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系列_全集-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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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问题。”云焕一口答应,然而眼里隐约闪动恶光,“但我要确认师傅没事,才能放你们离开!”
“呵……那当然。”湘冷笑起来,声音如回声,“可是如果慕湮剑圣没事了,云少将真的会如约放了我们么?——以你平日的手段,不由让人不怀疑啊……”
然而笑着笑着,声音慢慢低了下去:“算了,反正都是在赌,我不得不信你,你也不得不信我——快去准备我要的东西,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鲛人傀儡那样不客气的厉声命令让云焕眼里冷光大盛,然而他终究什么也没说,放下抵着石壁的手转过身去,走向远处埋伏的士兵,将负责监视石墓的队长叫起来,一一吩咐下去——然而,在没有进入石墓见到师傅前,他决不会撤掉包围此处的兵力、让鲛人拿着如意珠逃之夭夭。
如果见到了师傅……呵呵。冷笑从少将薄而直的唇线上泛起。
湘,湘。——他想,他一辈子都会记得这个如此折断过他锋芒的名字。
※※※
天色变成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刻,云焕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马蹄声,所有人悚然一惊,刀兵出鞘。
夜中,火把猎猎燃起,映照着来人的一袭白袍,深蓝色的长发在火光下发出水的光泽。
“云少将。”勒马止步,马上白衣男子从从容容说道,一边举起了右手,淡定的声音和胯下骏马剧烈的喘息形成鲜明的对比,“我是来送解药的。”
云焕霍然转头,对上那双深碧色眸子的刹那,他陡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稔感觉。
“都退下!”少将举起右手,喝令部下。镇野军团的战士迅速列队退开,回到各自的隐蔽处。队长也接令退下,自去吩咐下属筹办种种杂事。
一时间,古墓前空旷的平野上,只剩了两个人。
来人翻身下马,显然是经过长途跋涉、骏马早已脱力,在主人一离开的刹那再也支持不住,双膝一屈跪倒在沙地上,打着粗重的响鼻,在清晨前的大漠寒气中喷出阵阵白雾。
火光明灭之中,云焕冷冷打量着来人——俊美而纤细的容貌、深碧色的眸子和蓝色的长发,那样明显的特征,令人一望而知属于鲛人一族。自己……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这个鲛人?在大漠里见到一个鲛人,自己无论如何不会不留意吧?
“湘说,如意珠已经拿到了,”在少将恍惚的刹那,对方开口,“所以,我来送解药给你。”
“解药”两个字入耳,云焕目光霍然凝如针尖,足下发力、刹那抢身过去,劈手便斩向来人颈间。来人也是一惊,显然没有料到他会陡然发难,然而本能地侧身回避,铮然从腰间拔剑,一招回刺。
“叮”,只是乍合又分,刹那间高下立判。
虽然都是反向退出几步站定,也各自微微气息平甫,然而云焕手里已经抓到了那只装有解药的盒子。
少将并没有急着去打开那只救命的盒子,反而有些惊诧地看着一招封住了自己攻势、踉跄后退的鲛人复国军战士——刚才他虽然得手,可左手那一斩完全落空、如不是避得快便要废了一只手!
霍然看见周围埋伏的镇野军团战士已然按捺不住,准备冲出来援助将领,云焕连忙竖起手掌做了个阻止的手势——这事,他万万不愿让旁人知道得太多。
静默的对峙中,他看着面前这个居然敢于孤身前来的复国军战士:这个鲛人能组织如此机密的计划,在复国军中地位必然不低。而最令他惊讶的,是方才鲛人那一剑的架势、居然十有八九象本门“天问”剑法中的那一招“人生几何”?虽然细微处有走形,可已然隐隐掌握了精髓所在。
怎么可能?……诧异间,云焕恍然回忆起几个月前遇到的左权使炎汐。那个复国军领袖的身手,同样隐约间可见本门剑法的架势——
难道说,是西京师兄或者白璎师姐,将剑技传授给了鲛人复国军?
不可能……空桑和海国,不是千年的宿敌?而且,如果是师兄师姐亲自传授了剑术,亲传者必然剑术不止于此。如何这两个鲛人的剑法、却时有错漏,竟似未得真传?
“右权使寒洲?”刹那间的联想,让云焕吐出了猜测的低语。
白衣来客冷定地觑着沧流帝国的少将,算是默认。虽然被一招之间夺去了解药,他却依然沉的住气,忽然出声提醒:“天快亮了,还不快去解毒?”
云焕神色一变,打开盒子看到里面一枚珍珠般的药丸,却满怀狐疑地看了看对方。
“放心,如意珠已经拿到,你师傅死了对我们没有什么好处。”右权使寒洲面如冠玉、然而谈吐间老练镇定,却不怒自威,“我和湘都还在你的控制之内,这根救命稻草,我们一定会牢牢抓住。”
“呵。”云焕短促地冷笑了一声,将那个盒子抓在手心,转身,“跟我进来。”
在踏入古墓的刹那,他举起右手,红棘背后一片调弓上弦的声音,树丛唰唰分开,无数利箭对准了古墓的入口,尖锐的铁的冷光犹如点点星辰。杀气弥漫在墓前旷野里,云焕在踏上石阶时极力压抑着情绪起伏,回头看着右权使,冷然:“在师傅没事之前,你或者湘敢踏出古墓半步、可不要怪我手下无情。”
寒洲没有回答,只是镇定地做了个手势,示意云焕入内。
※※※
抬起手叩在石门上,不等叩第二下,里面便传来了低缓的机械移动声,石门悄无声息打开。阴冷潮湿的风迎面吹来,那一个瞬间、不知道是否太过于紧张,云焕陡然心头一跳。
“师傅呢?”看到站在门后的鲛人少女,他脱口喝问。
“呵,”湘微笑起来,抬起了头,“在里面。”
黑暗的墓室内没有点灯,唯一的光源便是鲛人手中握着的纯青琉璃如意珠。青碧色的珠光温暖如水,映照着湘的脸——然而,青色的光下,原本少女姣好的容色凭空多了几分诡异,深碧色的眸子里闪着冷定而幽深的光,看了旁边的右权使一眼,随即默不作声地带路。
下意识地回首,扳下了机关,沉重的封墓石落地,将三人关在了墓内。虽然心中焦急,然而一旦真的踏入了古墓,云焕居然有些胆怯,起步之时略微迟疑。
那一迟疑,湘便和寒洲并肩走在了前头。
古墓里……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一路走来,云焕直觉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止不住地想握剑而起——然而青色珠光映照下,所有东西都和他离去之时一模一样,甚至那个破碎的石灯台都还在原处。
到底有什么地方不对……云焕一边紧紧盯着前面领路的两个鲛人,一边心下念转如电。古墓里无所不在的压迫感、以及心里的紧张,让一向精明干练的少将没有留意:前后走着的湘和寒洲虽然看似无语,空气中却隐约有低低的颤音——似是昆虫扑动着翅膀,发出极为细小的声音。
那是鲛人一族特有的发声方式:潜音。
讲武堂里教官就教授过所有战士识别潜音的方法:沧流帝国这方面的研究和机械学一样,几臻极至。多年对复国军的围剿中,十巫已经破译出了鲛人的潜音,并拟出了识别的对策。就算是不懂术法的普通战士,只要平定心神,捕捉最高音和最低音之间的波动频率,基本就能按照图谱破译出大致的意思。
然而此刻极度紧张忐忑的云焕,却没有留意到空气中一闪即逝的潜音波动。
冒着极大的风险,复国军的女谍启动嘴唇,无声地迅速说了一句什么。
寒洲那一步在刹那凝定在半空,面色震惊——如果不是云焕在他身后,此刻定然会察觉反常。刹那的停顿,然后那一步毫无痕迹地落到了地上。寒洲同样迅速地回答了一句,眼里的光已经从震惊转为责问。
然而湘神色不动,嘴角泛起了冷酷的笑意,简短回答了一句。
此刻,一行人已经走到了石墓的最深处,湘率先停住了脚步,目光掠过寒洲的脸,冷如冰雪。寒洲脸色铁青,定定看着室内,缓缓吸入一口冷气。他的脸上,出了淡碧色的珠光,忽然也浮动着不知何处投射而来的点点诡异红光。
“你师傅就在里面,”黑暗中,湘站定,一手放在半开的最后一道门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云焕,“要不要进去看看?”
“走开!”看到那样的神色,云焕陡然一惊,一把拨开她。
忽然又是一迟疑,回头冷冷看着两个鲛人,眼神冷厉如刀:“如果你们敢玩花样……”
湘噗哧一声笑了起来,珠光下脸色竟是青碧色的:“真是有趣,云少将也感到底气不足了?放心好了,我们人都在这里,又跑不了,如意珠也在这里——如果玩花样,一出去你的属下就会把我们射成刺猬吧?”
“……”云焕默不作声地看了看她,目光阴枭,“知道就好。”
“嘻,”湘笑着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入内:“好徒儿,你的美人儿师傅在等你呢。”
“闭嘴!”云焕霍然变了脸色,不再看两人,推门入内。
推开门的刹那、暗夜里无数浮动的红光,投射在了三个人脸上,伴随着阴冷潮湿的气息。石墓最深处、原本是地底泉的水室里,盈满了点点红光,涌动游弋着,如同做梦般不真实。而原本干燥的沙漠石室、居然转瞬变成了潮湿的丛林地底!
简直是梦里都看不到的情形:暗夜里仿佛有无数活着的星星在移动,或聚或散,脚下踩着的不是石地,而是潮湿的厚软的藻类!借着移动的光,依稀可以看到那些巨大的藻类在疯狂地蔓延着,占据了整个石室,并随着门的打开、狂热地一拥而出往别处侵蚀。
而那些红点,就是附着在水藻上的小小眼睛,活了一般地移动着,如同小小的蘑菇。
那是什么?那都是些什么?
有水藻缠绕上了他的脚,下意识地他抽剑斩去。然而剑一出鞘,那些红色的眼睛蓦然凝聚了过来,围在他身侧,注视着他。宛如漫天的星斗分散聚拢,苍穹变幻,璀璨而诡异——在水藻的最深处,光凝聚成了一道红色的幕,拢着一个沉睡的人——白衣上弥漫着点点红色的光,宛如一张细密的网从她体内渗出,裹住了死去的女子。
一眼看过,云焕脱口惊呼,光剑铮然落地。
就在云焕失神的一个刹那,将如意珠握入手心,湘一拉寒洲:“快走!”
漫天游弋着的红光里,两个鲛人转瞬消失于黑暗最深处。
方才用潜音迅速交换的话还在空气中、以人类听不见的声音缓缓回荡,渐渐低微消失。分别是湘冷定的叙述和寒洲震惊的责问——
“她已经死了。”
“什么?不是要用她做人质、拿到如意珠后再退走?谁叫你自作主张杀了她!”
“反正已经死了……你以为云焕真的会守信放我们走么?他阴枭反复,不择手段,只要确认师傅解毒后、任何承诺他都会立刻推翻!我们必须下手比他更早、更狠!右权使,我已从赤水召来了幽灵红藫,等一下趁着他失神被困,我们立刻走。”
“不可能走得了!外面都是伏兵,所有的路口都被监视,云焕一声令下,没有人质,我们无法逃出去!”
“错。云焕他在短时间内是再也无法行动了……”
无声的对话,最后消失在鲛人少女唇角泛起的冷笑中。
※版本出处:沧月个人主页※259:03:31 AM《云荒系列合集》 2007。7镜系列·六、湮灭
云荒系列合集·镜系列破军七、背叛
遥远的彼岸,伽蓝白塔顶上的观星台中心,一缕轻烟消散在黎明前的夜色里。
“她死了……”深深的神殿里,重门背后,一个古怪的声音忽然宣告般地低语,“那颗一直压住破军光芒的星辰终于消失了——巫真,你再看西方的分野处、能看到什么?”
玑衡旁,素衣女子震惊地盯着那支熄灭的蜡烛,喉咙里发出咿哑的惊呼。
转头看去,天空中那颗“破军”陡然黯淡无光——那是她弟弟宿命中对应的那颗星辰。算筹从她手指间落下,云烛再也支持不住地跪倒在观星台上,对着神殿深深叩首,却依然说不出一句话。
“你求我救你弟弟?蠢啊……”神殿内沉默了许久,那个古怪的声音忽然含含糊糊地笑起来了,“这是好事——你将来会明白。不用太担心,或早或晚,你弟弟一定会回到伽蓝。破军会再度亮起来……比天狼和昭明都亮!”
云烛定定看着室内,满脸诧异,却不敢表示疑问。
“只是……上一代两名剑圣,都离开这个云荒了。”智者的声音低哑,带着含混不清的沉吟,“新一代的剑圣……又将为谁拔剑?”
※※※
伽蓝白塔顶上那支蜡烛熄灭的刹那,还有另外两个人同时失声。
空无一物的水底城市里,银白色光剑陡然自己跃出剑鞘,光华大盛——白璎诧异地转过头,凝视着跃上半空的佩剑。虚幻的剑光里,浮现出一张素白如莲花的脸,平静如睡去。只是乍然一现,随即消失,剑芒也自己微弱下去。
光剑落回到了主人的手心,可剑柄上刻着的字悄然改变:所有者名字前,都出现了一个小星记号,发出浅浅的金光——那是当代剑圣的标志。传承已经完成。
“师傅死了!”白璎诧然低首看着自己佩剑,脱口惊呼。
正在看着水镜的皇太子一惊抬头,看着掩面失声的太子妃,震惊地看到冥灵眼里留下虚无的泪水,融入空无一片的城市。白衣女子看着剑光中渐渐消失的容颜,颤抖得不能成声:“师傅……慕湮师傅……死了……”
“璎。”头颅虽然还在远处看着,手却已经按住了妻子的箭头,“别太难过……人都要有一死,不过是另一种开始罢了。”
“可我还没见过慕湮师傅一面……”白璎茫然道,只觉心中刺痛,“到死,我都没慕湮师傅见上一面!”
剑圣门下,同气联枝。她少年时授业于剑圣尊渊,其后诸多变故,百年时空交错,竟从未与另一位师傅慕湮遇