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第2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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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昌府对面有三个地方适合大军过河;分别是正对面的汉阳府码头和两侧的龙王庙和汶河;三地皆有清兵据守;勒克德浑的兵营立在汉阳府的东侧牛皮岭。
明军有战船火炮远程覆盖远程;离江岸边十里没有清兵。
巳时;张天禄和金声桓各地督最精锐的亲兵家丁上岸。远处的清兵列成整齐的队列;像生长在沃野中的树林。
江边的土地潮湿松软;明军上岸后前行三四里后迅速列阵前行;后续士卒不断跟上。
十几里外;清虏战旗移动。
大批清兵如平静的水面上出现的潮水;人头攒动;士卒们咬牙切齿;面目狰狞。
“杀”勒克德浑纵骑挥刀;他比明军的优势在于他拥有更多的骑兵。
清兵以步卒为中军;骑兵在两翼掩杀而来;有女真人;有蒙古人;更多的是汉人。他们都在为大清而战。
勒克德浑下定决心;要打一场胜仗提振士气。清兵丢失江南后;连战连败;从前是明军畏惧女真人如虎;现在变成清兵反而对江南的明军有畏惧之心。
湖广总督洪承畴也支持他的想法;他一直把翟哲当做对湖广最大的威胁。
明军清一色光头;看架势有点像品书中说的僧兵。清兵来势甚猛;金声桓和张天禄均亲自过河指挥作战;稳定军心。
翟哲立在江水正中;用千里镜看看岸上战况。
眼见清兵主力已现;他转首下令:“命左若和方国安分别从龙王庙和汶阳登陆。”
漫长的长江防线有多处可以过江;清虏无法阻止优势的明军;勒克德浑只不过是想给明军一点苦头尝尝。翟哲也愿意在江岸边与清兵打一仗;至少这要比攻打坚固的城池要省事。
正前方战场;两队兵马愈来愈近。
清兵如热气腾腾的公牛;明军的队列如长枪扎成的篱笆。
以降军在正面登岸;翟哲很有胆略;因为他相信金声桓和张天禄总要给他展现点什么。
天气很好;春风和煦;他选了一个日子。
勒克德浑看见了江心中明军的水师偏转;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下令:“出击”
清虏长枪兵迈动整齐的脚步跑步前行;后人的脚尖踩住前人的脚后跟;拥挤的人群让他们看起来不那么惊慌。他们是最廉价的兵种;只需一杆木制的长枪、一个铁盔和一片护住胸口要害的甲片。他们也是军中配备最多的兵种;只有足够的数量的长枪兵才能维持住稳定的战线。
长枪对长枪。
木杆撞击在一起;发出“噼啪”沉闷的响声。有些倒霉蛋在第一个照面就被刺穿胸口。
“砰”这是鸟铳的响声;硝烟挡住了翟哲的视线。他把千里镜放下;或许那正好让他看不见近处的战场。残肢断臂飞起来的景象;还是会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虽然他也是久经战场的悍将。
明军比清兵装备了更多的火器;清兵比明军拥有更多的弓箭手。
女真骑兵疾驰到长枪队列后;在队列的两角下马;挽弓射箭。他们的箭法很好;弓箭的射程比火枪更远。
明军的长枪队列前方立刻死伤一片;阵型出现些许松动。但他们无路可退;他们的背后是浩荡的江水。
“举盾”“举盾”
金声桓一看形势不妙;决定以攻代守;指家丁从中路突击杀入清兵的长枪队。他的亲信家丁装备整齐;有些人甚至身穿多重甲衣;不畏弓箭;冲散清兵压迫过来的长枪队。
清虏压迫的队列一动;女真弓箭手再站在原地有可能被明军狙杀;纷纷上马退却。
离江岸边五六里潮湿的土地上;明军与清兵像两条坚硬的锯齿条在相互拉动;接触如磨盘在碾压**。如果仅以步卒对步卒;双方实力相当;可能僵持的般天黑也无法分出胜负。
但清兵有幽灵般的骑兵弓箭手。
哪里只要出现一旦松动;数千骑兵弓箭手就会想问道异味的苍蝇蜂拥而至;密集的长箭射向划开的伤口。
金声桓疲于奔命;命后续的兵马跟上;以人数弥补战场中的缺陷。
明军像挤牙膏一点点上岸;数万士卒在江面整装待发。
正面战场二十几里长;十里宽;容不下过多的人马;金声桓和张天禄都不敢贸然让大军全部过江;万一崩溃;会损失惨重。
战场的形势对明军很不利;翟哲在战船上稳如泰山。如果金声桓和张天禄面对清兵连一两个时辰也坚持不来;他们不配得到大将军的尊重。军中崇尚强者;机会留给有能力的人。
张天禄和金声桓不是庸将;否则不会一个成为清廷的徽宁池提督;一个是江西总兵。
清兵抓住一切机会撕裂明军的战阵;金声桓和张天禄不停的调集援军填补缺口。锯齿交接的地方尸体一点点累积起来;形成一堵隆起的土墙。
一个时辰后;战事胶着;清兵占据优势;但始终无法彻底压倒明军。
东边的田间官道;一个斥候纵马狂奔;到勒克德浑面前下马禀告:“龙王庙被明军突破;两万明军正在登岸。”
那是左若的突破的方向;速度比勒克德浑想象的要快;比翟哲想象的也要快。龙王庙离汉阳四十离地;明军完全登陆会在两个时辰内赶过来。
勒克德浑看看正前方的战场;再远眺江心密密麻麻的战船;下令:“猛攻
这是金声桓打的最惨烈的战争;他没想到自己的部下也能对女真人保持如此强悍的战力。张天禄比他沉稳的多;他曾在徽州府与翟哲交过手;最能直观比较明军与清兵的实力;这支清兵远不如左总兵的部众可怕。
江北的斥候和信使一刻不停;战局又坚持不到一个时辰;勒克德浑领兵退去;因为左若来援的速度再次超越他的预测。
八万明军在未时全部过江。
金声桓和张天禄收拾战场;两人共损失了两千多士卒;清兵的损失只是他们的两成。虽然战果不能让勒克德浑如意;但勉强达到了他的目的。
大军在汉阳城西立寨;数以千计的船只连夜运送物资。
勒克德浑领兵三万五千在汉阳城东牛皮岭驻军;守住通往孝感的退路;与坚守汉阳的佟图赖互为犄角。
汉阳攻防战正式拉开帷幕。
汉阳与武昌只隔一江;明军输送物资方便;唯一的缺陷是在江北没有坚城据点;一旦久攻不下;军心懈怠;会给清兵可乘之机。就像多铎在杭州城下的惨败。
仅在汉阳一地;明军对清虏虽然有优势;但并不明显。洪承畴近乎集湖广所有的力量来应对翟哲的攻势。
翟哲只在江北过了两日;又回到了江南的武昌城。
攻城的战事交给左若指挥;汉阳城一看便知不是一日两日可以攻下来;而且湖广之战的突破口;很可能不在汉阳。
柳随风不断从湖广传来消息。
商盟已经把十万两银子已经交到堵胤锡的手里。
何腾蛟从武昌府铩羽而归后;柳随风不敢再留在长沙府;而是跟随堵胤锡西上夔东;迎忠贞营东下。何腾蛟指望不上;翟哲把希望放在堵胤锡身上;柳随风留在堵胤锡身边;便于两人通报消息。
湖广重兵集结汉阳;荆州空虚;忠贞营正好可以继续去年未完备的功业;一雪前耻。
忠贞营残兵八万加上马进忠两万兵马;堵胤锡拥有的实力比翟哲差不了多少;甚至还要强于何腾蛟。何腾蛟看不上忠贞营;让堵胤锡占了个便宜。但忠贞营不像何腾蛟招募的兵丁那么听话;堵胤锡苦处在于;他没有足够的粮饷养这么多兵马。
何腾蛟回到长沙府后;第一件事就是断绝了堵胤锡的粮饷。湖广总督府没有冠冕堂皇的理由阻止堵胤锡攻打荆州;唯有使出各种阴招来拖后腿。
接到柳随风的密报;翟哲亲笔给堵胤锡写了一封信;与对何腾蛟的态度截然不同。
“忠贞营粮饷一事;我会略尽绵力;只盼牧子兄能督大军在攻取荆州;渡过眼前的难关;……”
十万大军的饷银不是小数目;只凭各地田赋;翟哲现在无力承担;但供应粮草尚有余力。翟哲一向很舍得花钱;从在草原起;他的银子多半左手进右手出;处于不够花的状态。
若不官绅一体纳粮;富庶的江南也到了财力枯竭时。
他突然想起一个人;一个应该已经到了江北的人;那个人也许能帮他渡过燃眉之急。
第480章 山西劫
“大将军传令;命范永斗往武昌府觐见”
传令的信使从下马入门;直到站在范永斗面前拱手;传达命令。他不知道范永斗的身份;作为大将军的传令兵无需对任何人是施以颜色;不是每个人都要学会世故;身为大将军的亲兵卫是一种骄傲;一种无需掩饰的自得。
宗茂、逢勤、季弘;现在是金小鼎;一个个前辈走在前面;他们只需跟住脚步;等候落在自己头上机会。
范永斗到达江南后极其低调;除了初次拜见了王爷夫人;自己的妹妹范伊后;一直在杭州做寓公。翟堂是大将军的兄长;此刻已是宾客满堂。他一直老老实实的藏在暗处;翟哲会想起他的;只是还没到时候。
果不其然;他在杭州还没等安稳上一个月;远在武昌的翟哲竟然千里迢迢来召见他。
“多谢军爷”范永斗摆手吩咐管家拿出一块银锭出来;接过来亲自双手奉给传令信使;乐呵呵的说:“军爷一路辛苦;这点银子留给军爷买碗茶喝。
传令兵犹豫片刻;伸手接过来;态度转为平缓;说:“请范东家快点收拾;即可随我西行。”
没有让范永斗准备拖拉的时间;其实他也没什么需要准备的;只有面见大将军;他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范家从前为女真人效力;范永斗的目标是成为晋商魁首。现在有片更广阔的天地摆放在自己眼前;他甚至无法想象自己可能会达到的位置。范家在江北有完备的情报网络;那曾经为满清效力;现在要调转刀口了。
乘舟出杭州;走运河到镇江;再从长江到武昌;至少需要**天时间。
范永斗没有向妹妹范伊辞别;也没有告知翟堂。
他不是一个人行走;同行的还有江南暗营的统领赵玉成;一个瘦的快成猴于的中年文士。
范永斗不认识他;但不妨碍两个人成为朋友;因为赵玉成知道他的身份。
乘舟寂寞;两人天南地北的闲侃;虽然一句有价值的话也没说出来;但彼此还是颇有收获。
范永斗是北地人;随口说出来的事情都是赵玉成闻所未闻。
赵玉成讲述的江南轶事让范永斗更了解这片土地。
两人的话题绕不开两个地方——湖广和山西。
两片血腥之地。
山西。
金小鼎和姜镶分别在山西和大同两地孤立无援;明军攻克一座座反正的县城;只有大同城还是一如既往的坚固。孔有德、耿仲明和尚可喜坚决执行多尔衮的命令;剪去辫子的百姓一律被断去头颅。
也许解除剃发令能够缓解汉人的反抗情绪;但多尔衮不可能下令撤去剃发令。这于系到他的威严;也于系到女真人征服者的身份。
耿仲明等人一路从河北杀入山西;率大军进入太原府后;立刻向多尔衮报捷。太原是山西的首府;若被义军攻占;会带来巨大的影响;山西投靠清廷的缙绅都躲在这座坚城内。守住了太原;就守住清廷在山西的希望。
清兵在太原驻守三日;往南进军。多尔衮在大同城下脱不开身;他迫切希望品定山西之乱。半个月间;耿仲明和孔有德率大军连克清源、太谷、祁县;直逼平遥。
平遥往南是介休;介休县南有锦山;这里正处在山西的正中。
金小鼎才率军赶到在这里;他麾下已经有了两万多人;骡马也有了三千多匹。
这些人与大将军麾下的士卒相差甚远;他很谨慎打第一仗。一个月来;他从晋东收拾残军;又打出大将军翟哲的旗号;颇有收获。其实他这支兵马在山西不算很起眼;各地的义军都据城坚守;而他的老巢安在太行山中。
大将军翟哲的旗号虽然响亮;但并不是最吓人的。有人打出崇祯太子的旗号;有人以李自成名义起兵;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义军叫不出来的。
一切在战场见真章。
山西南部的山区是流民军天然的战场。金小鼎本不想来介休与清兵硬碰硬;但介休是他非救不可的地方。
他的伤已经完全好了;手脚上还有些伤痕。
义军分八个营地藏在茂密的山林中;这些人来自山西不同的地方;主营拥有三成的兵力。外围有哨卫;多数人坐在树荫底下聊天。
金小鼎没有像军中那样要求这些义军的保持队列和秩序;他还需要名望来确保自己的威严。他不奢望带领麾下这些人击败清虏的重兵围剿;只盼坚持到大将军率军北伐的那一刻。
一个光着脑袋腿脚灵活的汉子像一只灵巧的猿猴从几块大石头上跳跃到金小鼎面前;单膝下跪行礼禀告:“报;大当家;清虏耿仲明率军出平遥城;正在往介休来”
这些年;山西人给出塞的商队当护卫已经成了一条不错的谋生之路;晋地习武的人不少。
“再探”
灵巧的斥候离去。
选择锦山;是因为这里紧贴介休;范永斗和翟堂留给他的多半是介休人。
介休出过很多晋商;但在范永斗和翟堂离开后;这里的东家早已逃的于于净净。以多尔衮的脾气;肯定会对这里进行报复。
斥候离去不远;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挪步过来问:“大当家;要救介休吗
他长相凶恶;头发茬和脸上的络腮胡子连在一起;像蒙了一块青布;正是原翟家商队护卫统领郝阳友的弟弟郝阳平。
翟家和范家的在山西根基深厚;这些人现阶段都是金小鼎的依靠。
金小鼎皱眉沉思;没有回话。他知道郝阳友想救介休;他这支义军头目有一小半是介休人。
等了半天;见金小鼎没有反应;郝阳平有些不高兴;说:“咱们在山里钻了一个月了;清虏在咱们山西杀人无数;这般下去;难道要等大同城被攻破吗
一个白须老人阻止他的过分言辞:“老三;住口”他就是翟家的护卫统领郝阳友。
郝阳平不服气;顶撞道:“难道要让介休的老乡都被清虏杀于净吗?”翟堂离开家时;郝阳友给翟家当了二十多年护卫的老统领;竟然毫不知情。他听兄长的话;投在金小鼎麾下;但对翟家一直很不痛快。
两个人在身边吵吵;毫无军中的威严。
义军就是这样;过了这些天;金小鼎早已经习惯了。
“介休;当然要救”他冷冷的看了郝阳平一眼;缓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