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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部分

夜明-第2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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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翟哲抽出黝黑的腰刀,这柄腰刀很锋利,胜过军中的戚刀,但它的锋芒好像都被表象遮掩住了,从它归了翟哲后,好像一直没有尽情的畅饮鲜血。
    方进左右手各持一柄长刀,站在翟哲侧前方。
    战事紧急,翟哲没有让杨守壮冲在最前线,而是亲自率亲兵卫在前突击。他要让降卒看清楚,平虏将军待他们并不像清虏那般只会驱赶使用。
    铳击,刀斧手冲乱溃兵;再铳击,刀斧手再杀入茫然失措的清兵……
    一切循环不止。
    亲兵卫就像是永不停息的钱塘江潮,东城门外前来阻击的一千清虏甲士在一刻钟之内被击溃,杨守壮只需督促麾下兵马诛杀溃不成军的清虏。原来在平虏将军麾下打仗这么畅快,杨守壮心头燃起一丝久违激动,若不是看不见希望,他何必要剃去头发跪在东虏人的脚下。
    翟哲拔刀怒吼:“突击!”
    掌旗官像是被一尊石雕,手臂上的肌肉如同缠绕石雕的藤蔓,那是一面传说已久,终于显身战场的旗帜。
    “平虏将军威武!”
    城上城下齐声呼喊。
    鲍广的重刀击打在云梯边缘,就像清风拂过千年朽木,云梯瞬间塌陷。城墙上还没来得及退下的清虏发出绝望的吼叫,头颅带着张开自的嘴巴顺着孟康的斧刃飞出去。
    翟哲的举腰刀在空中,有方进在他身边,他到底没有捞到斩杀清虏的机会。虽然脚边有些受伤倒地的清虏,但以他的身份当然不屑做这样的事。
    “我只需站在这里!”
    翟哲突然感到很愉悦,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一种被万人朝拜的感觉。
    “平虏将军威武!”孟康砍翻城头最后一个清虏,鲜血在斧面流出一幅狰狞的画面。
    “轰!”城头的铁炮终于响了,铁球砸在飞速驰援而来的镶白旗甲士队列中。
    翟哲清醒过来,数千镶白旗甲士离他只有六七里路,被溃败的兵马挡住去路,杨守壮杀的性起,还在追击。
    “撤!”
    “哐哐哐”的锣声夹在火炮声中,杨守壮投入浙东不久,麾下士卒还不熟悉平虏将军府复杂的号角声,因此约定以锣声为退兵令。杨守壮止住脚步,抬头才看见不远处可怕的女真人。
    翟哲站在城墙下,率亲兵卫留在最后,看杨守壮率军从身前穿过,奔向北山方向。
    炮声不止,镶白旗后列甲士低头狂奔,不时见到身边的同伴被砸入坚硬的泥土中。
    清虏已在五百步外,城头的守军举起鸟铳。
    翟哲不急不慢,下令:“撤兵!”
    平虏将军要有平虏将军的气度,亲兵卫顺着城墙从容撤退。这是击溃清虏攻城兵马的自然撤退,不是被清虏进击的镶白旗甲士吓走了。翟哲当然不会在乎这等虚名,但对城内的守军来说,这点很重要。
    首尾相随的两队兵马的距离一直保持在五百步左右,因为翟哲率军从城墙边缘走,镶白旗甲士畏惧城头的铳兵,不敢靠近城墙,慢慢被率在后面。
    从东城门绕到北城门,翟哲并没有入城,而是率亲兵卫返回北山的防御阵地。
    北山山脚下是一面杉树林,山腰一直到山顶覆盖了齐腿根深正在枯黄的茅草。
    镶白旗甲士追到山脚下,见明军消失在丛林中,为首的甲喇额真举手下令停止追击。甲士正在观望的之际,山顶上竖起一面平虏将军的大旗,炮声从半空中突然轰下的闷雷,抬头看时,铁球已在眼前。才聚集成堆的甲士被砸的像破裂的西瓜。
    甲喇额真慌张掉头,“撤!”甲士们小心戒备身后,缓缓退去。
    半山腰的位置,翟哲摘下头盔,身边的鲍广正在吐粗气。他们从北山山腰突袭至于潜县城下,如暴风骤雨般杀散攻城的兵马,体力早已透支,否则怎会让镶白旗甲士如此从容退去。
    于潜城头,朱大典老脸通红。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他今日有幸亲眼目的平虏将军翟哲亲自上战场,所有的不屑、疑虑和狂妄全然不见了。今日要不是翟哲救援,于潜县城在首次攻击中就差点陷落了,准备好的火器差点没有施展的机会。
    清虏才下江南时势如破竹,他明白女真人的强大。近两个月来,听说浙东兵马在翟哲的指挥下未尝败绩,他心中狂妄的毛病又犯了,以为杭州城能在十几万大军的围攻下坚守两个半月,他在于潜守住十天岂不是轻而易举。
    “把毒火球、震天雷都搬到城头来!”朱大典下令。他转首看见像才从血缸中跳出来的孟康,眼神与一个时辰前有所不同。
    翟哲扒开身上的衣甲,看清虏兵马退去,暗自松了口气,“今日终于安然渡过去了!要不要调集部分方国安兵进入于潜?”他右手无意识的揪住一把野草,枯黄的草茎在他掌心化作一团碎。
    浙东兵马不足,又以新兵居多,这一战实际上超过平虏将军府能力的承受范围。在江南战局已经趋于稳定时,冒这么大的险究竟值不值得?
    士卒们只许听上官的命令冲杀,但身为平虏将军,翟哲甚至觉得每一个决断都会让自己少活一年。那是无数个无眠夜晚的战局推演,那是在泰山压顶之际的瞬间决定。从前他以为这是因为那关系无数芸芸众生的命运,到此刻他才明白,他所做的一切,无关系别人,只为自己。
    就像他舍生救卢象升,是为自己,就像他起兵反剃发令,也是为自己。
    翟哲松开手,把卢象升赠予他的腰刀恭恭敬敬平放在膝盖上。
    正是这柄冰冷的腰刀在提醒他,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任何人身上。
    战局的变化在哪里?江西还是湖广?他不会幻想金声桓战败,也不会寄希望于何腾蛟雄起。
    “所以我必须要打这一仗,在江南击败多铎后,再没有人能阻拦我的脚步!”翟哲喃喃自语,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急剧的膨胀,慢慢超越束缚的身体,最后竟然充满了无尽的虚空。

第429章 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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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州。
    天气已经不热了,街道拐角的路边,随处可见聚集成堆的难民。
    这里生意一直很繁荣,其中最热闹的市场让人想象不到,不是稻米、不是丝绸、不是瓷器,也不是从南洋贩运回来的奇珍异物。最热闹的市场兴起才一个月,居然是贩卖人口的大集。
    宁国府战乱,徽州府战乱,严州府战乱,虽然翟哲在各地安置的救济粥棚,但他现在所有的财力和粮食必须要确保军队不会出现短缺。
    理想很美好,但现实很残酷。
    越来越多的百姓翻越闽北的群山到达福州,因为唐王在这里,那是大明的皇帝。但无论到在哪里,天上不会掉馅饼。翟哲手中粮食不多,到底还愿意拿点出来,赈灾的稀粥见不到几颗米粒,勉强可让难民不饿死。福州的皇帝手中没有多少银子,郑芝龙对他的诏令置若罔闻。
    柳随风安安静静带着商盟的商号里,偶尔回到临街的茶馆中去喝一杯茶,他在这里的生活一直都是这么惬意。黄道周兵败的消息传到福州后,这里没有想象中沮丧,也许痛苦的只有深宫中的唐王一人。
    午后。
    柳随风从简短的午觉中清醒。
    商号的掌柜在外张望,见他爬起来准备出门,走到门口拱手道:“柳先生,有您一封信。”柳随风接过书信,打开封口抽出信纸,目光草草扫过,脸上不动神色,心中如释重负。他等了这么久,终于能有个结果了。
    徽州的战事结束,这场僵局也该终结了。唐王赌输了,这是从开始就注定的结局。刘忠藻一个月没来商盟了,他像是忘了柳随风,柳随风也像是忘了他。
    他开开心心往茶馆中喝了一个时辰的茶。事情比想象的还顺利,天色模糊时,刘忠藻独自一人来到商盟,他没有打灯笼,也没有带管家。
    两人是老朋友了,无事时泡上一杯茶,足矣聊上几个时辰。但这一次,刘忠藻连茶杯都没端起来,郑重其事说:“陛下要见你。”
    柳随风优雅的端起小瓷杯,说:“我忘了告诉你,今日大将军传书,让我过几日返回绍兴。”
    刘忠藻脸色剧变,问:“翟将军想干什么?”
    柳随风冷笑,说:“我之前听说送上门的好东西别人不会珍惜,自己不信,唐王这两个月教会了我这个道理。”
    “陛下要见你!”刘忠藻加重语气。
    朋友是朋友,立场是立场。他熟悉此事的来龙去脉,自觉的很尴尬,但他不能给唐王朱聿键做主。黄道周在内阁时,他这个小小的兵科给事中说不上几句话,连唐王也不好太驳斥黄道周的面子。
    这两个月来,朝堂稍微明眼的臣子对郑芝龙是完全失望了。从他保护洪承畴的家人可看出来这个镇海侯早已三心二意。
    柳随风很镇定的摇头,说:“我早已说过,我是代表大将军来福州,不可能觐见唐王。”
    “陛下要私下里见你。”刘忠藻低下头去,用央求的口气,这句话让他和唐王都很丢面子。
    私下里会晤,就不是以皇帝的身份见,因为翟哲从未表态拥戴过唐王。
    柳随风细细品了好几口茶,皱眉陷入沉思中,良久终于说:“我原本这两日就回浙东,大将军以为我再留在福州毫无用处,绍兴那边有一堆事情要忙。”他缓慢倾斜身体,靠近刘忠藻,用只能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我听说大将军这么着急让我回去,是有大事要办。”
    “什么大事?”刘忠藻的警惕性提高到极点。
    柳随风摇头,莞尔一笑,说:“具体我也不清楚。”
    就算最好的朋友在朝堂之争中也屁都不是,何况只是两个月的朋友。这里没有所谓的惺惺相惜,也没有道义人情,只有自己想达到的目的,柳随风深得其中三味。
    这些话已能让刘忠藻产生无限遐想,刘忠藻长叹一口气,颇为伤感的感慨道:“临走之前,您真不想见陛下一面吗?其实陛下很赏识翟将军。您在福州几个月应该清楚,陛下是难得的圣主,胜过鲁王多矣。”
    他真心不希望大明分裂成两块,汉人还要同室操戈。
    柳随风缓慢摇头,突然转为点头,咬牙切齿应允道:“好,为了大明,我今日就违抗大将军一次命令。”
    “真的?”刘忠藻欣喜若狂,生怕柳随风改变主意,抢先说:“好,我明日禀告陛下,就安排在后日。”
    唐王沉不住气,翟哲也等不急,这是一场耐心的较量。很显然,徽州府的战事成了压垮唐王心理的最后一根稻草。
    柳随风明白翟哲的意图,浙西的战事结束后,无论胜负,唐鲁之争都必须要解决,否则翟哲无法顺利插手湖广和江西得到战事。若真有一日收复南京,唐王不可能再留在福州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翟哲拥戴唐王便拥有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便利。
    商号的伙计忙忙碌碌给柳随风打点行装,其实他一个人回浙东,哪里会有什么行李,不过是做给有心人看。
    悠哉过了一日,第三日傍晚,刘忠藻来乘坐一顶小轿进了商盟商号。小轿子进入商号,两人在后院交换位置,柳随风上了轿子,刘忠藻留在柳随风的书房中等待。
    轿子四周遮挡的严严实实,一个人坐在里面伸手不见五指,柳随风索性闭目养神。轿子随轿夫的脚步的节奏起起伏伏,约走了半个时辰,轿子落地,有人轻手轻脚上来掀开轿帘。柳随风挣开双目,款步走下去。
    天已经黑了,这是个幽静的小院子,不知在福州城那处角落。
    幽暗的光线中,看不清掀帘子的人长的什么摸样,那人伸手在前引路:“陛下正在候着柳先生。”他的声音很尖锐,一听便知道是内宫的阉人。
    柳随风没有说话,摆动袍角,跟在那垫着脚尖走路的太监身后。
    为何要如此神秘,难道郑芝龙不喜欢唐王与翟哲来往吗?他心里暗自嘀咕。只要懂得思考,一点小事也能看出朝局的变化。
    两人缓步走进宅子,里面光线通明,正堂的位置上坐着一个人,穿了一身暗青色的衣衫,下巴有浓密的黑髯,两鬓有些斑白,一双眼睛很明亮。
    那小太监跪地禀告:“启奏陛下,柳先生带到。”
    柳随风看着朱聿键,朱聿键也在看柳随风,两人径直对视片刻,柳随风低下头去,藏在长袍中膝盖轻微颤动。
    世事变化,难以预料。他在流贼兵营中烧火煮饭时,绝对想不到此生竟然还能见到大明的皇帝,而且还挺直身躯在皇帝面前不下跪。
    “拜见唐王!”柳随风躬身,强作镇定。
    “朕早不是唐王!”朱聿键的声音中有怒气。
    柳随风不敢顶撞,若谈的顺利,这个人确实将是他的皇帝,而且这件事一定会谈的顺利。
    朱聿键上下打量柳随风了很久,用怀疑的口气问:“你能代表翟将军?”
    柳随风点头,仰首用很自信的口气说:“不错,翟将军特命我来福州,正是为了那件事。”
    “翟将军是我大明的栋梁!”朱聿键先赞了一句,沉默了很久,“请柳先生回去转告翟将军,鲁王答应给翟将军的,朕都会同等视之,只要鲁王能退监国位,浙东上下的官职朕都承认。”
    柳随风口气惋惜,“翟将军早想让浙东归入大明,一个月前或许很容易,但现在难办了。方国安率军取下徽州府后,绍兴府的几位内阁大学生有些变化,有人以为鲁王该趁翟将军大胜的机会登基皇位。”
    朱聿键勃然大怒,喝骂:“大胆!”脸色先赤红,最后变得苍白。他从在福州登基后,兵事毫无进展,倒是浙东鲁王节节胜利,让他憋着一口气在胸口吐不出来。
    “陛下息怒!”柳随风悄然改变称呼,“翟将军对大明一片忠心可鉴,但军中将领,绍兴府的内阁朝臣有不少人都想着拥策之功。”
    “你要回绍兴吗?”朱聿键显然听过刘忠藻的禀告,有些坐不住了。
    “正是,翟将军见我在福州游手好闲了两个月,来信把我狠狠的斥责了一顿,责怪微臣没有把他的意思向陛下表达明白。”
    这是在当面指责!朱聿键侧身,身体所有的重量压在木椅右侧的把手上,问:“若让鲁王退位,浙东归明。朕怎么坐才能让翟将军满意?”他语气萧索,这个皇帝当的很憋屈。无论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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