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嫡女 作者:一枚铜钱-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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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太轻笑一声:“倒也不见得。”说罢,喝了茶,又让奶娘将安然抱过来,唤何采过来看,沈氏和周姨娘倒被冷落了。
何采缓步走上前,襁褓中的娃儿似乎是晨起犹困,咧着没牙的粉嫩小嘴打了个哈欠,眼眸澄清,不沾染世俗污气,看得她久未起波澜的心也微动。做孩童便是好,什么都不知,什么都不用管,即便是闹了事,也不会有人斥责,无忧无虑,多好。
安然睁着朦胧睡眼看着纷纷凑来的脑袋,想的可完全不一样。她想快点长大,然后到处去玩闹,总做小孩有什么好。她这一个月把这一大家子人记的差不多了,性子深沉俊朗风神的爹爹,娴静端庄喜欢安静的娘亲,争强好胜爱计较的周姨娘,足不出户冰山美人何姨娘,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长大了就能更快的融入这个大家庭了。
李老太见何采似乎也喜欢安然,问道:“你身子弱,养好了再要孩子不迟,不急。”
何采伸手抱过安然,轻拍襁褓:“我喜欢这孩子,若是能日日见着,常笑笑,身体也会好些吧。不是有句话说,笑一笑,十年少么?老太太丝毫不像老人家,胜似年轻人,怕也是常笑的缘故吧。在滨州,大房的孩子也多,常伴膝下,着实让人羡慕。只是这奶娃子不如几岁的孩童,太吵了。这样偶尔来看一回,倒是可爱得紧,若是要我带在身边,定要愁死。”
沈氏真想上前去帮腔,何妹妹说的话有理,带孩子的苦差事还是让她这做娘的来吧,别苦了老太太您。可她不敢,老太太向来爱逆别人的话,只怕说了后,她会立刻强硬起来,孩子可就真的刚满月就被抱走了。
李老太听着这话也挑不出毛病,何采指了孩子指了她自己,唯独不说她这老太婆不便带着。这孩子真是鬼精。今日李仲扬早早去上早朝,怕是先去了她的院子里打了招呼,所以如今才容光焕发的出来,跟她打太极。顿时又气又疼,气自己的儿子又变着法子忤逆她,疼何采怎的也不听话了。
冯嬷嬷真是掐死何采的心都有了,让她好好说话,却偏跟老太太对着干,这李府上下都晓得老太太要带走孩子,她还不知轻重。心里气着,嘴上却为何采说着好话:“采儿说的倒也不错,孩子太小不好带,不如长大些再说。”
安然一听,开心起来,笑的咿咿呀呀。看着她笑的开怀,何采只觉手上的重量有些微妙,默默的想,若是能添个孩子,倒也是不错的。只是转瞬即过的念头,立刻压下。
见形势扭转,昨晚惹李仲扬不满的周姨娘也想将功补过,凑上前笑道:“何妹妹真是实打实的替老太太着想,谁不知奶娃子最是吵闹。我常去姐姐那坐,最清楚不过了。这一嗓子嚎起来,可是要破天的。”
李老太不应声,扬了扬下巴,声音冷清,问立在前头的沈氏:“你是什么想法?”
沈氏微微颔首,强笑道:“随老太太高兴就好。”
李老太巡视了她们几眼,二房的人这个时候倒是少见齐心,她若再要带走孩子,就该被外人说她不体恤儿媳,自己老了,还非要自己带孙儿。又想着她五年才生了一个孩子,婆子又转述大夫的话,说日后怕不能再生,也不好强要,面色微冷:“罢了,多个孩子也太闹腾,等大了些,我再来领。”
末了到底还是不舍得,嘱咐沈氏好好养孩子,又说了许多细末,让各个嬷嬷好好帮看着。仔细说了一番,这晨起问安,才终于是结束了。
出了正堂,周姨娘拿着软帕捂了捂心口,摇头:“都说别人嘴上长刀子能把人戳死,我看老太太不说话也能。”
沈氏轻责:“妹妹不可这么说。”
周姨娘笑笑:“只愿以后我若生了女儿,可千万别长的像三妹。”
周姨娘名下有子,早就以生母身份记在李家族谱上了,故而可以直呼李家三妹。若是何采,还要恭敬的叫李三妹一声三小姐。
李瑾良摇了摇她的手:“姨娘,三妹是谁?”
周姨娘答道:“三妹便是你爹爹的妹妹,你唯一的姑姑。你年纪还小,没见过她也不奇怪。连姨娘都快忘了她的模样了。”
李瑾良又摆摆兄长的衣裳:“哥哥见过姑姑没?”
李瑾轩长他三岁,可也不太记得李三妹的长相,挠挠头:“只记得姑姑很爱笑,笑起来特别好看。她一笑,祖母也就跟着高兴。不过姑姑一走,祖母就常哭,不给笑脸,我多希望姑姑一直住在家里。”
周姨娘轻笑:“养个老姑娘在家里,岂不是让人笑话。老太太给她读书,说姑娘家该有些主见,结果‘主见’过剩,小小年纪就说什么要游历众国,一个人到处跑,见识是长了,可岁数也起了。如今二十有五,挑来拣去,把自己变成了老姑娘。”
沈氏又不喜她多舌没顾忌,蹙眉:“三妹不是挑,只是缘分未到。老太太最忌讳别人说三妹的事,让人听见了可不好。”
“这不是事实么。”话虽这么说,却到底只是嘀咕一声,这话题便作罢了。
安然悠哉的吐着泡泡玩,听见那李家三妹的事,倒觉有趣,却不想在这十五及笄便论嫁,十八不嫁无婆家的羽国,竟然也有能顶住世俗压力的女子在。
周姨娘回头见何采缓步走在后头,眉眼一挑,又对沈氏说道:“也不知二爷当初为什么答应老太太迎她过门,整日像李家欠了她似的。穷人的身,公主的心,每日的安也不给你请,讨厌得很。”
沈氏因何采今日帮了她,不管是李二郎拜托的,还是她真心的,总归是为她留住了安然,听不得周姨娘这么数落她:“二爷孝顺老太太是一方面,何妹妹长的好,会伺候人,二爷自然也是喜欢的。何妹妹身子不好,请安不也是个形式,少了也无妨。”
周姨娘倒想反驳她一句那我明日便不给你请安,看你是不是少了无妨。当下更是不满沈氏,身为正妻,却懦弱得很。若自己是当家主母,作风硬朗些,哪里会让府里的人如此散漫。可偏偏不是,又哀伤起这挥之不去的心结。想着今日事成,归功何采,今夜李二郎怕也不会进她房中,更是不舒服。
李老太待了四日,也觉乏味,寻了个理由,便回了滨州。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 七月流火
七月流火,原本聒噪的蝉也开始渐渐消停,趁着这最后一丝酷热还未散去。周姨娘命人熬了梅汤放进冰窖里,只等过了个把时辰,再进去取。
虽然李府如今渐复荣华,但李仲扬的俸禄也是摆在那的,李老太的铺子大部分都交给李大郎的妻子韩氏打理,二房也没分得什么。沈氏不得娘家喜欢,嫁妆多是现成的金银首饰,用了便没,名下田地和铺子并不多。
周家良田千亩,生意遍及四海八方,其中属米铺开的最多最大,曾有人言,周家富可敌国。但周家长辈深谙以退为进的法则,每年都会赠军队大量米粮衣物,也不许周家子弟去考功名,安心为商,是以一直安然。只是任凭他周家钱财再多,多的可以买下整个大羽国,也不能改变它商家人的身份。
羽国轻商,同朝为官,商人的儿子比那农户人家的儿子还要低上一等。一来是因为国策方针,二来是无奸不商,那骨子里的狡猾为人所不齿。
周姨娘嫁入李家为妾,因身份非正妻,派头上自然不能压过当初的宁氏,因此出嫁时表面低调。可到底是嫡女,又得疼爱,记在她名下的产业,买下三座城池有余。周姨娘出身商家,家中氛围不如官家严谨,自幼便可看书习字,在经商上颇得天赋,手上的铺子交由心腹打理,自己只需要看看账本,便知哪里不对,但凡是一些小碎银子对不上帐的,她也不点破,由得他们贪去。可若是数目大了,便当场揪出,将那偷帐人打的死去活来,再不用他。
不费多少气力,便震慑了众人。
初嫁李仲扬,正是少女心思正盛,每日用自己的银子购置府里上下的东西,穿的比那宁氏还艳。想以钱财和美貌压倒宁氏,得李仲扬喜欢,可事与愿违。后来周家老夫人来探望她,听她哭诉,唯有苦笑,嘱她不可如此张扬,压了正妻不说,府里的东西也不是她这做姨娘该置办的,哪怕是一张椅子破了,也该是由宁氏发钱去买,她只管看着就好。况且,若是传到外头,说李二郎吃妾侍软饭,男子最看重面子,她却偏偏处处抹他面子,难怪要独守空房。
一番话说的周姨娘恍然大悟,随即低调行事。只是她素来怕热,李家人却空有个冰窖不藏冰,她又不敢自己置办,便想了个法子,让娘家每年送冰砖来,又怕李二郎多想。周家老夫人便索性在酷夏时给全部嫡子女送三车冰砖,这样一来,也没人有闲话可说了。
沈氏今日出门上香还愿,孩子交由奶娘带着,让周姨娘从旁照看。
此刻裹的跟粽子般的安然正眼巴巴的看着周姨娘在喝冰镇过的酸梅汤,馋的她嘴里泛酸。已是半岁大的她,虽然能坐起来,手脚也能挥舞,可张嘴依旧是咿咿呀呀,她都想给自己取名叫丫丫了。
李瑾良见她直勾勾的盯着,用凉乎乎的手捏了捏她的脸:“姨娘,妹妹也想吃,都流口水了。”
安然忙吸了吸嘴,竟然流口水,太丢脸了。对着山珍海味她还没动静,可区区一碗酸梅汤就让她失态,立刻抿嘴,闭眼,不看不看。
周姨娘笑了笑,只要沈氏不在跟前,她对这娃儿也没什么想法,已经有了儿子,她倒还想要个女儿,儿女成双,人生美矣。纤纤长指拿了帕子,拭去她嘴角的污渍,笑道:“那就喝一口吧。”
奶娘一听,忙说道:“这奶娃子受不起凉,要不热热再喝。”
周姨娘瞥了奶娘一眼,嫌她碍眼,打发她站远些。自己舀了一汤匙吹了吹,待到凉了,给她喝下。但对婴孩来说,也是微冷,却也恰好。安然哆嗦了一下,呷呷嘴,甜中带酸,喝多了奶水,换换口味也不错,不由咧嘴一笑,报以谢意。看的李瑾良也觉有趣,趁着旁人不注意,舀了一块碎冰塞进她嘴里。看她哆哆嗦嗦便觉好玩,也没想着婴儿经不住冷。
结果到了下午,安然就拉肚子了,急的周姨娘如大难临头,一气请了三个大夫来,开了汤药,喂她喝下。只求在李二郎回来前,安然就无碍了。
可到了傍晚,沈氏还愿望归来,安然依旧是上吐下泻,还发着低烧。
安然迷迷糊糊的看着焦躁的娘亲,很想说我没事,屋里那么多人很吵,她想睡觉。
李仲扬赴宴回来,听奶娘战战兢兢说了这事,先散了屋里大半的人,让大夫和奶娘好好看着孩子,劝沈氏去睡一觉。沈氏哪里放得下心,不肯去睡。李仲扬明日要上早朝,不能陪着,又不想见到周姨娘,便去了何采那。
往那边走时,又想起那日她伏栏喂食的模样,如画中人,不食人间烟火。若周姨娘有她一半乖巧,这家也安宁了。忽然想到那日母亲走时,让他多去何采那。不由顿足,母亲的心思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在用自己的儿子来帮她弥补她对冯嬷嬷的愧疚,从未考虑过他的想法。
自小便是如此。
他不怪母亲疼爱大哥,甚至那非一母同胞的四弟比他更像亲子,他也不怨。他只是恨,为何母亲要将李家的不幸归结在他是逆生子的头上。每逢不幸便以埋怨眼神看他,将他视为祸害源头。甚至在大哥爬树跌伤,也指着他的头说“生你,一世不祥”。
他做错了何事,他也想像个正常人,顺生顺产。可天不由他,所以便该背负这恶名么?
越想,面色便越是凝重。
明明是还未到而立之年的人,却有着苍老萧瑟的心境。拼了命的寒窗苦读,悬梁刺股,为的就是能早日离开这吃人的李家。可似乎到底是迟了一步,他的魂魄,早就被吞噬的脏恶,连他也不想每日三省吾身,因为只会更加憎恶如此的自己。
负手站在廊道下,下人打了灯笼静声立在后面,只道他是为女儿的病烦心。谁能想到,外在光鲜得意的人,内心却已腐烂不堪。
许是风雨欲来,屋内闷热。何采在池边泡凉了脚,一人提鞋回来,从廊道另一头过来,便见一个身形颀长,发绾玉冠的男子负手远目。灯火不动,投映下的光火却不安分的在微微晃动,照在男子脸上,说不出的清冷,说不出的俊美。
李仲扬蹙眉往那抹人影看去,何采便觉他的眸子寒光慑人,却含着隐约落寞,这一看,便忘了避开。等见他走来,已是来不及摆出冷漠的神色。
李仲扬看了看她手上提着的粉色莲花绣花鞋,又看向她的身后:“婢女呢?”
何采答道:“打发走了。”怕他多想,责罚下人,又道,“不喜欢人跟着。”
不喜欢人跟着……依旧是简单而又不考虑后果的做法和说辞,李仲扬也习惯了她说一不二喜独处的性子:“进屋吧,外头凉。”又回头向下人道,“打盆热水来。”
进了屋里,何采自己换了便鞋,才想起应当先伺候李仲扬。
两人无话,等下人打了水来,婢女也早被轰醒了,院子里走动的人一多,夜便不静,听的何采直皱眉。当初沈氏给她配下人,她只要了个端饭的丫鬟,免得烦心。可沈氏按足了规矩来,两个粗使的仆妇,两个贴身的丫鬟,外加三个干重活的男丁。开始他们不敢听她的话去休息,后来何采关紧大门,他们才懂得这主子不同,喜欢安静已到了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程度,这才敢不伺候在跟前。
谁想那几个月不来一次的李二爷不吭不响就来了,惊的他们收到风声立刻起身,在外头等候。
何采把玩了一会杯子,见李仲扬在灯下看书,问道:“安然好些了么?”
李仲扬稍显意外的看了她一眼,一直以为她躲在院子里不问世事,什么都不管,原来不过是人躲着,心却在外头,家里的事她还是有在探听的:“大夫来过,烧还未退。”又道,“水要凉了。”
何采连看也未看:“等着凉。”
李仲扬想着刚才见到她的场景,没有多问。两人又无话了,他继续看书,何采也在等着水凉。屋内寂静,却又不显尴尬。
屋外人声消停,虫鸣蛰伏声此起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