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宫春-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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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痴痴地望着他薄削的唇,从那里竟然能说出我这么多好来。
他便凑下来碰了碰我的唇,然后看我道:“来,给我说说你们的故事。”
我迷惑地看他,“轩释然么?”
“对。”
我眨巴着眼睛道:“可是我和他认识快十七年了,我十三岁前,甚至没有与他分开过。”
“我们还会有很多个十三年,难道还讲不完你们十三年的故事么?”燕顼离叹息道:“你只管慢慢说,你们从小到大的事,都说给我听听。”
我笑道:“那倒用不着也花费十三年那么长的时间去讲十三年的故事,几天几夜,大约也就说完了。”
我沉吟了片刻,要求道:“不过,我有个条件。”
燕顼离好笑地道:“你说。”
“你不要杀他,在你可以不杀他的情况下,永远也不要杀他。”
我看着燕顼离,补充道:“你听完我和他的故事后,就会知道,他若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燕顼离森森地盯着我,一字一字冷而缓地问:“与他之争,我若死了呢?”
“……我也陪你。”我含泪看他。
燕顼离看我良久,深蓝的眸中似隐忍着什么,许久,嗓中才发出粗哑的字:“好,我答应你。”
……
因为我的缘故,燕顼离并不主动出击,信阳易守难攻,地利上他占了上风;轩释然一连几日竟也不攻城,只除了初到信阳城下的时候亲临,后来几日,齐军一直未叫阵。齐军驻守在信阳城外二十里地,一直只在信阳周边跑马活动。虽未正式开战,燕军齐军时刻做着战事准备自是不提。
早在决议和亲之时,燕顼离便已未雨绸缪做着战事准备,这近一年,更是养兵练兵,就连作战计划,之前怕也早商议的炉火纯青。又因为我,他不主动出击,只作迎战准备的他,这几日更是松闲,镇日除了见顾骋壬等人,就是与我养花弄草,陶冶心性之时,听我说我和轩释然的故事。
人与人之间相片的哲学便是如此,沟通交流乃是上上之道,再深沉的嫌隙隔阂说开了,没有了心结,也就冰释畅通了。与燕顼离更是如此,夫妻感情晋升一步的同时,前段日子之于轩释然纳妾的嫉妒,悲伤,甚至是……自虐,都没有了,不再去想这一切,轩释然娶别的女人我的伤痛,每每想到轩释然见到轩释然我心里的疼痛……不再去想这一切到底是因为什么。不再疼痛了,或者,疼痛被我深深地,埋藏在了心底里。
珍惜眼前人。
每每看着燕顼离的身影时,我就这样微笑着告诉自己。
三五日后,将我与轩释然所有的过去都说完了,趴在燕顼离的膝上时,我更是微笑着想着,原来哦,漫长而珍贵的十三年,细细道完,也不过三五日。原来哦,我和轩释然的十三年,只等同于三五日。
三五日而已。
而与燕顼离,我们夫妻这一生,会有这样的,多少个数不清的,三五日噢!
微笑。
很灿烂的微笑。
眼眶却湿润了。原来笑的极致,是泪落。
明明埋藏了,那种疼痛,还是像气体一样扩散蔓延了开来。
这日我铲土打算在院里种些菊花时,燕顼离从外面回来,边与我打下手说道:“他想约你见见面。”
铲土的动作顿了顿,看燕顼离道:“你不对我隐瞒他的约见,是不阻止我见他了?”
燕顼离道:“你若也想见他,他见你可以。不过,见面的地方,得由我来决定。”
我尽量找着合理的藉口,把话说的平静自然,“嗯,我想见他。上次君临翌和我说了些用心险恶的话,我告诉他,让他提防着君临翌。”我铲着土,絮絮叨叨地说道:“网页的地点你决定最好,免得中了他的埋伏。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吧,我也实在没有必要单独见他……”
话没说完已被燕顼离抱起,他低眼看我,“种种花也弄的一身都是泥。”
他眉眼柔和地笑着,“也不是怕他埋伏,因为涉及我的妻子,所以谨慎了些。到时候我多布置高手在周边远远护卫,你放心,你夫君还算光明磊落,只要他不难为你,就让他安然离开。”
我舒心笑道:“我知道我夫君行事光明磊落,是一方豪杰!”
“别费心给我灌迷魂汤了,我不是任女人摆布的男人。”
我问他道:“轩释然约的什么时候?”
“明天上午。”
“噢。”
……
燕顼离择的见面地点在信阳城外猎场出口处,那里不在燕军的势力范围内,燕军占不了便宜,但同样的,轩释然的齐军也占不到便宜。昨日,燕顼离便已交代卫兵在猎场方圆五里驻守,那出口处,更埋伏有他手下的高手。
会面的地点轩释然今日早上才被告知的,想要埋伏人马的话,已后燕顼离一步,索性单枪匹马地到来。
燕顼离陪同我过去,马车在偶有丘坡的土漠停下,他先下了马车,又扶我下来,我眺望周遭,燕人埋伏之好,肉眼也看不到,只在转身那刻看到十来丈远处,那个熟悉到只瞥一眼,就心惊肉跳的男子。
轩释然。
上一次他站在我面前,还是去年四月梁军进犯,我们的婚事前,他赴往边地领军作战。临行时趾高气扬地睇着我,说,你我有婚约之事已经公诸天下,知道你是我要娶的女人,在大齐,再没有一个男人敢娶你。包括君临翌。那时候我们还有婚约,我是他未来的妻子。我还没有嫁人。秦家有女初长成。
这一次他站在我面前,我身边已经有了一个男人,那是我的丈夫。我是燕王妃。
原以为沉淀了数日心情,自那日城楼上泪眼迷糊地一瞥,今日见他该是心如止水,不曾想仅只一眼,心惊肉跳,胸内已波涛翻滚。并没有仔细看他,只依稀留意到了他于秋风中飞扬的一角衣袍,一如燕顼离今日一袭身份赫赫的蟠龙王袍,他身上靛墨织金四合如意支纹的缎面,亦如他身世的众星拱月,尊贵高傲的色彩。
符合他高傲扬厉的脾性,也符合他今日雄霸一方,权倾朝野手握三军的将帅身份。
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少年不知愁滋味的侯门世子,如今的他,功成名就,成家立业。人唤一声将军,与他卑躬屈膝,三四年沙场磨砺,双手染满鲜血,剑下孤魂无数,心比刚毅,柔情摧不朽的坚硬。战马驯过,女人也尝过,新婚燕尔的,男人。
仅仅瞥过他的衣角,即收回目光,仰望着我的丈夫。
我的丈夫,燕顼离还在看着他,而他自我们到来,也便一直看着我们。
秋风昂溢下的两个男人,一个孤傲,一个高傲,类若,又不一样的傲气。只不过听了三五日故事,对我与轩释然的过去了如指掌,燕顼离看轩释然的目光,深邃中又多了其他复杂的东西。
至于轩释然的目光,连他的脸我都不敢细看,仅仅注目了他的衣角就收回了视线,再没瞧清其他。只觉得我浑身都生了钉,被什么钉住,难受,难受……
燕顼离收回目光,看着我,我与我的丈夫两两相望,秋风中他黑色大氅与我白色斗篷的边角纠缠飞舞,映入轩释然眼里再不知是何等风景。
燕顼离深杳的眼眸注视着我,轻柔微笑,“这一次,再不许如见过君临翌后那般‘生病’,回来的时候,把遗落的心也带回来。我去附近转转,你们把该说的话说完了,我再来接你。”
燕顼离温柔地望着我,眸光有着大海般的包容,也有着大海般的深邃,映了多彩的朝阳,流霞般地璀璨着,将我的身体揽进怀中,低了头,柔软的嘴唇轻轻在我的唇上碰了一碰。
“去吧。”燕顼离愉悦缱绻地笑着。
第二卷和亲燕邦067约见(3)
我偶人般地转过身,往轩释然那里走去,然转身那刻才下意识地看轩释然,已对上他黝黑的眸子,掺了银针般尖锐而灼亮着,每一针都羞愤地扎在我的肌肤上。显然为前一刻燕顼离印于我唇上的吻。心中陡然一颤,无端溢悸出慌乱来,就像出轨了的妻子面对外出归来的丈夫那般困窘,而明明正主是燕顼离而不是他。木然地往他那里走着,目光也不知道看着地面,只张惶地看着他,下坡路脚下一踏空,人就扑倒在地,好在土坡不是很陡峭,没有滚下去。狼狈中微微抬头看着他,他习惯性地想要扶我,但离的我那么远,我离的燕顼离又那么近,何况,以他的骄傲,以我们目前各自的身份,他怎么会来扶我?是而他身体微微一震后,便平漠如铁石,无动于衷,冷眼站于原处。
我心里有些怯意,我退缩了,我不想去面对轩释然,不想去见轩释然了。我回头看着燕顼离,目光里流露着退缩的意志。
燕顼离负手在后,微微含笑看着我,亦没有上前一步来扶我,然态度却大相径庭,目光一如说出口的话充满了鼓励:“跌倒了再爬起来,不要怕,过去他那里。”
跌倒了再爬起来,我的夫君,他如此鼓励我,一如鼓励刚学会走路,却重心不稳,频频跌倒的孩子。
记得我刚学走路那会,每次一跌倒,轩释然就会立即扶我起来,惊慌地一遍遍问我疼不疼。甚至为防止我跌倒,手一刻也不敢放开我。以至于我四五岁走路时还会时不时扑倒在地,后来他再慌忙过来扶我,我总是恶狠狠地推的他远远的;而我的夫君,他对我说,跌倒了没关系,再爬起来……
我的夫君,我对他笑着,他也对我笑着。
我重新站了起来,他看了看我,转身往远处走了。
看着燕顼离的背影,我呼出了一口气,转过身,稳步地往轩释然那里走去。
我不怕了。
燕顼离,这一生,有你,我什么都不怕了。
……
我在离的轩释然丈远处住步。我怕他打我,即使已经嫁了人,是别人的人了,不再是他呼去唤来的丫头了,我还是怕他打我。记得在雪原与月魄相处四个月,他乍见我就甩给了我一耳光。这次情况更甚,与燕顼离夫妻燕好了一年。其实我辜负了他,他打我一耳光也是没关系的,可我是燕王妃,我不能被燕人们见到我挨打。燕顼离和埋伏在附近的燕人也绝对不容许。那样一来,无疑是置轩释然于死地。无论哪种局面,都不是我想看到的。
今非昔比,不管导致今日身份是出于何故,我是燕顼离的妻子,这已成定局。轩释然大约确实是想打我的,但站在他面前的是燕王妃,他已是政坛上数一数二的风云人物,一言一行受万众瞩目,主持过大局,见过大世面,更深知看似仅只我与他二人的猎场外围实则风云诡谲。可以家暴,但如何能凌虐别人的妻子?
他捏紧拳的手在强力抑制下,慢慢负到了背后,显然也防止着自己一时的冲动。
我心里一阵阵的酸涩,那个抱剑在胸,微笑,以最高贵的世家子弟姿态俯瞰我的少年真的远去了。现在的他,哪怕心里嫉恨的痕路被毒火焚裂成山川沟壑,他亦是负手在后,少年的血气方刚被成熟男人的风韵所取代,连那温雅也反噬着令人招架不住的沉敛深黯,掩盖了所有面目全非的爱恨情仇。
“轩……释然……”从他负在身后的手臂上收回目光,开口说话,才吐出一个字,喉咙里已经哽起来,塞了气流一样的沙哑,只在顷刻间,泪如泉涌,想好好看清他,用袖子胡乱擦了眼泪。目光因为流过泪水更加清明,微笑着看他,说着问好的话:“你还好吗?”
一年半不见,他一身靛墨衣袍,绞云绣霞,潋滟朱紫,一如他的身份,高贵迫人又雍容优雅的蕴藉华彩,连周身漫天漫地的朝霞也被衬的黯然失色。深锐的黑眸,依旧黑曜石般熠熠明辉,却冷若千尺寒潭,似要冻结没入其中的所有人和物。交接上我抬眼看他的目光,他眸中的冷戾倏而消散,极是轻慢地一笑,切着齿,却咬着世间最优柔的字:“好的很!”
大约他真好的很吧。
虽然想象的出他受过的伤痛吃过的苦,但至少现在,他真如他所说,好的很。英俊挺拔一如既往,军人生涯的磨砺,身形更胜以往的伟岸健硕,英俊,我从来不觉得世上有哪个男人比他更配称得这个词。与他目光相融,那眼神里坚定辉亮的光芒,英挺骄矜的气韵,都渐逼成让我无所遁形的咄咄逼人。根本不敢长久地看着他,被那由内而外璀璨夺目的气度光华耀疼了眼。
见我垂下了目光,他嗤笑着,又补充道:“托燕王妃的福,我好的很!”
他如此语气,不啻是在讥讽我了,像是被他亲手在我心口捅上了一刀,血肉分离的揪疼,正呼吸急促时,他已又开口。
“倒是你……”他沉吟着,目光逡巡着我,漫不经心地道:“夫妻燕好,还能消瘦成这个样子,真是不容易。”
不自觉排斥着他的话,皱了皱眉,解释道:“刚病过一场,所以比以往瘦了些。”
“怎么生病了?他没有好好照顾你?”依旧是冷嘲热讽的语句,话尾更带了几分试探。
我如实答道:“阿姊的忌日见过君临翌,所以生病了。”
“君临翌?”他的深眸里暮蔼陡重,踏前一步,又蓦地止住,“你还想着他?”
“不想了。”我厌烦提到君临翌,冰冷应答。想起君临翌险恶用心的话,全盘告诉轩释然后,又说道:“你不要和燕顼离开战了,回岳州吧。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免得白白便宜了君临翌。”
轩释然淡淡道:“父亲大人若连一个君临翌也斗不过,他也便不是擎天侯了。我何需从旁襄助?”
依旧称的父亲大人,虽然语气冷淡了些,但显然他与擎天侯的关系缓和了不少。
我看他道:“既然如此,你也别与燕顼离开战了,轩释然,算我求求你!燕顼离他并没有吞并天下的野心,他只想护佑他的百姓,守护燕邦,好好富强他的家国。人不犯他,他就不会犯别人,你何苦如此相逼?”
他咝地咬牙笑也来:“原来燕王是这等懦夫,还没开战,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