赶紧转了话头,问:“听说利马窦来时还带了坤舆万国图,记载了天下所有海洋大地的位置,这个该是真的吧?”
  吴登直起身子,怀疑地看着他,说:“这更是无稽之谈了。洋和尚们来了京城这么多年,整天还在四处收集地图呢。据我所知,他们买通那些官员,连户部司务厅和兵部职方司所藏的郑和舆图残卷都抄画去了。我看他们根本就不可能把天下大地海洋的详细地形全都测好了,否则如果他们已经有了你说的什么万国图,又何必鬼鬼祟祟地找这些东西做什么?你这该不是又从那些市井传闻中听来的吧?”
  这下符强有些困惑了,坤舆万国图可是后世许多史论书上都转载过的啊,而且自己也看过书上的那些图片,许多专家学者都持肯定态度。如果利马窦根本就没有进献过,那么哪图片又是从那里来的?该不会是自己这个老师为了抬高自己得学问,贬低别人,在信口雌黄吧?
  想到这里,符强申辩了一句:“人家西洋人说大地是圆的,可以东行西至,西行东至。能画出万国图也没什么稀奇的啊。”
  “谁不知道大地是圆的!”吴登瞪起眼睛,声音大了起来。
  符强张大了嘴巴。他不知道想过多少次,如果熊延弼或者虎爷真的问起他和方容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奇怪知识时,他就如实相告,说自己和方容来自未来。如果他们不相信,就告诉他们大地是圆的,然后说一通可以东行西至之类什么的,以示证明。
  可是现在自己才刚刚搬出大地是圆的理论,对面这位授业先生却是这种反应。就像是自己正在把一个人尽皆知的浅显道理,当成了高深莫测的东西去跟他卖弄一样。难道明朝在这方面的科学知识也有这么先进吗?自己说什么他都反驳,这个老师看来真的是个牛皮老师了。
  

第二十六节 天圆地方
“既然大地是圆的,哪你说说站在圆下方的人为什么不会掉下去。”符强觉得很受挫折,不服气地问。心想,他从西洋人哪听说了这个现象,还拿来吹牛,总不了解它的原理吧。等他说不出来的时候,自己就用鸡蛋跟他解释。说蛋壳外面都是天,人就是要掉也应该往鸡蛋里掉,如果往外面掉,就是往天上飞了。
  吴登抓起茶杯,问符强。如果就当这杯子是圆的大地,那么杯子以外的地方都是天对不对?
  符强赶紧说对。
  吴登又问他。他现在坐在椅子上,什么方向是上,什么方向是下?符强说头顶方向是上,脚踩的方向是下。
  “哪不就结了?”吴登把茶杯往桌子上一顿,指着说。在茶杯外边的圆周上,头上都是天,脚下的方向都是茶杯的里边。不要说脚下有大地踩着掉不下去,就是要往下掉,也是往茶杯里边掉,掉出茶杯外面,那不是飞上天了!
  符强一口气差点憋了过去。这是他刚刚想好的说辞,准备在向人家阐释地球是圆球形的时候,人家如果也向自己那么问,自己就用这个道理跟他解释。现在位置居然倒了过来,变成了自己问人家,由他来教训自己站在地球上为什么不会掉下去的道理了。
  吴登越说越兴奋,指天划地,又扯出了一大堆的道理:“天地浑如鸡子,天包地如卵包黄。天幔如清,大地如核。地外天中,圜有九重。最上曰宗动天,次曰列宿天,再次有填星天、岁星天、荧惑天、太阳天、金星天、水星天、太阴天。自宗动天以下八重天,皆随宗动天左旋。而各天又自有右旋之度,自西而东。”
  “咱们浑天家的历代天官,都知道恒星千古不移,大地与五星周旋日转,黄道之节气每岁西退,是为岁差之度。那些西洋人却说大地不动,是太阳与五星周旋地转,简直是荒谬不经。不单如此,这些人还厚颜无耻。抄袭了南宋时杨忠辅的统天历,把咱们的上元纪年改成西洋耶稣纪年,又把咱们的七曜记日改成什么狗屁礼拜,再拿来糊弄咱们朝廷上哪些不学无术的蠢材们。那些家伙们正愁着怎么在别派面前显得自己比别人高明,一个个趋之若骛,把那些洋和尚捧得跟神仙一样。”
  符强觉得自己听懂一点了,这分明就是明朝人在说他的祖先早就建立了日心说!
  他知道从宇宙学术上来说,吴登现在所说的这些内容在理论的高度上已经远远超出了西方。虽然哥白尼上个世纪就已经提出了日心说,可是现在欧洲教廷的势力还是十分强大,继承哥白尼学说的布鲁诺十年前才被烧死,现在来华的西洋教士,确实应该是宣扬的地心说理论。两相比较起来,吴登说的已经是承袭发展了不知多少代的理论,西方被教庭迫害的哪两个人,只不过是刚刚在建立一个学说而已!
  符强举起了袖子,抵挡吴登四处飞溅的唾沫。在这位古人面前,他突然觉得自己科学上的心理优势已经被打击得荡然无存。就像一个垂死前还要在面子上挣扎一番的阿Q一样,他突然顶了一句:“既然咱们大明的贤良早就知道了天地如鸡子的道理,哪为什么还会整天说什么天圆地方?”
  吴登一跳三尺,咆哮起来:“那是测天以圆!测地以方!天,不可至,周圆以计星辰之位。地,可以履,标度四方以定其疆域。你们这些腐儒整天只懂埋头八股格式,钻蠹什么狗屁道学,排斥数理运筹之用,把《大学》里修身要‘致知格物’的德操都丢了个精光了,难怪每年中榜的进士里都没有找出能进钦天监的!”
  “你们阁部那些人派了庶吉士徐光启为那个利马窦翻译什么《几何原理》,不过就是一些平行、直角的狗屁理论,竟然给当成了宝,用做贬低咱们大明承古而来精妙绝伦的筹法算学。本天官不过就是说了他们那书几句未尽善也,驳斥了他们说的太阳距离和直径的错谬。你们竟然就敢收了他们的银子假公济私,借着老子舅子的事情参劾了本天官的监副官职。你以为你们朝堂中选去接替的哪几人是什么?他们只会点卯喝茶,顶班赚两个缺员加俸的银子!”
  吴登两眼瞪得比牛眼还红,冲进里屋,拿出了一本厚厚的册子。指着符强,仿佛符强就是那些十恶不赦,把他官职给谋害了的坏蛋,大声地喊:“今天!本天官就让你们看看,什么才是几何筹法算学!”
  说完重重地把那本册子摔到了符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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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节 中华数学
符强拿起册子,上面写着《浑天几何筹数圭旨》。他翻开几页,里面都写着些勾股测望、盈缩招差,弧矢割圆,又是什么均停平差,中积复分,二至出入等等。
  一开始,里边一堆的甲乙丙丁、子午卯酉、一二三四什么的,看得符强头晕脑涨。等翻到弧矢割圆、大圆弧矢的图解和运算理论时,他觉得有些眼熟了,这些图形和中文数字符号,好像解释的是自己初中学过的几何内容!
  等他翻到《出入差繁分细解图》时,禁不住站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应该看懂了。在哪张等距方格里画着各种几何图形的图中,如果把里边的甲乙丙丁之类换成ABCD,把一二三四之类换成1234,再把交叉两轴的四个头上标注着的阴、阳、消、长,换成X,Y和―X,―Y的话,那么它根本就是一份综合了多种题解的坐标系解析图!
  这是一本有后世水准的平面几何和解析几何教材!
  后世解析几何的创始者笛卡儿,还要等六年才会在法国的图朗城出生!而且他建立坐标系理论的时候,根本还没有引入Y轴和横坐标负值的概念!
  “这是你……什么时候写的?”符强已经彻底相信了朵儿沟那个神甫的话,知道在明朝这个时代里,可能还有许多后世的史学家们没有、或者不知道出于什么动机而使得他们不愿意去挖掘,乃至挖掘出来也不愿意告诉世人的历史真象!
  他惶然敬畏地看向吴登。这时候他的个子才长到一米六多点,和吴登说话的时候本来就是向上看,这么一看,更加觉得自己委琐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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