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第2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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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门口位置,他转身道:“多谢多谢郑兄的茶水!”
他连杯子也没碰一下。
郑彩站起来,方进的话一直在脑子里转,没有挽留。
方进打开房门,才进茶楼时外面的喧闹已经消失不见,整个天井中寂静无声。
突然“叮咚”一声琴响,如深山滴泉坠落青石,他还没来及迈步,一串纯净清脆的琴声连贯而至,滴泉化作溪流。
清风抚松林,云雀叫枝头。
一曲完毕,喝彩声起,方进才迈步下楼。他跟在翟哲身边多年,早已不是一个只会舞刀弄枪的武夫。
“果然不愧为秦淮八艳!不过寇白门已不在贱籍,为何要在此卖艺?”
第549章 女间
。5。
郑彩返回衢州,有些事他觉得必须自己亲自与郑芝龙面谈。翟哲既然放下那样的话来,郑森的性命暂时无忧,三万兵马的粮食也断不了。
天牢中数百人该斩首的斩首,该革去功名的革去功名,该释放的释放,到此刻只剩下两个人。
一个男人,一女人。
这两个人都是性子高傲的人,但在漆黑的牢笼里,再高傲的模样也没人看见。何腾蛟也很高傲,但是他高傲的头颅已经被割下来了。
这两个人性子都很爱洁净,但这几天只能与老鼠蟑螂为伴。
地牢门口传来皮靴声,火把给冰冷的牢房增添了一份温暖。
柳如是睁开眼睛,她面容比那个秦淮河畔的夜晚更憔悴。
一个很瘦的男人站在面前,长着两撇山羊胡子,这个人她似乎有些面熟,但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柳君!”
这是一般文人墨客对她的习惯性称呼,她一向喜欢以儒生的着装见人,那些年轻的士子投其所好,便称呼她为“柳君”。
“你是谁?”
“我只是个小人物,说出来名字你也不记得!”
柳如是习惯性为自己辩护了一句,“该说的我都说了,我并不知道郑森要刺杀大将军!”这句话她已经说了很多遍。郑氏以为是她牵连了郑森,其实是郑森牵连了她。
“嘿嘿!”那个人干笑了一声,两边腮帮子瘪了下去,问“你在这里呆够了没有?”
某个时候,漆黑的不知是白天还是黑夜,柳如是曾经偷偷的哭泣过,但在人面前,她却是不会那么容易低头,冷笑一声,问:“这件事,我能做主吗?”
“有人要救你!”
五个字!柳如是听得心中一热,总算还有人能想得起自己。陈子龙吗?好像只有他了,郑森自身难保,不知是活着还是死去。
“陈卧子吗?”她心中暖暖的。她当年与陈子龙一段恋情,虽然没有如愿嫁给陈子龙,却能让陈子龙一直没有忘记他。
那瘦子摇头,咽了口吐沫,两片山羊胡子一翘一翘。
“那还有谁?”柳如是再想不出第二个人来,好像与自己想好的那些人都倒了霉运。
那瘦子伸出干枯的手指指向自己的胸口。
“你?”柳如是哑然。
“弘光年,我在南京城曾拜见过柳君,当年钱老刚刚北上,柳君的风采,一直留在在下心中!”那瘦子在笑,好像笑的有些猥琐,又好像在嘲笑。
“你是?”
瘦子的声音难得宏亮,道:“在下赵玉成!”
果然记不得,柳如是想破脑袋,搜刮不出眼前这个人的映像。等等,他说是弘光年,那一年清兵下江南,她陪钱谦益投水自尽,钱谦益因“水凉”放弃,最后剃发北上。她留在南京曾经与松江的义士有过联络。
那一年真是不堪回首,她因山河残败,又对钱谦益失望,自暴自弃,竟然找上姘头,因此与钱家分道扬镳。
“你是松江人?”
赵玉成点头。
“说吧,你救我出去有什么条件!”柳随风不相信天上会掉下馅饼来。她在风月场厮混过,但她现在已经快年老色衰了,最后一点尾巴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吗?
赵玉成从衣兜中掏出一把钥匙把门锁打开,拉开木门,道:“出狱之后,你不能留在江南!”
柳如是闪过一丝惊讶之色,没有急于回答。
“我会送你北上!”
“北上?”
“我有幸在那等残酷的日子与柳君并肩为战过,也听说过钱老的大名,我想一个人一辈子难免会犯错,只要能及时幡然悔悟,也算是对的起列祖列宗!”
“你要我回到钱谦益身边去!”柳如是惊呼,“你要我在北京为当江南的内应?”
赵志成轻轻点头。
“呵呵!”柳如是冷笑。
随后是长久的安静,火把噼里啪啦的作响。
“如果我不答应你,是不是会被一直关在这里,或者是被拉到四牌楼前斩首?”
赵志成摇头,说:“晋王既然先前没有杀你,必然不会再杀你,我向晋王求过情,他会什么时候放你出去,我就不清楚了!”
“晋王,他现在是晋王了!”柳如是喃喃,脑中浮现出当年在眉楼前陪同萧之言前来迎亲的年轻人,那是在清兵入关之前。
“你能向晋王求情?你是什么官职?”柳如是很细致,也很警觉。
“在下现在执掌东厂!”
“你是太监?”柳随风没有太过惊讶,她又觉得不像,太监怎么会有山羊胡子。
赵玉成干笑,却不回应。
“只要我答应你,是不是就可以出去了?”
“是!”
“晋王害的钱家好惨,难道就不怕我到了北京再也不回来,就不怕我把江南的虚实全部告知清虏!”
赵玉成摇头,说:“我的确有担心,但晋王还是答应了!他说当年在那等形势下能站出来反“剃发令”的人,现在不会再把自己卖给清虏!”柳如是自以为的那些机密,在翟哲眼里不过是皮毛。
这番话是从翟哲嘴里说出来的,柳如是听得心中酸楚。她当年能舍弃性命为大明,却不知为何大明复兴后,她的境况变得如此悲惨。
赵玉成的嘴就像抹了蜜糖,又说:“晋王答应,等钱老回来那一日,他在北庭是什么职位,在南京只会高不会低!”
柳如是还在发呆。经历了这么多磨难,她才发现钱谦益老是老了点,但对自己却是极好的。
她从稻草堆上爬起来,站在赵玉成面前,问:“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你答应了?”
柳如是点头。
“那就好!”赵玉成面露喜色,说:“你且还在这牢里再耐上一日,我这就出去安排。不过你出狱之后不能说是我救的你,对外仍然说陈尚书救你出去,然后你在南京城盘桓些日子,我再秘密护送你北上!”
“全凭赵大人安排!”
赵玉成出牢门,重新把牢门锁上,举着火把走了出去。
一切又重归黑暗。
黑暗中,那张脸上重新焕发出光彩。
再过一日,柳如是这一天是度日如年。
不知是白昼还是夜晚,一阵喧闹的脚步声把她惊醒,她睁开眼睛时,见一队士卒站在牢牢前,牢头正在开锁。
一个少年将军站在五步之外,两侧亲兵佩刀持铳。
“义阳!”
“柳姨娘!”
许义阳叫的亲热,但脸上看不出和善。
“奉南京提督府命,放柳姨娘出去!”
柳如是站起来,整理裙摆,端正仪容。许义阳转过身去,耐心等候,一直到柳如是收拾好了,他才在前面带路,引她走出牢房。
出门的时候,正是正午。
艳阳天高照,柳如是在拐角处适应了好一会,许义阳用后背对着她。
她本能感觉有些不妥,问:“你义父和义母,怎么样了?”
许义阳再老练,再沉稳,到底是少年人的性子。萧之言和顾眉待他亲热,此次两人被“刺杀案”逼出南京,剩下他孤身一人。他不怪大将军,心中的怨气三成怪在何腾蛟和郑森身上,七成却怪在柳如是身上。
“托姨娘的照顾,他们现在都去湖广了!”
“是吗?”柳如是幽幽叹息,“我对不住你娘!”
许义阳招手从亲兵手中接过一个包袱,道:“这些银两是金大人让我交给你的,陈尚书能救你出来,也不愿再见你,你日后好自为之吧!”他脸上稚气未脱,训斥柳如是就像大人责怪小孩。柳如是平日伶牙俐齿,此刻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初春,整个南京城经历刺杀案的洗礼,如河边的柳树,山里的野草一般,开始发芽生长。
柳如是走出大牢,才发现她平日自诩交际广阔,现在一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
她知道暗中一定有眼睛在盯着自己,于是先找了一座干净的客栈住下,认认真真洗了个热水澡,洗净污垢酸臭。许义阳给他包袱里有两百两银子,若在往常,这些这些银子在她眼里算不了什么,现在她开始懂得珍惜。
洗干净身子,再出门买了一些珠花彩粉,有钱有有钱的花法,无钱有省钱的诀窍,她也不是一出道就是花魁。在铜镜前好生打扮一番,她自觉的还不是那般老。
晋王府。
赵玉成急匆匆跑进来,侍卫将其引进门,他的脸色少有的凝重。
翟哲今日无事。
赵玉成直接被领入书房。
一见面,赵玉成行礼,道:“王爷,北面出事了!”
翟哲看他的脸色已经猜到发生何事,问:“大同城破终于破了吗?”
“破了!”
“能支撑到今天,也难为他们了!”翟哲靠上椅子,他其实一直在等这一刻。该来的终究会来,大同城守御了一年,不知襄阳城还能支撑多久?他与多尔衮几乎同时解决了内患,该到正面对决的时候了。
“柳如是出狱了吗?”
“昨日出狱!”
“有些事情该加紧了!”
“小人知道!”
战场分明暗两处,有时候一个女人的作用不亚于一支兵马。翟哲不讨厌柳如是,当然也谈不上喜欢。有很多人希望他死,他这个位置能与人结仇,当然也能收买人。
第526章 生与死
。5。
大同北门大开。
城内的厮杀声和烈火正是最旺盛的时候。半边天空红彤彤的;火光遮挡了月光。
一个哨骑从光亮处疾驰入黑暗中;再从黑暗中显现在火把下。一直到一队整齐的骑兵前;那哨骑翻身下马;单膝跪地;禀告道:“启禀王爷;四城塔楼皆已经攻下;唯有姜镶尚在总督府负隅顽抗”
多尔衮侧耳细听;城内的惨叫声传到十几里外若不可闻。
哨骑跪地不起;等到摄政王的答复。
两个冰冷字从多尔衮的唇齿间吐出来:“屠城”
不屠城无法消除他心头的愤怒和无力;唯有鲜血可以⊥这些汉人畏惧。
大同城反叛是南北局势变化的一个转折点;在此之前;明军虽然收复江南;但总体还处于清廷的包围中。清兵或从扬州南渡;或从湖广东下;只需慢慢打磨;战争旷日持久;江南绝不可支撑长久。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攻克大同城;但女真精锐在这座城下被拖延了一年时间。此刻将士疲倦;再想发动大规模南侵又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至关重要的是;失去了湖广;他没有了粮食。没有江南的财富;没有湖广的粮食;时间拖得越长久;也许对清廷愈发不利。
襄阳;对;还有襄阳;他不得不去救援的襄阳。
哨骑飞奔而回;兴奋的呼叫:“大将军有命;屠城”
“屠城”
“屠城”
女真人眼睛红了;这两个字意味着他们可以肆意斩杀男人;抢掠女人;占有财富。
城门打开后;大同城内没有多少抵抗的力量;满座城里全是快要饿死的人和饿的半死的人。
雷言谦披挂铁甲;右手擎着一柄宽大的厚刀;他身后跟着八百兵丁;那些都是跟随他多年的亲信;有那么十几个人从草原就随他左右。
惨叫声时断时续;雷言谦低着头;他身后的士卒也垂着脑袋。那些刺耳的惨叫声;发出惨叫的人似化作一个个幻影张牙舞爪朝雷言谦扑过来。
“不要怪我;真的不要怪我”
“你们本来就是要死的;要怪就怪姜镶把你们拉入死路;要怪就怪翟哲欺骗你们”
雷言谦无意识用手摸了摸嘴唇;想到这几天吃的人肉;胃内泛出一股酸水;猛然于呕。大同城被围困一年;城中粮食已尽;从半个月前姜镶开始斩杀女人用作军粮起;他便放弃了。
在起兵的头一个月;他存了必死之心。但初心未能始终;现在他不想死;于是他秘密联络城外清兵;在亥时打开了大同北门。
“摄政王有令;屠城”
女真骑兵的呼叫传入他耳朵;雷言谦手中的刀“哐当”落地。排列整齐的士卒又往里挤了挤;担心女真人杀的性起;连他们也被席卷其中。
城中还有厮杀;姜镶身边剩下了三百多人;被围困在总督府衙门。
四周虏兵如潮;姜镶知道大势已去;犹然拔刀血战;只盼能多拉一个女真人作伴;他死时就不那么痛苦。清兵入城太过突然;他近日每夜必做恶梦;已然预感到大事不妙;但确实没想到是这样的败法。
鸟铳早已爆裂;长刀也已起卷。
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罢了;罢了”姜镶唯有最后一点力气;正准备拔刀往脖子上刎去;忽然围攻的清兵如潮水般退去。
一个女真将军站立在二十步外;正是一年前领他西征顺贼的阿济格。
“姜总兵”
“哼哼”姜镶两眼看天。
“你不想见雷言谦一面吗?”
姜镶一口血痰吐在地上;架在脖子上的短刀猛往里切;鲜血从细小伤口后中喷射而出。他扶着身后的椅子缓缓坐下去;后背靠在椅子上;粘稠的血液从扩大的缺口处留下来;顺着他胸口;顺着他的大腿;顺着他的膝盖;顺着他皮靴;坠落在地面上。
四周还剩下的五个亲兵惨呼:“大人”各自拔刀割在咽喉口;扑尸在姜镶周围。
他降过顺贼;降过清虏;复归大明;至少死的这一刻;他很安心。
阿济格静静等了片刻;指向姜镶的尸体下令:“斩下他的头颅”
从黑夜到天明;再从天明到黑夜;大同城的厮杀声慢慢平息下来。
雷言谦被带到多尔衮面前;大同十万百姓;唯剩下这八百人。他们活下来了
“你叫雷言谦”
雷言谦双膝触地;用嘶哑的声音回答:“末将是”
“你曾经在草原与翟哲有旧?”
“是;当年翟贼生性残忍薄凉;伪善狡诈;我识破他的嘴脸;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