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气撞铃-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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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里温度也不高,但总比外头好多了,季棠棠歪在后座上等里屋灭灯——从这个位置,可以从窗帘上看到里屋亮的小床灯,估计灯灭了就是了事了,她也可以回去睡觉了。
她就那么盯着那点亮光看,看着看着,神思就恍惚起来,止不住地去想岳峰怎么样了,原本以为,离开岳峰,恢复到一个人的状态,再也没什么好怕的,再也没什么可失去的,应该是轻松决绝和义无反顾的,没想到这几天的路跑下来,轻松决绝什么的没体现出来,她自己居然就陷在这种思念里出不来了,任何一件细小的事情,七拐八绕的,她都能想到岳峰身上去。
这边路不好,车子经常过坑,岳峰开车时,经常提醒她“棠棠坐好啊,会颠”,沈师傅是不管的,开着开着,咣当一声,她脑袋就能撞车前座上去,也亏得皮厚,不然还不撞的开瓢啊。有时候赶路,到了饭点,沈师傅问“吃饭吗”,听她说不吃,也就啃着干面包赶路了,不可能过问她饿是不饿的,岳峰就又不一样了,定点命令她吃饭,有时候还凶她:“吃是不吃?不吃弄死你!”
当时只道是寻常,现在想起来,全是细细小小的温暖和甜蜜,一点点包裹过来,都是幸福的味道。
想着想着,眼泪就下来了,季棠棠用手指点着眼泪,在车窗上写岳峰的名字,写完了呆呆看着,不觉就自欺欺人开了,想着:岳峰的爸妈也太会起名字了,岳峰,姓也好听名也好听念着也好听。
过了一会,玻璃上写的字就有些模糊了,季棠棠凑上前去哈了一口气,笔划又清晰了些,她轻轻挨上去,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手指在岳峰的名字下面擦了擦,轻声说:“岳峰,你别跟苗苗复合行么?”
想了想觉得不好,低声解释:“我的意思是,别那么急行么?咱们刚分手,等一会不行吗?”
说完了巴巴看着玻璃上的字,好像那字能回答她似的,可是字慢慢就糊了,季棠棠恍恍惚惚的,想着苗苗如果提出来,岳峰大概也不会拒绝的。
这么一想,心里特难受,脱了鞋子盘腿坐在座位上,身子弯下去,脑袋低到座位下头,身体上受压迫,心里似乎舒坦很多,过了会抬头,有些晕眩,透过车窗,能看到那盏亮着的小床灯,季棠棠喃喃:“看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一夜七次郎,我今晚是别想回去睡觉了。”
她伸手到后车厢拽背包,寻思着找件厚衣裳出来在车上就和一夜算了,背包拎出来,却又没了睡意,索性把手电打开支楞在边上重整背包,算算日子,已经快三月份了,云南那边本来温度就高些,到了那里,很多笨重的衣服就用不上了,看来得扔一些,再重新买些,不然行李太多,背着过于吃力。
又摸到个厚信封,是岳峰给她的钱,她把厚厚的一沓钱抽出信封口,就着手电光眯着眼睛看着,然后伸出一个手指头一张张快速翻过,旧钞票的味道在周围的空气中泛开:秦家总想要她的命,是为了钱吗?大概是吧,很多无止境的欲望,折合成本质也就是一个钱字,如果秦家的人现在出现在面前,她得把三万块钱狠狠砸他们脸上,然后冷笑着说一句:“要钱是吧,老娘多的是!”
太解气了,最好换成一捆一捆的毛票子,砸死他们。
再拿出来的是个铁盒子,季棠棠看着,没有动手打开,她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过去的日子里,无数个夜晚,她都是坐在床上翻检着里头的照片、剪报或是各种票根度过的,盒子里封存的,是一段压迫的透不过气来的日子,一打开就会乌云罩顶。
她把盒子放到一边,迟疑了片刻,从包里掏出了用塑料膜包的结结实实的路铃和装在皮袋子里的鬼爪。
和岳峰在一起之后,她把这两件东西收到了包的最底层,好像这样就能眼不见为净了,甚至一度兴起过封印路铃的打算——母亲不是也封印了路铃二十多年吗?
现在想想,这个打算是有多么的自欺欺人,好像封印了路铃,她就能过平静的日子,那些糟心的烂事破事就不会再找她一样,就算是鸵鸟,也不能一辈子都把头埋在沙子里,该面对的,终究要去面对的。
季棠棠拿起皮袋子,把里头的五枚鬼爪倒在了掌心。【。。】
如果打着手电仔细去看的话,每一根鬼爪都已经通体泛红了,细细一算:贺文坤兄弟、吴千、盛影,还有铁梭,直接或者间接死在自己手上的……
季棠棠两手合起,把鬼爪合在掌心抵住了额头,五根鬼爪,五条人命,她到底算是化解了怨气,还是在为秦家收集怨气?秦家为什么需要这些怨气?
左手掌心忽然灼痛,像是有什么在烧,季棠棠尖叫一声撒手,五枚青幽幽的骨钉散落在车座上,每一枚骨钉的尖头,都有紫红色的焰头飘忽,左手的掌心似乎没有异样,但是……
季棠棠骇然之下,赶紧把手背翻过来,她五根手指的上半部分全部转成了幽碧的颜色,指甲却是紫红色的,莹然生光,居然跟鬼爪的状态是一模一样的!
这是什么意思?
季棠棠吓的连连甩手,好像这样就能把这些诡异的颜色甩掉一样,确认完全无济于事之后,她的心一阵阵发凉:什么意思这是?这是鬼爪要反噬她了?
她盯着自己的左手发呆,约莫五分钟之后,让人欣慰的事情发生了:异样的颜色渐渐隐了下去,她的手又恢复到原来的状态。
季棠棠简直不敢相信事情就这么完了,捏捏,还是疼的,摸摸,还是感觉得到的——还好,还是只正常的手。
但是刚刚,算是怎么回事呢?
她回想左手起变化之前自己的一些动作和行为,目光落到散落车座的鬼爪身上。
记得当时,她是把鬼爪合在掌心的,似乎停留了半分多钟,再然后,左手掌心就灼痛起来……
季棠棠犹豫了一下,伸手把五根鬼爪拨弄到一起,想伸左手又缩回来,换了右手覆盖上去。
五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过去了。
没有异样,也没有特殊的感觉。
季棠棠心里一动:只有左手有感觉,难道是因为,这五根骨钉,是来自人左手的五个骨节?
她又换成了左手覆上去,这一次,掌心灼痛的感觉来的更快些,好像只有十来秒钟,跟先前一样,五根手指的上半部分变成了幽碧色,指甲是紫红色。
她什么都不做,看着自己的手指发生变化,约莫五分钟之后,颜色又黯淡下去,一切恢复如常。
季棠棠的心有点踏实了,她有一种奇怪的直觉:这不是反噬,这是一种感应。
第三次时,她没有听任这种诡异的现象自行消失,她举起手看了看,隔空向着车玻璃轻轻抓了一下。
嗤啦嗤啦极其难听的声音,五根清晰的抓痕,每一根都深进去有几毫米,细碎的玻璃屑慢慢落下,像滑落的沙子。
第十二章
夏城已经连续几天挂出停业的牌子,慕名远道而来的游客大为失望,很是不死心地趴着玻璃向里头张望,然后悻悻走人,上一拨是这样,下一拨还是这样,像是不同的人演一场相同的戏。
夏城的斜对面是幢三层小楼,一楼被一个台湾人租掉,做纹身生意,四壁挂着各种各样奇异的图案模子,店里的两伙计长的粗壮,常年精赤着上身,都纹的大花臂,乍一看像是黑社会的堂口,二楼三楼是家庭旅馆,三楼是顶层,视野好,光照也足,围栏一圈种满了花花草草,三月一到,开的分外茂盛喜庆,中间还起了个玻璃顶的屋子,没事时搬个藤椅,泡杯茶,吹着徐徐凉风,闲看古城风物,分外惬意。
十多天之前,秦守业包下了整个顶层,一行十几个人,占着一层楼,白天晚上都无声无息,弄得旅馆老板的心慌慌的,经常探头上来看看到底有没有人。
玻璃顶屋子前头,立了个大的三脚架,上头装了个长焦单反,最长能拉到400mm,很大块头,看起来特专业,当初架起来的时候,旅馆老板就很羡慕:“老板是搞摄影的吧?”
当时秦守业眼睛凑着取景器目镜,三脚架的悬台一转,对准了夏城二楼打开的那扇窗户,镜头拉近,对焦,看到闵子华惊吓过甚的苍白的脸。
他笑了笑,回答老板:“是啊,拍点风物照。”
近距离观察,这玩意比望远镜来的管用,古城的每一个季节都吸引大批前来采风的摄友,但凡视野好的高处,都架着长枪短炮,这一杆并不起眼。
又过了两天,快傍晚的时候,镜头扑捉到一个憔悴的女孩,哭的太多,眼窝下头都是青黑色的,秦守业很感慨,觉得女孩儿怪可怜的,真是不忍心看下去了——于是他坐回藤椅里,一点点掰压实的普洱茶饼,冲开了慢慢品,咂摸了又咂摸,然后给秦守成也倒了一杯:“尝尝看,云南的茶,是怪不错的。”
秦守成狠狠把杯子推开,热水溅出来,在玻璃桌面上留了一串水珠子。
秦守业心里冷笑,嘴上却并不说破:事已经做了,何必又摆这副脸出来?就好像当年,设计了盛清屏,完事之后又痛苦悔恨,老二就是这点上不了台面,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怪不得只能做让人摆弄的、跑东跑西的、冲锋陷阵的。
那天之后一连几天,夏城没什么新动静,公安头两天调查的勤,现在也不怎么往这跑了,被凶杀搅的人心惶惶的古城好像一夜之间平静下来,平静的让人有些压抑。
秦守成是日渐暴躁,像个马上要燃到芯的爆竹,他们带来的一干人也多少有些嘀咕怀疑,只有秦守业最为沉得住气,他有一种直觉:眼前的平静只是暂时的,很快,也许就在下一刻,搅动着的风暴就要来临了。
不过没想到的是,这风暴还没来,自己家里,倒是出了不小不大的事端。
电话是老婆姚兰打来的,声音慌慌的,秦守业听到一半就火了:“怎么就无缘无故不见了?那么大一个人,你都看不住吗?”
姚兰本来没哭的,让他一吼眼泪就收不住了:“怎么就无缘无故不见了,问你自己啊,那天苗苗想离婚,你不会顺着她说啊,吼的苗苗晚上出去乱走,回来之后一直哭,后来回婆家,我还以为没事了,谁知道前两天喝醉了被人送回来,苗苗以前可是从来不去这种乌七八糟的地方的!现在人不见了,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头撞死在你前头!咱们这个家,就这么散了算了!”
秦守业气的太阳穴突突跳,家里有这么个耍横撒泼的婆娘,也真是不让男人省心,他强自平了平气:“小郑那边说什么了?”
“说个屁!他妈的连个屁都没放!这叫什么人家,我看苗苗就是死在外头了他们都不会问事的!”
姚兰一提起郑家就来火,脏话都上了,平日里端着的架子荡然无存,好么,现在觉得郑家不好了,当初做这门亲,她还不是蹦跶的最厉害?女人家,翻脸比翻书还快,好像跟郑家做亲家全是他秦守业一个人的主意。
“打她电话了吗?”
“打了,不接。后来让她姨打,她挂了之后就关机了。”
秦守业火又上来了:“她想干什么这是,还想要挟谁啊?别管她,过不下去了自然就回来了!”
姚兰急了:“你说的是人话吗啊秦守业!苗苗在外头怎么过啊,现在社会上那么乱,骗人的那么多,万一把她拐了卖了怎么办啊?她整天恍恍惚惚的,万一寻短见怎么办啊?过不下去自然回来了?你是指着她被抬回来呢?”
话不中听,但句句在理,再气再恨,到底也是心头上的肉,秦守业叹了口气,顿了顿教她:“你还记不记得,苗苗唯一一次自己出远门,是干什么去了?你打电话问过她那圈姐妹没?要是没在一道,九成是去找岳峰了,你给岳峰打个电话问问,有些事咱不知道,他可能知道。”
闵子华早上四点多就醒了,出事之后,他一直睡不大踏实,公安来问过几次,听话里话外的意思,都觉着是情杀。
也不赖他们这么想,外头风言风语更传的多了去了,还有一种较为一致的看法是:十三雁和叶连成这对苦命鸳鸯前后脚地踏上黄泉路,杀他们的,没准是一个人。
闵子华笃定这里头有问题,他有线索,但不敢说。
那天,叶连成和女朋友庭如一早出门,说是先坐车去昆明,赶那头飞成都的飞机,掂摸着开车时间到,他给两人都发了短信祝玩的愉快,叶连成没回,庭如打电话过来了,声音有点哽,说是快开车的时候,叶连成突然下了车,让她一个人先走,自己有急事,会赶下班车去追她。
闵子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出了什么事,庭如也说不清楚,只说叶连成不接她电话,闵子华犟脾气上来,一个劲拨叶连成的号,连续几次之后,那头终于接了,气喘吁吁的,像是在追什么人,接起来之后,只跟他说了一句话。
“子华,我看到小夏的爸爸了。”
接着就是挂断的长音,闵子华握着手机发愣,他觉得叶连成够傻的:人有相似你不懂吗,小夏的爸爸都死了有四年了啊,你犯得着为了前女友的爹把现在的女朋友撇在边上吗?
一直到当天晚上,都没有再收到叶连成的消息,手机也持续关机状态,跟那头安顿下来的庭如一合,发现叶连成并没有像说的那样追去了九寨,好好一个大活人,就在这样的时间差里,莫名其妙的蒸发不见了。
闵子华坐立难安,没捱到二十四小时就报了警,第三天中午,警车开到门上,一个警务人员下来,语义含糊地请他去认人。
闵子华还真以为是去认人的,直到……
认尸回来的那个晚上,闵子华做了一夜噩梦,先是看到叶连成拼命地在跑,然后看到两个青面獠牙的小鬼拿着锯子,哧拉哧拉把叶连成锯开,像是古时候的腰斩,叶连成两只手撑在地上爬,爬进一间幽深的老宅子,鬼片里常见的那种老宅,身后的血流成了一条小溪。
闵子华跟进去,叶连成却突然不见了,屋里黑漆漆的,角落里悬着一盏白灯笼,灯笼下放了一张老式的太师椅,有个女孩坐在太师椅上低头喝茶,喝着喝着猛然抬头,目光直直射进闵子华的眼睛里,那分明就是小夏!
醒来之后,闵子华的后背都被汗给浸透了,他觉得,叶连成的死,绝对不是所谓的情杀那么简单。
他更加进一步的想到,十三雁死的时候,古城也曾出现过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