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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部分

夜明-第1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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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军士好生休整,等天黑后出发。”
    士卒不下岸,躲在船舱中啃干粮。这几年连来自蒙古的骑兵也要上船训练,只要不是遇见大风大浪,他们呆在摇晃的船舱中并无大碍。
    嘱咐完众将后,翟哲领萧之言和孟康返回定海卫所。
    “这一仗,为什么不让我老孟上!”孟康颇为不满。富阳一战,翟哲没让他去,攻杭州这等盛宴,他也没沾上边。
    “你若学会游泳,我便让你去!”翟哲没好气的回答。
    “那些士卒也不是都会游泳,左若也只会刨几下。”
    “你先刨几下给我看看!”
    孟康舔了舔嘴唇,没话说了。
    回到定海卫所,一连两天没见到翟哲的陈子龙堵住了一行人。
    “浙东各地均有人反抗剃发令,捕杀清廷委任的县令、知府,为何你还按兵不动?”
    “鲁王明天就到!”翟哲只用这一句话就堵住了陈子龙的嘴巴。
    明天一切都很完美,若能攻下杭州,那么今夜一定很难熬。

第385章 扛鼎(中)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
    阴天,窗外的海面阴沉沉的,天和海之间好像只有一个人的距离。
    翟哲立在床边,等视线中的小岛变得模糊不可见,才关上窗户。
    “大人,该吃晚饭了!”
    方进进门,小声请示,生怕打扰了翟哲的思绪。作为翟哲的亲兵,他不仅承担保护大人的责任,而且熟悉翟哲每一个生活习惯。
    “嗯!”翟哲答应了一声,“给我准备一壶酒。”
    “是!”
    方进离开时的脚步像一只轻盈的狐狸。
    今日没有客人,这些日子翟哲一直是一个人用餐,但个人的时候他从不喝酒。
    方进转入储藏室,从酒柜中取出一个青花瓷酒瓶,一股淡淡的酒香从中溢出来,这是大人最爱喝的竹叶青,离开宣大后大人一直喝这个。
    餐厅门口笔直站立了两个亲卫,目不斜视。
    翟哲端坐在那里,吃的很慢,每一口都在细嚼慢咽。竹叶青顺着咽喉流近胸口,一股暖流由身体正中扩散,直至指尖。这酒很醇,不会刺激身体的感受,所以若是控制力不强的人很容易喝醉。
    直到掌灯时分,翟哲这一顿饭才算吃饭,又回到书房,打开已经看了千百遍的地图。
    这是他第一次未能亲临战场,逢勤、左若和李志安不会比他在的时候做的差。
    但是今夜他注定无眠。
    江南的夏天很热,但不包括宁波的海边。
    与翟哲书房相距三个院子的东厢房里,陈子龙也在竹席上辗转反侧。这里比苏州凉快的多,松江也比这里热,但他来宁波不是为了避暑。翟哲有事情在瞒着他,好在鲁王明天就要到了,到时候一切都将揭开。
    陈子龙不是读死呆子,也不是只知道吟诗作赋、秦淮****的公子哥。
    他虽然冒死来找翟哲,但从江南的局势来看,再想逆转难比登天。他之所以要做这件事,不是因为能看见成功的希望,而是因为这是他必须要做的事。他从未想过投靠满清。做也是死,不做也是死!何不让自己的死显得更壮烈些。
    迷迷糊糊的胡思乱想中,他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木门上突然响起“笃笃笃”的敲门声。
    很轻。
    但陈子龙立刻醒过来,睡意全消。在逃亡的途中,露宿在荒郊野岭,一点微小的动静也会使他像只受惊的兔子般跳起来。
    “卧子兄,睡着了吗?”
    “彦直,嗯,没有!”陈子龙摸索着下床打火石点燃灯火,抓住袍子披在身上。打开门,翟哲笑盈盈的提着灯笼站在门外,灯笼微弱的火光在夜风中摇曳。
    “这么晚了,叨扰卧子兄,实在是不好意思,今夜我睡不着,听说卧子兄的棋术在复社中鼎鼎有名,所以找卧子兄请教一盘,顺便陪我聊聊天。”
    陈子龙愣了愣,他抬头看看天,估计已经到了午夜时分,翟哲这个时候来找他,绝不是仅仅下棋那么简单。
    “稍等片刻。”
    陈子龙掩门回到屋子,穿上鞋袜,整理衣冠,系好腰带,从头到脚端正一番,才转身出门。作为一个儒者,礼不可乱。
    翟哲提着灯笼在前走,陈子龙落后一步,一直到翟哲的书房前,方进立在门口。
    翟哲把灯笼交给方进,与陈子龙进了房门。屋内点燃了四五盏油灯,整个屋子洋溢着温暖的光芒。
    方进关上门,屋内只剩下这两个人。
    棋盘摆在中间,棋子黑白分明。
    翟哲摆手,示意陈子龙坐在自己对面。
    “卧子兄,尽管施为,不要留手。”翟哲说笑。陈子龙棋艺高绝,在复社中鼎鼎有名,他自知不是对手。
    “当然不会!”陈子龙拂袖坐下,等看翟哲的葫芦里究竟卖着什么药。
    黑白子放在棋盘上清脆有声,翟哲一改往日稳健的棋风,从布局开始,攻势凌厉,虽然缠斗但不失大家气度,十几颗棋子后,陈子龙露出讶然之色,散去怠慢之心,正心迎战。
    翟哲俯身专注,黑白子好似在眼中幻化为富阳城下,钱塘江中的战场。
    棋盘如战场,战场如棋盘。
    杭州城下,钱塘江水翻腾。
    一百多艘战船在夜色的掩护下从宽阔的大海驶入狭窄的江流。远处的城头有微弱的灯火闪亮,那就是目标。
    战船和江水同处在黑暗中,水手们小心控制船只,战舰在离杭州水门十急里外的河道中停下来。
    “陈虎威,看你的了!”左若立在船头,脸皮紧绷。
    “请大人等着,末将自归宁绍来,寸功未立,心里一直留了个疙瘩。”陈虎威咧开嘴,取出一柄三寸长的尖刀咬在口中,黑夜遮挡了他黑呼呼的牙齿。
    重斧被从战船上扔下,砸在摇晃的小船上。陈虎威一个鹞子翻身跳下去,十几艘小船离开船队往水门方向而去。
    那里几乎全是陈虎威麾下的海盗,偷袭水门之事首选善水之人。
    “若能顺利,无需强攻最好。”左若目送小船离去。
    十二艘小船,每艘船上有三十人。
    陈虎威爬在船头,杭州的城墙在眼前越来越高大,直到最后挡住了所有的视野。
    “甲、乙两队,随我走!”
    两艘小船像大海中的金枪鱼冲向黑暗中的水门。
    江水拍打着礁石,水门两侧的青砖上长满了青苔,陈虎威飞跃下水,一个猛子扎进去,在三十四步外露出头来,伸手恰巧摸到闸门的铁条。近年来,浙海安稳,杭州水门的防御松懈了很多。
    他摸索周边的环境,水门处水流平缓,闸门从头顶上落下来,入水约有两丈深。对他们这帮在大海的浪涛中闯荡过的人,泅水从水下过门完全没有难度。
    但过了水门后尚有水网拦路,两侧挂有警铃,一旦触碰必然会惊醒防御士卒,那时的形势恰如瓮中捉鳖。
    砍门劈网是最坏的结果。
    陈虎威向后做了个手势,又往下猛一扎,深入水中,过了好一会从水闸里面冒出来。
    片刻之后,他身边冒出三四十颗脑袋,另一船人留在门外。
    头顶上火把的光亮在河水中留下光影,几个人士卒正在聊天,抱怨炎热的天气。
    “剪网!”陈虎威含着尖刀的嘴巴在水下嘟嚷了一句,估计除了他自己没人能听见。
    亲随从后背解下紧紧绑缚的铁剪刀,钻身下水,像触摸婴儿柔嫩的肌肤一般,把剪刀的尖插入网孔中。
    “嘎嘣!”一声,落在耳中如同仙乐。
    几人虽是水中老手,这般下来也是极其消耗体力。
    剪了约有一刻钟左右,远处光亮闪烁,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
    “下水!”三十多人从水面消失,只有些细小的空心芦苇口露在浑浊的水面。
    巡逻的士卒的脚步逐渐远去,几人继续开剪。约莫过了两刻钟,经历了两拨巡逻的士卒,铁丝网中间被剪开了一条缝。
    一切顺利,陈虎掉头对身边的人打手势,下令:“发信号!”该让船队跟上了。
    又等了一拨巡逻的士卒远去,估计时间差不多了,陈虎威伸手扒开网中的裂缝,像条鱼儿钻了进去,身后水鬼紧跟着他钻过。
    “后面的快点,通知铁闸外的人跟上。”
    下一波巡逻的士卒到达还有一刻钟,城内接应的同伴还没见到身影。现在他们需要攻上城头,升起水闸,船队就要到了。
    陈虎威趴伏在岸边,喘息恢复在水中消耗的体力。他脑子上又紧张又兴奋,干海盗的日子多了,还从未敢打杭州这样的大城的主意。
    “来了,来了。”光亮从远处靠近,一点点照亮水面。几十人紧紧靠在岸边,躲在水下吸气。
    太近了,芦苇口逃不了巡逻兵的眼光,陈虎威的心砰砰直跳,在冰冷的水中的身体变得滚烫。
    “动手!”
    水下的三十多个人相互触碰传递消息。
    干海盗少不了一股光棍劲,这点陈虎威最不缺,水闸外的同伴正在泅过来支援,他还在等什么?
    水面上的光亮在眼中变得黄彤彤的。
    “杀!”陈虎威像飞鱼般跳出水面,赤脚轻盈落在岸边,一个翻滚杀向如同见到水怪一般的巡逻士卒。
    三十五个海盗杀向二十个巡逻兵,海盗清一色的短刀。
    迎面长枪穿刺而来,陈虎威闪身欺近,不顾侧翼来的朴刀,手中短刀狠狠的扎在那长枪兵的咽喉,在对面那人惨叫的同时,他光溜溜的后背往里收缩,虽然避开的直砍,但被刀尖划了一道三寸长的口子,片刻之后后背像是被人倒了一盘红漆。
    很多年没有亲自上阵了,但这种战斗方式深入骨髓,因为海盗头目的位置都是这么砍到手的。
    他身后亲随莫不如此。几乎在瞬间,二十多个巡逻兵倒下了十二个,剩下八个掉头逃窜。河水中一颗有一颗脑袋冒出来,有使倭刀,有用戚刀,把陈虎威包围在当中。
    “敌袭!有海盗!”警铃声响起。
    落在最后的水鬼奋力劈开铁网,这个时候无需掩饰了。
    水门外铁闸“哐、哐、哐!”声响,巨斧劈砍在铁条上,铁闸顺势撞上青砖城墙,这是在做不备之需。
    陈虎威从亲随手中接过长刀,刀尖指向正前方怒吼:“杀上城墙。”
    几乎同时,五六百步外,左边街口几座宅子的大门打开,三四百人手持手弩长铳杀过来,落在最后的一人只有臂膀。
    杭州城中十几处烈焰冲天,四门附近皆有火起,城内喊声震天:“大明的军队攻入城了!”

第386章 扛鼎(下)
    “海盗来了!”
    水门城头有两百多名守军,一边呼喊,一边拉响警铃。
    铳声很快掩盖了铃声,沉寂的杭州城被惊醒,老百姓畏缩着躲在家里,胆小者甚至爬到床底下。
    水门城楼两侧有台阶,陈虎威指挥三百多名海盗蜂拥从右侧青石砖台阶杀上去,亡命之徒虽然杂乱,但气势如虹。城楼顶部铳声四起,海盗奋不顾身贴近硝烟弥漫中的守军,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季弘指挥暗营的死士从左侧台阶杀上,这些人明显比陈虎威的海盗要有素质。最前面的五六十个黑衣汉子个头都不高,但脚步迅捷,腾跃间像草原的黄羊一般灵活,手中都拿着一个木盒。
    脚步快的先冲到了台阶下,城墙上一阵铳响,有三四个人倒在血泊中,后面的黑衣人看也不看,跳过同伴的尸体冲上台阶,等离守军二十几步外,单膝跪地抬臂举起手弩。
    松开机簧的瞬间,一尺长的铁箭头刺破空气,带着“嗖嗖”的风声射中城墙上清兵的胸口。一支手弩能装六支短箭,无需像鸟铳那样需装填弹药,机簧连动,寒光乍现,短弩在空中织成一个大网,将台阶上的守军尽皆射死。
    有人释放的快,当盒中短弩已尽,立刻把弩盒扔到一边,拔出腰间的短刀冲杀而上。
    偷袭者仰攻,但都是精选出来的勇士,守军节节败退。
    “守住水门!”守门的千总转首间看见了钱塘江中亮起的火光。
    话音未落,他的喊声变成了惨叫,身后一个把总恶狠狠的盯着他,骂道:“去死吧!”手中的短刀插在他的腰肋。
    为朋友两肋插刀!
    城头守军后侧二十几人口中呼喊“驱走清虏,还我大明!”的口号突然反水,腰刀毫不留情的通向身边的同伴。
    三路夹击下,守军瞬间崩溃,慌不择路,想逃也无路可走。
    从警铃响起,到清除城头的守军花了两刻钟不到,季弘冷静的估计时间,他虽然佩了刀,但没有动手。
    “乌龟王八蛋!”
    陈虎威拔刀四顾,眼见周边没有了清虏,意犹未足,瞅见还有几个剃了头的守军在不远处,提着刀就冲过去。那几个是季弘策反的守军把总,见对面来的一人凶猛,知道是自己人,不敢还击只敢躲避,一个不小心被长刀刺中肩膀。
    “住手!”
    季弘一招手,两个手持短弩的黑衣人冲去,黑呼呼的弩盒口对准异常兴奋的陈虎威。
    “打开水门!”
    海盗像无头苍蝇在在找敌人,几个高大魁梧的黑衣人找到铰链的位置,转动轮轴把铁闸吊上来。
    “清虏来了!”兴奋的陈虎威终于找到了对象。
    对面的街道上大队守军举着火把正朝这边冲过来,看架势足有千人。
    清廷浙江巡抚张秉贞倒是个人才,听说城内出了乱子后,很快想到四面城门和水门的安全。只要守住了城门,城内乱党插翅难飞,因此立刻调集兵马接管五门。
    季弘站在城头往外看,钱塘江中的战船如游动的火龙,连绵七八里地,前锋离水门还有十里。
    十里的距离很近,城头的呼喊传入耳中,燃起的火焰清晰可见。船头左若的腰刀已然出鞘,“再快,再快!”
    水闸开,铁网破,再无什么能阻拦兵船入城的脚步。
    城墙头,陈虎威用刀背不停的撞击青砖,清脆的响声像一曲焦躁的曲子。
    “陈虎威!”
    他转头,看见一个布衫的独臂男子站在他身后,比他高半个头。他不认识季弘,但他知道这个人一定不简单,单臂竟然能统御城内的埋伏。
    “守住右侧路口,不得冒进,不得追击,不听军令我会立刻杀了你!”季弘的声音不大不小去,恰巧在这种噪杂的环境中让陈虎威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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