叠墨-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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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将才点一点头,他便又道:“若好,怎见得不畅销?”
那老板笑而未答,却掏了手出来,招呼他道:“那边是我铺子,你不妨来瞧瞧。”
祁佑森便饶有兴致的跟在后面去了,方至门口,抬眼看了看,简单写着个“恒兴義 画店”,老板将门板移开,回头将他和福生两个让进店里。
先看见的,是头顶上吊着的那只三米多长的龙头风筝,再往四周墙上一打量,虽也是各色年画,却总觉与外面街上的不相同。凑近去一瞧,才瞧出些门道。原这恒兴義记正经做的年画,都不似普通年画那般尽是吉祥题材,再佐以些什么“双喜即日到,五福今天来”又是“桃献千年寿,福开百子图”之类的福语,却更似是古今小说插图一般。且不但配色雅致,刻版亦算极难得的精巧功夫。
瞧过一圈,祁佑森笑道:“原是这么个‘好东西也须应景’。”
老板也眯着眼笑了笑:“是了。”
福生向墙上看了几眼,因道:“颜色也不喜庆,图式也不算大众,怨不得此刻卖不出去。”
祁佑森听着,略想了半刻,却向老板浅笑一句:“叨扰了,一样一本,墙上有的我都要。”继而又回身冲福生道:“将东西打点好,结了帐去分号找我。”说完向老板点点头道个别,便跨出门去了。
且说灿宜吃过早饭,将歇了歇,便被路谦添拉着出了门,也不知坐车往哪里去。等瞧见他连相机也带上了,便问了句:“到底是去哪里?山谷么?”
路谦添笑着摇了摇头:“苇水。”
灿宜道:“……这个时候去看什么苇荡?”
他便道:“谁说是去瞧苇荡的?”晃一晃手里的相机:“去拍照。”
“在哪里拍照不是拍照,偏跑这样远。”
路谦添一笑:“你今天这衣服,去苇水边上颜色要衬些,兴许你换一身,也就不用跑远路了。”
“什么逻辑,倒怪我。”
他们两个在车里聊着,不过多久也就到了。甫一下车,灿宜先叹了句:“……真漂亮。”
“你瞧,”路谦添站在边上笑道:“刚才不知是谁说这种时候没得可看的。”
植物,本身就是多姿的存在。无论同哪个季节配合,总让人未知间也能感受震撼。譬如眼前,灰茫的一片,就如同眼底蒙上厚厚一团捋不干净的尘色一般。满眼可见的是杂荒,不可见的,是杂荒的尽头。它们仿佛要无休止的伸展下去,壮大成一个世界。视野里明明只剩单一的色块,却给人奇异而磅礴的印象。
恢宏到难以磨灭。
路谦添拿胳膊碰碰灿宜,向前面不远的地方一指:“唔,站到那里去。”
灿宜稍犹豫半刻,问了句:“……会不会……有蛇?”
他听见这话笑容尴尬的一僵,良久,轻轻叹口气:“……宁姑娘……蛇是要冬眠的。”
她这才想起来,不免一阵脸红,一声不吭的走过去站好。
路谦添摇摇头笑起来,喊着“一,二,三”,右手食指按下快门的那个瞬间,便定格了一段故事。昏昏无华的一片旷野,芦苇齐肩,灿宜套着橄榄绿的衣裙,拢过风底散乱的发梢,站在不远处深沉的世界里微笑。
苇水已经结了很长一段时日的冰,他们沿着近处四周走了走,发现一叶破旧的木舟,搁浅在岸边上。路谦添抬脚跳了上去,站牢了转过身,向灿宜伸出手:“上来坐一坐,我们歇会儿,说说话也就该回去了。”
灿宜只好拉住他的手也跟着迈了上去。好容易跨上来,却没站稳,歪歪的坐了下去,路谦添因被她拉着,也跟着踉跄一步,好在他站的稳,便没有倒下来。他赶紧弯下身去扶她,却忍不住笑了。
灿宜见他笑自己,想出个主意,于是俯身将耳朵贴在船板上,隔了一会才抬起头,骗他道:“你听,躺下就可以听见水声的。”
路谦添便道:“真的么?”
灿宜笑着点点头,他于是蹲下来,将相机搁在一边,翻身躺下。
她笑着问:“可听见了?”
他闭上眼睛,隔了半晌,轻轻点头“唔”了一声。
她原是同他玩笑,骗他的,哪知真能听见,许是自己方才没听真切,便又俯下身,仔细去听。正聚精会神,只听咔嚓两声快门,再抬眼,头顶上方已经是相机了。
少年与她头对头躺着,高高擎起手里的相机,锁下他扬眉得意的笑脸以及她侧面半个认真听水的表情。
灿宜气鼓鼓的翻身坐起来,路谦添却仍旧合着眼睛躺在那里,挑起嘴笑道:“真傻,这船明明是在岸上,哪里来的水声。”
又玩笑了一会子,二人也就打算往回去了。正往停车的地方走着的时候,路谦添问:“灿宜,你今天高兴么?”灿宜点了点头。他没再说话,隔了半晌,只是微笑着随意的说了一句:“今天照的这些照片,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
她起先没反应,等醒过“生日礼物”四个字来,倏然脱开他的手,停住步子。他却继续向前走着,隔了几步的距离,终归还是站住,转过身望着她。
“……你知道了?”
他耸眉一笑:“……去年的生日……对不起……”
回程的车上,祁佑森在后面坐着,福生转过脸来笑道:“少爷,这年画敢情是买回家贴的么?”
他没说话,良久,回了一句:“送人。”
二十九,是他真切的在心里惦念着的日子。想到灿宜一定会喜(…提供下载)欢这些别具一格的彩本子,便买下了所有。只是他很犹豫要怎样开口才能送给她,在他已经立场不足的情况下。
显见得他还未思虑到一个圆满的旁观者身份。
福生又笑道:“少爷,你还真绝,现学现卖就把那几个老东西给降了。他们说他们新进的东西好,你偏掏了我们的年画簿子出来,道一句‘买卖要应景儿’,又是‘此刻卖不活络便要耽搁这些好东西日后的行情’,三两句便了结了。”他住一住,又别一别嘴:“……还说我的模样白折了你的威信,你瞧,要不是我正巧抱了画簿子进来,你可去哪里找材料同他们理论呢……”
他正兀自讲着,司机“咦”了一声,道:“……那不是路少么?”
祁佑森闻言偏了偏头,从前面的玻璃望出去,却只见路谦添从路边的苇荡里跨上来,他站稳了,便温和的笑着去拉身后的人。
“……宁小姐?!”福生讶道。
司机问:“……少爷……要停……”
祁佑森刹住他的话尾,沉声道了一句:“开过去。”
他便擦着他们的笑脸过去了。
后视镜里,隐约可见穿过后窗的公路上,停住的那部车子跟他越来越远,人影也越来越远。渐渐要看不真切。最终也只是化成他身后玻璃上的一片水雾,模糊在他视野的盲区。
他想,他今日欢心买来送她的东西,于她来说或许真的不重要。
福生转过脸来耷拉着情绪望住他,他便耸眉笑了一笑:“……你瞧谦添,晚上明明还有家宴等着,这会子心思却仍在别处……”
他们都知道有家宴,却都不知道家宴是为谁开。
乔思苏是约了祁佑森同她一道先往路公馆去的。想来节下各家都忙,二十八了还特开一席宴,定是为联络感情了。他们三家感情向来甚好,是而此番多半为一些别样的沟通。她想到这里隐约有了些好的预感,又有些忐忑的矜持,因而决定不同父母一车,先与伙伴同行。
方一下车,乔思苏除下披肩递与门口的丫头,笑吟吟望住祁佑森:“你这件大衣我瞧着倒好。”
祁佑森道:“你现下欢喜,只怕眼里瞧见什么都是好的。”
乔思苏便挑挑眉角:“夸你的也不乐意。”
“罢,我要谢谢乔小姐了,”祁佑森松一松领带,开了颗扣子,道:“赶快上去找他们去,这里怪冷的。”
他们两个便一同上楼去了。
原是路谦添同灿宜挽了手在二楼角厅里练舞步的,那角厅地方不大,兜兜绕绕的不就碰着沙发,不就碰着站灯。他们本都会跳,这时候练习什么步子也就是闲来无事,找个游戏做做就是了。说笑着转了几圈,因都有些口渴,路谦添便道:“我去弄些水果上来。”
他下楼去了,灿宜便独自走到阳台上来,透透气。
祁佑森走在乔思苏后面,跟着她上楼来,两人打量一番走廊那边,见路谦添的房间敞着门,人却不在里面,便又往另一头来。将走了几步,乔思苏瞥见阳台上一个少女的背影,而路希窕显见得是没有那么高的。
“……灿宜……?”祁佑森促起眉头上前两步,仔细看了看,脱了个名字出来。
灿宜闻声回过身,见是他们两个,表情起先有些不自在,半晌,也就点头向他们回了个好。
祁佑森一句“你怎么在这里”还没讲完,乔思苏此刻却已然气焰甚嚣,大步向她去。
倒有些似曾相识的景处。
彼时在那小礼堂里,也是这样,他还未及反应清楚状况,她便三两步上前,向灿宜扬手就是一个巴掌。
祁佑森醒过神来,跟着大步冲了上去。
然而任时过境迁,他阻下的,却还是灿宜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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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明:图片为IIIIS大人版权所有……
【49】孤立
他们站在同一方时空里,只是切换了立场。
灿宜扬起的手被祁佑森阻在半空中,终究抗不过他的力道,再也扬不起来,可也放不下去。他同她僵持在那里,连乔思苏也惊了满眼的诧异。
祁佑森将灿宜望住,眉头里促起一团难言的情感。彼时,他也曾横插在她的愤怒面前,是为做惯了乔思苏的骑士,然而却也正是因着那个未达成的巴掌,将生命里兜进一个如此分明的女子。若说他的少时年华是元宵浮荼的夜,那么灿宜便如同是喧天众声里一盏沉静的水灯,他接近过她,可她终究不在他手中,只有渐行渐远。又或者,倘若没有灿宜,虽然他的生命一样脱不开一段色彩迷离的年岁,然而却也只有色彩迷离罢了,擦过去,身后便什么也不剩。
倘或不是她,他的灯火中便少了一抹清浅安和的光。
回到眼下,灿宜会在路家出现,显见得路谦添已经求到长辈们的允诺,自此以后,不必过多久,只怕她多半是要做他好友的妻,路家的少奶奶了。可方才看清她的背影的瞬间,他却莫名产生些直觉,仿佛她所选择的,并非坦途。
是以阻下灿宜的手,不是因为情急之下又做回彼时那个护住玩伴的祁少,却是在心里清晰过了一遍利害关系,真心为她,才挡在乔思苏身前的。说来说去,这个巴掌倘或让灿宜还得了,则她日后同乔家上下的关系便雪上加霜,而这一门交际若处不得当,可想她在路家的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他望住她,想说的有许多,然而最终却也只是望住她。良久,缓缓松了手,别过脸去。
灿宜略怔了一怔。她以为或者他心底下护着的,始终也不是她罢。因而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垂下眼睛,侧身擦过他们两个,下楼去了。
从进门后,除了惊愕,乔家长辈对灿宜就再没生过什么别的情绪,或者说他们于这个场合颇觉尴尬,对她的存在视而不见,甚至不愿意多看一眼。
用过饭,灿宜因去房间(炫书:。。)整 理了一番形容,待下楼来的时候,隐约听见隔间里三两个丫头在嚼舌根。一个道:“……可瞧见了?乔家老小着实不待见这宁姑娘呢……”
又一个声音尖一些的:“……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换作我,只怕要更甚一些……”
那一个又道:“我瞧着这宁姑娘却不错的……”
头一个开口的此刻便压低些嗓子:“……这错与不错,却不是我们说了算,左右是准了她进门的,谁知今后是怎么个造化。”
另一个忙问:“已是准了么?”
这一个便咳咳笑了两声:“半年又怎么的,说来说去不过是做与乔家看的,难道半年过了,该做少奶的却仍回家画画不成?”说到这里几个人挤着笑起来。
不一刻,那一个道:“……乔家也是,到头来白着紧了这门亲。”
她们又说了什么,灿宜只仿佛听不真切了,怔怔的站在那里,出了半天的神。等她醒过神来,身前早已经插了一个急促的身影,三两步向那隔间走过去,近前了抬脚便要踹开那扇不遮风声的门。
她便赶紧冲上去拦下。
祁佑森满满的力道,化在她促起的眉间。他紧紧拧了眉头,捏白了手指的关节。隔了半晌,低下头去,见她摇了摇头,终究还是放下怒气,垂了两只手站在门前。
灿宜低声冲他浅浅的笑了笑:“……没什么的。”
祁佑森便没说话,良久,道:“下楼去罢。”
他们便一路下楼去了,她在前,他在后。
将进宴会厅的时候,转过暗角,祁佑森却突然从后面拉住灿宜的臂肘。里厅传来悠悠长长的一段调子,她听见他说了一句:“别放在心上。”
灿宜怔了一怔,继而转回身看着他:“……你这是何必。”
他便问:“何必头先挡下你的手,此刻又来帮你出气么?”
她略一顿,无奈的一笑,还未开口,只听见身后一声“灿宜”。
路谦添站在门口,将手里端着的高脚杯随手搁在一边的花几上。虚浮的暗影里,看不真切他的表情。
祁佑森便不再说话,隔了半晌,向路谦添走过去,近前了停住步子,却端起他搁下的玻璃杯,喝尽了里面小半杯葡萄酒,干声笑道:“终是叫你办成了。”
路谦添道:“什么?”
祁佑森于是顶了一下他的肩,仍是笑着:“灿宜。”这两个字,却在他心里砸出一片荡不平静的涟漪。
路谦添抬眼看看灿宜。可是他们都不在光中,谁看谁也看不切实,瞳子里渐渐也就跟着迷蒙起来,一切都失了边缘,化进一团不清不楚里。良久,他只有道一句:“但愿。”
于灿宜来说,这无疑是个冗长且拘谨的夜晚。她并不能够时时同路谦添站在一起,多半时候,她也只有坐到圆几子边上,无聊的续两口果饮,合着乐队奏出来的调子点一点脚尖,或者拿指头在桌上敲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