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女茶娘-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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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看戏,确实没有太大的兴致。
可一转脸,却见朱夫人眼睛有些发红。
落银心下有疑。循着她的视线望去,却见她的目光是定在那蓝衣小生的身上,此际二人正诉离别之意。
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了,是觉得方才有那么一瞬间,那蓝衣小生的目光扫向了她们所处的西厢之上,目光似有些难解。
再看向朱夫人,却发现她眼中的泪已经滑落而下,在脸颊上留下两串泪痕。
丫鬟忙递去帕子,像是已经习惯了朱夫人看戏会流泪似地。
一个处事如此稳重,在高门后院里过了十多年的人。真的会为了单单一出戏而落泪吗?
落银觉得有些说不通——除非,这戏令她触景生情,想起了某些回忆吗?
朱夫人将泪珠拭去之后,眼中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似乎方才根本没有哭过一样。
“赏。”
她轻声说道。
丫鬟便即刻会意,取了银子下去了。
朱夫人这才将视线从戏台上收了回来,转而看向落银。道:“姑娘可以说了。”
落银堪堪回神。
“据闻夫人手中握有朱大人某些‘重要’的东西……”落银看向她,笑道:“不知夫人可否将它们交付于我?”
真是够……直白。
第一时间里,朱夫人对眼前的小姑娘,只这么一个想法。
“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可以放心地将东西交给你。姑娘你太天真了吧。”她似有些漫不经心,抬手倒了半杯温热的茶水,垂着眸道:“我不知道你是打从哪里知道的这些,但既然如此你便该知道,我之所以将它们压藏至今,是因为什么。”
“那夫人您费心收集这些证据。又是因为什么呢?”落银反问道。
朱夫人轻笑了两声,将茶杯凑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复又道:“仇我是想报,可我却不想因此丢了性命。你不是喊我朱夫人吗,朱大人若是没了。哪里还有什么朱夫人?”
若这世上她无所挂念,早便可以跟朱乔春同归于尽了,可她……想活着。
活着来着七月轩,听他唱戏。
落银随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正见那身穿蓝衣的戏子,站在戏台上,目光凝在西厢处,隔着一层珠帘,却同朱夫人的目光稳稳地交汇在了一起。
这一次,落银确定自己没有看走眼。
人都道戏子无情,看来,也不尽然吧?
只道朱夫人风雨无阻日日来七月轩听戏,却不知是听戏还是看人。
“朱夫人既然心有所念,何不同朱府断了干系。”落银口气含笑,道:“到时朱大人的事情,便也牵连不到夫人您了。”
断了干系?
朱夫人听她口气果断,不由地一愣。
她倒是……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
从小生养在汾州,她纵然心怀深仇大恨,但行事始终考虑是否有碍世俗,就算是之与他,也只能远远地望着,这么多年来,话都不曾说过一句。
故,从来没有过这种大胆的想法。
可此刻经落银一提,竟然惊觉心里有种冲动不可自遏的蔓延开来,如同水草一般疯长着。
余光瞥见戏已唱完却依旧静立于戏台之上的欣长身影,一时间,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握着杯盏的指尖略有些轻颤。
“如果夫人亦有此意,我倒可以帮一帮夫人。”
“我……”朱夫人不禁呼吸一窒,似乎拿不定注意。
“夫人已经被困了十余年,不仅仇不能报,还要赔上自己的年华。如今既有双全之策,不知夫人还在犹豫什么?难道夫人真的甘心一辈子被困在朱府高墙之内,一辈子都看着自己的仇人逍遥快活,而自己却是郁郁不欢吗?”落银说话的时间,有意地往已经空荡荡的戏台上看了一眼。
朱夫人暗暗握紧了手指。
没错,她不甘心。
这么多年来,她都不曾甘心过,朱乔春毁了她的一切,她怎么会不恨,她恨不得将他拆骨剥皮!
“如果你真能做到——”她忽然抬眸看向落银,神色坚毅无比,道:“那我便将你想要的东西交给你!”
“一言为定。”
……
金乌西沉,天边一层层堆砌的云块被染上金红的色彩,绯丽无比。
烟花之地多在此时大开了门户,准备迎接来客了。
汾州城东,寻芳阁。
一道瘦长的身影踏着暮色行了进去。
依照着要求,老鸨喊来了十来位新来的姑娘,供给挑选。
现在的客人,都好新鲜的,真是没办法。
一身男装,将皮肤抹黑了许多的落银做一副风流浪子的模样,倚在香楼之中的软榻上,打量着眼前这些新入楼的姑娘。
她们多是一副胆怯的模样,低垂着头,更有甚者,瑟瑟发抖。
却独独有一位,昂首挺胸,丝毫不惧,眼中似有着莫大的野心,很不安全的模样。
但见她姿色虽然不算上乘,但却有着一副极好的腰身,惹人怜惜。
落银眼中俱是满意——很符合。
见落银选定,老鸨便带着余下的姑娘们离去了。
“这位公子,奴家是头一次接客,很多地方都不懂,您若是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大可告诉奴家,我全部按照公子的意思来做。”女子迎上前来,娇笑着说道。
落银不由地一挑眉——倒是真的挺聪明,很懂得讨人欢心。
“我无需你来伺候,只是想交待你去办一件事情,若是事成,这些银子都是你的。”落银刻意压低着声音,取出了银袋放在她面前。
女子眼中满是讶异,更多的却是贪心。
这么多银子……够她少接多少客的?
可她却仍旧谨慎非常,看向落银,为难地说道:“小女子虽然身处青。楼,又没读过书,但却还是懂的一些浅薄的道理的——违法乱纪的事情,还是不敢做的。”
挺有脑子的。落银笑着打量了她一眼,摇头道:“我也是正经的商人,自是不会让你去做乱法之事,只是……想让你去伺候一位大人。”
“大人?”女子讶异地张了嘴巴,但眼睛里却是不掩饰的欣喜,迫不及待地问道:“哪位大人?”
若果真是个当官儿的,那她岂不是赚大发了吗?天天听楼中的一些姐妹谈论,谁谁傍上了哪位官爷,好日子可是过不完了。
“汾州知府,朱乔春朱大人。”
“朱大人?!”女子眼睛更亮了。
听她们谈论的最多的不过是县令和官差一类,知府大人,那可以高了好几个层次啊。
“没错。”落银定声交待道:“你要做的事情就是讨得朱大人欢心,然后……引导他休掉朱夫人。”
女子瞪大了眼睛,“休,休掉朱夫人?”
眼前这年轻的小公子,到底是跟朱夫人有什么过节啊,这样变着法儿的想让人家变成下堂妇?女子不由地在心中暗想。
“朱大人与朱夫人多年不合,这乃是众所周知之事,只要你稍稍用些小计策,定能办到。”
朱乔春这些年没动休妻的念头,自然不会是因为他对朱夫人有义,不过是放着这么个人在后院也不碍事,权当她是不存在的。
但只要有人在旁怂恿一二,他定不会有什么不舍得。
见面前的女子脸上仍有犹豫的颜色,落银抬手将钱袋里的银子哗地一声倒了出来,道:“这是定金,事成之后,还有一半。”
正文、133:真心被拒
亮闪闪的银子现入视线中,女子不由地面色一喜,将那些顾虑全都抛之脑后了。
反正也没什么危险,就算朱夫人发现是她怂恿的,又能奈她怎样啊,她是青。楼女子,可不怕什么名声不好听。
又想着,此次若能嫁入朱府当是最好,嫁不进去也要好好地捞一把才行。
“公子放心,我定将事情办妥!”她跟落银保证道。
……
落银换好衣服,回到客栈的时候,天色早就已经黑透了。
只怕叶六郎要担心了,落银呼出一口气,做好了挨训的准备。
果不其然,一回到自己的房间,就见叶六郎站在里面,见她安好无虞的回来,先是松了一口气,后面便是免不得一番责备。
原来叶六郎见她迟迟未归,前后去了茶行里好几次,却都没有见到她的人影儿,生怕出了什么意外,几条大街也都找过了,担心的要死。
落银心虚地干笑了两声,哪里敢告诉叶六郎自己实则是去了烟花之地,他在大街上能找得到才奇了怪。
“我去了城里其它的茶铺里看了看,是受的徐大哥的交待,去了解了解别的茶庄今年的茶价有没有浮动。”落银将徐折清拉了出来做挡箭牌。
叶六郎闻言脸色确是缓和了一些,“下次再出去,若是晚回来,也得提前跟爹说一声,记住了吗?”
落银忙地笑眯眯应下,道:“爹,我记住了。”
然后才将油纸包着的东西递到叶六郎面前。道:“这是李记的荷叶鸡腿儿,爹您以前最爱吃的,方才路过见他们还未关门,就顺手给您买了一只。”
叶六郎一愣。须臾,心底便是一暖。
“你这孩子……那么晚回来还带东西,外头还下着雨……下回可不许了,早些回来爹才放心。”话是这样说,眼底却很欣慰,难得孩子时刻都记得他爱吃的东西。
却不知。落银买这荷叶鸡却不是顺路,而是绕了两条街才买回来的,可她却觉得是值当的。
“我知道了,爹您快趁热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说着,她扯着叶六郎坐下,将油纸剥下来里头还裹着一层荷叶的鸡腿儿递到他手中。
叶六郎却又让小儿取了空盘子和筷子来,将这只大鸡腿分成块,让落银一起吃。
落银先前在外头已经简单的吃过了,根本就不饿。可耐不住叶六郎的坚持,只得陪着他吃了几口儿。
房内油灯摇摇曳曳,将父女二人的背影投射到窗户上,形成了一片被放大的黑影,虽有些扭曲,但却分外温馨。
……
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落银要做的,就是静静地等待着结果了,只希望事情都早些办好,也好早些回去。
这几日,她竖尖了耳朵,就想听到朱夫人被休弃的消息,这事儿不算小,若真的成了,定会第一时间为百姓们所知。
可整整三日过去,都没有听到任何风声。
落银觉得大概是自己太心急了。毕竟才三天,那妓子有没有接触到朱乔春还未可知。
但朱乔春那好色的性子,她早就打听过了,虽然不是寻芳阁的常客,但一个月去个一两次还是有的。
再等一等吧。若是动作太急只会坏了事,一定不能让朱乔春察觉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否则自己不仅会功亏一篑,更会害惨了手中握有他收受贿赂,和凤阳山山贼来往的证据的朱夫人。
为了不让叶六郎发觉不对,落银是也没少往茶行里跑,确实也够累的。
这一日清早,落银以茶行的掌柜有事歇业了一天,她不用过去了为理由,企图歇一天。
叶六郎自是没有怀疑,但却也没让她歇着,而是道:“来汾州这些天,还没找到机会去寺里拜一拜,今日你既无事,咱们就去一趟月华寺吧?”
这是叶六郎进了镖局之后养就的习惯,但凡到了一个地方,必得去寺庙里拜佛祈求平安。
走镖有一定的危险,古代人又是对神佛深信不疑的,故便将祈求顺利的心愿寄在了拜佛烧香上头。
落银只得应下。
月华寺是汾州最大的一座寺庙,据闻建成已有百年之久,跟城里镇上的那些龙王庙,观音庙之类的相比起来,香火还算可以。但却离他们住的客栈不近,即使赶着马车也花费了办个时辰有余。
待到了月华寺的时候,太阳正打在正头顶儿上,纵然是秋日里,大晌午的却仍旧令人觉得灼热。
叶六郎将马车停好,便带着落银进了庙中去。
几名来来往往的香客出入着。
进了正殿之中,落银随着叶六郎正正经经儿的拜了佛祖,烧了香,祈求一家安好无灾。
叶六郎今日却格外的有兴致一样,又要去摇签子,说是想算一算时运如何。而后拿了签去找解签人解说。
叶六郎一个高高大大的大老爷们儿排在一群姑娘和妇人后头等待着解签,这场面显得很有喜感。想来她们都去求姻缘或是解梦之类的。
落银见等着解签的人还不少,只怕轮到叶六郎还得等些时辰,自己站在这殿中也有些妨碍别人烧香,便跟叶六郎说了一声,去殿外等他。
院中西墙角,有着小和尚正在架着一把大扫帚扫着青石板地上的落叶,他看起来也就*岁左右,身量还没有他手里的毛竹大扫帚一半高。
光溜溜的小脑袋在阳光的照射下,冒着些细密的汗珠子,他便时不时地停下来拿袖子擦一擦汗。
然而落叶却是永远扫不干净的,他一边扫一边又有源源不断的落叶从树上随风打着旋儿飞落下来。
落叶顺着落叶往上看去,那是一棵硕大无比的糠椴树,也就是佛家所称的菩提树。
因着秋叶凋零的缘故,整个树身显得有些光秃秃的,偶尔一两只麻雀停留在上面,一有点儿动静便被惊得飞走。
猝不及防之下,脑海中忽然响起了一道清晰无比的声音来——“来年山上的糠椴树开花之前,我会回来。然后我会将一切都告诉你。若那之后我还没有回来,你便不要等我了……”
落银望着凋枯的枝叶,眸中情绪复杂莫辨。
“你撒谎!”
一道突如其来,女子的厉吼声蓦然打断了她的思绪。
正扫着地的小和尚也被吓得手下一抖,险些把扫帚给丢了。
“我不信,我不信!你肯定是骗我的!”女子的声音似乎带了些哭意,不管不顾地嘶喊着。
落银只觉得这声音听起来很熟悉。
好像是……夏静秋?
小和尚挠了挠光溜溜的脑袋,将扫帚放下,将墙角处的后门“吱呀”一声推开,朝后院张望而去。
他个子小,没挡住落银的视线,目光刚落在后院里,就见一高一矮的两个男子站在那里,从此处看去,只是两个侧影。
但可以清晰的看到,较矮小的那个男子身形在颤抖着,不知道对面那男子说了句什么,他忽然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这分明是……男扮女装的夏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