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情史-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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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衣跑下楼时,正巧见敏之出声救下那被辱的倌人,当下既妒忌又羡慕,只恨不得自己前去替了那倌人才好。
管事散去了围观的闲人后,正要遣人带走那倌人,谁知那人一双水漾迷眸死死盯视着敏之也不离开,逼着敏之不得不开口,“等等。”
敏之从袖袋里掏出一条帕子递给那人,嘴角含着一丝浅笑问道,“你叫什么?”
“柳笙。”那人回答,清冷的声音仿如柳条儿轻轻划过无风的湖面般,悠扬淡雅。
“来这儿多久了?”见柳笙迟疑着不敢接帕子,敏之弯唇一笑,将帕子塞入他手中,“把嘴角的血擦一擦。”
柳笙闻言眼眶一红,一股久疏阳光的温暖在心底悄然流过。然而当着管事的面,柳笙也不敢过于表露,只得强忍了心底想要流泪的欲/望恭敬回答,“回公子,刚过一月。”
敏之细细打量了柳笙半晌。见他眉清目秀,谈吐淡雅斯文,言语间遮掩不住书卷味的自然流露,想来应当也曾是出生书香门第,却不知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劫难,才会落难到这种地方来?
敏之张口正欲说话,一眼瞟见管事就站在一旁盯着,便笑道,“今天让柳笙陪我,可好?”
那管事只要有得银子赚,岂有不允之理,忙不迭地陪笑点头,“当然好了。贺兰公子您说的,小人岂有不应之理。”说完,管事转头看向柳笙,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然而当着客人的面又不好直言训斥,只得咬了牙齿皮笑肉不笑地道,“你虽是新来不久,但规矩也学了不少。今儿个贺兰公子替你解了这围,你若心有感激便好生伺候着,可别丢了我问燕阁的脸。”
说罢,不着痕迹地瞪了柳笙一眼后,管事转身扭着腰身离去。上楼前,瞧见连衣也在,便堆起一脸的笑意哄着,“哎哟连衣啊!你怎么出来了。你可是咱们这里的头牌,没人点时可不能轻易露面的。来来来,快随我回房去罢。”
管事拉了连衣往楼上走去。走了几步后连衣回头朝贺兰敏之望了一眼,见他正看着柳笙起笑也不知在说什么,霎时心火大炽,移向柳笙的眼神里仿如隐着锋利的刀刃般森寒凌厉。
楼下敏之正和柳笙说话,也未曾注意到连衣离去前的怨恨。然而这一幕,却清晰落入随后而来的风若廷眼中。
见那倌人竟敢这般肆意大胆,风若廷握着长剑的手猛然一紧,俊眉也在瞬间紧蹙起来。
敏之替柳笙解围也不过是凭着热血冲昏了头脑,后来得知柳笙原是商贾之后,只因家道中落被迫无奈才流落至这倌楼饱受羞辱。
敏之想到自己和柳笙皆是一样,孤零零的活着这个世上。无依无靠,无人疼爱,就连想找个贴己的人说说话也尤为困难。一番心思辗转反侧后,竟萌生了想要替柳笙赎身的想法,也不希望他被这浑浊之地玷污了清白。
然而问及风若廷后才得知,自己现在只是寄居在太尉府,并无自己的府邸。若是冒然收了柳笙回去,即便是荣国夫人不说,传到皇后娘娘耳中只怕也不好交代。
一语触中敏之的软肋。想到此时自己正忙于挽救名誉,若是惊怒了皇后前功尽弃更为费事。
一阵左思右想后,敏之只得承诺柳笙,得了闲便会常来看他。等将来自己有府邸时,一定第一个接他过府。
敏之原本一番好意未作深想,却不知柳笙听在耳中大为感动,从此心中将敏之视为生死不离之人,一颗心只在敏之身上再容不下二人。
离开问燕阁后,敏之只觉全身一阵酸胀,刚伸了右手在左肩上捶了两下,便见薛御郎从前方路口走过。
敏之忙闪身站到风若廷身后,等薛御郎走远后才从身后探出半个头问道,“走了吗?”
风若廷回头瞅着敏之看了许久,才轻声回答,“走了,公子。”
敏之这才放心的迈步走出,揉着胳膊边走边喃喃自语道,“今天来问燕阁的事,还是找个机会透露给祖母听的好。让她也知道,我自有排解烦闷之处,免得她一天到晚的胡思乱想。”
声音不大却清楚落入风若廷耳中。
风若廷抬眼看着身前那道身影,冷峻的目色在夕阳的映衬下更为深幽起来……
狄大狐狸
回府后,敏之避开荣国夫人直接回房,两人不想见倒也相安无事。
次日早朝时,长孙无忌借病为由未曾参与,高宗尤为震怒,多得武皇后一阵劝慰安抚才使得高宗打消了欲要惩治长孙无忌的念头。
而此事过后许久,敏之才无意中得知当日长孙无忌无法及时拟出治水方案的真相。只是那时即便是知道,也为时已晚,无力挽救。
武皇后和高宗两人商议后,将这治水之事交由了狄仁杰负责。
下朝后,敏之正欲离去又想起久日未见太子李弘,便犹豫着是否该去探视,正巧一小太监前来传旨只说太子召见,刚好遂了敏之的心事。
在东宫坐了些许时候,两人正说到开心之处,大明宫传旨皇后娘娘召太子殿下觐见。李弘无奈,只好先送了敏之出宫,这才往大明宫方向而去。
敏之从东宫出来后,顺着原路返回,才刚转了几个圈便觉头昏眼花,有些失了方向。正在心底碎念自己大脑笨拙记不住路时,一眼瞥见狄仁杰从两宫相接的回廊拐角处走出,敏之心中大喜,忙喊道,“老狐狸。”
狄仁杰脚下一顿,回身看向敏之,勾起一边的唇角轻笑,“只要是听这称谓,即便是不见人,狄某也知道来人必是贺兰公子无疑。”
见敏之也不答话只管咧嘴而笑,狄仁杰忍俊道,“不知贺兰公子唤狄某所谓何事?”
敏之答非所问道,“你可是准备出宫?”
狄仁杰狭长魅惑的黑眸里滑过一丝澹然,点头道,“正是。”
敏之眉眼起笑弯如明月,忙上前道,“正巧顺路,不如一道同行如何?”
狄仁杰抬眼看向敏之,疑惑的光点在眼底一闪而过,“为何?”狄仁杰嘴角微微扬起,深邃却又清亮的眸子里溢着意味深长的笑意,“莫不是贺兰公子失忆,将出宫的路也忘了不成?”
“恩。”敏之一本正经地点头,朝狄仁杰拱手道,“所以就有劳老狐……狄大人了。”
未想敏之竟会这般“老实”回答,倒有些出乎狄仁杰的意料之外。
踱步绕着敏之走了一圈,狄仁杰审视的眼神在敏之身上停留了半晌后,才弯唇而笑,“既然如此,贺兰公子便随狄某一同出宫去吧!”
说完,也不管敏之是否有跟上,狄仁杰迈开步伐径直朝前走去。
这贺兰敏之到底在玩什么把戏?狄仁杰微微侧头挑眼往后瞟了一记,清减的眸子宛如湖水般,微波荡漾。
虽然失忆之事可真可假,但这般直言不讳地说自己忘了……他到底心中如何做想?难道是真忘了不成?
正在心底暗自猜想,只见敏之跟着上前并肩走在狄仁杰的身侧,问道,“你是从皇后娘娘那儿来的?”
狄仁杰斜睆了他一眼,知道他是想打破这死寂而没话找话,便随口应了声,“恩。”
见狄仁杰态度淡漠,敏之碰了一鼻子灰也不敢再冒然开口,只好缄默不语跟了走着。
谁知刚走几步,狄仁杰却开口问道,“贺兰公子可知狄某为何前去觐见娘娘?”
敏之闻言朝他暗暗一瞪,心道,我又不是狐狸,怎么猜得到你去找武则天做什么?!虽是这么想,话到嘴边时却变成,“还请老狐……狄大人明示。”
狄仁杰似乎毫不介意敏之对他称谓上的不敬,唇角微笑,眉眼间的明朗宛如流泻的阳光,“皇后娘娘命我明日早朝前交出一份治水方案。”
“治水方案?”敏之从不熟悉这官场之事,也不知这方案该如何拟定才算正确,“自古以来治水不外乎三种。兴修水利、引水灌溉、迁民囤水……”
敏之边说边抬头朝狄仁杰望去,后半截未完之语因狄仁杰那惊异的目光而猛地咽回肚里,“其实我也不清楚。”敏之忙笑着解释,语气隐着一丝心虚,“不过是前人有样,我依葫芦画瓢罢了。”
狄仁杰也不接话,只拿一双眼睛盯视着敏之,无瑕玉石般的脸上,明澈透亮的眸子仿佛能看穿世间一切虚伪浮华。
敏之也不知自己说错在何处,但见狄仁杰神色古怪,也只得赶紧缄口转移话题,“其实这些狄大人自然是知道的,我也不过是多嘴一言而已。想不到这宫城路线如此复杂,我走了几次都险些迷路。”
好一双明洞世事的眼波!
敏之心中暗想道。仿如笼罩着烟水的湖面虚渺而透彻心骨,又仿如融化在春日里的阳光般令万物无处遁形。
“贺兰公子常在这宫中迷路吗?”狄仁杰宛如丝线般的声音缠绕进敏之的耳蜗。
敏之迟疑片刻后,微感窘迫地点头应道,“这宫殿四方路面颇多……可能多走走就习惯了。”
狄仁杰唇畔微微上扬似笑非笑,不再搭言。
敏之侧目瞟了狄仁杰一眼,只见阳光从他侧面绵延而下,勾勒出一条完美的弧度。映衬着嘴角那淡淡的弧度,竟如蝴蝶般妖冶却又散发着一种明净而高傲的气息……
敏之心中猛地一悸,突然有种想要问他,过去的那个自己和他之间究竟发生过何事的冲动。
张了张嘴,眼见话已到了嗓子眼处,只听见一陌生的太监从宫门方向奔了过来,朝敏之二人行礼道,“贺兰公子,狄大人。”
话语狼狈滚回肚里,敏之咳嗽了两声以作掩饰,脸颊有些做贼心虚的发烫。
狄仁杰未曾注意到敏之的异样,只朝那小太监点头问道,“何事?”
“奴才受风侍卫所托,来接贺兰公子出宫。”那太监腰身弯成一道拱形,话语甚是恭敬。
狄仁杰回头看了敏之一眼,点点笑意仿佛潆绕晴空下的云絮般悠然夺目,“看来贺兰公子是真忘了。”说着,抬手朝敏之一揖,“既然宫门已在眼前,贺兰公子,告辞。”语毕,狄仁杰迈步往宫门方向走去,身影未带一丝的停留。
敏之望着狄仁杰远去的背影出了半会儿神后,才在太监的轻声提醒下走出了宫门。
坐了轿子刚到回府中,一下人即刻捧了张帖子朝敏之弯腰请示,“大公子,赵府安公子请人送来帖子,邀公子醉香楼一聚。”
敏之顿时双眉紧蹙,看也不看那帖子一眼,“丢出去。以后再要是赵安送来的帖子,一律不收。”
那下人一顿,随即回神,“是。”
敏之走至大厅坐下,等丫头端了茶来敬上后,才问风若廷,“我且问你,若我自己想要座府邸,有何办法?”
风若廷稍作思忖后回答,“须得公子建功立业,官拜正三品,皇上特此下旨赐府才可。”
“建功立业,皇上特此下旨。”敏之有些气馁地往椅背上重重一靠,叹息道,“谈何容易!”
“公子如今是正三品下,”风若廷被敏之的举动引得有些想笑,嘴角微微勾了一下后随即恢复,“只要公子再建些功绩,便可请求皇上下旨赐府。”
“建功绩?”敏之摇头道,“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文不行,武不懂,叫我如何去建功绩?”
一语道出,风若廷也倍感哑口无言。
自公子失忆后,不但是前事尽忘,就连那一点儿拳脚功夫也跟着一起消失无影。如今即便是放他独自一人在宫中行走也会迷路,若说是要建功立业,确实极有难度。
见风若廷半晌不吭声,敏之撇着嘴角道,“看看,连你都这么认为。”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敏之捶了捶略为酸痛的腰侧,“其实,真要有属于自己的府邸,倒也不难。”
风若廷一惊,忙问,“有何方法?”才说完,又觉自己言语失敬,忙俯身告罪,“请公子恕罪。”
敏之挥了挥手,看着厅内并无他人,这才压低了声音道,“这几日我思前想后,总觉得自己势单力薄。”顿了顿,想到接下来的话也不知算不算大不敬,敏之犹豫片刻后,接着道,“你不是外人,我告诉你了,你可别走漏的风声。”
风若廷立刻垂首作揖,“属下自当为公子守口如瓶。”
“那好,你听着,”敏之附唇至风若廷耳侧轻声道,“在宫里,若想活得安稳,只能……”
说完后,敏之移开双唇,风若廷矍然大惊,“公子,这,这万万不可!”
“你不信我的?”敏之眼波流转的刹那,眉宇间氤氲着暮霭烟云,“我今日跟你说的,并不算是忌讳。你只管瞧着好了,总归有你相信的时候。”
风若廷身子一僵,立时石化在了原地,脑中嗡嗡一片作响。
见风若廷这般反应,敏之悠扬起笑,透净的黑眸纯粹的不含一丝杂质。
“行了,这话你烂在肚子里。”敏之伸手拍了拍风若廷的肩头,笑道,“信或不信并不相干。总之活得安稳,才是我最想要的。”说罢,起身朝后院的厢房了去。
看着敏之转身离去的背影,那灿烂夺目的笑容映在脑海经久旋宕,犹如清晨初生的朝阳般揉进了风若廷的心底。
公子好像……有些地方不一样了……
说不上来的异样……不象是最初的风流纨绔,也不似坠马后醒来时的惊惶不安……
风若廷内心深处忽然有一种奇妙波动,仿佛平静的水面瓢下了一枚绿叶,微波涟漪缓缓漫延、散开……
深宫隐晦
李弘至大明宫见驾时,正巧看见狄仁杰从栖凤阁内走出。看了一眼逐渐远去的狄仁杰,李弘心底稍作疑惑后,迈步走进栖凤阁大殿。
武曌早已在殿上等候,见李弘走进,毫无表情的脸上勾起一抹淡淡笑意,然而笑意未到的眼底却是冰冻如雪。
“儿臣给母后请安。”李弘掬身朝武后行了大礼后,退至侧边站定。
武后水漾清眸直直盯视了李弘半晌,秀丽眼波里溢动着一线微不可见的波澜,“今日下朝后有官员来奏,说利州又有百余奴隶集体出逃。依着弘儿的看法,该如何处置才好?”
李弘闻言一惊,一股莫名的异样在心底悄然升起。
历来这等小事皇后都是一人做主,从未过问他人。今日突然叫自己前来,也不知到底所谓何意。
李弘不敢妄自回答,只得弯了身子小心揣摩,“回母后,依儿臣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